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胖子跟大姑娘上花轿似的,扭扭捏捏挪过来,问姜荻怎么做到的?那五鬼可不是等闲之辈。
“是不简单。”姜荻把翘起的碎发往耳后拨,“五鬼运财术是用五条横死的魂魄炼作可供驱使的厉鬼,把他人的财运、财富挪给自个儿。用这法子的人不仅恶毒,而且极其贪婪。”
他抬抬下巴,指向地上那滩黑灰:“刚才你也见到了,那五鬼实力强横,鬼气重到在涵洞外头都能感觉到,硬碰硬我肯定碰不过。我针对一个,另外四个一定会扑上来,所以,只能找准一个一击即中的法子……譬如,把它们的本体,那些小纸人烧了。”
见姜荻没有计较他临阵逃脱的意思,张胖子松了口气,转而问:“你说这五鬼道观和无头村死的那些人有关系吗?”
姜荻摸摸下巴,道:“交接尸体的涵洞就在纸道观外头,这不可能是巧合。刚刚那些鬼说的话你听见了么?它们有主人。”
张胖子的眉毛拧成疙瘩:“你这么一说,我有些明白了。炼就五鬼,施展五鬼运财术的那个人就是把七具尸体交给白师公的幕后之人?那么尸体们的魂魄搞不好已经被……”
姜荻点点头:“那人得了尸体的五脏六腑,大约是为了剥离脏腑中的神魂魄意志拿去炼制五鬼。”
张胖子大失所望:“哎呀!那我们两个岂不是慢了一步,白跑一趟?”
姜荻拿胳膊肘怼了张胖子一下,被圆鼓鼓的肚子弹出去几步。
他没好气道:“你这人怎么那么沉不住气呢?谁说得了魂魄,就得马上炼五鬼?五鬼的主人得到七条魂魄的时间,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七天,赶得及也说不定。”
“再说了……”姜荻抚摸甬道阴凉湿冷的石壁,眼神清明而坚定,“魂魄到手,我们也得把永昌县台面下的腌臜事摸清楚再走。”
张胖子哑然,挠了挠寸头,半晌才张口问:“那现在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姜荻能用一发子弹反制五鬼,以后也会是神之齿自家人,他听姜荻的命令,不算太给公会丢脸。
听到张胖子的话,姜荻轻哼了声没放在心上,他从浅浅的水沟里捡起两块石头,举起枪砰砰两声,石块应声碎裂。
“喏,拿着。”姜荻把其中较为锋利的两块拾起来,一块塞进张胖子怀里。
张胖子大惑不解:“这是做什么?”
“守株待兔。”
话毕,姜荻就一溜烟蹿上甬道顶部,咔嚓一声,石块卡进砖缝,迸出火花。
他右手持枪,左手攥住锋利的石块,脚尖点在微微凸起的砖缝间,柔韧的腰身像弓弦一样绷紧,单凭一只胳膊的力量,整个人贴住拱形的天花板。
衣摆往上蹭,露出一截白到反光的腰,转眼又隐没进黑暗中。
张胖子捧着石块在下头瞠目结舌,他上不去啊!
好在他们要等的人没磨蹭太久,张胖子才吭哧吭哧爬上去,就听得铁丝网门嘎吱一声刺响。
有人来了。
来人身着黑色道袍,脊背佝偻,姜荻乍一看还以为是白师公那老头,等他定睛一看,后背就生出一层白毛汗。
那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只一米多高的老鼠。
我勒个去。
姜荻暗暗道苦。说来也怪,一米多高的人不可怕,老鼠也不可怕,但又像人又身长一米的老鼠恐怖程度就超级加倍了。
他鼻翼沁出汗腻,眼瞅着下头那只老鼠道士背着爪子走进甬道,它缺了一只耳朵,满脸灰白毛发,发梢有些泛白,一看就上了岁数。
一只耳?姜荻猫似的贴墙趴着,暗忖道,那他还是黑猫警长呢。
“是谁?是谁!谁干的好事?老夫的道观,老夫的香火!”
发现纸道观被毁,一只耳心疼得满地打转,它蹲下身去翻找灰烬里的纸人,只找见一团烧焦的纸屑,登时爆发出吱吱的惨叫:“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姜荻嘴角抽搐,暗自吐槽,可云,是你吗?
