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听寒难得正经一次,南荣乐自然是谨遵命令将南荣屠喊了起来。
没过了一会,南荣乐带着南荣屠匆匆赶来。
南荣屠睡眼朦胧,一看就是刚睡醒,孤听寒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斥责道:“南荣屠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睡觉?”
“殿下,我……”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居安思危?你知道有多少妖魔想坐上你这个位置?”
平时孤听寒玩笑不羁,懒散洒脱,很容易亲近,也很少责怪南荣屠他们,但他若真严肃起来,十分有威慑力。
不用动手,一个冷眼扫过去就令人瑟瑟发抖。
即使是相识很多年的朋友,一旦孤听寒真的发起火来,苏穆,南荣屠,南荣乐他们都不敢吭声。
被孤听寒一通臭骂,南荣屠瞬间清醒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他立即认错道:“魔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一定不敢了。”
“你还敢有下次?”孤听寒带着怒气瞪南荣屠一眼:“你还想不想干了?”
“我错了,魔尊。”南荣屠道:“我以后一定每天都早起,我昨天晚上是意外才会……才会起不来的。”
君墨离还是第一次见他训人,他知道孤听寒虽面露怒气,看上去凶巴巴的,但也没有要罚南荣屠的意思。
孤听寒这个人一向是嘴硬心软。
缓了怒气,孤听寒又对他语重心长道:“魔族各派分支一向不和,段川叛变之后逃往人间,到现在还没有下落,妖帝夜洛溟对我族虎视眈眈,鬼哭城如今的形势十分危急,南荣屠,我还准备交给你一项重大任务,你看你这天天睡大觉的样子,你能完成吗?”
“能,我能。”南荣屠是个冲动的二愣子,激不得,他认真道:“我肯定能,魔尊你有什么事就尽管吩咐给我去办,我一定能给你办好。”
“我想让你和乐乐一起去人间追捕段川,若不能将他活捉回来,你们二人直接就地斩杀。”
“啊?”一听是和南荣乐一起去,南荣屠面露难色,有些犹豫,“能不能我自己一个人去?”
“不能。”孤听寒道:“你办事总是马马虎虎的,你一个人去不安全,乐乐成熟稳重,有他跟着你我才能放心。”
虽然有不满,但南荣屠也没说什么,他不情愿道:“行吧。”
南荣乐行礼道:“是。”
段川的事交给南荣屠和南荣乐,剩下的就是鬼哭城的事务了,孤听寒看着苏穆:“苏穆。”
“属下在。”
“你向来心思缜密,鬼哭城暂时交给你处理我最为放心。”
从刚才孤听寒训南荣屠,苏穆就不明白:“魔尊,您是要离开鬼哭城吗?”
“啊?你们要离开?”南荣屠不敢直接问孤听寒,怕被骂,他问君墨离:“殿下,你们要去哪里?”
风婳走进大殿内,他听见南荣屠的话,问道:“你们刚才说谁要离开?”
“我们很快就回来。”孤听寒不理会风婳的问题,他解释道:“我有一个旧友,许久未见,甚是想念,我和墨离准备一起去看看他,很快就会回来。”
苏穆问:“很快是多久?”
君墨离道:“大概几天就回来了。”
“什么去几天。”孤听寒打断君墨离的话,“此行路途遥远,大概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吧。”
南荣屠迷糊了,“殿下,你们要去拜访谁啊?”
孤听寒道:“你关心这个干嘛?好好完成我给你的任务就行。”
他们不敢说,风婳敢,他道:“孤听寒你会对旧友这么上心?我看你访问旧友是假,出去游玩倒是真。”
“风婳,你给我闭嘴。”想起来风婳在鬼哭城住了好多天,都还没走,孤听寒转而问道:“话说,你不是不愿意来我鬼哭城吗?凌微几天前就走了,你怎么还赖在这里不走?美食,美景,美人,我鬼哭城有的东西,九重天上可一样都不缺,你不要告诉我,天界的战神特别喜欢我鬼哭城的魔气。”
风婳看上了苏穆,他暂时不想离开,又被孤听寒说的很没面子,恼怒道:“哼,谁稀罕呆在这里,要不是看在月白的面子上,我早就走了。”
“不用看他面子上了,你赶紧走吧。”孤听寒对风婳说:“你最好在我和墨离回来之前就离开这里,不然,你在我这里住这么久,我可是要收钱的。”
风婳无语,他向君墨离告状,指着孤听寒说道:“月白,你看他这个人这么小气,你为什么要答应嫁给他?你看上他那点了?我在你这里住几天他就管我收钱?他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他跟你开玩笑的,不用管他。”君墨离微笑着大方道:“你想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
人还没追到,风婳自然是不想走,他道:“月白,还是你最好了。”
孤听寒也不依了,他拉着君墨离的手解释道:“墨离,你别搭理风婳,他脸皮厚,我要是不赶他走,他能在这里住上一辈子。”
风婳撇嘴道:“我还就不走了,整天在你面前晃悠,烦死你。”
“没关系。”君墨离不在意这些小事:“我和风婳这么多年没有见面,他一直住在这里也没什么。”
孤听寒无奈,他推着君墨离回屋,“墨离,不管他了,我们赶紧回去收拾收拾行李,明天早上就离开这里。”
一大早就被南荣乐喊起来,然后挨了孤听寒的一顿骂,南荣屠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气道:“他们这哪里是要访旧友,分明是想过二人世界。”
风婳冷笑:“你刚才当着孤听寒的面怎么不说呢?”
