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梢拨弄着指甲,下巴往姜荻和玲子的方向戳:“哎,那五个0分的,等什么呢?还要我请你们不成?”
姜荻干笑几声,顶着众人打量的目光,拽着玲子往跑道上挪,趁机压低声音问了句:“上午跟你一组的那十一个人,都是……你的同类?”
玲子梳着齐齐整整的花童头,闻言隔着厚重的刘海白了他一眼。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姜荻吁口气,那就是了。
这十一个鬼怪玩家的确棘手,但他们的目的想也知道,无非是副本里人尽皆知却避而不谈的S级道具。同样是抢,跟人类抢和跟鬼怪抢没什么不同。
姜荻走到起跑线后,借着助跑一跃而起,在湿淋淋的沙堆里砸出一个不远不近的浅坑。
等0分的五人感激涕零地拿到成绩,顾延抱着胳膊杵在起跳点旁,神色冷淡地说:“开始吧。”
接下来的场面足可以载入影史。
只见张胖子一溜小跑,正要像炮弹一样蹦出去,被顾延扫了一眼,硬生生急刹车,脚踝一扭发出杀猪叫。
“啊!我的腿——”
其他玩家也差不离,要么在助跑时腿抽筋,要么像江鲟跑丢眼镜,跳反了方向……
二十一人居然一个也没跳出有效成绩,把护士急得直叹气,人造眼珠簌簌打转。
“十人10分,二十六人3分,五人0分。”护士弹了弹记录成绩的笔记本,长叹一声,“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姜荻眼皮轻颤,刚想追问这话什么意思,就有耐不住性子的人高声追问:“那么多人都是3分,后天的手术名单靠什么确定?”
护士怔愣半晌,似乎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磕磕巴巴地说:“那就,那就……”
像一盒卡住的磁带。
护士看向被黑雾荆棘捆成粽子早早昏过去的五人,刚想张口,一位金发少年兀地跳出人群,挡在她眼前。
“313号,有什么疑问么?”
姜荻张开手臂挡住那五人,壮着胆子说:“他们五个昏迷了一天,身体也忒差了点,后天就去改造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
他可不是胸怀宽广之人,能对壮汉和他女友的偷袭尽释前嫌。只不过,这几人活着比死了有用。
护士双手交叠,柔声说:“既然如此,那就越过他们……”
玩家齐刷刷看过去。
机器人护士懵了,空洞的眼神凝滞,喃喃自语道:“3分,都是3分。糟了,病人都太过孱弱,改造失败就是彻底的死亡!”
她的嘴唇翕动,仿佛陷入死循环。
一道冷峭的声音拨云见雾。
“不必想那么复杂。推迟手术,等他们醒来再进行体测。护士小姐,你说过的,要‘弱者优先’。”
护士抬起头,看向那位俊美无俦的黑发青年。她记得他是301号,在两轮体测都排名第一,是个不叫人操心的好孩子。
她咧开嘴角,人造皮肤由鬓角裂开,露出精密的机械:“好的,301,你说的没错。既然没人符合手术标准,公平起见,后天的手术也只能取消。再给他们五天时间吧,再迟就来不及了。可惜啊,可惜。”
看到护士皮肤下的构造,玩家们集体打了个寒噤,听到手术延期的消息才一起松了口气。神经紧绷了一个白天,乍一放松,许多人直接坐到地上。
护士看了眼天色,优雅地转身,缓缓走回住院楼,留下一道婀娜的背影。
“各位,医院物资不足,每日只有早午两餐。从现在起到天黑前你们可以在外自由活动,呼吸新鲜空气,但是要记住,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到各自的病房。否则……不利于病情恢复。”
玩家们此起彼伏地乖巧应声,等护士的身影消失在小门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顾延身上,即便是最初的刺头玩家,脸上也多了感激的神色。
“手术推迟,又可以多苟几天。”
“要不再把这几个人打晕吧?反正不会死人,让他们躺过副本也不错。”
“有点公德心吧!不要得寸进尺。”
见顾延垂眸陷入沉思,江鲟微笑一下,打圆场:“暂时的危机解除,但一个方法不能用两遍,等下一次手术时间到来,我们不一定有这么幸运。这次护士按‘弱者优先’的规则来挑选病人,万一下次直接叫号……”
有人倒抽一声凉气。
机器人护士的武力他们领教过,半夜打针时秒杀玩家都不在话下。想靠武力反抗,怕是不成了。
江鲟推了推金丝眼镜,暗示地看了神之齿众人一眼。
“所以在五天后,也就是副本第六日之前,我们得团结一心在副本里活下去。目前看来,天黑后仁爱医院才会闹鬼,而且是仅能倚靠病房里的摄像机看到的鬼……这跟过去的副本区别很大啊。”
“我提议,从现在开始分组在医院各处搜集线索,顺便寻找足够度过今晚的电池,下午五点食堂集合。拼图,要大家一起拼才有意思。”
江鲟以智谋闻名,调查组以贩卖情报为生,在场的各大公会会长或多或少承过江鲟人情。由江鲟出面牵头统筹情报,玩家们还没答应,心了已信了三分。
“找电池的过程中,可能会出现一点小摩擦。不过,依我所见电池够用就好,多了就累赘了,线索才是重中之重。”江鲟看向神之齿几人,“姜荻主教,你觉得呢?”
