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
姜荻心突地一跳, 再去看鬼妻娜娜, 立时明白过来,这尊石像雕刻的居然是鬼妻产子的场景。
即使没有森然鬼气, 姜荻也待不下去了, 掉头就走。可他刚一转身,就见到一个通体黝黑发紫的婴孩正趴伏在门槛上, 拱着短手短腿往外爬。
艹,什么鬼!
姜荻吓得不轻,想不通他之前明明没感觉到阴气,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个小鬼?
他屏住呼吸, 不敢妄动。
那死婴摔了个屁股蹲, 咕咚咚滚到脚边, 眼皮一翻,纯黑的瞳仁占据整个眼窝,眼神空洞地盯着姜荻。
“你也是古曼童?”
姜荻蹙眉,握枪的手心冒汗,紧了紧枪把,心说,连鬼妻娜娜肚子里的孩子都能拿去制作古曼童,泰国人可真刑呐,富贵险中求。
他生出几分悔意,没把佛牌店老板阿杜德家那一盒蝙蝠屎顺走,不然现在就能安抚鬼婴一二。
庙里的青石砖生有厚厚一层青苔,姜荻的脚像被胶粘住,往门口跋涉,还没迈过门槛,小腿兀地一沉,低头一看,死婴正抱住他的膝弯,黝黑的脑袋歪向一边,咧开嘴就要啃。
“欺人太甚。”
姜荻不再犹豫,朝那死婴扣动扳机。粉色烧灼弹擦过青紫的小手,死婴迸发出尖锐的嚎哭。
“找妈妈去吧。”姜荻拔腿就跑,却不料,死婴的动作比他更快,一面啼哭,一面摆动四肢,眼看就要爬出高高的门槛。
不对劲。
砰砰砰!姜荻射出一梭子弹,在横放的大方石砖做的门槛上扫出一排弹痕,阻挠死婴的去路。
姜荻回过味来,那柄飞旋的刨冰机刮刀是有人在故意在引他上山,像猎犬驱赶猎物,利用他的恻隐之心和该死的好奇心,让自以为是的他主动迈入娜娜庙,用人类蓬勃的生气将鬼婴唤醒。
狭小的出口外,朦胧的光线如同光明灿烂的人世,死婴挣扎着爬出门槛,仿佛能借此爬出生门,重获新生。
低矮的门洞似乎比刚才小了一圈。姜荻悚然一惊,骂声脏字举枪就射。
死婴青黑的小手冒出黑烟,姜荻趁它怔愣的瞬间,一个箭步窜出门洞,赶在石门合拢前冲出娜娜庙,脚下踉跄,在落叶堆上几圈才撞上树干停下。
姜荻灰头土脸扶着树站起身,喘着粗气。如果他所料不差,方才但凡慢一秒,让那小屁孩先一步出去,象征生门的门洞就会闭合,而他会被困在阴庙里活活憋死。
思及此,姜荻有些懊恼。
顾延说他滥好心果然没骂错,一碰到小孩、女性、毛茸茸的小动物,他就会下意识放松警惕,这在《梦魇之牙》里是个致命的缺点,今天差一点就翻车了。
缓过气后,姜荻轻碰无名指上的荆棘戒指,试图恢复冷静。此地不宜久留,他双手持枪举在腮边,绷紧神经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
咔嚓。
脚心被断裂的草梗刺出血,姜荻嘶了声,旋即就地一滚,只听嘭的一声,刚才他所站的位置,一片棕榈叶杆重重砸在地上。
密密匝匝的树枝间,一道寒光闪过。
姜荻余光瞥见,恨得咬牙切齿:“又是你!”
追了他一路的刨冰机嗡嗡作响,高速旋转的刀片砍断一根又一根沉重的棕榈叶。热带水土滋润过的叶片厚实肥大,一不注意就会像拍西瓜一样被叶片拍碎脑壳。
“我靠,不讲武德!”
局势瞬息万变,不久前才被他当做掩护的树木们,此时已变为敌人的武器。
姜荻左冲右突抱头鼠窜,心下大骂,他不是在泰国灵异片场吗?现在这情形怎么越看越像《死神来了》?
“顾延,你特么人呢——”
呼救声惊起远处的雀鸟,姜荻倏然停住脚步,面色惨白,再往前可就是素察的山头了。系统通告说素察已离开领地,但他还没自信到能独闯副本boss的老巢。
“小姜?”一道轻快的女声打断他的思绪。
姜荻抬起头,头顶黑暗笼罩,一片厚重的棕榈叶当头砸下。他躲避不及,双臂抱头挡住冲击,但预料中的疼痛并未袭来,睁开一只眼,一个身穿绿色纱笼长裙的高大木偶人挡在他身前。
棕榈叶轰一声坠落,木偶人黑色纽扣做的眼睛定定望着姜荻。
“娜娜?”姜荻头皮发麻。
一位蜜色皮肤的姑娘单手勾着树杈,应声翩然落地。
娜娜刘海下的眼睛清亮,看不出异常,她抿嘴一笑:“在山里傻站着做什么?又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你哥呢?”
