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摆在师父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杀了鬼花，你死，要么让鬼花开花，他疯，你与他只能活一个，你知道不杀鬼花他会有怎样的下场吗？他会失去理智，被姬凰花控制心神，然后疯癫致死。”
　　“他可是上仙，他一直都高高在上，要是有一天他疯了，他会被六界多少的人、神、仙、魔嘲笑议论和讥讽，孤听寒这些你知道吗？”
　　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当年的所有细节，凌微一直都记得很清楚，他从不曾忘记过。
　　“祁天大帝攻入仙寓山后，他无法顾你，只能将你送走，我曾经见过他发疯的样子，刚开始一点一点失去理智，最后嗜血癫狂，他为了不让长老们发现异常，将自己封在思过崖，浑身贴满了符纸，周围布满了符阵，痛苦的时候只能以头撞石，以手抓地，思过崖山洞里面都是他充满鲜血的指痕。”
　　凌微说道：“我当上仙寓山掌门后，为了掩盖这些事，重新修缮了山洞，他是仙寓山最尊贵的上仙，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知道他曾经疯癫过，也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知晓他的秘密。”
　　凌微永远都忘不了那天师父为了救孤听寒跳入诛仙剑阵中的事，他转头看着孤听寒，讥讽道：“你以为你很厉害吗？你以为你受得了诛仙剑阵吗？若不是他在你昏迷后跳下剑阵，以命护你，你早就死了。”
　　“他将你护在怀里，诛仙剑阵打散他万年修为，在心魔的催生下，他堕成一个法力浅微的魔，你流出的鲜血使得斩神魔剑解封，姬凰花开花，为了挽救天下苍生，为了阻止魔剑降生，为了你能活下去，他以身祭剑，他可是玲珑上仙，若不是为了救你受伤，他的元灵又怎么会被魔剑震碎？”
　　因为姬凰花，他们两个只能活一个？
　　月白没有不要他，只是因为自己活不了太久，无法保护他，才将他赶出仙寓山？
　　他跳入诛仙剑阵昏迷后，是月白保护了他，替他承受剑阵的鞭笞？
　　孤听寒无法轻易相信凌微的话，当年的事痛彻心扉，当年的话狠毒无情，让他绝望到自杀，现在突然告诉他这一切都另有隐情，这让他怎么承受？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明明不要我了，要赶我走。”孤听寒不相信凌微的话，他吼道：“你在骗我，你一定在骗我。”
　　“他为了你不惜放弃掌门之位，承受天下耻笑，甚至甘愿堕仙成魔，他宁愿自己一个人安静死去，也不想你知晓鬼花噬心的事，为了苍生，他以血肉封祭斩神魔剑，他放不下天下，也放不下你，为此，他魂飞魄散，形神俱灭。”
　　“你撒谎！他怎么可能会这么做！他当年明明是要杀了我的！”孤听寒冲过来攥住凌微的衣领，像烈火灼心一般，眼睛瞪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你当时亲眼目睹的，他说我勾结魔族，盗走斩神魔剑，他说他后悔遇见我，他还说让我不要告诉别人他是我师父的事，就因为我是魔，他怕丢人才这样说。”
　　一阵咆哮之后，孤听寒已是满眼泪水，意识到自己失态，他松开凌微的衣领，擦掉眼泪，低声求道：“凌微，你不要再骗我了，这一千年的等待与悔恨，耗费了我所有心神，已经让我精疲力尽，我真的太累了，你不要骗我了，他一直都恨透了我，他怎么可能会那样做。”
　　当年的事，不止凌微没有忘记，孤听寒也不曾忘记过分毫。
　　回忆起一千年前的那些事，孤听寒缓缓道：“当年在仙寓山，无论我怎样求他，怎样向他解释，他都不相信我，要赶我走，你知道吗？他说过，如果我不走，他一定会杀了我，我们师徒那么多年，到最后他竟一丝情分都不给我，你现在告诉我说这一切都是假的，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说的话。”
　　凌微道：“身为上仙，他无愧苍生，身为你的师父，他也无愧于你，孤听寒，你是全天下最没有资格指责他的人，因为你不配。”
　　“你说他跳入诛仙剑阵，为我堕仙。”孤听寒怒道：“可当时我醒来后夜洛溟告诉我，月玲珑是殉剑而死的，他根本就没有保护我，你的一面之词，凭什么让我相信？”
　　跳入诛仙剑阵以后，孤听寒本以为自己会灰飞烟灭，他没想到自己又醒了过来。
　　当时他也确实有些怀疑，但他不敢相信月玲珑真的会救他，因为他卑微到了尘埃里，他怎么敢奢求他救他，他觉得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怪不得你如此恨他，我算是明白了，原来当年夜洛溟欺骗了你呀。”凌微呵笑一声，“你说你这一千年的恨冤不冤，夜洛溟是妖，我是你师兄，你信他的话不信我的话吗？”
