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胖子听傻了,张大嘴:“所以江鲟到底是卧底还是……?你想说,江鲟那狗东西项庄舞剑意在姜荻?为什么啊?他究竟想做什么?”
顾延耸肩,不甚在意道:“谁知道。他想什么做什么,重要么?”
“不重要吗?!”张胖子猛拍大腿。
“安静些。”顾延面无表情地看过去,食指在唇边一点,垂下手,顺势把姜荻的碎发别到耳后,“我们的目的从来都是解决余娘娘,离开副本,其他人无关紧要。”
这话四舍五入就是在宣判江鲟死刑,张胖子背后发寒,不敢再出声惊扰姜荻休息,往火堆边挪了挪屁股。
看着浑然不觉顾延本性,天真烂漫睡人大腿上的姜荻,张胖子又不禁生出一丝同情。
怎么会招惹到这号神仙?
欸!小倒霉蛋!
*
东方既白,孔夫人蹲在一摞面粉袋后头,一束束阳光从钢窗间隙没入仓库,空气中粉尘飘扬。
“该死。”孔夫人咬碎银牙,眼角挤出几道鱼尾纹,“等熬过明晚,姜荻,顾延,你们两个谁都别想活。”
孔夫人素面朝天,与寻常村妇无异,脸上的神情却极为阴郁狠戾,有如蛰伏在暗处的蝎子。她握着一把防身的匕首,开了刃,血槽里血迹斑斑,脚边躺着一位玩家,气管□□脆利落地割断,尸体尚有余温。
嗖!孔夫人上下抛掷匕首,划出风声,下一秒,金属的匕首就像液体一般融化,化为一条小蛇缠住手腕,乖巧如同一只银镯。
今天凌晨,孔夫人从睡梦中惊醒,半阖着眼,目睹两个亲近的手下摸进她的房间,手中拿着道具,企图勒住她的脖子。
自然,这两人的图谋没有成功,还在她的拷问下道出实情:“顾延威胁要把信徒都变为祭品,江母在他手中,我们身上的鱼鳞已经爬了满背,不听他的出卖你和老江,我们都活不到游神那天晚上!”
孔夫人这才恍然惊觉,他们自恃有三千余名老玩家,经验丰富,准备时间长达三年,但人手多也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姜荻那边只要抓住几个落单的,就能通过拷问,拼凑出不少有用的信息。
人多,也意味着人心涣散,只要理由足够充沛,诱惑足够强烈,出于羊群效应,他们自以为的优势如同一盘散沙,会在瞬间分崩离析,她养的狗,还会反咬她一口!
但是没关系,孔夫人按了按胸脯,自我安慰道,一切早已准备就绪,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竭力确保游神顺利进行。他们在这儿该死的地方盘亘了三年,只要余娘娘现世,任务就算完成,到时,有几个顾延都无计可施。
想到这儿,孔夫人挠了几下脖子,衣领遮掩下,她的肩颈都爬满了肉色鳞片,密密麻麻的,几乎看不出人类皮肤的质感,就像是一条新生的鱼。
她似乎忽略了一件事,一件至关重要的……
“那个小女孩!”孔夫人扶着面粉袋站起身,跨过地上的死尸,胶底鞋踏过血泊,溅起血花,步态轻快袅娜,她低声自言自语,“那黄毛丫头叫什么名字来着?是了,村子西头江老爷子的小孙女,江小兰,只要先一步把她捏在手里,一切就都高枕无忧了。呵呵,到了这时候,顾延挑唆几个人背刺有什么意义?”
*
“唔——!”
姜荻伸个懒腰,像猫科动物一样眯着眼睛舒展四肢。他睡得有些太久了,骨头芯子都发懒,一下子醒来还有些不适应,等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在哪儿,忙不迭四下张望。
“顾延?胖子?哥——”
他所处的山洞位置还算隐蔽,洞内宽敞干燥,火堆熄灭,灰烬尚且滚烫,看起来距离顾延他们离开还没有多久。
姜荻晃晃悠悠站起身,摸出手机看时间,下午两点,顿时惊得瞠目结舌:“都这时候了?也不叫醒我?!”
手机里有顾延的留言:“我们去处理江建业,你醒后在原地待命恢复体力,天黑前汇合。山洞位置偏僻,老玩家已大批反水,正在主动报告江建业、孔夫人位置,搜捕力度不如昨日。提防鱼鳞女。小心,保重。”
姜荻看到第二句话,松了口气,看样子他们的计划正在顺利进行。
但顾延和张胖子把他一个人撂下,还是让他很不爽。
列表里不乏其他人的消息,姜荻戳开江鲟的系统默认头像,顺手把金发往后捋,读到一半,就不禁眉头紧拧。
“小姜,顾延说你失踪了。如果我没想错,这应该是他试探我的托词。”
江鲟这是在跟他自爆?