姜荻闻言,没好气地瞪了罗斯一眼:“听见没?说你呢。”
罗斯凉飕飕地笑几声:“嘶,主教怎么说,我怎么做。”
姜荻心里狂翻白眼,嘶来嘶去的,门牙漏风啊?
顾延的眼神一暗,冷声说:“出发。”
*
神之齿的五人被江鲟大手一挥,安排去地下一楼的手术室附近搜索,美名其曰他们团队里10分的人多,能者多劳。
其他玩家则集中在二楼档案馆、活动室和三楼护士站这类文字资料多的地方,试着从浩如烟海的病历档案中捕捉到真相的影子。
姜荻一听手术室潜意识里就生出一丝不安,但一想到能借此隔开罗斯和其他人,不造下更多杀孽,少拉点仇恨,便痛快地答应。
马里奥和柯里昂也没意见,张胖子一贯不是有主张的,见他们三个往负一楼去,就也跟了下去。
“嘶,底下可没有活人啊。”
罗斯轻嗅一口空气里的尘土味,颇为遗憾地,捋了捋头发,确定发胶都还安安稳稳粘在原处,方才优哉游哉地跟在他们身后。
负一楼的结构与三楼差不多,只是回字型中间的位置被一间空旷、四通八达的大厅取代。
地面铺设淡青色的瓷砖,姜荻换了双系统背包里的运动鞋踩上去,能听到清晰的踏踏脚步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凉意,安静得吓人。
走下楼梯没多远,姜荻就明白了那股寒意从何而来。
负一楼的东面,也就是下楼后的左手边是三间手术室,白色木门上挂着门牌,上书“精神改造手术室一、二、三”。沿着手术室往前,走过拐角,与手术室三一墙之隔的是一间占据整条北走廊的停尸房。
银灰色的金属门虚掩着,门缝里涌出汩汩寒意。
姜荻太阳穴咚的一跳,有种想逃出去的冲动。
他看了眼张胖子他们,都表情如常,不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存在,只能强行挪开视线,硬着头皮说:“负一层太大了,分头行动吧。”
“行行行,快点儿吧。”张胖子耸着肩,像一头踩独轮车的熊一样单脚跳,怨声载道,“我擦,这儿也太冷了,冻死我了!早行动,早收工。”
马里奥、柯里昂和张胖子三人去挨个搜寻手术室,罗斯被姜荻指派去停尸房,姜荻则按照墙上发黄的消防示意图,独自进入大厅南面一间没有标注用途的房间。
地下室黑漆漆的,没有光源。姜荻退出去,在门外的墙面上摸索一会儿,摸到一处可疑的开关。
开关用一个半透明的塑料壳子罩着,底下还有一颗生锈的锁头。姜荻扁扁嘴,二话不说掏.枪把锁头击碎。
咔哒,按下开关。
照明开关在门外?
他再次进门,一看屋内的情形疑惑迎刃而解。
这是一间禁闭室。
里头的设施有些老旧,但仍能看得出墙面贴满了消音海绵,厚厚的海绵也能避免病人在此撞墙自.残。墙上挂着生锈的锁链,还有手腕粗的手铐。此外,屋里干干净净,称得上是“家徒四壁”。
经久不用的灯管滋滋啦啦地响,禁闭室忽明忽暗。
忽然间,姜荻在墙角看到一串不大明显的划痕,他蹲下身,眯起眼睛看,又用指腹去摩挲,这才确定那是一串正字。
顺着正字往下看,在方方正正的海绵间隙中似乎有一串文字。
姜荻趴在地上,掰开海绵凑过去看。下一秒,他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像被人丢进深井。
别人可能看不出,但那串字迹化成灰他都认识。
那是他本人的字迹——
“2022年11月10日,祈祷手术顺利。”
姜荻头皮发麻,发根竖起,像只炸了毛的猫,撅着屁股弓着背,僵在原地好半晌。
正在他想换个姿势,把海绵垫尽数扒开,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留言时,身后传来咔嗒一声响。
禁闭室门锁死。
姜荻噌地跳起来一个箭步蹿过去,刚要拍门,口中大骂罗斯那个SB,头顶又传来异响。
天花板砰砰震颤,扬起漫天灰尘,露出一个大洞。几块沾在上头的海绵垫哗哗落下,险些砸到姜荻脑门。
姜荻咳出眼泪,泪眼朦胧间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他的心脏被攥住一样,细细麻麻地疼,嘴里像含了枚酸杏,说的话也不怎么好听,劲劲儿的,带了点嗔怒。
“顾延?怎么走哪儿都是你!”
