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为了宋止戈着想,而是为了他自己,毕竟他的命在这些人的眼里是不值钱的,错杀、误杀,都不会有人在意。
皇帝直接问身旁的曾树庭:“你可还记得那个冷宫里面住的是哪位娘娘啊?”
曾树庭抬着眼皮子看了谷祥雨一眼,这才道:“回皇上,冷宫里如今住的那位是言妃,就是13年前那个因为善妒,害得令昭仪小产的那位。”
“令昭仪?”皇帝似乎是有些记不清了,仔细想了一下才道,“当初令昭仪小产的事儿,不是在四年前玉簪一案连带着查清了吗?”
曾树庭陪着笑,“是啊,确实不是那位言妃所为。”
谷祥雨:“……”
“那还真是委屈她了,”皇帝若有所思,又问谷祥雨,“言妃如今可还好啊?”
谷祥雨:“……身体挺好。”
皇帝联系之前他说的话,又笑了出来,“能将人脊梁骨砸断的女子,朕还真是没有见过……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谷祥雨的手微微收紧。
曾树庭:“已经酉时了,皇上,现在是否传膳?”
皇帝直接一摆手,“备轿!”
曾树庭连忙跟上,在路过谷祥雨的时候,投了极其有深意的一眼。
在这宫里,谁都想傍上一个主子,可也不是什么主子都能傍上的,谷祥雨的手段确实高明,能将一个主子从冷宫里弄出来。
可是曾树庭哪知道,醉翁之意,从来都不在酒。
傍上一个妃嫔,在别人看来,无外乎就是想得到一些银钱,地位,好处而已,这宫里明明白白的到处都是。
但若是有意傍上一个皇子的话……
整个皇城都是皇帝的奴才,怎么能倚靠一个有可能参与皇位之争的皇子呢?
若真有的话……
其心,可诛。
在皇帝跟曾树庭走后,也跟着出了御书房的谷祥雨看着远去的轿子,目光淡淡的,而后便去了自己新的住处。
第27章 宋止戈出来
他不想死。
他不想死在这个皇城里面。
皇帝因为愧疚,也没有让人提前通报,只带着曾树庭,还有两个小太监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衣着简朴,却身姿俊逸的少年在水井旁边拿水。
因其仪表气度过于出众,皇帝免不了多看了两眼,但也没有过多的在意。
正啃着干馍馍的景卿卿见摆了一个大阵仗的人进来,她看着为首的男人,皱着眉头问了一句:“你是谁啊?”
怎么感觉跟皇帝这么像呢?
不过皇帝早就胖成了一头死猪了,应该不可能是眼前的这个人。
皇帝在听到她说了什么的时候,嘴角直接就抽搐了一下,心想这女人还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把他这个皇帝给忘了。
看在她无故在这冷宫里受了13年的苦的份上,也就不打算跟他计较了,也算是相抵了。
还是曾树庭救了场。
“大胆!这位可是皇上!”
景卿卿的脑子直接就懵住了,一个踉跄,差点没有站稳。
皇帝十分体贴地弯下身子将她给扶了起来,看着她的面容,脸上带着一丝的欣赏。
太过消瘦了一些,但却有了一种扶柳之态,在这皇宫里面姿色也算得上是排得上靠前的。
“爱妃这些年真是受苦了!”
景卿卿看着这个自己盼了13年的人,却没有一点的激动之情,反倒是有些许的不适应。
脑子里过的一直是三个词。
肥猪。
肾虚。
压海棠。
确实不如以前意气风发了,肥猪倒不至于,但也确实胖了不少,肾虚……人也确实有点儿老了。
……
所以……
皇帝心里不大舒坦。
这个女人,见到自己怎么一点儿都不带激动的?
景卿卿给他行了一个礼,还行错了,意识到之后连忙又换了一边,只是怎么看都带着一点儿的敷衍。
皇帝却对她又多了几分的兴趣。
身后,少年提水回去,可曾树庭还无意间又看了他一眼之后,呼吸骤然一窒。
一个在宫里待了几十年的大总管,竟然怔在了原地。
“皇、皇上!”