身后嗡嗡转动的刀片和突然出现的娜娜,饶是姜荻也品出异样。
他后撤半步,咕咚咽口唾沫。
娜娜召回木偶人,让它坐在肩头,见状,她收敛笑意,猎猎海风吹拂起长发。
“猜到了?”
姜荻挤出一个“嗯”字。
娜娜形容未变,姜荻却无端觉得她表情阴惨惨的,嘴角向下,眼神空洞无物。
“那个,姐,打个商量。”姜荻欲哭无泪,“再怎么说我们也做过十来天队友,没有友情也有面子情。刚才那一遭我不告诉顾延,你放我一马,咱俩就算扯平了。”
娜娜摇头,脖颈关节生涩,挤出喀喀的脆响:“我现在就能杀你,没必要跟你做交易。”
姜荻的食指移向扳机,下一秒,木偶人跳下娜娜肩头,轰然变得高壮,钢筋一样坚硬的腿猛地踹向姜荻右膝窝。
“艹。”
姜荻跪倒在地,不清楚是否骨折了,疼痛让他五官扭曲。
刨冰机的飞刀像竹蜻蜓似的,晃晃悠悠落入娜娜手中。姜荻痛到泪流满面,指尖抠进湿软的泥地,来不及大骂,就看到娜娜牛仔短裤的皮带上挂着一块黑木佛牌。
尼古拉的佛牌?!姜荻目瞪口呆。再一想,他们和娜娜初见时,对方就提到刚上帕黛岛,她就去过佛牌店。
敢情她和尼古拉是一伙的?姜荻有种被欺瞒的愤怒,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如果娜娜是神之齿公会的人,尼古拉在被他们围剿濒死之际,没道理不表现出认识娜娜的迹象。以那家伙稀烂的人品,死前把娜娜拖下水,欣赏他们惊怒的表情,才符合尼古拉变态的人设。
姜荻寻思着,要么他俩根本不认识,在不见面的前提下交易佛牌。要么,尼古拉有比死亡更恐惧的事,迫使他保守秘密。
木偶、刨冰机、佛牌杀气昭彰地出现,姜荻眼前一黑,当即就怂了,准备选个风水宝地长眠。
“你想要什么?说吧。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姜荻索性摆烂。
娜娜半蹲下身,健康的蜜色肌肤泛起青色死气,她笑了笑:“顾延一时半会找不到你,在他来之前,先跟我去个地方。”
“你不杀我?”
“暂时不。”
娜娜挥挥手,高大的木偶人随即扛起姜荻,大头朝下,血液倒流到头顶,小脸涨得通红。
娜娜走在前头,原路折返。
那座黑幽幽的石头庙焕然一新,苔藓和杂草消失不见,牌匾重新上了红漆,石像镀一层金漆,香炉插满赭红线香,香灰堆成小山,看上去香火鼎盛。
她抱起地上那只吐鼻涕泡的鬼婴,悠了两下,僵硬的眉眼显出几分温柔,熟稔得像回家一样。
可不就是回家么?姜荻眼珠子滴溜打转,硬着头皮问:“你想让我帮你复活你的孩子?姐,会不会找错人了啊?我没那么大本事。”
“复活?”娜娜冷笑一声,而后的语气再次变得轻柔,不错眼地凝视怀中的婴儿,“被制成古曼童的孩子,灵魂和身体都已经毁了,无法投胎,不能复生,只能在漫长的折磨中消散。小姜,之前麻烦你试过一回,你应该看得很清楚才是,我的孩子……回不来了。”
姜荻脖子僵硬,倒竖着和娜娜平淡无波的黑眼珠对视。
冲天怨气如烈风吹向姜荻,他眼球充血,又冷又热,错觉脸上的肉都在往下垮,难受至极。
脑子勉力转动,姜荻顾不上右腿骨的剧痛和头疼,岔开话题企图寻找生机。
“喂,你到底是玩家还是厉鬼?究竟想做什么?”
娜娜抬手,一阵阴风移开雕像和红木桌,显出地上的一个大洞。
她撑住洞穴边缘,一跃而下之前,咧开嘴,嘴角勾到颧骨,反问:“鬼不能做玩家么?太傲慢了,小姜。”
姜荻冒出一身白毛汗,来不及多问,木偶人就扛起他跟着跳了进去。
*
洞穴入口垂直如同打通山头的矿道,逼狭黑暗,姜荻头朝下往下掉,比跳楼机刺激百倍,生怕木偶一个手滑,把他摔成八瓣。
咚!
木偶人闷声落地,姜荻气息奄奄,求娜娜把他换个角度扛着,不然无论娜娜想做什么,自己都没有小命奉陪了。
娜娜默了默,柳眉轻挑,木偶人强壮的木手臂扭转,把姜荻当长棍舞动半圈,直叫他五脏六腑翻腾,干呕一声。
“温柔点!”
