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止戈垂首亲上来的时候,没去看谷祥雨眼里的晦暗,多少带着一点儿自欺欺人的意思,而谷祥雨也顺从地迎了上去。
他不想提,那个他差点儿就要娶的女人,不想提给他的公公听。
胆小又懦弱,自欺,又欺人。
就像是……
日后,注定会有下一个施家小姐一般。
宋止戈万般小心,但真到那时候了,却依旧免不了莽撞。
谷祥雨绞着被子,由着他。
可就在紧要关头,外头却有人敲响了这小院儿的院门。
谷祥雨手背绷紧,青筋微微浮凸的手一下子扣住了宋止戈的肩膀,“我……得去开门。”
……
谷祥雨收拾了一番,虽然是不痛快宋止戈不听他的,从后门直接走,而是躲在了屋里,但也一时争不过他,只得由了他。
没想到,来的竟然是施明宽。
谷祥雨自知跟他从未有任何交集,不知道为何深夜拜访,但既然是贵客,不引进屋里,自然是不合适的。
开门之前,谷祥雨开了窗户通风,又点了熏香,那是一种很是特别的草木香,他闲暇时跟着学了一点,自己调制的,一般人并不识得。
但愿他不会嗅到一些别的什么。
施明宽让跟他一起过来的两个随从待在了外边,只自己进去,一进去就将他的屋子用几眼打量了一番,十分亲切的笑道:“你这屋子,跟我家小妹的倒是有一点儿异曲同工。”
谷祥雨砌茶给他,“我多半都是浅玩一下,不及施小姐的造诣,大人,喝茶吧。”
施明宽看着谷祥雨,眉眼柔和,“谷领侍,之前的事,真是多谢了。”
谷祥雨一眼领会,客气道:“不过就是举手之劳而已。”
施明宽正色道:“救命之恩,施某必当铭记。”
谷祥雨无奈浅笑,“实在是过于言重了。”
施明宽就这样端详了他片刻,甚至带了一点儿“含情脉脉”的意思,搞得谷祥雨都有一些不自在了。
最后,还是施明宽觉得有些好笑,一下子笑了出来,有些事情像是有些说不出口,但还是低语,不至于让外头的两个随从听见,就这么说了出来。
施明宽:“家妹托我给您带一句话。”
谷祥雨微微惊讶:“啊?”
施明宽一张庄重的脸上,此刻却带着调侃的笑,“家妹说,那天的天气也算不得好,也实在是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谷祥雨眼神柔软,那深处更是疑惑。
施明宽看着眼前的这人,那句带来的话,突然之间就像是有点有感而发了,“就是看着一个人就只是站在那里,就能好看成那般,这才对这人世间有些舍不得了。”
谷祥雨:“……
施明宽看着谷祥雨有点懵逼的样子,笑容逐渐开朗了起来,“她说,你进去的时候,应该比今年吹进她的窗子的第一场风雪来的还要好看。”
施明宽当时听到自家妹妹说出这么一句“情话”的时候,为难的恨不得挠着头在屋子里头乱转悠。
毕竟,谷祥雨可是一个……
可是,他家妹妹却笑着说:我知道啊,不然他又怎可独独能留在我的屋子里……但是我真的……
施明宽自认为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将自家妹妹的私心情话,传达给了他。
“她说。”
“情深不至,浅浅悦尔,如院中一株金香玉,蝶见,吻之,不留余痕,但必余生念之。”
“日后,望万般顺遂。”
“自此,珍重。”
谷祥雨眼里的温柔愈发的泛滥,就连施明宽见了,都觉得是一场逃不过的灾难。
谷祥雨嘴唇轻启,很轻的说了一句。
“多谢。”
施明宽临走的时候,说他妹妹离京带不了多少东西,一些花卉经不起颠簸,他若是喜欢的话,就搬来他的院子里。
谷祥雨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好啊!”
将施明宽送走之后,谷祥雨完全忘了院子里还有另一个人,回屋之后一下子看到黑着一张脸的宋止戈,还被吓了一跳。
谷祥雨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别多想。”
“……嗯。”
谷祥雨去铺床。
宋止戈就挨着他的脚后跟,在他后面跟着。
“她心悦于你?”