一只耳尖尖的鼻子皱了皱,胡须颤抖,下一刹,它猛地抬起头。
姜荻心里一惊,与一只耳精光四射的细眯鼠眼对上视线。
*
人头峰。
古墓内光线昏蒙,针落可闻。
顾延屏住呼吸,几乎能听到耳蜗中血液的轰鸣。
他反手摸向后颈,龙牙刀安安静静地没入手心。脚下探出数十道黑雾荆棘,悄无声息地向四周探去。
忽而,顾延身形晃动,心脏像被人用手狠狠攥住,麻痹了一瞬。那些从他体内生出的黑雾荆棘顿了顿,反身过来,像等待狼王倒下的群狼般跃跃欲试。
顾延冷冷瞥它们一眼,哂笑道:“来吧。”
黑雾荆棘们便蔫头耷脑地扭过头,软刺啪嗒啪嗒在青石砖上窜动,四下搜寻方才的黑影。
顾延面沉如水,默默忍耐四肢百骸间流窜的幽冷阴气,血液中似有冰棱涌动,远没有他表现出的那样轻松。
江鲟说过,时间不多了。既是指神之齿的搜集进度,也是在暗示顾延,他的身体和精神很可能快要坚持不住了。
龙牙刀是极为罕见的S级攻击型道具,哪怕实力强势如钟灵,手里的S级道具也不过是增幅类的法杖。
至于江鲟的戒指,更是只具备探测、共感作用的辅助道具。
但是顾延犹不满足。
龙牙刀能斩杀鬼怪,亦能吸收灵体的阴气,顾延剑走偏锋,每回屠戮副本中的鬼怪,便是在用阴气填饱龙牙刀的胃口。
他以身养刀,以血饲鬼,将龙牙刀和自己的肉身牢牢绑定。
龙牙刀侵吞鬼怪增强的力量,也回馈到身为刀鞘的顾延身上,凝聚为实体,即是黑雾荆棘。
顾延几度暗示、试探,姜荻明明是作者,却像什么都不知道。看来,在姜荻所谓作者设定之外,有诸多可发挥的空白地带。
不知道也好。
顾延敛下薄薄的眼睑,两日未曾休息,在他眼下落了两抹青黑。
如果叫姜荻知道,那家伙会发好大一通脾气,还会搂着他的腰哭一顿,眼泪流个没够。
顾延无声地笑了笑,无论什么时候,想到姜荻会因为他哭泣,为他难过,心揪成一团,脸也皱成一团,他就觉得……
很高兴。
嘀嗒。
顾延握紧刀柄,手背的青筋微微凸起,刹那间,他反手一挥,刀刃破风发出嗡鸣。
当啷!
龙牙刀与一根圆柱形的金属相撞,擦出火星,是他们方才丢失的手电筒!
仅凭这一瞬的亮光,顾延就看清了偷袭他的“人”是什么模样。
奇怪,他皱了皱眉,那不是人,也不是墓中的厉鬼,死而复生的僵尸……
是一条鱼。
一条浑身疙疙瘩瘩,眼球暴突,紫灰鳞片泛着幽光,长须撇成八字,足有两米多长的鲶鱼。
作者有话说:
检测顾延精神状态:ERROR!
来晚啦,缺的更新明天补起呜呜呜呜呜
第117章 赶尸匠13
鱼腥味不一忽儿就充斥整座墓室, 混杂着七具尸体的腐臭,顾延蹙了蹙眉, 憋住呼吸, 胃部一阵痉挛。
绝对的黑暗中,顾延几乎不受影响,挥刀径直朝鲶鱼硕大的身躯劈去!
当啷!
刀刃传来的触感很怪, 像是砍在什么不软不硬的东西上, 发出喀啦喀啦的响声。
顾延立刻明白,那是鲶鱼的鳞片, 这条鲶鱼周身由坚硬的鳞甲覆盖,比不过帕黛岛上的四面佛之子素察,但也相差无几。
鲶鱼以鱼尾为支点, 像人一样直立在墓室中,生受了顾延一击后, 它似被激怒, 腮边的两条长须一甩, 鱼头一顶,硬生生将顾延撞歪几步。
叮!刀身震颤。
顾延把龙牙刀横在胸前, 偏头避开鲶鱼喷出的唾沫星子, 登山靴在青石砖上踏出两道深痕。
在被撞上墙砖被鱼尾拍成肉饼前,顾延腰身一拧躲过一击, 紧接着,单手撑住摆放尸体的长桌,利落地跃到另一头。
身后传来长桌轰然落地的动静,尸体们砰砰滚落, 被桌板压在地上, 又被鲶鱼的尾巴一跳一跳地踩成几截。
鲶鱼咚咚跳着, 鱼鳃翕动,它发不出吼叫和嘶鸣,但那咕嘟咕嘟仿佛水沸腾的声音足以显示它的滔天怒火。
骨碌碌,一只断手滚到顾延脚边。
他面上生出戾气,低声对不知躲哪儿去的柯里昂说:“空间太小,别掏枪,听到枪声连你一起杀。”
柯里昂默默收回他的□□,又听顾延道:“我拖住它,你去找手电筒。”
“嗯?”柯里昂疑惑,矮身躲过斜刺里飞来的一片鱼鳞,咔嚓,身后的墓砖碎出蛛网。
顾延冷冷道:“这玩意儿怕光。”
柯里昂后怕地摸摸脖子:“那手电筒……”
鲶鱼约莫是从来时的地下河甬道进来的,这才让他和顾延两个老江湖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
手电筒不晓得被鲶鱼犁耙似的尾巴裹去了哪里,顾延让他去找,这黑咕隆咚的一时半会怎么找得到?
