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章 蝶与恋歌
邵虞,这是你说的两个小时吗?
屋内满是呛人的烟味,窗帘都被拉上,唯有细小的缝隙中窥见天光。
清晨第一缕光束照在桌上,烟灰缸里插满了烟头,靳柯伸手触碰那束光,连同温暖的感觉都相隔了几亿光年。
阴冷的眸子渡上光圈,靳柯将刚点上的烟摁灭在桌上,一头倒在沙发上,长发顺着蕾丝丝带一同贴在背上。
你真是个骗子。
我就不该选择相信你。
“靳柯,咳咳。”傅言推门而入,却被烟味呛得咳嗽,“你抽了多少烟,咳咳。”
他走去将窗帘拉开,屋内的狼藉宛如二战现场。桌上、烟灰缸里、地上都是烟灰,靳柯模样颓废,瘫在沙发上,手挡着光。
“你抽那么烟想死啊?”傅言伸手掩住鼻息,不能言谈多嫌弃靳柯。
“没抽,就让它燃着。”靳柯声音嘶哑而低沉,丝毫不似话中说得那般。
“靳柯,我不知道你要发什么疯,但是我告诉你,如果你不能把握机会,国外随时能有人取代你的位置。”傅言的气势似乎生来凉薄得很,这时的气氛,好像靳柯不和他打一架都说不过去。
可他硬是笑着,“我不在乎。”
傅言深吸一口气,从兜里拿出一个U盘,丢在桌子上,与玻璃的桌子发出响亮的声音,“你爱谁,男或女,我都可以视而不见。可你是何裘之唯一妹妹的儿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已经半只脚踏进死亡,别让你的命丢在他手上。”
“你从未查到,邵家大少爷可不是你想的那般软弱吧。他是邵隐臣的儿子,就算叔叔也要给面子的人,远比温锦初和裴嶙的手段要狠得多。”傅言强忍着怒气,发怒时和何裘之很像。
靳柯一时很想知道,U盘里到底是什么?他和邵虞的照片,还是视频?关于邵虞吗?
他将U盘拿起,“谢谢。”
路过傅言,拍了拍他的肩,“你一直做得比我好,A市的产业本该是你的。”
“离开吧,有事跟我发信息就行,我家烟味重,你肺不大好。”
靳柯走回书房,动作平常地插上U盘,事实上他不仅好奇,而且恐惧里面的东西。
点开文件的那一刻,他眸光冷下来,顿时没有痞气,全身散发着寒气。
那是一张邵隐臣创立的锦和集团与地下组织关于森林禁区的合约,最下方是邵隐臣和邵虞的签名。
日期是十四年前的六月二十一日,当时邵虞才十四岁,字迹锋芒毕露,写下他的名字。
森林禁区是□□曾经训练“死徒”的地方,说是“死徒”,其实就是让一群人在森林里厮杀一个月,最后只能留一个胜者,他便被成为“死徒”。
一个月内,每个人只有一包压缩饼干,一瓶水,为的就是相互猎杀,或者也可以选择喝脏水吃蠕虫,等着被他人杀死。
所以参与这个活动的人都要签一份生死契,以便和活动的组织者脱离干系。
这是不合法的一项地下活动,却因为那片森林不归属任何国家直接管辖,且创始人早已过世。这项活动的组织隐秘,每三年一次森林禁区训练。
可也许在傅言给他这个U盘,他看见那份人员名单前,他都不会知道,邵虞直接或间接地杀了当时与他一同参与的238个成年人,其中包括拳手、雇佣兵、杀手……
这份文件足有三十多页,包括邵虞是如何从一次次选拔中获胜,甚至到最后,他才看见合约的一条规则:新任“死徒”的最后一项活动是将前任“死徒”杀死,若是死亡,则本届无“死徒”诞生,若是未将前任死徒杀死,一可每三年参加森林禁区,二则死在前任“死徒”枪下。
令人发指,这是靳柯的第一反应。他在国外曾经与这个组织打交道,那批货连同手下的弟兄都没能回来。
也没人能调查出这个组织里的人。
所以说,邵虞是选择了每三年参加森林禁区吗?所以说,他每三年都是那场死亡游戏的获胜者,所以身上的伤痕也并非混混打架,他是不信的,却更不愿相信,邵虞是这样的人。
可似乎也没错,他向来凉薄,靳柯忘了。
手机信息响起,是邵虞。
邵虞:「昨晚有事,很突然,抱歉。」
靳柯:「我们见一面吧。」
如果每三年就有一次森林禁区的话,今年就是邵虞参加的第五次了。
靳柯拿出一根烟放进嘴里,打了好几下火机却没能点燃,他烦躁地将烟与火机都丢在书桌上。
--------------------
第18章 蝶与恋歌
咖啡厅,是七年前邵虞请何悦见面的那家。
蓝山咖啡的味道如初般浓郁而苦涩,邵虞坐在伞下,伸手向阴影外探去,可惜秋日的太阳早没有夏日那般热烈,温温的,在他冰冷的手指上仿佛没有温度一般。
