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将他的头发吹乱,林颂安抬手理了理,然后就看到慢吞吞走出来的谈宁。
他忍不住挑了下眉,弯起嘴角,“这么不情不愿啊,不会已经睡着了吧?”
谈宁攥了攥自己的衣摆,默默腹诽:换衣服洗脸梳头发总共花了三分半钟,这算很慢吗?
但他还是一声不吭。
林颂安朝他走过来,一把将他抱进怀里,很用力的一个拥抱。谈宁觉得整颗心脏都被压着,可心跳却在不断加速。
“你从来不记得我的生日,”林颂安重重地叹了口气,咬谈宁的耳朵,像是要讨他一个夸奖:“我还不计前嫌,开五个小时的车过来给你过生日。”
他的呼吸喷洒在谈宁的耳廓,谈宁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来不及等谈宁反应,林颂安就迫不及待地把他拉到后备箱处。
一打开,是亮晶晶的小彩灯还有满满的彩色气球,等气球飞完,谈宁终于看清,后备箱里放着一个蛋糕,和三个包装好的礼物盒。
“选一个,”林颂安扶着谈宁的腰把他往前推,“如果你主动亲我一下的话,也可以三个都拿。”
谈宁只是看着,并不伸手。
其实林颂安不是第一次给他过生日,去年这时候他为了赚家教费,七月份没回家,林颂安把他带到餐厅,给他过了生日。那是他二十岁的生日,他觉得过不过都无所谓,但林颂安说,这很重要。
林颂安半天等不到谈宁拿礼物,刚想催他,就听见谈宁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谢谢。”
林颂安用手指帮他梳了梳头发,把他滑落脸侧的长发撩到耳后。
他突然说谢谢,林颂安倒不知道该怎么回了,心突然软了一下,说:“逗你的,本来就都是送给你的,不用挑。”
可谈宁摇摇头,又说了一遍:“谢谢。”
林颂安看出他心情不是很好,于是重新把他搂到怀里,一下一下地抚摸他的后背。
“发生什么了?”
谈宁把脸埋在他肩上,不吱声,林颂安就没有再继续追问。
林颂安的怀抱坚实且温暖。
谈宁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那年他八岁,性格还没有这么阴郁,头发剪得短短的,也是一个夏天,他手里拿着一只雪糕,站在学校门口等越莹来接他放学。
越莹人是来了,却怒气冲冲。
她一把抓住谈宁的手,拖着他上了电瓶车,然后飞快地骑到一个小区门口,还没等谈宁反应过来,她就拖着谈宁上了楼,五楼把谈宁爬得气喘吁吁,小脸通红,抓着越莹的胳膊叫苦不迭:“妈妈,你干嘛啊?我雪糕都掉在地上了!”
“还雪糕,你都要没爸了,还吃什么雪糕?”
谈宁愣了愣。
越莹敲门,半分钟后里面传来了脚步声,还有女人的声音:“谁啊?”
一开门,越莹就是一通叫喊:“谈文彬,你个畜牲,你一天天的不回家,跟个有夫之妇混在一起,住人家家里,你要不要脸,我现在把你儿子带过来了,让他看看他爸是个什么东西!”
谈宁一瞬间好像听不懂话了,他只觉得心跳怦怦,吃进肚子里的雪糕在刺激他的五脏六腑。
女人拦不住,越莹已经拖着谈宁冲了进去,越莹推开所有的门,都不见谈文彬的身影,但门口的鞋子确实是谈文彬的。
就在越莹皱眉头的时候,谈宁听到卧室的衣柜传来极微小的动静。
他踮起脚,打开衣柜。
他爸正缩在里面。
仓惶又短暂的对视,谈宁已经记不得那时候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越莹冲过来,他爸逃窜了出去,像一场滑稽的闹剧,谈宁追到楼下的时候,越莹正把谈文彬追赶到路边,骂他畜牲,吼着要离婚,谈文彬一边往后退一边苦苦哀求,就在这时候,马路上有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
急刹,巨响。
血肉模糊。
谈宁觉得自己刹那间耳鸣了。
就在这时候,越莹回头看了谈宁一眼。
谈宁猛地停下脚步,他不知道越莹那时候为什么要回头看他那一眼。
为什么呢?是他的错吗?
