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整个人都傻了,呆呆的站在那里动了动不了。不知道是那些杀手接了命令不杀我还是没发现我,他们就这样走了。我这才一步一步挪到我父亲面前。”
“我父亲……被一把剑,从后背贯穿至前胸。”
“他是跪着死的。”
“好了你别说了……”阳关抹了把脸,俯下身抱住了李异。
李异愣了一下,随后浅浅的笑开,用力地回抱。两个人都不说话,过了良久,李异叹了一句:“我当时……也对我父亲做了这样的事情。”
“所以那把剑……也扎进了你的身体里?”阳关直起身来,垂着眼睛,微微颤抖的手指抚上了那道伤疤。当时的李异只是个孩子,他得痛苦到什么程度,才会毅然决然的抱着自己父亲的尸身共赴黄泉?
“但是很幸运,我当时没死,所以我才能有这条命见到你。”李异伸手拍了一下阳关的尾骨处,“你说是不是该庆祝一下?就我们俩?”
阳关原本伤感的情绪被李异打消的一干二净,然而心中却是更加的憋闷和窝火。不禁抬手又拍了他一记,翻着白眼就想下地。结果环视了一周,除了自己身上这套里衣,其他一件属于他的衣服都没有!
“我衣服呢?”阳关磨牙。
“我怎么可能拿我的情敌?”李异躺在床上对他笑的各种不要脸。
阳关沉默了一会,一把揪住李异的衣领:“那就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提着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早饭的周澄澄刚进县衙,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袍的身影从李异的房间窜出去,眨了眨眼,低头问刚刚练完功一头汗翻自己手里早饭的唐鹞:“刚刚那是……李异变小了吗?”
唐鹞摇了摇头,终于翻到了一袋合心意的锅巴,美滋滋拿了一个啃了一口,边啃边说:“白头发,阳哥。”
周澄澄将早饭放在桌上,听了唐鹞的话,倒抽一口冷气,小媳妇掩口状:“阳关居然穿着李异的衣服从李异的房间出来,这说明了什么?”
“什么?”唐鹞歪头。
“说明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啊!”周澄澄激动。
“发生了,什么?”唐鹞继续歪头。
周澄澄却是卡壳了,这小姑娘才十岁,知道的太多是不是不好啊……
看周澄澄良久无言的样子,唐鹞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又拿了两块锅巴跑了,临走前那个眼神……周澄澄读出了一种“明明你也不知道还在这边儿充大瓣儿蒜”的意思,不禁捂心口,心塞塞。
阳关几乎是把自己学的那点儿功夫都拿出来了,踩着无明步就回到了苏阖的房间,结果正好撞到了苏阖起床。
苏阖就挑着眉看着自己儿子穿着李异的袍子冲进了房门,衣摆都拖地上了,头发散乱面颊酡红,不禁问道:“你干嘛去了?”
“没,半夜出去跟李异聊了一会关于内力的事情,然后就睡在他那里了。”阳关摸了摸鼻子,换上自己的绯色襕袍,一边叠李异的衣服一边慢慢说道。
苏阖蹙起好看的眉头,阳关开始对他撒谎了呀……
阳关却无暇顾及自己的谎话讲得有多烂,身上湿乎乎的全是汗要命!李异那个混蛋!
穿好衣服,把李异的衣服还到他头上。也许是因为耗费了不少体力,阳关一口气吃了八个周澄澄买的肉包子,方才擦了擦手,跟苏阖一起去准备升堂。
方才苏阖已经沐浴,带着一身湿气在观音像前恭恭敬敬地点上了三炷香。跟着苏阖跪下朝着观音像磕了三个头,阳关站起身来,用内力帮苏阖烘干头发。
苏阖的头发非常的长,阳关耐心地帮他一缕一缕弄好盘在头顶上用绳子固定住别上发簪。随后带上官帽,正了正额前的玳瑁。
随后便是换上官袍了,阳关是第一次看到苏阖穿官袍。之前阳关老嫌弃六品官的官袍绿油油的,颜色艳得很,跟苏阖平时穿的浅淡的青衣完全不一样。但事实证明,尽管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人靠衣装,但还是有几个特例是能够驾驭世界上所有的衣服,穿什么都好看的。
阳关看了看苏阖,又看了看自己,巧了,父子俩都是一身圆领袍,阳关胸前的团花还跟苏阖官袍前纹样的形状有些像,一红一绿特别的有趣。父子俩对着笑了一会,苏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还记得怎么样写字吧?”