“去爱靳柯吧,给予他足够的爱和关心,我想,他不仅需要一个前程。”清秀而冷峻的脸庞与往日的回忆重合,邵虞仍然咽下这苦不堪言的苦水,他早已不喜甜,却鲜少地在那次点了卡布奇诺。
何悦的背影有些弯曲,早已被俗世陈物压垮,和靳柯一样幽黑的眸子内光影涣散,“邵同学,阿姨希望你可以放过靳柯,要惩罚的话,就惩罚阿姨吧。”
邵虞笑,神态却冷极了,“阿姨,我也只希望靳柯有个前程。他的路上有太多石子挡住了路,放过他,不是放过我。”
最后是如何,如先前回忆中的一样,何悦最后亲手,给靳柯送上了前程,却是一条更加泥泞,更加坎坷的路。
难比跨千山、行万水。
邵虞有些恍惚,毕竟这段记忆对于他来说已经很陌生了。
“邵虞。”靳柯落座,他早已换了简单的衣着,是邵虞从不穿的黑色衬衫和大衣。
“喝什么?”邵虞神色有些落寞,看见靳柯的那一瞬,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美式就行。”
靳柯从入座后眼神一直落在邵虞身上,脸、脖颈、手……
“找我有什么事吗?”邵虞被盯得有些不舒服,将身上的大衣拢了拢。
“邵虞,我不打算瞒着你我这些年做过些什么,离开的这七年内一切的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我只想问你,你是七年前森林禁区的最后获胜者,对吗?”
“你一直在骗我,拿着你的脆弱,拿着我对你的爱,一次又一次地欺骗我,对吗?”靳柯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那你的病是真的吗?还是邵小少爷想让我看见的呢?我没有那么大本事,正式A市我从无法只手遮天,所以算我求你,回答我!”
“你真的爱过我吗?”靳柯的眼中逐渐染上红晕,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
邵虞平静地听他说完,仿佛事外人,他勾唇笑,长睫微垂,眼眸中总埋着疼痛,瞧着苦涩,“你的问题好多,我都不知道从哪个问起了。”
“在回答你之前,我只需要你离开我的理由。”他端起早已冷下的咖啡,随着咽下的动作,咖啡在他的喉间留下冷痕,就像初雪下在了常年冰冷的北冰洋。
“靳柯,不要搞得我像始作俑者,离开我的那个人,不是你吗?”
靳柯的情绪一刻间冷下来,心中翻涌的赤焰在火山喷发前,竟被一场雨浇灭,他握着椅子上的把手,对上邵虞的凝视,迟迟不能回答。
他到底为什么离开邵虞……似乎连他自己也没有想过。
因为母亲吗?当年事情,是如何的。
就在母亲入狱前的那夜,她如往常般端着热牛奶送到靳柯的房间,明明家中一贫如洗,早晨和晚上的热牛奶缺从未断过。
被冬日冷水泡得发红肿胀的手碰到靳柯的肩头,通过微薄的衬衣将寒意驱散,靳柯的身子是少年的温暖,“小柯,妈走后,有位叔叔会来接你出国,他是妈的哥哥。以后他供你读大学。”
“妈知道你学习努力,在国外你也一定可以上一个很好的大学,不要辜负妈,妈是见不到你结婚的。”
“你要好好的,有自己的生活。这套房子妈已经卖了,虽然因为死了人不高,但也是妈最后能为你做的了。”何悦将一张银行卡放在桌子上,“密码是你的生日。”
靳柯沉默,他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无论是父亲死亡,还是母亲入狱,他点点头,将卡放进书桌旁的抽屉里。
何悦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书别看太晚,早点睡吧。明天会是新的一天。”
靳柯突然想到《飘》的结局,斯嘉丽最后自言自语道:“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这会是一种安慰吗?
之前靳柯不知如何回答,他未能很好得理解斯嘉丽,但此刻他明白了。
无论是自我安慰,还是什么。这都会是一个完美的结局,不烂尾,便最好。
靳柯的手在鼻头摩挲,“阿虞,这是我母亲的安排。”
他又似解释道:“叔叔会接我出国学习,我会离开这里,包括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值得我留恋的。”
邵虞抢话:“包括我?”