顾延似听出柯里昂的顾虑,挥刀砍去鲶鱼一条长须时,还呼吸平稳地嘱咐:“在尸堆里。”
“?”
柯里昂整张脸都垮了下来,若在他年轻时候,被安排去翻捡尸体,那高低得给顾延来一发子弹,但眼下不同了。
他心里清楚,自己敢把□□拿出来,顾延就敢叫他身首分离。
见柯里昂躬身靠近墓室中间的一堆断肢残躯,顾延淡淡地移开目光。
被削去一条长须的鲶鱼肉眼可见地恼怒,扁扁的鱼唇一开一合,哔哔啵啵地诅咒该死的人类。
顾延觉得这情形可笑,一边与之周旋,一边思索它的来历。
既然这条鲶鱼能在龙牙刀下走过几个来回,起码说明了它不是阴气所聚的鬼,而是和半蜥蜴半人的素察相仿的活物。
古代典籍里不乏山精野怪、奇珍异兽的传闻,顾延稍加猜测,便知这两米有余且能在陆地活动的鲶鱼,要么是久存于深山老林地下河中的远古生物……
要么是当初修建古墓时为保护墓葬留下的神兽,世世代代居留于此,千百年后变异出这副骇人模样。
既是活物,那就比死物好办。
轿车车头那么大的鲶鱼头嘭的一声朝顾延顶来,它张开血盆大口,一嘴的尖牙有石片大,像两把相对的弯刀锯齿,犬牙差互,目露凶光。
一股浓烈的腥臭扑面而来,顾延嫌恶地抿紧唇,想到姜荻身上干净得像太阳下晾晒的白衬衣气息,才好过一些。
面对鲶鱼的利齿,顾延避也不避,只双手握住刀柄,将龙牙刀竖在胸前。
刀锋薄如霜雪,在黑暗的墓穴里隐隐蒙着一层白光,刀身一面映出鲶鱼因疑惑而缩小的眼珠,一面映出顾延微微勾起的恶劣笑容。
“就现在。”
刹那间,灯光大亮!
惨白的光束直射向龙牙刀,刀光一晃,反射到鲶鱼两颗凸起的眼球上。
柯里昂的风衣沾上尸水和血水,连滚带爬从尸堆里滚出来,两只紧紧握着强光手电,光束一瞬不瞬地直射向那对畸形的鱼眼。
鲶鱼大张着嘴无声痛叫,鱼尾甩向墙面,青石砖裂开缝隙,碎石噼里啪啦滚落,霎时间烟尘弥漫。
柯里昂长舒一口气,方才顾延且战且退,看似被鲶鱼逼到墙角,实则为他寻找手电筒博取空间和时间。
那条鲶鱼也不负所望,在强光一照,居然真的失去了行动能力。
柯里昂举着手电筒走近几步,鲶鱼的挣扎愈发剧烈,顾延静静立在一旁冷眼看着,眸中的冷意叫柯里昂心惊。
瞬间的临场判断力、深不见底的实力,无怪乎有的玩家认为,虽然战力前五十的玩家同在一页榜单上,但第一位的顾延与后面的顶层玩家之间仍有巨大的差异。
原先柯里昂不以为意,直面顾延几天就不得不信了。
好比顾延明知他有杀意,甚至于早就看穿了他的身份,但仍然平心静气与他合作,不是顾延胸怀宽广,而是不在乎……
顾延不认为他能对自己造成半点伤害。
伤害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把它杀了?”柯里昂问。
顾延唔了声,举起龙牙刀,把刀尖捅进鲶鱼嘴里,手腕转动稍稍一搅,给了鲶鱼一个痛快。
嘭!
鲶鱼在一声闷响后侧身倒地,鱼尾依然在扑腾,有着生活反应,但小小的鱼眼珠已然失去了神采。
顾延在墓室角落的裹尸布上擦干净刀锋上的粘液,又神色自若地接过柯里昂手中的手电筒,照向碎落一地的尸体。
“得把它们摆好。”顾延淡淡道,“还有中元节的斋醮要做。”
话说完,柯里昂与顾延面面相觑,半晌,他像是意识到顾延在对自己发号施令,纵使心中不愿,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任劳任怨地把长桌安回原样,再把尸体一具具摆回原处。
经过方才的一番打斗,墓室四面墙上的墓砖像被龙卷风席卷过,仅有支撑陵墓结构的三面墙保持原样,与地下河暗道相对的一面墙从当中裂开,豁开一人多高的大洞。
顾延见状一哂:“也省得我们找了。”
二人打着手电小心翼翼往里走,墓道有一车宽,足够四人并排通行,两侧的墙面上雕画着鬼斧神工的壁画,色泽历经千年依然鲜亮。
顾延眉尾轻挑:“这是墓中的神道,往前走恐怕就是主墓室。”
“中国的古代墓葬制式,我不大了解。”柯里昂问,“依你的猜想,出口会在主墓室的另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