也是就是他的错,他不该打开那个衣柜。
是他的错。
他的世界停在八岁那年的夏天,从那以后,都是一场噩梦。
一切都是他的错。
*
“先吃蛋糕吧。”
林颂安的声音打破了谈宁的回忆,他抬起头,看到林颂安眼睛里的担忧。
感觉到谈宁的仓惶,林颂安摸了摸谈宁的脸颊,“先吃蛋糕,过生日不能哭的。”
谈宁定定地看着林颂安。
也许路灯再明亮一些,林颂安再仔细一些,会发现谈宁淡淡琥珀色瞳孔里流露出的依赖,可谈宁的脆弱稍纵即逝,而林颂安总是错过。
很快谈宁就移开视线,变回冷冰冰的样子。
“找个地方?”林颂安看了看四周。
谈宁把他带到一处小公园,说是小公园,其实就是一块空地零散摆着几台生了锈的健身器材,有一个石头砌成的围棋桌。
“怎么还凉飕飕的?”林颂安随口说了声。
谈宁回头看了看,发觉林颂安站在正对巷口的地方,虽然是夏天,但深夜还是有凉风的。
谈宁不声不响地坐在林颂安旁边的石凳上,让林颂安坐在他对面。
林颂安没注意他的动作,放下蛋糕就坐了下来,“还抢我凳子。”
林颂安一边嘟囔着一边解开蛋糕盒上的蝴蝶结,谈宁瞥了他一眼,然后板着脸望向另一边。
“你不爱吃甜的,我也不怎么喜欢吃蛋糕,就没买大的。”
林颂安订了一个造型很简单的纯白色蛋糕,上面趴着一只胖乎乎的小猫,小猫旁边插着小卡片,写着:祝谈小猫生日快乐!
谈宁皱起眉头,林颂安笑着把蜡烛拿出来,“小猫,自己点蜡烛吗?”
“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
谈宁闷闷道:“我不喜欢猫。”
他想起他在林颂安手机上看到的那只毛茸茸软绵绵的蓝金渐层,蓬松的绒毛和粉嫩的小爪子总让他联想到叶聆。
“好吧,那我收回这个称呼,”林颂安帮谈宁点好蜡烛,“谈宁同学,许愿吧。”
凉风吹散难耐燥热,在杂乱的草丛中央,在旧居民楼包围的小小空地,在昏黄路灯下,蜡烛的微弱火光在左右摇晃,像是跳舞。
林颂安用手护了护,“快许愿吧,不过也可以告诉我,上帝不能实现的,说不定我可以。”
林颂安厚脸皮地笑。
谈宁怔怔地看着他。
下一秒,谈宁兀然开口问:“林颂安,我要剪头发吗?”
一个和此刻此景毫无关系的问题。
“啊?”林颂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剪头发,为什么要剪头发?你现在已经很好看了。”
谈宁愣了一愣,然后微不可见地弯起嘴角。
他低头闭眼,双手合十,开始许愿。
在林颂安的陪伴下,提前十五分钟,谈宁吹灭蜡烛,过完了他二十一岁的生日。
可能是氛围正浓,白天又受了些委屈,谈宁此刻也有些松动,林颂安正拿着蛋糕刀专心致志地把带着小猫的那一块蛋糕完完整整地切出来,谈宁也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有些话呼之欲出。
这一年多积攒了很多话。
或许可以说出来。
正当谈宁准备开口时,林颂安把切好的蛋糕递了过来。
谈宁注意到他的手表。
又换了一只。
明明他买的那只黑色表带蓝色表盘的机械表和林颂安今天的衣服,甚至和那辆路虎车,都很搭配,谈宁实在摸不透林颂安的喜好。
他下意识地问:“你为什么不戴那只蓝色表盘的表?”
“蓝色……”林颂安凝眸思索片刻,“哦,你说皮表带的那只。”
林颂安心想:他妈每年给他买的生日礼物都像在专柜买了几百万然后店员随意送的赠品,他妈打发给他充作礼物,他还要装模作样偶尔戴戴以示孝心。
他吐槽道:“那只是我妈送的,我不喜欢,款式不好看,而且戴着太轻了。”
谈宁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像坐过山车。
幸好他没有太冲动说出些什么。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我的手表了?还是说你突然对手表感兴趣了?你早说啊,我以为你不喜欢,买礼物的时候特地没买手表。”
“没有,”谈宁摇头,“没有。”
林颂安觉得谈宁刚刚好像有话要说,可此刻谈宁低头专心吃蛋糕,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蛋糕好吃吗?”