阳关翻了个白眼:“我又没傻。”
苏阖还是不放心:“写两个字来看看。”
阳关叹气,没辙啊,谁让他是自个儿爹呢,于是随便找了张纸写了几个字。
阳关的字写的不难看,但也算不上好看。比起苏阖甯步流甚至李异那种带笔锋有字体的字,阳关的字就是那种方方正正的横平竖直的风格,就像小时候就学会了搭字架子其他没学一样,不过写的倒是挺快,毕竟手腕有劲儿。
苏阖嫌弃脸看了两眼,随后一拍阳关的肩膀:“算了,就这样吧,等会的记录就交给你了。”
“哈?”
身高腿长通身杀气的衙役们面无表情地敲着水火无情棍,李异和韦舟一左一右站在苏阖位置旁边,阎家三口和周澄澄唐鹞都混在围观的人群中。敲地声停止,苏阖踱进大堂,阳关则是坐在了右边的屏风后,摊开了桌上的记录文书。
之前苏阖在闲聊的时候有跟他讲过记录文书,那真的是事无巨细,连拍了几次惊堂木都要记录在案。果然,苏阖坐下后拍了一下惊堂木,阳关赶紧记录在文书上。
“县令一拍惊堂木,传被告上堂。”
“县令二拍惊堂木,传原告上堂。”
写到这里,阳关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原告是谁,结果就见走进来一个杵天杵地的大汉,正是昨天那个卖红肠的老板。
“原告呈诉状。”
诉状一般是官府指定并备案的书写状纸之人帮原告写的,不过阳关一听那押四骈六的句式就知道这根本就是苏阖写的,怪不得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苏阖迟到了。
其实案子很明朗,阳关想不通的其实是那些人为什么如此的有恃无恐。但不管怎么说随便破坏别人的财物就是不对,苏阖问来问去也问不出来后面是否有主谋,干脆就按照一般的案子审理了。参与这个案子的包括之前围攻县衙的一百来人统统笞刑二十,然后关三天,并且赔付店家损失。
刑罚不重,只不过受刑的人数多了点,苏阖干脆把行刑地点放在衙门口,围观的百姓在四周包一圈,那一百多人就在一群百姓当中被打屁股。原本那些人还一副为了詹大家视死如归的样子,结果刚被摁上条凳的时候的时候就有几个女的被惊哭了,包括昨天那个大骂苏阖是丑鬼的刘月;而一些男的刚开始还能抗一抗,打了五下之后就开始哭爹喊娘,随后又被衙役们的杀气所震慑,开始小声的啜泣嘤嘤嘤,样子要多怂有多怂。
苏阖却是不为所动。昨天还好他们只掀了摊子没伤人,要是这伙人成群结队的奔着伤人来的话,那那些被伤害的人找谁说理去?苏阖抬眼看着围观的百姓大声叫好的模样,愈发坚定了杀鸡儆猴的心思,谁知道那个詹笑还有多少个脑子有问题的票友?
不过……这些人好解决,但最麻烦的还是那个詹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狐狸精转世,能把这些人迷得五迷三道的。但真要说他在这件事情上有什么罪吧,好像还真没有,但是就这么放任他吧,谁知道他的票友又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苏阖摸着下巴开始犯愁。
正想心思呢,就听下面一个男人一声吼:“大人,我有话说,求求你别打了!”
苏阖循声望去,就见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脸色通红,不知道是因为被打的还是因为被当众处刑臊的,就听过他继续吼:“我告诉您幕后主使我们的人是谁!”
苏阖吩咐左右:“把他带上来。”
那男人被两个衙役带到了苏阖面前跪下,苏阖声音清冷:“幕后主使是谁?”
“是一个老头!看着还蛮魁梧,他告诉我们这里的官员是个狗官,仗势欺人无法无天,所以我才来跟他们一起闹的!”
“哦,那他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他说他姓罗,叫罗长……”男人的话还未说完,苏阖却觉得人群中有什么亮光一闪,随后一道恶风朝自己的面部袭来,速度快得让他完全没有办法作出反应。
“苏阖小心!”
第76章 论代沟的危害
阳关在听到风声的时候就知道要遭,直接从屏风后面翻了出来。一眼就看见苏阖弓着身,以为他被射中了,赶紧跑过去,结果看到的景象让他血都凉了。
李异肩头插着一柄闪闪发亮的飞刀,原本就白的脸色此时更是一丝血色都看不到。他一手捂着肩头,被苏阖扶着慢慢地坐起身来,阎秋生此时已经从人群中扑了过来,手中银针快如闪电,转眼间已经插满了李异的肩膀。
阎秋生红着眼圈,慢慢地将匕首从李异的肩膀上拔出来。李异痛得发出一声闷哼,阎秋生却是看着没有再出血的伤口微微松了口气。
阎玉和阎秋绫随后也赶到了,阎秋绫从腰包里掏出一块参片塞进李异嘴里。阎玉看着李异肩膀上整整齐齐一排银针,欣慰地拍了拍阎秋生的脑袋,阎秋生抹了一把脸,扭头对呆愣中的阳关吼了一嗓子:“你是死人啊!还不快去追!”