姜荻紧了紧脑子里的弦,嘴巴发干,四下看了一圈,忍不住小声嘀咕:“顾延这家伙真是的,不想看到他时偏往我脸上凑,遇到事儿人却不见了。我一个人怎么应付江鲟啊?脑浆子都要搅和匀了!”
“你想说什么?”姜荻慢吞吞打字。
江鲟那头很快发来消息:“你果然没事,顾延跟我说时还担心了一阵。”
“我是不会有事,你就不一定了。”姜荻硬着头皮说,他握紧手机,慢慢扣下几个字,“莫问良,他在哪?”
“你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亲自过来看看?”江鲟语气轻松,发来一个坐标定位,“只是,顾延不会同意你来吧。”
“艹!”姜荻往岩壁上踹了一脚,内心复杂难言。
莫问良凶多吉少,很可能在昨天就已经出事了,江鲟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显出了知晓内情的意思,现在江鲟抛个定位的饵出来,就是明摆着要拿莫问良的安危,或是围尸打援来钓他上钩。
“你拿莫问良来威胁我?”姜荻怒不可遏,“我以前怎么看不出你是这种人?!”
他深呼吸,一字一顿敲下一段话:“江鲟,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我们这些人跟你来来回回几个副本,也算是朋友吧?有什么话,敞开了说,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你不会后悔么?”
不等姜荻说完,江鲟的下一条信息就已经跃入眼帘:“小姜,给你三十分钟。三十分钟后,不会再有人知道莫问良的下落。”
一束束光从爬山虎的间隙钻入山洞,姜荻却通体发寒。
他揉了把脸,心下暗忖,顾延和胖子去追击江建业,此刻不一定有空理会他,只能自己拿主意。
是弃莫问良于不顾,放任他的尸身流落荒山,还是主动踏入一个明目张胆的陷阱?姜荻屈起手指,在指节上啃出几道牙印。
不多时,姜荻下定决心,给顾延留下只言片语就拨开垂帘般的爬山虎,快步离开山洞,却没能留意到,在绿意盈盈的爬山虎一角,有几根细小的尖刺窸窸窣窣钻入地面,是他许久未见的黑雾荆棘。
*
与此同时,张胖子趴在白毛人偶少女背上,像一只扎在牙签上的章鱼丸子,随着人偶在山林间起落,他的黑框眼镜也一晃一晃的,眼前的景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张胖子上气不接下气,破口大骂:“我操,这江建业怎么那么难缠?!”
顾延紧跟在他身后,手提龙牙刀,身姿利落在山路间狂奔,语气不疾不徐:“他能控制玩家,把人当替死鬼用,我们杀死一个,他就能立刻换一个容器,如今的局面倒也不难预料。”
不是江建业把沦为傀儡的玩家性命消耗殆尽,就是他们两个先一步被抓到,落入下风。
顾延眼皮轻阖,回忆不久前与江建业交手的情形,心思飞转。
江建业没有暴露真身,仅仅在远处操纵几个玩家就给到他和张胖子压力,但这般精神控制的技能绝不是万能的。江建业的位置不会离这片树林太远,精神力的消耗也有上限。
让张胖子去跟他对耗?顾延漆黑的眸子微转,看了眼张胖子的背影,想到姜荻,尽管不大明白这两人怎么会这么臭味相投,但……算了,要是张胖子死在这儿,回头不好跟姜荻解释。
砰砰砰,脚步声闷响,交杂着踩断落叶的喀嚓声。
“胖子。”顾延冷不丁道,“走,回头,我想我知道江建业在哪儿。”
树影婆娑,枝叶摇曳发出沙沙的细微响动。
江建业遥望山下葱茏绿色,紧贴一棵古树,背上的鱼鳞一丝丝儿地发痒,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江建业用力抓挠,磨蹭粗糙的树皮,颈后都擦破了皮,蹭出大片血迹,豆大的冷汗从他脸上的沟壑滚落。
“又死了?”江建业后脑勺往后一磕,舔着松动的牙齿,“顾延真没留手啊。”
手里的傀儡玩家已经没了五个,眼看一扇扇小窗似的视野在脑海中关闭,江建业再稳如老狗,也忍不住焦虑的心情。
还有二十人,足够拖延到他下山,等他躲进村里,哪怕是顾延也无法从成千上万的村民中辨别他的傀儡,更别说找到他了。
江建业心念一定,就躬下身准备绕路往江家村的方向走,一边分神去催使傀儡玩家阻挡顾延的脚步。
一阵山风吹过,头顶的树冠哗哗作响。
江建业猛地停下脚步,抬头一看,树叶翠绿到刺眼,回过头,山林与来时一样静谧,他放下高悬的心,再转过头来时,颈侧忽地一凉。
“呃?”江建业愕然。
他的眼球暴突,僵硬打转,余光瞥到一柄薄如白霜的长刀,瞬间惊恐万分。那刀他再熟悉不过,是龙牙刀!不用再看,他都知道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的人是谁。
“顾延?!”