　　凌微的眼神太过讽刺，孤听寒的内心几欲血流成海，他看着凌微，眼神颤抖，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所以，是夜洛溟骗了我？我之所以从诛仙剑阵中活下来，是因为他救了我？他赶我走，不是不要我，而是为了保护我？他也从来没有因为我是天生的魔，觉得我给他丢人？所以，我的玲珑上仙没有不要我？”
　　凌微反问他，“你觉得呢？”
　　不是孤听寒不相信凌微，而是他已经执着了这么多年，他不知道该如何放下，只能强词夺理说凌微骗他。
　　孤听寒他以为他的玲珑上仙厌他，弃他，恨他，烦他。
　　他以为月白不会喜欢他，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觉得自己的喜欢就是个笑话。
　　现在孤听寒才发现，原来从一开始，他才是最大的笑话，要不是因为他，月白怎么会死？
　　因为这些莫须有的误会，他和他错过了这么多年，伤害对方那么深，为什么凌微现在才告诉他这些？
　　他们之间错过了太多，孤听寒绝望道：“夜洛溟骗我解开姬凰花封印，我确是害他入魔，可我真的不知他曾为我堕仙。”
　　凌微叹息道：“他再次为人，你却还是不放过他，他这辈子堕入魔道，还不是你逼他自拔仙根吗？孤听寒，他对你那么好，你若是稍微有一点感恩之心，就不该那么对他。”
　　想起在桑落洲自己对君墨离说的绝情话语，想起前几天晚上自己那样羞辱他，孤听寒难以抑制住愤怒，“凌微，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你知道我有多恨他吗？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凌微，我误会了他，我伤害了他，我该怎么办？我伤害了他，他再也不会原谅我了……你知道吗？”
　　“去找他吧，他马上就要走了，趁现在还来得及，去找他吧。”凌微道：“师父善良仁慈，我想他会原谅你的。”
　　可是前天晚上自己那样伤害他，他还会原谅自己吗？
　　这一切凌微都知道但就是不告诉他，孤听寒内心悲凉质问道： “凌微，一千年了，我恨了他整整一千年，你早知道这些为什么不告诉我？”
　　“若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入魔？我就是怨你，所以才不告诉你，从前我怀恨在心，但现在，我知错了，他爱你，自然愿意为你失去生命，他的得失不该有我论断，孤听寒我做错了，你原谅我吧。”
　　“因为你和夜洛溟的欺骗，我误会他那么深。”像是积雪厚重的枝桠断裂一般，孤听寒整个人跌落在地上，扑簌簌的大雪瞬间淹没了他，他手脚冰凉，四肢发冷，月玲珑一直都在默默保护他，他没有资格去怨恨他啊。
　　看着遍地的姬凰花，孤听寒悲伤入骨道：“我恨了他那么多年，也爱了他那么多年，爱恨早已刻入我的骨髓，我现在已经是一无所有了你才告诉我真相，你们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他消失了一千年，你以为我这一千年就好过吗？我的爱，我的恨，他妈的到头来都是一个笑话！”
　　孤听寒失去所有力气，趴在地上哽咽哭道：“你为什么不等我死了再告诉我真相！偏偏让我这么痛苦，这么愧疚！”
　　“呜呜呜……呜呜呜……我人生三分之二的时间都用来恨他了，痛苦，绝望，怨恨，等待，充满了我的糟烂人生！我他妈能有多少个一千年！”


第109章
　　千山殿移栽的几株雪莲都成功存活了，看着花盆中那小小的几团绿色，风婳脸上带着浅笑，提着玉壶给这些雪莲浇花。
　　孤听寒冲过来厉声问道：“风婳，君墨离他在哪里！”
　　风婳被孤听寒突然的一声嚎叫给吓到了，回头骂道：“他他妈有病吧，这么凶是要寻仇吗！”
　　“我问你他在哪里！”
　　“他他妈有病吧。”看着孤听寒一脸泪痕，风婳觉得他肯定又是哪根筋搭错了，随口道：“他走了。”
　　“他走了？”两行泪水止不住的流下，孤听寒咆哮道：“他往哪里走了！”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找吧。”
　　生怕君墨离离开九重天，孤听寒立马跑出千山殿找他。
　　他们已经错过了这么多年，这次真的不能再错过了。
　　“神经病。”风婳看着孤听寒消失的背影骂道：“你跑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千山殿在天宫的西北方，距离南天门甚远，孤听寒跌跌撞撞的跑过一道道宫门。
　　他们说君墨离要走了，孤听寒恨不得化为一缕青烟，马上来到他的面前。