作者有话说:
来迟了,十二月全勤,走起(握拳
第137章 仁爱医院7
“我没跟着你。”
顾延这话说得颇有些欲盖弥彰。姜荻噢了声, 盘腿坐在地上仰着脸看他,眼尾似有粼粼金光, 竟是信了。
说什么信什么。
顾延眼神稍暗, 沉默一息。
他单手勾着天花板豁口,手腕内侧绷出骨线,小臂青筋浮突, 宽松的病号服在动作间往上捋, 腹肌的阴影顺着明明灭灭的灯光流淌下去,仿若蓄势待发的凶兽。
“你下来啊, 挂上面干啥?COS北京烤鸭啊?咳咳!”
姜荻干咳,揉揉眼角的灰尘,扭过脸不再去看。
顾延无语, 腰身一拧,两条长腿轻轻往前勾, 分毫不差地落在姜荻身旁。
屋里多了个人, 且是顾延这般存在感强烈的家伙。姜荻靠近他的那半边脸颊刺刺儿地发痒, 屁股底下像垫了松针,简直坐立难安。
“我在一楼西走廊找到间废弃药房, 发现地板的声音有些空就试着撬开地砖看看, 没来得及回头,药房的门就被反锁了。”
顾延言简意赅地解释完毕, 不再吱声,走到门边拧几下禁闭室的舵盘把手,没转动,抬腿踹一脚, 嘭, 金属门纹丝不动。
顾延拧眉, 立即明白他和姜荻撞进了相差无几的困局。
“你……”
“嗯?什么?”
姜荻回过神,茸茸的睫毛颤了颤。方才顾延说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尽顾着脚趾动工挖别墅了。
苍天啊!姜荻大呼救命。
和前男友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他真的好想逃。
“你紧张什么?”顾延抬眉。
“我没紧张!!!”
姜荻狠狠掐自己大腿一把,扶着贴有消音棉的墙站起来,板起脸,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指着墙角夹缝里的字迹。
“喏,你看。那是我写的字,落款时间2022年,可摄像机里的系统时间却是2047年。跟我们先前猜的差不多,这《仁爱医院》的副本时间大有问题。”
顾延勾了勾嘴角,半跪着去看姜荻手指的方向,一行碎石块划出的字迹有些模糊,卡在消音棉的缝隙间,笔划说好听点叫潇洒肆意、笔走龙蛇,说难听点叫张牙舞爪。
不一会儿,顾延得出个结论:“你的字好丑。”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姜荻尴尬至极,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无比娴熟地轻轻踹了顾延小腿一脚,顾延抬手格挡,掌心漫不经意地握了下姜荻的脚踝。
砰咚。
姜荻一个趔趄跌倒在地,顾不得揉屁股,就蹬着脚后跟往外挪出去几步。
空气焦灼得像铁板烧,姜荻即是滋滋啦啦冒烟儿的肉。
混蛋!
姜荻自是气得不行,但不想跟顾延计较,显得他有多在意似的。
“说正经的。”姜荻抿抿唇,嘴角往下撇,“顾延,你有什么想法没?这字我可以确定是我写的没错,骗你我是小狗。但这个房间,这座医院我百分百没来过。除非……”
“除非你来过,但是不记得了。”
顾延单膝屈起,相隔一段体面妥帖的距离,并排坐到姜荻右手边。他的胳膊搭在膝头,指骨修长明晰的手指自然垂下,轻敲着小腿。
顾延沉思了一段时间,姜荻耳畔徒留他浅浅的呼吸和自个儿的心跳。
如同潮汐一般轰鸣。
“在时间上做文章的小说和游戏我见得多了。”姜荻啃着食指指节,转移注意力,“你说,会不会是二周目?嗯,就是说,之前我们所有人都进入过一次《仁爱医院》,但由于某种原因通关失败,并且找到了再来一次的法子,这句话是上一回合的我留下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