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图技术低劣,姜荻一眼就能看穿。
玻璃柜台里陈列木制、金属制的佛牌,另有几块玉器雕刻的佛牌被锁在柜台后方的陈列柜里,大概是镇店之宝。
店面最角落摆放一座红彤彤的佛龛,电子红烛亮着,是屋内唯一的光源,佛像姿势奇异,乃是面壁而坐。
柜台内侧窄窄的过道,淌了一大滩新鲜没有凝固的血。
姜荻蹲下身,招呼顾延来看玻璃柜台上溅射状的血迹。
“血液落点这么低,那人应该是被按在地上……”
姜荻举起手,比了个往下砸的动作,神情凝重:“用钝器砸死的。”
“为什么不是用刀?”顾延的鼻息温热地抚过姜荻耳廓。
姜荻顿住,哑着嗓子说:“刀的话,血会像拔开的水泵,飞溅到天花板。”
过道狭窄逼仄,为避开地上的血,他们的膝盖和大腿几乎紧紧贴在一起。
空气不知怎的,有些闷热。
姜荻慌慌张张站起来,身形摇晃,被顾延一把扶住腰站稳。
“!!!”
手!你撒开我!
柜台另一头,响起催促的声音:“喂,你们两个干嘛呢?打啵呢?出来干活!把这堆垃圾带回局里去。”
说完,一袋浆水晃荡的骨碌碌作响的黑色塑料袋,被一脚踢进来。
姜荻傻了,忙给顾延打眼色,后者清清嗓子应声,接过垃圾袋。
姜荻刚想松口气,顾延就顺手打开袋子。
浓郁的血味飘散,姜荻壮起胆子勾头一看,里面居然是一颗男性的头颅,眼睛瞪得老大,眼白爬满沙虫似的血管,嘴巴大张吐出粗壮肥大、舌苔发白的舌头。
“卧槽。”
顾延锋利的眉毛一颤:“是他?”
“谁?!”姜荻怔愣。
顾延道出个他全然不记得的名字,韩国玩家尹圣贤。
“之前在韩国本土邪.教副本里有一面之缘。”顾延沉吟道,“具体的排名我不记得了,三千多名,有两个B级技能。”
姜荻悚然一惊,掰手指数时间:“娜娜中午上岛,我们和刘文婷都是下午到岛上。死去的尹圣贤到帕黛岛最多六七小时。中午时店里还好好的,泰国警察效率不高,但这儿是人来人往的景区,他们不会拖拉不出警。再看血液干涸的情况,死亡时间大约在……”
“下午四点到五点之间。”顾延说。
姜荻脸色难看:“家具整齐,没有打斗痕迹。手握两个B级技能的玩家,怎么会一个照面就被杀死呢?除非……”
杀死他的不是人。
“还在那儿卿卿我我?!”外屋的警察大骂,“喂,你们俩是哪个局的新人?怎么从来没见过……制服呢?不是,你们是什么人?!”
姜荻和顾延交换眼神,丢下头颅,一手撑住柜台飞身翻越,推开一拥而上的泰国警察,招手叫上刘文婷和娜娜,跳进老爷车。
“停下!别跑!”
皮肤棕黑的警察身穿橄榄色制服,踉踉跄跄掏出警棍,只看到蓝绿色老爷车突突打火,一溜烟驶去的背影。
然而下一秒,又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钻进佛牌店,警察们横眉怒目,嘴里没个干净,直说外国佬素质太差。
姜荻压住风中凌乱的金发,从手套箱取出棒球帽反扣,几缕碎发从帽沿窜出。
得到顾延颔首肯定,姜荻把在佛牌店里看到的大小线索都告诉刘文婷和娜娜。
听到死者的确是名玩家,还是排名三千左右的中上层,刘文婷的眉宇间生出愁绪。
“有点奇怪哎。”娜娜把玩一绺长发,裸色嘴唇一撅,“系统通知是五点十分前后来的,我们行动快,跟警方前后脚到,五点二十五到的商业街,警戒线已经拉好了,现场也早就有了警察。如果是素察杀的人,分的尸,时间就对不上了。”
姜荻睫毛微动,夕阳泼洒进浅棕色的瞳孔,他身形一颤,虚虚握住顾延手腕。
“素察,四面佛之子,他还在人世时杀死的都是女子……”姜荻喃喃,“刚才的死者却是一名男性。”
“岛上有不止一个鬼怪。”顾延冷峭的声音说出姜荻不敢直接说破的话。
顾延勾起嘴角,反手掣住姜荻的手,不让他胡乱动作,拇指摩挲圆润如玉的腕骨。
“素察还没找到他的猎物。更有意思了,不是么?”
*
不,这一点也不有趣!
