邢焇颔首:“你说,如果周苑没有收买武畅,前任刑侦支队没有垮掉,周军也没有把谭崇伦骗到自己的化工厂借一场意外事故烧死了他,你我还会再遇到吗?”
黑色军靴踩住刹车,越野车缓缓地停了下来。丛林深处太阳升起,雾气渐渐散去,初夏的温度让人觉得浑身舒畅。
言雳握着方向盘的手放了下来,转身搭在副驾驶的座椅背后。
“洛铭,你信命吗?”
邢焇一笑:“信。”
“那你……”
“什么?”
“出征前,总要给男朋友一点鼓励。”
座椅一阵擦动。
“齐衡!”
“别动,乖。”
……
两个星期前。
“坐。”费康端着新泡的茶绕过自己的办公桌,“来找我有什么事?”
邢焇开门见山:“沈爱国在哪里?”
言雳蹙了一下眉。
费康的手一顿,半晌才慢慢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语气平缓道:“他想让你知道的时候,你必然会知道。”
邢焇:“你也是塔里的人吗?”
费康低头一笑:“我不是,但当年差点是。那时那个所谓的化工厂到我们学校来招人,承诺会给很高的工资待遇,就是要去外地工作。我贪恋家乡安逸,没有去。但他们都去了,沈爱国、周军、祁海、李婉真,还有你的父母,洛允成和江柔。”费康低头惋惜地一叹,“我的同学们,他们都为了美好的前程,去了那个遥远的地方。”
“转眼间,”费康转头看向言雳:“故人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当年,言雳被从车祸现场的车里发现的时候,其父母的尸体已经无法辨认,只有身上的证件写明了三人的名字:父亲言华,母亲李真,儿子言雳。
费康默然:“看来你父母早就为你想好了,即使被发现,他们也早就为你准备了崭新的身份。”
言雳哽咽:“费叔叔……”
费康抹抹眼角:“一切都过去了。”
邢焇拍拍言雳的肩,转身到办公桌前:“费叔叔,我爸……沈教授,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费康望向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爱国跟我说过, AX有一个神秘的实验室,这个实验室可能才是他们的核心基地。这个实验室肯定跟你父母的失踪有关。所以,要端掉AX,要找到你父母的下落,就一定要找到那个神秘的实验室,因为那里才是罪恶的根源,但是,没人知道那个神秘的实验室在哪里。”
……
日上三竿。
车窗被摇下一半,晨风灌进来,怀里的人翻了个身。
“冷吗?”言雳低头吻他脸颊。
“嗯。”邢焇半梦半醒。
“穿上衣服?”
眼帘微企,在窗口洒进的阳光中多了一丝难得的温柔。
言雳看得痴了。
“衣服呢?”邢焇推推他健硕的胸膛,“给我拿来。”
言雳目不转睛:“我看还是别穿了。”
两人腻歪着又折腾了半天,直到邢焇忍无可忍,拿手抵开他又要挨过来的嘴:“够了。还有正事,别胡闹了。”
言雳看着他绯红的脸颊笑:“在我这儿,这才是正事。”
邢焇白他一眼,伸手到座位下面去找衣服:“雪去哪儿了?”
“自己到林子里拉屎去了吧。”
一路上邢焇发现,出了门,大猫就直接抛弃了它的猫砂盆,选择到野外解决了。
“嗯。”邢焇套上衣服,摇下车窗,朝着林子吹了一声口哨。
丛林深处传来一阵树叶的唏嗦,一道白色的身影从中一跃而出,跑跳着就窜了过来。
“嘣!”两只巨型豹爪扑在前挡风玻璃上,整辆越野车都跟着晃了三晃。
“这大猫!”言雳坐直身体,打开后车门让它进来,“能压死猪啊这是!”
吃了点东西,载上猫,两人继续前行。
一天交换驾驶,入夜时分,前方终于现出一丝光线。邢焇眯起眼睛,从山坡上缓缓向下行驶。北方针叶林有大片的倒塌,枯枝压在混土流沙的荒漠型地貌上,呈现出一种萧条的虚无。
言雳打开水壶匆匆灌了几口,邢焇转头看他一眼,腾出一只正在开车的手,捏了捏他的手心。
“没事吗?”