谈宁用小勺子戳了戳奶油小猫,说:“好吃。”
吃完蛋糕,谈宁被甜到口渴,林颂安于是回到车里拿了两瓶矿泉水,谈宁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林颂安略显疲惫。
谈宁以为他今晚会在车里度过,刚出门的时候有几秒他甚至在思考该让林颂安把车停在更隐蔽的地方,但现在看来,林颂安似乎没这个意思。
两个人有些无言。
他们还是这样,不上床就没话说。
谈宁起身把蛋糕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回来的时候林颂安把他拉到身前。
林颂安把脸埋在谈宁的小腹上,呼吸沉沉。
谈宁看着林颂安的发顶,悄悄摸了摸,等林颂安抬起头,他又连忙把手缩回到袖子里,装作无事发生。
“我妈昨天非拉着我去做什么信息素检测,抽了我两管血,今天又开了五个小时的车,所以有些累,”林颂安把谈宁搂紧了,声音低低的,“不然你今晚跑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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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林颂安提前几天就开始为谈宁的生日惊喜做准备,可半道却被他妈叫去做莫名其妙的信息素检测。
从腺体检查到抽血,前前后后加起来去了五六次医院,林颂安被折腾烦了,问他母亲:“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测信息素,等级不是刚分化的时候就测出来的吗?”
十五岁那年林颂安的分化结果一出来,极其罕见的九级信息素直接让他上了头条新闻。
“不是测等级,”林母仔细看着检测单,语焉不详道:“就是一个基础检查,你先别管,剩下的事情我自己去联系专家。”
“您想做什么?”
林母推搡着林颂安,表情轻松,“没什么,就是想找专家治疗一下你的易感期,行了,你回去吧。”
林颂安于是回去补了个觉,第二天下午就一个人开车去了煊城。
尽管林颂安是个身体素质极好的alpha,但也敌不过两管血抽完加上信息素提取之后产生的虚弱感,开车时他就已经感觉到体力不支。
刚见到谈宁时心潮起伏,没太大影响,现在吃了甜品,再加上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困倦感就迅速见缝插针地侵袭而来。
他明明想抱谈宁抱得更紧一些的,可谈宁一挣扎,他就没什么力气了。
谈宁感觉到林颂安的手慢慢松开,就陡然不敢动了。
他还在思考:为什么要检测信息素呢?
林颂安完全松开手了,抬起头看着谈宁:“我能去你家睡一觉吗?好困。”
两个人目光相接,谈宁看到林颂安眼睛里的笑意,有引诱有试探。
“不能。”谈宁拒绝。
“为什么不能?家里不是只有你外公吗?我天不亮就走,不让他老人家发现,还不行吗?”
谈宁看向另一边。
林颂安笑着揉他的腰。
还没等谈宁回答,林颂安说:“逗你的,我订好酒店了。”
他知道谈宁不可能带他回家。
正在紧急思考怎么把外公那半墙的保健品藏起来的谈宁顿住,“什么?”
林颂安重新把脸埋在谈宁的小腹上,蹭了蹭,“我订好酒店了,睡一觉明早再回去,本来想多陪陪你,但明天下午我爸那边有点事情。”
见谈宁没反应,林颂安晃了晃他:“怎么不去你家睡你也不高兴?”
谈宁问:“哪个酒店?”
林颂安一时没想起来,“记不起来了,待会儿导航过去。”
林颂安的疲倦已经多到快要溢出来了。
谈宁从未见过他如此强撑的模样,林颂安向来是游刃有余的,就算易感期也只是把谈宁折腾得死去活来。
看来是真的累了。
谈宁坐四个小时大巴车到煊城车站都累得腰酸背痛,更何况林颂安开车开了五个小时,前一天还抽了两管血。
两管血,林颂安胳膊上还有明显的淤青。
不多时,林颂安就完全放开谈宁,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