“你喊什么喊!”皇帝正跟美人再续前缘,被他这一声突然打断,自然是心生怒意,可他在回头之后,在看到那少年的脸之后……
他几乎没有站稳的,还是曾树庭扶了一把。
宋止戈侧身看着他们,眼神淡漠的不似一个少年,而后提着木桶直接就回到了房间。
皇帝眼里一片苍凉悲怆。
——
第二天,皇帝罢了朝,朝中大臣们议论纷纷,不少人打探其中的缘由。
一个传闻就这么传了出来。
皇帝出了宫,去了静海寺。
“皇上去静海寺做什么?”
谷祥雨落得清闲,也暂时不打算再管这件事。
他知道的是,曾树庭亲自安排,将离皇帝的寝宫最近的那个淑塘殿收拾了出来,让一个“新人”住了进去。
两个小宫女在殿外谈论着
“什么?你说那个女人是从冷宫里被接出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啊?”
“这你哪能知道啊,那位娘娘已经在冷宫里住了有13年了,那会儿你才多大,在哪待着都还不知道呢!”
“13年……这也太久了吧,那位娘娘即便是出来了,年纪也不小了吧!”
“谁说不是啊,至少也有30好几了!”
“今年这宫里进了这么多的美人,皇上放着不管不说,竟然去宠了那个被搁置大半年,早就已经有些年老色衰的皇贵妃,如今竟然又接出来了一个30好几的!”
“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就是啊!”
“……”
谷祥雨在听到那句“年老色衰”的时候,嘴角直接就抽搐了一下。
人家皇贵妃也不过是二十有七而已,怎么就年老色衰了。
而且那样貌,那身段,那才情,那性格,不说堪比神人吧,那跟西施貂蝉也是能比上一比的。
反正谷祥雨觉得自己特别喜欢看。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浮华殿,浮华殿的贵妃娘娘磕着瓜子,听着自己的掌事宫女谈起这件事儿。
“听说冷宫里的那位能出来,还是那个谷祥雨的功劳呢!”这句话被这个掌事姑姑说的别有深意。
她还以为谷祥雨是她们浮华殿这边的人,没想到竟然是个立场不坚定的,但不得不说,他也确实是有本事。
贵妃柳珠儿枕着玉臂趴在榻上,并没有因为失宠而有什么情绪,“左右都不过是那位的一个玩意而已,这皇宫里的女人,根本就没有一点儿区别。”
她说完,想到了谷祥雨,突然道:“铃人,你去把那个谷祥雨给本宫叫过来,上次的事儿,本宫还没有好好谢谢他,就说本宫要赏他。”
徐铃人心里不大爽快,“赏他?”
“对!”
谷祥雨也是没有想到柳珠儿会叫他过去,但去了之后,她也没有说什么别的,只是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就赏了他黄金五十两。
柳珠儿坐在贵妃榻上,薄扇轻摇,天气太热,盆里的冰都已经化了大半。
柳珠儿就这么又看了他许久,这才让他离开了。
谷祥雨从浮华殿出来之后,见到他的人都纷纷侧目。
贵妃娘娘复宠,是因为谷祥雨的一句“云想衣裳花想容”,那个言妃能够从冷宫里出来,也是因为他……
一时间,宫里众说纷纭。
谷祥雨在贵妃那里得的五十两黄金更是被一再夸大。
皇帝又不在宫里,皇后又早逝,主事的是那位清心寡欲的皇贵妃,但那皇贵妃显然也没有把这件事儿给放在心上。
晚上回去之后,谷祥雨将那五十两银子在桌子上一锭一锭地码好,想着现在出宫的话,应该也够自己活上二三十年了。
宋止戈……
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宋止戈到底能出来吗?
在大雍朝,皇子如果不是被立为储君的话,就会在十七岁之前由皇帝下旨赐婚,在娶了自己的王妃之后便能前往自己的封地。
而亲王受封,是能够从宫里带走一批宦官的。
宋止戈若是出来的话,以后能够受封吗?受封之后自己应该能被划到他那边儿,然后出宫吧。
第28章 珍玩
想到这里,前路似乎就十分明朗了。
可以啊!
谷祥雨直接就坐直了身子。
从冷宫出来,成婚,受封,然后他去封地的时候顺带上自己。
这条路多顺啊!
谷祥雨正想着激动,窗户就被直接推开了。
他吓了一跳。
“是谁!”
