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停尸房的灯光滋啦啦乱响,冷柜的一只只抽屉像被一双透明的手操纵般开开合合,砰砰的撞击让整座巨型冷柜不住颤抖。
姜荻眼神一凛,右手往大腿外侧摸,那道被顾延重新捆绑过的黑色枪带浮现。
“延哥。”姜荻扭头,正要问顾延该怎么办,就见顾延和江鲟一人立在解剖台一边,袖手旁观,“让我一个人上啊?!”
他吁口气,拔出“夜鹰代理人”,黑钢枪身冰凉的触感妥帖。
心脏鼓噪,姜荻瞄准尹圣贤尸体所在的冷柜,二话不说举枪就射。
咻,砰砰砰!
桃粉色子弹如漫天花瓣,分毫不差地绕着冷柜的四条边打了一圈。
他侧身单手持枪,目光如炬,身姿挺拔稳当,没因后坐力而手抖、肩线歪斜。
枪林弹雨中,江鲟把方巾叠成郁金香放回上衣口袋,微微一笑:“怨不得公频说你玩养成游戏呢。这哪是包养金丝雀,明明是养孩子。”
顾延不冷不热斜乜一眼:“闭嘴。”
弹痕深入金属柜一寸,烧灼的粉色烟雾弥漫,好似不良少年用喷漆画下的涂鸦。
开合的冷柜抽屉陷入死寂,无声中,姜荻好像听到一阵尖锐的嚎叫,少顷,一切复又归于平静。
“可以了。”顾延淡淡道。
姜荻心头暗喜,抹一把脸上的冷汗,回头冲顾延笑笑,三两步跑过去拉开冷柜。
但见那堆冻硬的尸块发焦发黑,隐隐散发肉香。
“哕!”姜荻捂嘴。
江鲟悠悠鼓掌,话音柔和地问姜荻,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那副幼儿园老师的表情,叫姜荻坐立难安,连忙看向顾延。
后者居然老神在在地抱着胳膊不搭腔,明摆着这副本难度太低,不需要他亲自出山,让姜荻自个儿想。
姜荻人都傻了,慌张程度堪比社畜十年一朝穿回高考现场,被两个智商250的监考老师盯着,大脑一片空白。
“要,要不先去警局档案室?”姜荻结结巴巴提议,“佛牌说穿了也就是个道具,现在最要命的还是素察。”
姜荻脸皱成一团:“哥,你把这事交给我,也太难为人了。我就顺嘴一说,你们就随便一听。”
“素察既然是真实存在过的人,那他的档案,尤其是他曾经做下的案子,应当在当地警局留有痕迹。”
“七八十年前,素察还活着时犯的杀人案,或许因年代久远而没有纸质存档。那么,在素察被处死,知晓自己四面佛之子的尊贵身份之后呢?”
“系统给的信息在明示我们,素察死后依然在杀人,杀的还都是帕黛岛的本地人。去找受害者为本地人的悬案,特别是手段残忍、相似的案子,一定能找到线索。”姜荻眉心紧拧,“但是有一点我想不通,哥,为什么在传说故事里素察杀的是岛民,现在死的却都是玩家?”
顾延盯着姜荻咬出血色的下唇,神情自若。
姜荻跟磁带卡带一样的分析,谈不上完美,但也说得过去。
江鲟扯扯板正的领口,笑道:“你确定不……”
“不去。”姜荻义正言辞。
“我还没说完呢。”江鲟有些尴尬,转而问顾延,“天一亮又有可能出现新的死者,这样吧,分头行动。我擅长情报分析,由我去档案室,昨晚死的那两名玩家就拜托你们了。”
顾延颔首,拽上姜荻就走,显然,江鲟几次三番的挑衅,让他的耐心早已走到尽头。
“哥,我们去哪儿?”姜荻亦步亦趋,趁下楼按电梯的工夫,悄咪咪抽回手。
“绕到一楼大厅,问值班警察有没有收到报案。”顾延揉按眉心,啧了声,“没有的话就麻烦了。”
可惜,顾延一语成谶。
姜荻递给戴小帽的警察一百美金和一盒烟,趴在柜台边问:“警官,我们有两个朋友不见了,打电话也不接,您帮忙看看,接警记录有没有俩外国游客出事的消息?”
警察虽然觉得他的问题有点奇怪,但还是接过钱,按开行将就木的电脑显示屏,哈欠连天地查询报警记录。
“没有啊,今晚风平浪静,也就两个醉汉打架,这种事常有。”值班警察警惕地打量他们,“先说清楚啊,钱我是不会退的。”
姜荻抽了抽嘴角,趁他低头点烟的工夫,一勾手,打开藏钱的抽屉,两指一夹,往纸币上吹口气,在贝雷帽歪在后脑勺的警官骂声中,抓起顾延的手就跑。
“哈哈哈哈嘎!”