“……她是见色起意。”
“那你……”
“不喜欢,”谷祥雨坐在了床上,很是坦荡的说了一句,“但多少有一点虚荣心吧,能被人喜欢,还没有任何麻烦的纠缠,但都拎的很清。”
宋止戈抿嘴。
“那我呢?”
谷祥雨看着他,示意他蹲下来,然后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
“你啊,麻烦,但既然一脚踏上去了……”
第145章 谷子跟他吵架
宋止戈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是得到一个人重要,还是得到一个人的心重要?是真情重要,还是对于一段关系的忠诚重要?
宋止戈不去想,谷祥雨的心。
他只知道,他的人是自己的。
既然已经在一起了,那就得是一辈子。
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的两情相悦。
宋止戈在亲昵地问他:“你会对我负责吧?”
谷祥雨还没想明白,宋止戈又很是执拗地说了一句。
“不管你喜欢谁,不管这世界上有多少玫瑰,你都是属于狐狸的……”
狐狸……
谷祥雨梦到了一只火红的狐狸,就这样跑向了金黄的麦田深处。
隔天,施明宽就派人送来了许多的名贵花卉,尤其是那株金香玉,简直就是金光灿灿,富贵华美。
看得谷祥雨眼睛都要直了。
谷祥雨刚把鼻子凑过去,后头的宋止戈直接就来了一句:“屎黄色。”
谷祥雨额上直接就蹦出了一根儿青筋。
见谷祥雨打理花草,宋止戈就一个劲儿地捣蛋,帮忙浇水,就冲着花蕊直接浇头泼下去。
谷祥雨恼了,说了一句:“你要是给我泼死了!信不信我把你的头给拧下来!”
……
于是,俩人吵架了。
真的吵架了,谁都不搭理谁,像是能直接掰了的那种。
谷祥雨以前跟别人谈,从头谈到尾,几乎从来都没有对人大声说过一句话,更别说是这种狠话了。
但谷祥雨就是觉得自己一点儿错都没有。
主动低头?那是不可能的。
就这样过了有十来天,一直不见踪迹的宋止戈才终于又出现了,两人对视,都板着一张脸,最终还是宋止戈开了口。
开口就是一句“本王”。
“本王的生辰要到了。”
“……”
要过生辰的人,必然是要受到一点特殊对待的。
谷祥雨发现自己竟然还不知道他的生辰,一时间有些没有底气,语气都软了,一开口,就代表两人和好了。
“什么时候?你的生辰礼我总要提前准备一下。”
宋止戈一下子笑开,上去就将他抱在了怀里,太久没抱了,一碰到就实在是有些爱不释手的意思。
“不用么准备,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谷祥雨不想这么随意,虽然他确实没什么银子了。
“什么时候,还有几天?”
宋止戈却有些不愿意说,在谷祥雨的眼神催促下,才终于开了口。
“……下,下个月。”
“……你怎么结巴了?”
“……”
下,下个月!
谷祥雨直接一把将他推开。
“你下,下个月再来吧!”
“嘭”的一声,谷祥雨关上了门。
真是让人觉得好气又好笑。
没过两天,镇国尊亲王府上就来了人,说是随鹤龄来了兴致,邀他过去下棋。
谷祥雨往宋止戈的身上想了一下,但还是过去了。
一开始,宋止戈倒是没有出现,谷祥雨跟随鹤龄下来两盘,正在逛院子的宋止戈偶然间就逛到那凉亭处了。
如今早就已经入秋,那玉石片穿成的凉椅还在那里放着,上面落了几个枯黄的枫树叶子。
宋止戈躺上去的时候,发出了细碎的声响。
凉椅在随鹤龄的左后方,他躺在那里,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对面的谷祥雨。
谷祥雨却没放多少心思在他的身上。
他今天,非要赢这个老头子一局不可!
随鹤龄却捻着棋子,突然往后扭头,朝着一直起身又躺下来来回回折腾的宋止戈问了一句:“王爷,您是不舒服吗?”
宋止戈:“……本王有点儿冷。”
于是……
大秋天的,一个傻子躺在凉亭的凉椅上面,身上还盖着一个小褥子。
随鹤龄每隔一会儿都要回头看他一眼,那浑浊的老眼神儿,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有些痴迷的谷祥雨提醒他一句:“老鹤,该你了!”