“没事。”大手在额头上抹了抹,带下一层细汗。
“言雳,”邢焇刹住车,“我们先休息一下吧。”
黑漆漆的车窗前亮起一片盈盈的灯火,那是一座北方的小城。
言雳眉心慢慢皱紧。
那座小城中最显眼的建筑依然伫立在那里,暗夜中闪着令人不舒服的幽暗。
“不用。”言雳沉下声音。
身边的人低头颔首:“我们到了。”
冬季萧条的北方小城,地处寒冷的多国边境。不同肤色的人种相互往来,却因为时间与地区的衰落渐渐被人遗忘了。
这里仍有人居住,但时日已远,城已老旧,留下的很多都是这座城里的老人,暗红色的夜空下甚至显得有些阴森恐怖。在这其中,尤以不远处的那幢圆形砖制塔楼最为显眼。
军靴踩在砂砾的土地上,发出摩擦后滋啦的声响。身后的车门“砰”地关上,言雳把烟放进嘴里吸了一口,眯着眼吐出白色的烟圈。邢焇绑紧一掌宽的行军腰带,上面横插着他惯用的匕首。
言雳弹了弹烟灰,盯着那匕首镶着红宝石的刀柄,思绪黯然:“你还留着?”
邢焇放下外衣下摆:“嗯。”
其实言雳一早就认出来了。
“当初你看上这匕首,谭曜说给你买,你不要,非要我买。这把刀好贵的,花了我好几个月攒的零花钱。”言雳低头笑,扬起的嘴角淹没在黑暗的夜色中。
“怎么?后悔了?”邢焇一脸沉静,走过去抢过他手里的烟,放进嘴里抽了一口。
言雳没答,却是叹了口气望向远方:“听说山的那头是俄罗斯的一坐小城,盛产水果。如果我们这次都活着回来,我们就去那边旅游好吗?”
邢焇转头看他,半晌才点点头:“嗯,我不吃芒果。”
“切~~”言雳伸手揉揉他软乎乎的脑袋,“你的那份给我。”
烟头被扔在地上碾碎,邢焇松了雪的项圈,拍拍它的大脑袋,大猫就飞一样地朝远方跑了出去。
言雳鄙夷地看着那雪白的背影,灵魂发问:“这能行?”
邢焇也望着,默默点了点头:“能行,这里是它的故乡。”
两人望向彼此,言雳伸手拉过身边的人:“不要怕。有我在。”
“嗯。”邢焇颔首,转身先踏上了那片荒陆。
黑森林的尽头就是塔的入口,这里没有任何照明,所以哪怕是许多年前,也鲜少有人会穿过这片诡异的森林前来探究这座诡异的建筑。当地人有个传说:黑森林尽头的那座圆形塔楼,是关着怪物的城堡。
高耸的铁门已经生满了铁锈,散发着一股浓酸烧灼后的刺鼻气味。言雳拉上黑色口罩:“当年的化学物质可能有残留。”
“嗯。”邢焇把耳线收紧,口罩严严实实地罩住他精致的侧脸,只露出月光下那一双灵气的眼睛。
铁门的门栓没有锁,看起来已经废弃很久,邢焇起脚一踹,大门就应声往两边推开。
这是当年的化工厂,更是那些被驯养的孩子们的训练场。生满铁锈的单杠双杠、铁链浮桥、翻越障碍……依然伫立在北方的寒风中。
言雳深吸口气,点亮手中的军用手电:“我们从哪里开始?”
邢焇环视一周:“从那里吧。”
二楼楼梯的尽头有一扇紧闭的房门,言雳知道,那里是邢焇父母当年的宿舍。
木质楼梯咯吱咯吱的响,因为常年的日晒雨淋有些梯级甚至已经开裂,两人一前一后往二楼走,在漆黑一片中摸向当年的那间破屋。
“嗒~”
右耳微微动了下,邢焇忽然停住脚步:“有动静。”
言雳在他身后停下,抬头望他:“老鼠?”
邢焇摇摇头:“比老鼠大。”
言雳不明所以:“那是野猫?”
“嗒~嗒~”
邢焇一把拉过言雳闪进楼梯拐角:“是人。”
言雳眉心倏地皱起,黑暗中动了动口型:“人?”
邢焇点点头,放轻声音:“男人,180公分以上,应该在我们左前上方,听脚步声,年纪不大。”
“蛤?!”言雳匪夷所思,他什么也没有听到。
“走远了。”邢焇从楼梯间闪出来,径直上楼快速地往右边走廊走去。
言雳慌忙跟上,身后一阵冷风吹过,吹得他脊梁骨一阵哆嗦。
言队长几步冲上去抓住自己的属下,窃窃私语:“你确定是人?不是鬼?”
邢焇面无表情地回头白他一眼,那眼神再明显不过:言警官,你的社会主义唯物观呢?