爽快的笑声吹散海岛沉闷的夏夜。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多写点,收藏评论营养液摩多摩多(敲碗碗
第46章 满月派对6
“叮咚, 欢迎下次光临!”
姜荻走出便利店,提着一兜冰镇红牛、咖啡和蛋白棒。十五天的副本是消耗战, 需要保证充沛的体能和精力。
咔, 姜荻起开一听红牛,递给倚在老爷车旁闭目养神的顾延。
“哥,喝点?”
“不用。”顾延摇头, 抬手抹去姜荻鬓角的一颗汗珠。
姜荻心咚地一跳, 别过脸,往后退了半步。
顾延双眸黑沉, 嘲弄地轻笑:“你牵手可以,我碰你不行?”
姜荻面上刺挠,像有蚂蚁在爬, 闷闷不乐:“那不一样。”
他拉顾延的手,是爸爸带儿子逛街。
顾延拉他的手, 是在觊觎他的屁股!
以上这些话, 姜荻没法跟顾延说, 要是让顾延知道,无论什么心理活动都会被他在当天晚上的更新看得一清二楚, 那还了得?
“延哥, 你要是不喜欢跟男人有肢体接触,以后我们就稍稍避点嫌。天天被人传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影响你的名声和咱俩的关系就不好了。”
姜荻自以为说得天衣无缝,仰头喝一大口红牛,被强劲的药味冲到眼冒泪花。
“噗!什么玩意儿?劲儿这么大!”
顾延话到嘴边不得不咽下,帮手忙脚乱的姜荻满车找纸。
拾掇完, 已是凌晨两点。
“帕黛岛有三分之二是山林, 四面环海, 两名玩家死了,尸体指不定在哪儿呢。”
湿透的T恤挂挡风玻璃上,姜荻光着上身盘腿坐在副驾驶,一手支下颌,小臂的阴影恰恰挡住胸膛的两抹粉。
顾延移开视线,手肘搭车窗边沿,指尖敲打方向盘,默然不语听姜荻说话。
“几千名游客,过两天,等参加音乐节的人都到了,岛上的人数上万。到时候再出事,找人可就更不容易了。”姜荻呼口气,吹开几缕碎发,“得想个法子召集玩家,人多力量大嘛。只是,他们也许不愿意来……”
顾延的名声太盛,和他一起过副本,所有人都会被抢走风头。积分奖励又与副本贡献度挂钩,不到生死存亡的绝境,普通玩家情愿自行其是。
“欸。”姜荻长叹一声,同情地望向顾延,“哥哥只有我了。哎哟,痛痛痛!”
“找不到尸体不要紧,先确定他们两个的身份。死亡时间将近十二点,他们不会离住处太远。”顾延收回敲姜荻脑壳的手,英挺的侧脸线条在昏黄的路灯下氤氲。
姜荻掰着指头:“我想想啊,帕黛岛上的中心商业街有民宿,酒吧街有情侣酒店,月亮度假村里还有栋酒店大楼和几十座海边别墅。这要找到猴年马月去?”
他冥思苦想,揪起两撮头发,像金毛幼崽两只支棱的耳朵。
顾延闷笑,刚想给点提示,马路对面的棕榈树下就闪过一道鬼祟的人影。
姜荻心一紧,忙显出“夜鹰代理人”,咔嗒,子弹上膛的轻响在阙静的夜晚格外鲜明。
那人头也不回,混进一群醉汉,跑过路口就上了一台白色商务车。
顾延没踩下油门,而是把姜荻拽下车,用黑雾荆棘三两下撬开一辆停在路边的红色道奇地狱猫。
一连串过于熟练的GTA行为,叫姜荻目瞪口呆。
他来不及问换车的原因,就被顾延塞进副驾驶,后脑勺猛地撞向头靠,身体被湿热的狂风吹到座椅靠背上,撕都撕不下来。
好了,现在不用问为什么了。
美产肌肉车马力拉足,引擎轰鸣,驶过喧嚣过后一片狼藉的街道。
艳红的车身在夜色中有如火焰,宛若一辆地狱战车。
顾延不紧不慢跟着那台商务车,驶离中心商业街,往海边的环岛马路开去。前车似乎也知道顾延在跟,始终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姜荻看出名堂,紧张地摩挲枪.身:“哥,那人也是玩家?我怎么觉着,他在故意引我们去一个地方?”
“别怕。”
说罢,一脚油门,速度飚到惊人的两百。
“我没有,呼——”姜荻张着嘴,风灌进喉咙,迎风飙泪,“卧槽——你开慢点!”