　　他们相爱的太早，相知的太晚，以至于白白错过这么多年。
　　从孤听寒在东海蓬莱仙岛知道真相，再到他来到九重天，中间已经隔了半个时辰。
　　孤听寒不知道君墨离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他已经走了有多远，走了有多久。
　　恐怖的寒意涌上心头，孤听寒一阵阵害怕，他害怕他们还是像从前一样再一次的错过对方。
　　仙界花海很大，一望无际与浩淼的炎天相连，这里常年盛开着各色各样的仙花。
　　孤听寒穿过层层叠叠的花海朝着南天门的方向狂奔而去，呼啸的风擦过他的耳边，吹落眼角的泪。
　　仙花优昙婆罗花枝丛生，孤听寒被绊住左脚摔在了花丛中，双手紧紧的攥着地面上的净土，泪水像九天泉水一般源源不断的流下。
　　晶莹的泪花上倒映着优昙婆罗的背影，泪水砸到花叶上，晕染开浅白的剔透。
　　孤听寒不明白他们明明是那么的互相喜欢，为了对方甚至是不惜自己的生命，可为什么最后还是会错过？
　　一片美丽的花海中，浅淡的花香夹杂着的是呜咽的哭泣声。
　　望着那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背影，君墨离不知道孤听寒这是怎么了，哭的这么难过伤心。
　　和月老下完那盘棋后他离开宫殿，他心情有些失落，想着来仙界花海散散心，逛一圈再回千山殿。
　　他心情低落倒不是因为赢了月老，这事对他来说也不重要，他难过是因为七彩铃铛的事。
　　人生如棋，棋如人生，想他活了几万岁，七岁可以掌控围棋的变化，十六岁名扬四海，二十八得道成仙。
　　阴间他走过几遭，地狱他也闯过几回，年少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惧，什么也无畏，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栽到他徒弟的手里。
　　还是一个年纪比他小很多的人。
　　想他两万千岁收服邛山瑞兽白泽，三万岁创立仙寓山，经过许多风雨，走过许多春秋，也读过许多经书，佛语，圣贤书，但他却始终无法参透孤听寒的所思所想。
　　情字而已，何参不透？
　　人真的是一个复杂的难懂的生灵，万物都是相生相克，他自己也难逃命运。
　　孤听寒哭了很久尚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君墨离踏着仙花慢慢踱到他的身前，他盯着那跪在地上痛哭的人细细瞧着。
　　君墨离不明白孤听寒为什么突然这么悲伤，像是全世界都坍塌了一样，双肩都在跟着颤抖。
　　君墨离打量了他很久，他似乎都没有发现自己。
　　听到一声清浅的叹息声，在滂沱的悲伤中孤听寒微微抬起了头，他看到君墨离正一脸迷惘的看着他。
　　泪水再次模糊了孤听寒的双眼，他以为君墨离已经走了，他以为他再也寻不到他了。
　　君墨离看到孤听寒看了自己一眼，复又低头大哭，脖子青筋暴起，眼睛都哭肿了。
　　孤听寒现在这么恨他，又被自己看见了狼狈的一面，估计是一点也不想见他了。
　　君墨离没吭声，他识相的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小花离开了。
　　真不知道孤听寒为什么有这么多的泪水，他每走一步，他哭声就增大一分。
　　或许是嫌孤听寒哭声吵人，仙界的花微微卷着瓣捂着自己的耳朵。
　　泪水止也止不住，孤听寒一千年来积攒的悲伤委屈全在这一刻爆发了。
　　如果当时他能知道那些真相，不被夜洛溟的三言两语所欺骗，他和君墨离根本就不会走到现如今的这一步。
　　孤听寒恨自己怎么那么笨，脑子里面装的全都是糨糊吗？
　　他为什么就是猜不透月白对他的心意啊。
　　他为什么轻易就听信了旁人的话而不相信月白，如果他当时没有那么固执，或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月白也就不会魂祭斩神魔剑。
　　当看到君墨离为了叶青澜什么都不顾的时候，他内心嫉妒的发狂，他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逼着君墨离自拔仙根，毁灭仙缘，同他一起堕落成魔的事。
　　抬头望去，孤听寒看到君墨离一个人在前面的花海中静静伫立着，君墨离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长风扬起了君墨离的白衣和墨色的长发，周围盛开着仙花仰着笑脸朝着他随风飘荡。
　　即使君墨离因他入魔，他依旧是那般不染尘埃，他单单站在那里，就是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