回声嘹亮,姜荻这才有工夫观察四周,发现他们身处一处乌漆抹黑的溶洞。
“咱们这是在哪儿啊?”姜荻扁嘴,小声问。
娜娜的长发窸窸窣窣,肆意疯长,脸色青青黄黄,再张嘴时露出一口黑色的牙齿。
姜荻噎住,不敢再问,怂了吧唧地被木偶人横抱,脚心的伤口滑落一滴滴鲜血,浸入阴湿的溶洞石缝。
他们默然不语向洞穴深处走去,期间淌入地下河,河水没过木偶膝关节。钟乳石凝结蓝绿的晶体,隐隐散发幽光,如同穿行在幽冥长河。
少顷,姜荻听到潮汐的轰鸣,蓦然生出不祥的预感。
在看到溶洞深处,一块巨大的方形石台上供奉着一尊四面佛金像时,这份不祥到达了巅峰。
“哈啰。”
姜荻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上回他把四面佛的佛堂给沉入海底,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被苦主找上门的时候。
四面佛的抹额上写着“慈”字,手持金钵,神态安详慈和:“汝有何所愿?吾将有求必应。”
姜荻嘴角抽了抽,心里吐槽,大哥,您是四面佛,不是复读机!
娜娜挥手让木偶把姜荻放下,姜荻立即一个侧滚,可他才滚出去半圈,就被木偶人踩住胸骨。
“我靠,肋骨!踩着肋骨了!”姜荻岔气。
娜娜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大梵天王,信女把他带来献祭给您。”
“汝有何愿?”
娜娜嘴唇蠕动,念念有词:“信女向梵天神祈求,让我的孩子安息。”
姜荻毛骨悚然,梵天?什么梵天?
他后知后觉忆起,四面佛其实不算是佛教中的神佛,其来源是印度教的三大主神之一梵天。他一直按中文的名字叫“佛”,倒把自己忽悠过去,人家压根不算佛,自然也没有那么多善恶正邪的规矩可守。
用信仰和还愿时的供奉等价交换愿望的达成,才是四面佛的本质。
换言之……姜荻目露绝望,如果四面佛认为他的性命足以跟娜娜的孩子等同,那他必死无疑。
“等一下!”姜荻插嘴,“我也有愿望要许!”
四面佛不动如山,姜荻却觉得他金色的面庞上勾起一抹饶有兴味的笑容。
“哦?”四面佛悠然问,禅杖在石台上一顿,“汝有何愿?”
娜娜阴冷的目光看过来,姜荻抓耳挠腮,借着木偶高大的身躯遮挡,猛掐一把左手无名指根,希图用这圈黑雾荆棘给顾延来个夺命连环call。
“我的愿望就是,”姜荻舔舔干裂的嘴唇,“死之前见一次……”
“姜荻,闭嘴。”
一道冷峭的声音响起,如同一柄破开黑暗断绝迷惘的寒刀。
作者有话说:
不要觉得小姜很弱哦,金手指开起来吓死你(bushi。不过小姜一开始就强的话就没有抱大腿的乐趣了。
盘点局势:青铜小姜和荣耀王者小顾下钻石局炸鱼,小姜反被鱼炸。
求营养液和评论(狗叼玫瑰
第64章 满月派对24
一小时前。
顾延收回龙牙刀, 银白刀刃在一位泰国中年妇人颈侧划出一条血线。
妇人深棕皮肤,裹着橙色纱笼长裙, 歪斜身子跪倒在佛龛边, 哆嗦着把圆锥形的怪异香炉倒扣进一只棺材式样的小木盒,香灰浮动。
“都在这儿了。”妇人忍不住辩解,“泰国不是中国, 每个地方都有各自供奉的鬼神, 素察只是其中之一,没什么稀奇的。我们不用祭祀饿死鬼的祭台奉养素察, 不给他烧香,岛上就会死人,我们也不是自愿的啊。”
说话间, 妇人泪眼婆娑,一滴浊泪划下她树皮般皱纹密布的脸庞。
顾延冷嗤:“拜鬼是你的自由, 把无辜之人拖下水, 就要有被反噬的觉悟。”
龙牙刀没入他的脊骨, 妇人抽咽,双手合十连连跪拜求饶, 眼泪说来就来, 指不定比她供奉素察时都要真诚,而顾延只觉着讽刺。
“我不会杀你。”黑色碎发拂过顾延俊朗饱满的额, 他语气惫懒,有种上位者特有的恹恹,“我的刀不杀无用之人。”
他提着盛满香灰的小棺材走到店门口,心想, 总算把商业街十几家帕黛岛本地人开的店走了一圈, 一路威逼利诱, 这才收集齐供奉给素察的香炉灰。
顾延略松口气,商业街另一头就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三两游客抱头鼠窜,他忙拉住一位,才知道那边有个金发的亡命徒在开枪射杀人群。
枪?姜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