他不怕鬼,不怕心怀鬼胎的玩家,怕跟顾延车毁人亡,那脸可就丢大了。
*
同一时间,警局档案室。
江鲟翘着二郎腿,翻阅尘封的档案。如果忽视他坐在一位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警察身上的话,身姿称得上是端正优雅。
七八十年前的案子,不出意外地没有任何记录。
三十年前,倒有几桩高度疑似的案件,共同点——死者都是女性,年龄十八到五十岁,死亡时间在和情人幽会之后的深夜。
无头冷案,找不到凶手,甚至没有嫌疑人,泰国警方只得将几名偷渡客屈打成招,充作凶手,但一上法庭均被当庭翻供。
“有趣。”江鲟的镜片反射幽幽冷光,“看起来,素察是个找不到老婆的单身汉。”
之后,每个月都会有女人死去,帕黛岛人心惶惶,警方压制舆论的手段令民怨沸腾。旅游业破产,民生凋敝,当地的女性纷纷出岛打工保命。
“直到……”江鲟手中是厚厚一沓文件,他翻阅的速度快出残影,在镜片上落下一道道白影,“十年前,满月派对开始举行。”
凶案仿佛被按下暂停键,素察陷入沉寂,不再屠戮岛民。
与劫后余生的岛民们相反的是,每年的满月派对上总会有几个外国游客遇害。
可惜人数太少,外国人在泰国海岛失踪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归咎于酒后斗殴,或是意外草草结案了事。
“有哪里不对。”江鲟摸摸下巴,“你说呢,陆小梢?”
他觑向档案室通风口,下一瞬,扇叶后头就响起咯咯的明亮笑声。
一位身形健美的女人从通风口游鱼似的滑出,轻轻落在江鲟跟前。粗黑的眼线飞扬,长发又黑又亮,穿着运动文胸和legging,像才从LA的健身房出来。
“组长。”陆小梢打个招呼,笑容爽朗明艳,眼底却写着精明,“招募顾延的工作,完成得怎么样啦?”
江鲟推推眼镜:“顾延不好对付。”
“您不是说,有把握说服他小男友,到时候顾延就是囊中之物么?”
说到这里江鲟就笑意发凉:“莫问良的消息,他给我挖坑呢。”
陆小梢大笑,脚边的警察悠悠转醒,看到他们两个就要大叫,被陆小梢一记手刀敲晕过去。
江鲟面露愁容:“没有顾延,即使找到线索也无法完成那件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
深夜的椰子树和棕榈树,在海风吹打下狰狞地摇曳。
红色的道奇地狱猫一路跟踪商务车到滨海酒吧街附近,在植被茂密的山丘前停下。
姜荻和顾延对视一眼,就一道下车,循着新鲜的脚印,拨开肥厚的叶片,放轻脚步往山林深处走去。
他弓着背,夜鹰紧贴大腿外侧,脚下一个趔趄,被一道黑雾荆棘牢牢捆住腰扶好。
“靠,哥,你吓死我了。”姜荻小声嘟囔。
蝉鸣声声,水坑里的牛蛙咕咕叫。影影绰绰的树枝背后,传来湿淋淋、黏糊糊的咀嚼声。
姜荻头皮一紧,抿起嘴唇,攥住顾延的右手手腕。顾延正要拔出龙牙刀,见状,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夜鹰的枪.管小心挑开一片枯萎的棕榈叶,姜荻屏住呼吸。
葱郁的树林中,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上立着两座足有三层楼高的祭台,看起来是用晒干的植物扎的,粗糙、不稳当,远远看去像头顶饭盆的稻草人。
那只锈迹斑斑的金属盆里,有一团黑糊糊的东西。
姜荻眯起眼睛看,轻轻抽一声冷气:“人头。”
他缓缓移动视线,几乎能听到自己的颈椎在咯吱咯吱响,但见另一座祭台顶上,也有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
湿热的海风吹开云隙,清冷的月光洋洋洒洒落在空地上。
一道瘦长、肩膀极宽的黑影映在不远处的树林上。他看上去比祭台矮一些,但蹲踞的姿势也有六米多高。他的下肢像人,上半身却极其壮硕,头颅宽而扁,仿佛沼泽里的鳄鱼。
那道黑影的本体在视线死角,被左手边的一大丛热带植物挡住,姜荻像在看皮影戏一样,从他行动缓慢、沉重的影子里看出他好像在……进食。
嘎吱,咯吱,尖利的牙齿嚼断骨骼。嘶啦,一只胳膊被撕扯成两段。
姜荻咽口唾沫,头顶冒汗,整个人都僵住。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是一只兔子路过一头科莫多巨蜥,对巨型猎食者的恐惧刻入DNA。
握枪的右手颤抖,姜荻心里清楚,以他现在的水准和夜鹰子弹夹里最低等级的烧灼弹,可能连那东西的一层皮都没法蹭破。
再看那两座祭台,姜荻终于反应过来,既然有祭台,那两具尸体就是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