晚风灌了进来,直接就吹熄了蜡烛,他看不清那人,却觉得那人的身影似乎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
可偏偏那人也不出声。
顾不上深想什么,谷祥雨摸黑去找桌子上的火捻子,却怎么也找不到,慌乱之时竟然摸到了一个人的手。
他受惊般地要躲开,却直接被人攥住了手腕。
紧接着,他的身子直接就撞到了那人的胸膛上,一个还不算十分宽广,却厚实结实的胸膛。
他到底想干什么?深夜前来,难道是想要自己的命吗?
谷祥雨彻底慌了。
他不想被人一抹脖子,就什么都不知道地离开这个世上。
他拼命挣扎,但对那人来说却是小打小闹,手腕就这么被死死攥住,而那人顺着胳膊摸向自己的手,一个还有金属感的小东西被他塞到了自己的手里。
谷祥雨一怔。
这是……
火捻子?
“公公,”少年附在他的耳际,“你乱扑腾什么?”
“……”
猩红的火光亮起,小小的火焰从里头窜了出来,谷祥雨看着面前这人,砰砰直跳的心一时间缓不下来。
“你!”有病吧!
谷祥雨憋着火,不发出来,但他全身上下抖动的肌肉,攥紧的手都在彰显着他到底有多火大。
他哼哧喘了一口气,动作很大的转过了身,将烛台点上。
宋止戈却在他的背后眯了眼,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儿,然后用轻松的语气问他:“公公,你何至于吓成这样啊?难道是因为之前得罪了什么人,怕人寻仇不成?”
谷祥雨手一顿,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蜡烛早就已经被他给点上了。
他尽量不动声色地熄了火捻子,然后将之丢在桌子上道:“我一个啥啥也不是的小太监,突然被叫过来顶那个曹孟庆的职,我能不害怕吗!”
这说的倒也合理。
宋止戈压下去那一点怀疑,“原来是这样啊。”
谷祥雨问他:“你怎么从冷宫出来了,还到了这种地方,难道就不怕别人发现吗?”
宋止戈把玩着桌子上的茶杯,“可是那皇帝让我出来的。”
谷祥雨心下疑惑,“你是什么意思?”
宋止戈将茶杯倒扣,坐下,然后仰头看着他,“不过公公确实是好手段啊,能让那皇帝亲自前往冷宫,简直是让我刮目相看。”
谷祥雨觉得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宋止戈一副好奇的样子,但是眼里的情绪却危险的厉害,声音沙哑而幽然,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阎罗厉鬼。
“诶,公公,你到底是把赌注压在了我的身上,还是压在了那娘娘身上呢?”
谷祥雨这才意识到,他这是误会了。
“自然是压在了你的身上。”
宋止戈眯眼,不信他。
那皇帝一看就是因为某个人的“手段”,突然之间对冷宫里的那个女人来了兴趣,这才一副屈尊降贵的架势亲自去了冷宫。
若皇帝只是传召一声,让景卿卿从那冷宫里出去,皇帝也就不会再碰到自己,就没有让自己搬出冷宫这一出了。
所以……
谷祥雨敢说,他想管的人是自己,而不是那个景卿卿?
谷祥雨敢说,自己为的人,是他,而不是那个景卿卿?
谷祥雨敢说,自己不是在他一番权衡利弊之后,被舍弃的那个选择吗?
“你说你压在了我的身上?”宋止戈甚至笑了一下,像是在听他辩解。
谷祥雨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还有一些自以为是,外加一些蛮不讲理,就跟一个男的被分手之后,非要找前任讨要个说法一样。
“咱俩没分手……不是,”谷祥雨简直要被他给气晕了,“我是一个宦官,你是皇子,咱俩要是扯上关系,你觉得能搞什么事儿?”
搞什么事儿?
宋止戈脸上的那点嘲讽渐渐地笑了下去,脑子里乱糟糟的,搞不出一条能够抽丝剥茧的开头来。
“如果是被别人知道了,你觉得别人又会怀疑什么?”谷祥雨跟他耐心解释,“我不过是借言妃打一个幌子而已……殿下,殿下!你有没有在听我说什么?”
“……”宋止戈拉了一张椅子,直接坐下。
谷祥雨也跟着坐下,拿了茶杯给他倒茶,“殿下,只要能从冷宫里面出来,之后的大婚,受封,离京,就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了,奴才到哪去找跟着您这么顺畅的路去。”
宋止戈直接抬眼看他。
窗户没关,夜晚的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
很多年之后,宋止戈依旧会记得这样一个夜晚,那时的他就会经常想,不到13岁的自己,在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被风吹迷了眼的。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