阳关猛地惊醒过来,李异抬起另一边的手拍了拍阳关:“东南藏锋楼方向,还没走远,快去!”
阳关点了点头,运起倚风势朝李异所说的方向弹了出去。脑中挥之不去的却是刚才阎秋生扑上来给李异疗伤的样子。
他是真的,很喜欢李异啊……
那李异呢……他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呢?
阳关又突然想到李异之前对他说的,让他好好照顾好自己,如果自己出了什么差错,就不要指望他来保护苏阖了。
可是从苏阖被抓走开始,李异就一次又一次的在帮自己保护他。最开始可能是因为苏阖身份比较特殊,但是今天呢?阳关几乎能肯定,李异就是为了他,所以帮苏阖挡了一刀。
李异对自己的喜欢,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吗?只要是自己在乎的东西,他也会不顾一切去保护?
可是自己呢?似乎已经开始认为李异的照顾是理所当然的了。李异昨天一大早跳水里帮自己找月影刀,自己居然连句谢都没有说……
那人并没有溜得很快,似乎是故意在等他,阳关很快就循着内力追上了他。落地后一抬头,阳关就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罗阁主。”
罗长松静静地站在那里,背着手,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看着阳关的眼神无比的复杂,良久才说了一句:“你来了。”
“如果李异不受伤的话,我也不会来。”
“少将军怎么样了?”
“你有没有在暗器上涂毒?”
“老夫怎么可能用那么卑劣的手段!少将军是比我自己性命还重要的人!”罗长松突然激动起来。
“在人群中偷偷摸摸放暗器,袭击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你以为你正大光明的到哪里去?”阳关面无表情。
“原本我只是想给你们找些麻烦。”罗长松无所谓地笑了笑,“只不过苏阖比我想象中的更有魄力,那些人被抓了也好,被放了也好,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反正在我看来,哪方都不是什么好人。”
“我不是好人也就算了,你凭什么说我爹不是好人。”阳关的语气很平静。
“能教出你这种小小年纪就会勾引男人绝人香火的小贱种,他本身也不会是个好人。我也去查了查关于苏阖的资料,那可真是战绩辉煌,还是个书生呢,也不知道在你们这种兔儿爷心里,还有没有半分廉耻在。”
阳关深深吸了口气,抽出月影刀:“来打一架吧。”
罗长松倒是笑了:“你不可能打的过我的。”
内力这种东西,除了看天分之外,还要看修炼年限。这个世界上,天才是有的,但是更多的人资质其实是差不多的。而且能够修炼成武林高手的人,本身的天赋就要强于普通人。
一般来说,两个天赋相差不太大,开始修行的岁数也差不多的人,修行时间短的人是打不过修行时间长的人的。比如说二十三岁的李异,也许能够打败二十五岁的罗长松,甚至三十岁的罗长松,但是一定打不过四十岁的罗长松。
所以当初在东皇门,李异对上六七十岁的林溪,固然有他的杀手锏在,但是不可谓不是赌上性命的一战。
但是现在,罗长松五十六岁,自小练武;阳关只有十五岁,开始修炼内力不超过半年。
“无所谓。”阳关双手握住刀把,抬眼,“你既然侮辱我爹,那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为人子若是连父亲的名誉都保不住,那也愧对苏阖养我那十几年了。”
“呵,小小年纪,口气倒是挺大。那老夫就给你个痛快吧。”罗长松反手从背后掏出了一根什么东西出来,随后一翻,一转,竟然形成了一柄六尺左右的长枪。
“老夫跟随梁国公征战半生,决不允许有无耻小人来玷污李家的血脉!”罗长松虎目一睁,挽了个枪花,那枪便如惊鸿游龙之势朝阳关胸膛挑来!
阳关拧身一个后撤,但是那凌厉的枪尖已经挑开了阳关的前襟。阳关见状也不客气,无明步结合倚风势,阳关如同一只幽灵一般窜到了罗长松身后,默念朝晖刀法第三式拈花斩的口诀,月影刀在手腕上转了个圈蓄力,随后狠狠地朝罗长松后脖颈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