四人一路回到度假村,告别娜娜和刘文婷,姜荻抱着枕头被子,大张旗鼓挪到套间卧室外的沙发上。
这算什么?勾勾搭搭,一会摸腰,一会拉手。
他是直男,又不是傻逼,能看不出顾延什么意思?
但问题是,顾延为什么会突然……
姜荻蜷进蓬松的羽绒被,把自己裹成一只蚕蛹,在沙发上左右咕涌,热乎乎的脑袋闷进被子里,耳垂烫得吓人。
他眉毛打结,脸皱成包子,用力去想顾延是什么时候起的苗头?
越想越不对劲,嫌疑最大的就是上个副本,他被顾延几次弄到失态,乃至于身体都残留有异样的感觉。
等等,如果他有感觉,那顾延……?!
那家伙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要看他出糗?
姜荻得出结论,嚎了声,扑通从沙发滚落。
“你确定不跟我睡?”
倚着门板的顾延眉梢轻挑,闷笑一声,看姜荻狼狈不堪地爬起来。
“绝不。”
第44章 满月派对4
顾延不动声色, 抬腕瞥了眼在度假村商店买的潜水手表,晚上八点三十。
“休息四小时, 后半夜我们去一趟警局。”
姜荻脑袋埋枕头里, 瓮声瓮气答应,泛粉的耳垂和雪白蓬软的被褥对比鲜明,像一杯西瓜刨冰。
顾延有些想笑, 若在平时他非得问一句“脸红什么”才心满意足, 但姜荻折腾了一个白天,是该睡一会儿补充体力。
“晚安。”
低沉、温柔的声音搔过耳膜, 姜荻脚心漫起酥酥的痒,紧接着发心一暖,是顾延的手抚过他头顶, 扯高被角盖过眉心。
那人手腕内侧淡淡的、溶溶的丝柏香拂面,像冷冽的风吹拂烛火, 风雪夜归人。
姜荻薄薄的眼皮轻颤, 使劲浑身解数憋气。
啪, 套间顶灯关上,卧房门虚掩, 周遭没入令人心安的黑暗与寂静。
姜荻听到顾延进房躺上床的窸窣动静, 方才睁开眼,两只手捂住嘴大口大口喘息。
卧槽,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如果顾延是为了捉弄他,看他抓心挠肝的样儿逗闷子,那他心跳那么快又是为何?
姜荻按住心口,用力往下按。
砰, 砰砰。
姜荻痛苦闭眼, 心中嚎叫, 甭跳了,跳个屁呀跳,还嫌不够丢人吗?
晚上十一点,一抹残月悬于海面。
姜荻半梦半醒,挠了挠肚子,朦胧间睁开眼,就见留一条缝透气的玻璃移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一掌的宽度。
窗外海潮回响,虫鸣鸟啼,白色纱帘随风鼓动。
姜荻顿时精神了,如今的他不比以往,反手摸向腰侧,一套黑色战术枪背带浮现。
尼龙宽绳绕过劲瘦的腰身,斜挎过胸膛,一把黑钢色手.枪无声落入掌心。它比点25口径的柯尔特看上去大一圈,套筒线条倾斜,造型冷硬,触感像一块棱角分明的黑矿石。
咔。
夜鹰上膛,姜荻双手持枪,以被子为掩护趴在沙发上缓慢移动枪口。
白色纱帘后,一道矮小的黑影浮现,扒着玻璃门,屁股抵住门框,一点点往里挤。
小孩子?
姜荻怔愣,扣住扳机的食指一顿。
下一刹,一个没沙发高的小女孩就撞入准星正中,她的身体苍白到发青,穿着短袖短裤,牙没长全,抱住姜荻的枪就想啃。
好快!
姜荻头皮一紧,从小女孩嘴里拔出夜鹰代理人,咬紧下唇,狠下心往那小鬼脚下点射。
砰!砰!砰!
桃粉色子弹划破黑暗。
这是系统商城里最便宜的“驱魔弹”,能对灵体、怨气造成灼烧伤害。
几乎在姜荻扣下扳机的一瞬间,卧房的门就被顾延踹开。他没出手,而是倚墙旁观姜荻和小鬼周旋。
粉色硝烟迸散。
小女孩光着脚,被姜荻的子弹驱赶,啪嗒啪嗒满屋乱窜,一边挥舞细小的胳膊逃跑,一边很不给面子地尖笑,如同在跟姜荻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她一时从茶几下钻出,一时躲进鱼缸,打开冰箱,踩破一包薯片,推倒花瓶,电视滋啦啦雪花闪烁。
姜荻偷看顾延眼色。嗖,射穿一只茶杯。
“对女鬼也心软?”顾延挑眉。
“我只是觉得……”姜荻收起枪,疑惑地望向在鱼缸里吐泡泡的小女孩,“她好像没有恶意。”
顾延揉了揉额角,反手摸向后颈,一柄薄而锋利的白刃自他脊骨拔出。
荧荧白光出现的一瞬间,小女孩的脸就贴在鱼缸壁上,双目大睁,露出惊恐的神色。
哗啦,她窜出水面,捂住耳朵,大张着嘴,发出无声的痛呼。
啪啪,啪嗒,几只热带观赏鱼摔落在地毯上,无力地摆动尾巴。
呼——
一道白影闪过,冲出玻璃移门,消失不见。
姜荻肩膀往下垮,有些颓丧。第一次在副本用“夜鹰代理人”,就在顾延面前现了个大眼。
灯光大亮,照得他的脸颊火辣辣地疼。
“我错了。”
姜荻低着头,碎发盖住眼角,指尖在膝盖上划出一道道白痕。
“哪错了?”顾延坐到他身边,长腿交叠,兴致盎然地听姜荻反省。
“鬼就是鬼,我不该假定那个小丫头片子没有恶意。”
“她的确没有。”顾延说,“如果有,刚才我会一刀了结了她。”
“真的?”