走廊的尽头,那扇老旧的木门紧闭,但方形的锁头却是松开的。
邢焇低头沉思的瞬间,言雳已经一步上前捏住锁头猛地一拧。
“咔嚓!”
“等一下!”
邢焇脸色一变,刚伸手扯住他衣袖,腰上忽然一紧,整个人被拖着往后倒退了回去。
言雳跟着一惊,半掩的木门咯吱一声,又合了起来。
“我艹!”
黑暗的走廊里,一个高大的黑影正死死地抱住邢焇往后拖去。
言雳睚眦欲裂,几步冲上前去,也不管是人是鬼,扯住那黑影的衣领就把人拽开,当即一拳砸了下去。
“别打!”那黑影伸手挡住脸,言雳一拳砸在他右胳膊上,狠狠将人打出了足有一米远。
邢焇在原地站定,耳尖动了动,眉头一挑,上前一把拉住言雳:“别打!”
“他妈的……”言雳一颗心都悬在了爱人身上,哪听得进半句劝,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清的走廊里,他冲过去一把将人按在地上,又要一拳砸下去。
“祁衡!”
走廊的尽头传来一声呼唤,声音不响,甚至听起来有些微弱,但正是这一声微弱的呼唤,让邢焇整个人钉在了当下。
“祁衡,别打他。”老人家拄着拐杖从走廊尽头走来,手里拎着一盏淡橘色的油灯。
邢焇心口一颤:“……爸。”
油灯微弱的光线在暗夜中忽明忽暗,但言雳还是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你是……沈儒教授?”不可置信,这位他曾去参加葬礼的老人,竟然真的如邢焇猜测的一样,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
而灯影闪过的瞬间,言雳也看清了地上那个被他揍了一拳的人的脸。
时间有一秒寂静,头顶好像有乌鸦飞过。
地上那人摇摇头,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向面前的男人儒雅地伸出右手:“言警官,好久不见了,见面就打我啊。”
言雳心情复杂,思绪别提有多混乱了,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心里话:“诶真他妈的见了鬼了~赵懿明你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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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什么时候解封啊?想喝可乐吃奶油蛋糕。>
第101章
“你们车停在哪儿?”
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拎着一盏小橘灯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爸……”
“我没事。你们快点走。我要回家吃蛋糕,我早上刚烤的。”
“……”言雳拉过邢焇的手,在黑暗中捏了捏,示意他听老人家的。
“塔里所有的房间内都被设定了毒气机关,如果有人闯进去,机关就会启动。”赵懿明跟在队伍最后,胳膊上肿了一大块。
“那里没什么东西了。”沈儒踢开脚边的一块小石,转过头来站定,“你们来之前,我在这里已经找了很久了。”
“那那些机关……”
“我是干什么的,还怕那些?但是你们不行,这小子也不行。”苍老的指尖戳了戳赵懿明的脑门,“不让他来非要来!给我找麻烦!”
“诶~~~话说……”言雳刚想问赵懿明的事,只见沈儒的目光慢慢下移,定格在两人牵着的手上。
“那个……”言雳跟被烫着似的,迅速地撒手,但还是逃不过沈儒的一双法眼。
“你们俩搞GAY啊?”
“……”
“……”
邢焇走上前去:“爸……”
“嗯。”老人家默默转过头,拎着小橘灯继续往前走,半晌自己嘀咕起来,“我当年怎么没看出来!这一个二个的为了彼此拼命。”
邢焇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自己向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可是到沈儒这儿,他多少还是有些胆怯。
“沈教授……”
言雳跟上前,想解释几句,却见老人家头一抬,借着小橘灯的微光瞧向他,“那你也叫爸吧。”
言雳:“……”
有些事情不用多说,一句话就知道结局。
“好!”言雳鼻子一酸,“谢谢爸。”
“嘿嘿~乖~”沈儒一笑,伸手拍拍言雳的脑袋瓜,眼睛往后一瞟,“那小子也喜欢我家焇焇,你小心着点儿。”
“沈教授~”赵懿明哭笑不得,都这节骨眼上了,就别再插播什么三角恋剧情了,专心搞事业行么?
车停在山坡下,四人在凌晨时分上了车。
沈儒把小橘灯搁在一旁的扶手上:“你们下次再来,可以把车停我家,我在北村那边搞了个小房子。”
“爸~”邢焇从副驾驶转过头来,“我们回美国吧。”
沈儒低头一笑:“回去干吗?我想在这里……我想……和我的朋友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