但是,怎么会?明明一分钟前,傀儡的视野显示顾延和那个胖子还在直线距离几公里外……
顾延又不是神,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确定他的位置,又瞬移到这里?
“嗯。”顾延声线冷峭,有如朔风,“是我。”
第178章 造神17
在崇山峻岭和众多傀儡中确定江建业的位置并没有想象中困难。
顾延深知江建业此人的秉性, 自大又多疑,有很强的控制欲, 在被老玩家集体背刺的当下, 他绝不会相信他人,而会将自己藏在傀儡玩家的包围圈当中。
只要找出傀儡,挨个除去, 根据傀儡之间的距离, 就能轻易算出江建业所处的靶心。
问题的关键在于,他和张胖子要如何在江建业发现之前踩准时间差, 在路况糟糕的山岭间瞬移到江建业身边。
万幸,顾延手上还有陆小梢和调查组这张牌,江鲟失踪后, 那位拥有空间转移技能的玩家自然也落到了顾延手里。
眼瞅着顾延控制住江建业,陆小梢忙不迭带人跟上来。
她的一双柳眉凤眼早没了神采, 向下耷拉着, 瞥了眼面无人色的江建业, 就扭头向顾延确认:“我们的约定已经完成了一半。”
顾延嗯了声:“放心,我会找到江鲟。”
至于找到江鲟后要做什么, 又是另当别论。
陆小梢这才吁口气, 拢起凌乱的秀发,长长的指甲指向江建业:“这人你打算怎么处理?直接杀掉怕是不划算。”
张胖子插嘴道:“现在这情形, 老玩家大难临头各自飞,留着他也没什么用。那位孔夫人巴不得他去死,更不会跟我们做交易,还是早点杀了算逑, 夜长梦多啊, 朋友们!”
顾延看了张胖子一眼, 忽然,又见江建业泛黄的眼白上毛细血管充血,耳后和脖子上不知何时已然生满鱼鳞,看上去不人不鬼。
他握住龙牙刀的手一紧,厉声喝道:“后退!”
张胖子、陆小梢,还有调查组幸存的几位玩家亦早有所察,话音未落就齐齐退出去数十米,围绕顾延和江建业排出扇形,如同一只口袋堵住江建业可能的退路。
“顾延,你太轻敌了。”江建业啐一口带血丝的痰,额角的血管暴突,目露凶光,“你让他们几个后退,好不受我的掌控,就没想过这么近的距离我也能控制得了你?”
顾延不慌不忙,轻蔑地反问:“是吗?”
江建业浑身爬满鱼鳞,又痛又痒近乎癫狂,他蓄力已久,在龙牙刀划开他皮肤前的刹那使出技能,阴邪的精神触角瞬间刺出,就要探入顾延脑海。
然而下一瞬,江建业就目眦欲裂,太阳穴沁出大颗冷汗,难以置信他在顾延脑海中看到的一切——
一片漆黑,像是天亮前雾气濛濛的原野,空无一人,一无所有,辨不清来路,看不见归途。
这绝对不是人类的意识,那……是什么?
江建业没来得及想清楚,喉咙就被刀刃划开,干脆利落如撕开一张纸,主动脉泵动,血液飞溅上树枝。
“呃!”江建业捂住脖子,双膝跪地,眼底褪不去恐惧之情。
意识朦胧前,江建业想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顾延,想搞清楚这人到底什么来路,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扑倒在地上,瞳光在他眼中消散,像放了一晚的死鱼眼球,无神望向远处,一大滩鲜血在他身下缓缓流淌。
张胖子长出一口气,刚想走上前踹江建业一脚,就见顾延朝后招手。他扭头往后看,当即惨叫一声,噗通摔个屁股蹲。
其余几位玩家也相差无几,惊恐地看着悄无声息出现在他们身后的鱼鳞女。
顾延还算淡定,抬抬眉峰问:“这三年,他们在江家村做了多少尊神像?其他村子又有多少?”
鱼鳞女全身布满鳞片,海藻般湿润的长发随风摇曳,她张开嘴,露出鱼类的尖牙,对顾延的提问只是摇了摇头,狰狞的面容上居然有几分哀伤。
陆小梢腿栗股栗,攥紧一旁的树枝,就打算发难引开鱼鳞女,好让顾延等人用空间转移撤离。
顾延看穿她的想法,微不可查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