这时,一个下人前来告知,温府的峰叔过来,送来了一尊玉雕山水,人已经在会客厅等着了。
在听到“峰叔”这个人的时候,谷祥雨执棋子的手略微一顿,一时抬眼,直接对上了宋止戈的眸子。
随鹤龄刚注意到,正觉得奇怪,谷祥雨顿半空中的棋子落下。
宋止戈起身,去接见人。
在他走后,随鹤龄看着棋局,提醒了一句。
“这局,你怕是又要输了。”
谷祥雨却并不在意。
“最多输一子半。”
随鹤龄瞬间就笑了,脸上的皱纹显得他格外的和蔼可亲。
“那便是了,如此这般,输也是赢,只要撑到最后一刻不松懈,总不至于输得太过难看。”
谷祥雨点头,受教了。
随鹤龄说他难得高兴,拉着谷祥雨,不肯放他回去,两人一直下棋下到半夜,打更人已经在外头转了一趟又一趟。
王府晚间无人,宋止戈那儿,也没人守夜,但谷祥雨没有敲门,而是在路过他的院子的时候,站在那里看了良久。
直到,宋止戈开了窗,两人对视着,直到宋止戈说:“公公,人这一辈子,都是带着责任来的,总要有太多的事要忙。”
谷祥雨:“……嗯。”
宋止戈:“……会忙完的,到时候,你想去哪里,就带上我。”
一时风起。
吹的谷祥雨额前凌乱的发丝缭绕。
“好。”
还要有一个多月。
但谷祥雨的月俸都被罚干净了,他一直以来又没有存下什么银子,就只好去找了曾树庭,说:“不是不受罚,您就帮我往后推几个月,我这几天实在是活动不开了!”
曾树庭吹鼻子瞪眼的,“你这小子,惯是会哄人!特例若是都给你开了,你教旁人如何想?”
谷祥雨:“……那您借我几百两,也不是不行。”
曾树庭:“……你去领月例去吧!”
谷祥雨一下子就笑了。
曾树庭一脸一言难尽地看着,“我养干儿子都没有这么疼人过,你啊,得了这么多的便宜,我总觉得亏得慌。”
谷祥雨:“那我现在给您跪下,磕个头认个干爹也不是不行。”
曾树庭却直接笑了,怅然地“哎呀”了一声,摇头笑道:“早些好了,现在,我怕是受不起喽!”
第146章 两人谈话
谷祥雨没有说什么,知道他有顾虑,
干儿子,最好是在人还比较小的时候,打小开始养,一路提携,怕是才能结下一段父子缘分,能够真正的在这宫里相互依仗。
曾树庭聊着聊着,突然就挺是认真的看着他,说:“祥雨啊,像咱们这种人,总得多为以后打算一点儿,新来的一批小娃娃都还没怎么开始教养,你要不挑一个?”
谷祥雨做无奈道:“我自己哪能教养得起小娃娃。”
曾树庭还是劝了一句,“去看看吧。”
谷祥雨低着头,淡笑一下。
曾树庭能够看得出来他的敷衍,语重心长地道:“你性子一向谨慎,日后若是‘循规蹈矩’,在这宫里是待的长久的。”
他将“循规蹈矩”四个字念的很重。
可是谷祥雨现在,早就跟这四个字粘不上边儿了。
出宫的时候,他路过西宛,一群刚入宫的小娃娃看到他身上穿的是绛紫色,一张张小脸儿拘谨的不行。
谷祥雨突然之间有一些感慨,真的是,已经过去十年了。
本来打算出宫的他,却转了身,顺着那条旁人不常走,就连巡逻的时候,都会让人借机偷懒的一条小道,一直往那条小道的深处走。
他去了南庑。
南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人了,这几年更是连个打扫的宫人一个都没有了,地上还没有来得及腐烂的枯叶,也也不知道是今年的,还是去年的。
门随着,谷祥雨也没有教人打开。
他在那个狗洞面前蹲下,用手丈量着,估量了一下这个狗洞的大小,然后就这么将手搭在膝盖上,皱眉一笑。
怕是爬不进去了。
他不过是一时兴起过来一趟而已,现在毕竟还没有到缅怀过去的年纪,进不去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站起身来,走了。
他却不知道,一个人一直跟到了这个地方。
宋怀净本来是打算叫住他的,但因为一时好奇,就只是跟着他一路走到了这个地方。
毕竟这个方向可是南庑,不过是一个冷宫而已。
他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