“我倒是想说。”南荣屠委屈道:“可是我不敢啊。”
第118章
顾世安在愚洲城没有家,夜洛溟在哪里都没有家,游人都散去的时候,顾世安带着夜洛溟去住客栈。
夜洛溟走进客栈的那一刻时,就是耀眼般的存在。
夜洛溟举手投足间气质卓然,一身锦绣华衣分明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而且他又长得极为貌美,店里所有的人都痴痴的盯着他看。
喝茶的不喝了,吃饭的也停住了筷子,说话的也忘记了在说什么。
正面迎向他们的目光,夜洛溟丝毫不觉得害羞,别人看他,他也用同样的探究的目光去看别人。
在流离界是不敢有人和他直视,这些大胆刁民,还真是不怕死。
顾世安所带盘缠不多,他本来想开一间客房,但是和洛溟住在一个房间,他又觉得很尴尬,最后还是要了两间房。
看到别人对洛溟那毫不掩饰的目光,顾世安有些生气,他觉得洛溟公子有些傻,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
顾世安像个护崽的母亲一样,拿了客房的钥匙后拉住洛溟的手就往楼上走。
顾世安脚步匆匆走的有点急,刚踏上第一台阶就想往第二台阶走,结果左脚把右脚给绊倒了。
夜洛溟反应比凡人快,他拽着顾世安的胳膊将人带到怀里,左手握住他盈盈一握的小腰就不动了。
众目睽睽之下,顾世安不知是吓的还是怎么了,脸瞬间就红了。
夜洛溟低头看着乖巧的顾世安,小脸苍白,眼睛微张,全然没有了之前顶撞他的那种威风,不由得心情大好,细长的丹凤眼里满是嘲笑:“你笨死了。”
客栈的房间装饰的很简单,夜洛溟歪着头打量这间房屋。
满是锈迹的烛台,用了很久的木桌,还有床上打着补丁却洗的很干净的被褥。
夜洛溟从来都没有住过如此狭小的房间,即使是在仙寓山的仙牢,也是比这里豪华气派。
夜洛溟走到窗边,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划过窗扉,然后是窗幔,指尖略微沾了灰,但也不是很脏。
踱到桌边夜洛溟坐了下来,房间的一切都让他感到久违的平和,安宁。
若他不是夜洛溟,不是妖帝,没有背负血海的深仇,或许也在世上的某个角落里,住着这样的房子,过着同样平淡的生活。
他们在客栈里将就了一晚,第二天的早上,顾世安要去父母,哥哥的坟前祭拜,祭拜过后,他要进京赶考,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
顾世安邀请夜洛溟一同上山,夜洛溟很清醒,他清楚的知道,他不喜欢和顾世安做朋友。
因为他们不是一种人,他们的观念,想法都背道而驰。
夜洛溟讨厌顾世安这种人,他迟疑,他犹豫,他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变得不可掌控和迷茫。
他不想和顾世安一起去,但看着凡人有些忐忑又一脸期待的眼神,夜洛溟话到嘴边又鬼使神差的变成满不情愿的话语:“行吧。”
因为桑落洲和愚洲城之间路途遥远,顾世安只有在每年清明节的时候才会回来祭拜亲人。
由于不被这里的人欢迎,顾世安的父母哥哥甚至连一块墓碑也没有,只有三座高高的土堆立在山坡上,静静的诉说着过往的哀怨。
清理完坟边的杂草后,顾世安跪在坟前,泪水忍不住流下来,哽咽哭道:“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哥哥,世安来看你们了。”
夜洛溟站在顾世安身后,他麻木的看着那人伏在地上说道:“这八年里,世安一直在努力读书,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夺得今年的状元,等我将来入朝为官后,我一定会彻查当年的案件,还我顾家一个清白。”
山风将顾世安的话语吹落满山,夜洛溟的思绪缠绕着长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他和顾世安有着相似的境遇。
他也是幼年痛失至亲。