一切解释都是如此的苍白,靳柯没有作答。
“靳柯,这是你的选择,离开,注定是要失去的。”
离开,注定是要失去的。
最后抛弃这一切不是你吗?包括爱,和你口中说的一切,不值得你留恋的。
邵虞没有继续说,两人同时沉默,一旁的书店门口放着歌,“you're so cruel, But revenge is the dish best served cold. ”
你是如此无情,报复是对你最大的善意。
邵虞心中寂冷,如森林中难以燃烧的火,被压制得生疼,全身都陷入一种感知错误的麻木。
“靳柯,我从说过我不爱你。”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靳柯一直想听。
此刻却似过期的临时玫瑰。
“可现在我感知不到爱你了。人是会厌倦的,你爱的,也不过是当初的邵虞,而并非现在的我。”
“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吗?让你重新爱上我。”靳柯不敢看邵虞的眼睛,通过那片湖他早已千万次甘愿坠落深崖,“我愿意陪着你,即使逃离周围的一切,我不会再离开你,死去也不能。”
“邵虞,你能挣脱束缚,然后跟我一起吗?”
“不参加森林禁区,我们去你喜欢的巴黎,在昏庸的雨下热吻,在无人的街道相拥。”
--------------------
本章歌曲为《I See Red》
新年快乐呀大家
第19章 蝶与恋歌
那座他喜欢的城市,他已经和林逸去过了。他们一起看过《午夜巴黎》,一起讨论,从上世纪的画作谈到千年前的山河,从雪谈到北欧。
事实上他很想去的地方早已不是巴黎,他现在只想留在A市,好好地度过为数不多的时间罢了。
“竟然真的能被你们查到森林禁区的消息。”邵虞歪头,有些调侃的表情被靳柯捕捉得很好,“你最好装作不知道吧。至于参不参与,那是我的事情。”
邵虞悬着的心在那一刻放下,本来他认为自己爱靳柯,至少他不反感他的触碰。他不愿靳柯知道这一切,从认识的最初,大概靳柯都将他认作是樱花树下的文弱少年,就算他知道自己的邵隐臣的儿子,也曾信誓旦旦地说他永远相信他不会是第二个邵隐臣。
他想错了,从本质上来讲,他身上流淌着罪恶的血脉,就算被冲刷,也似生来的残缺般不会改变。
大概如果邵虞不愿意,这辈子靳柯都不会知道当年所有事情的真相。
“我的手早就脏了,不介意更脏一些。”
“到底这才是你真正的模样,还是先前那个涂药也会流泪的人,或是樱花树下的人。”
他的眼里为什么含着泪,心中的悲伤为何如此深重,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疼痛,扭成一团,“随便。”
“你会一直赴死吗?”
“会,直到真正死去。”邵虞从未说过如此坚定的话,坚定得选择死亡。
邵虞站起身来,打算离开。靳柯却先一步拉住他的手,“邵虞,我永远相信现在,此刻,我眼中的你。”
“我可以,再遇见你的吗?”
靳柯的手很暖,丝毫不顾地握住邵虞冰冷的手,指尖泛红,他顿了顿,“可以。”
可惜世上就是有人会义无反顾地去爱一个人,而那个人却能够始终安如泰山。
邵虞今日是有事的,在七日前早已有约,去看望他失去的母亲。
从咖啡厅到别墅的时间并不长,邵虞收到邵瑾的信息。
「邵瑾:午后,玫瑰庄园。」
那是邵隐臣买给夏沉晚的宅子,也是她的墓地。一院子的黄色玫瑰,如太阳般温暖的颜色是那片土地的衣装。
邵虞掩着鼻子穿过花园,走进别墅。别墅内是一年一度难得的有些人味,平常除了照顾玫瑰的保姆,和偶尔回来的邵隐臣外,从未如此热闹。
“父亲。”邵虞向出神的邵隐臣问好,他穿着夏沉晚当年为他做的西装,虽然已经有些老旧,可笔挺的西装仍然能够勾勒出他孤冷而落寞的背影,凝望着窗外的玫瑰花田。
邵隐臣从不会对任何人心软,在商场上,他永远是那个雷厉风行,令人生惧的邵总,就算面对邵虞和邵瑾,都是严肃而正经,好像只有看向夏沉晚的眼神,才会真正的融化。
北冰洋拥有绝不融化的雪水,可他会为她变成最温柔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