姜荻猛地扭头,却发现顾延离他很近,是触手可及的距离,他一转身,膝头就抵着顾延的大腿。
“我……”
姜荻舔舔嘴唇,有些紧张,往沙发另一头挪挪屁股,双手绕过膝弯抱住,尽量缩小存在感。
“下午入住的时候我就感觉过,这座别墅挺干净的,没有那种东西。那个小女孩不住这儿,也许是路过,想找我们玩玩?”
顾延不置可否,手臂搭靠背上,虚虚绕过姜荻。他没做别的,只是坐在身旁,就气势迫人,让姜荻觉得……
自己好像在被顾延的气场占据。
“泰国的古曼童,制作材料就是三岁以下夭折的小孩。”顾延语气冷淡,“你在哪儿都能对弱小无辜散发无用的同情心,唯独在这儿不行。”
顾延的话让姜荻面皮滚烫,他自是知道古曼童。
有所求的人会向黑衣阿赞一掷重金,请来用婴幼儿尸身、尸油、骨灰炼制的娃娃,谓之古曼童。
他们将古曼童供奉在家中,每日祈祷,奉上零食、玩具等小孩物件。有走火入魔的人还会把古曼童当作自己的孩子,让渴求亲情的古曼童心甘情愿为他们招来好运。
然而,供养人的欲望无穷无尽,古曼童对供养人的要求也会如高利贷一般利滚利。
供奉古曼童之人无不反噬自身,不是家破人亡,就是面相大变,晚景凄凉。若是后怕、反悔想抛弃古曼童,就会落得更为惨烈的下场。
但是!姜荻撇撇嘴,他知道归知道,做错归做错,顾延那么凶干嘛?
“走了。”姜荻起身,手腕翻转就要收回枪,“不是要去警局吗?现在去吧。”
“等一下。”顾延蹙了蹙眉心,认真打量姜荻,“枪带在腰上,掏枪顺手么?”
姜荻还以为顾延要问什么呢,松口气,比划两下收枪、掏枪的动作,却被顾延按住腰身放倒。
嘭!
姜荻摔沙发上,目瞪口呆望着顾延。
那人单腿跪坐在沙发边沿,一手按住姜荻小腹,温热的掌心覆住脆弱柔软的肚脐,只一下就让他动弹不得。
随即不由分说取下枪背带,摘掉绕过肩膀和胸膛多余的那根,留下挂枪袋的尼龙腰带,抬起姜荻右腿,虎口掐住膝弯,黑色的枪带在光滑紧绷的大腿上交叉绕了两圈,宽松的五分裤滑落,均匀有力的大腿肌肉被勒出两道X形凹痕,枪袋不偏不倚卡在一个伸手可得的位置。
姜荻脚心踩在顾延肩头,简直要疯了。
如果可以,他真想一脚踹顾延脸上。
这是在做什么!
“哥。”姜荻喉结起伏,小声说,“那是特殊技能附赠的枪带,我绑腰上是为了耍帅,其实不绑也可以……”
明明一伸手就能显出枪来,非要多此一举,现在好了。
姜荻后悔不迭。
这话把顾延都说愣了,他屈指敲姜荻脑门,刚想开口,耳畔却响起干巴巴的系统声。
【叮咚!嫉妒如同火焰,素察举起屠刀杀死敢于违逆的猎物。当前玩家总数:48人。】
二人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眼中看出凝重。
短短一天,就死了三名玩家。看系统的潜台词,刚才死的两个确定是大boss素察杀的,死在佛牌店的尹圣贤,凶手可能另有他人,和他们下午的推断一样。
素察杀人的动机、方法,反制他的手段,系统说的“违逆”有何含义,隐藏在暗处的其他鬼怪又是什么?
十五天看起来很漫长,但他们的时间实在不多。按一天最少死两到三个玩家算,说不定下一个就是自己。
“走,要十二点了。”顾延揉一把姜荻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