玲珑上仙,夜辰上仙,风婳上仙,是世上最为人所熟知的三大仙人,而他夜洛溟就是夜辰上仙的独子,他母亲是妖族最高贵的公主,他的父亲是天界最著名的三大仙人之一。
他的父母在凡间相遇,相知,相恋。
在夜洛溟小的时候,他也曾有过一个美好的童年,父母都是天神一般的存在,他们疼爱他,宠溺他,娇惯他,把他当作掌上的明珠。
可是,神妖相恋,六界不容,天帝命令玲珑神仙和风婳上仙捉拿他的父亲,令他父亲身受重伤。
狐族的心头血有腐骨生肌之效,夜洛溟记得很清楚,当年母亲带着重伤的父亲和他去求狐帝相救。
可是,狐帝拒绝了,夜洛溟不明白,明明,明明狐帝以前和父亲是很好的朋友,可是他为什么就是见死不救呢?
他亲眼看着父亲死在他眼前,然后他的母亲拿起父亲的银尘剑殉情而去。
一时间,他从世上最幸福的人变成最可怜的人。
那一天,他的童话世界彻底破灭。
世上再没有人会保护他。
天帝的人找到了他,玲珑上仙将他关在仙寓山地下仙牢里面,整整三百年,整整三百年他都没有见过太阳。
三百年有多久呢?
很久,很久,很久……
久到他都快要忘记了如何说话,他忘记了春天的颜色,忘记了涟湖边上的小黑狼,忘记了阳光的味道,忘记了星辰的闪亮。
但他独独忘不掉仇恨。
三百年,整整三百年,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年年暗无天日,遥遥无期,日夜煎熬。
与善良的天真的顾世安不同,现在的夜洛溟什么都不想,他只想要复仇。
他要让伤害他父母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他是只魔鬼,而顾世安,内心始终没有被仇恨侵蚀,还是从前那个美好的少年。
夜洛溟体会过撕心裂肺的绝望,他想顾世安的意志一定很坚定,不然他怎么坚持的下去。
他们不是一类人,不是。
他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奉还之。
而顾世安的原则却始终是善良的底线。
他从不抱怨生活,从不痛恨命运,他始终相信他的君王。
他们不是一类人,不是。
顾世安站起身子,哭的时间久了,嗓子有些沙哑,他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着夜洛溟,带着歉意说道:“不好意思,让你等我这么久。”
夜洛溟回过神,他看到顾世安一脸泪痕,抬起手轻轻拭过他的脸颊,擦掉他脸上的泪水。
顾世安刚才哭的很伤心,夜洛溟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想了想,也只是温柔的道了一句:“真丑。”
顾世安嘴角扬起弧度,满是泪水的脸上带着腼腆的笑。
他总是这样开心,总是这样,他就不会变坏吗。
夜洛溟目光沉寂,他收回手:“下次哭的时候,不要让别人看见,你要学会坚强,哭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顾世安听话的点点头:“嗯。”
这天晚上,夜洛溟坐在窗边,他听见愚洲城下了一夜的雨,一声声,一叶叶,空阶滴到明。
睁着眼睛夜洛溟恍惚间看见了一个梦,梦里看的不是很真切,外面也好像正在下着雨,母亲把他抱到怀里,教他写字,父亲讲起了白天的所见所闻,讲到开心处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这个片段,早已被他遗忘了,在这个细雨绵绵的深夜里,夜洛溟不合时宜的想了起来。
那种温暖,那种幸福,是从骨头缝里溢出来的救赎。
但是他再也不会拥有。
因为他不配。
“包子,热乎乎的包子,刚出炉的新鲜包子。”
清晨,窗外的街道上传来了商贩的叫卖声。
夜洛溟推开窗,透过热腾腾的雾气他看到顾世安蹲在地上和一个小孩在说话。
顾世安一脸笑容,嘴角翘起,伸手摸了摸那个孩子的头:“小朋友,你真可爱,你以后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功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