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波急了,就要去金瞳域看看,却被舒维一把抓住,舒维看着他摇了摇头:“不要打草惊蛇。去,把银瞳域所有的银瞳鬼找来,告诉我有事情找他们。顺便让芷牙多去打点水,放到地下室存着。”
“是,师父。”难波应了一声,跑了出去。舒维依旧坐在院中,抬头望着空中金碧辉煌的圣母宫。原本就金灿灿的七重塔升到半空中被太阳一照,显得更加晃眼,看久了,竟有几分头晕目眩之感。
舒维赶紧低头闭眼,缓解了一下那种恶心的感觉。虽然银瞳鬼对幻术可以完全免疫,但是那个女人的功夫,绝对不仅仅是幻术。
那是一种,比幻术更可怕的感觉。
同时他也有些疑惑,为什么要这么高调地用冰块把圣母宫抬起来,又费水又费内力——虽然把水变成冰不是只有寒性内力的人才能做到,但是要把这么多水全部变成冰还是要耗费不少内力的,那老妖婆虽然内里不低,但是平白这么浪费内力,图什么?
不久后,银瞳域所有的银瞳鬼都聚集到了舒维的院子里。舒维作为当年的银瞳族第一高手,在银瞳鬼中还是有一点声望的,等到难波通知完芷牙回来,舒维已经给那些银瞳鬼交代得差不多了。
如果正如舒维所想的那样,大圣母的目的是进攻中原,那她完全没有必要向银瞳鬼宣战。银瞳鬼数量实在是太少了,鼎盛时期也就几千人,甚至没有破过万。而且银瞳鬼虽然对一切幻术免疫,但是除了这个,也就是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好一点的人罢了,生病了也会痛,受伤了也会死。
最重要的是,银瞳鬼,包括他自己,完全没有显露出要阻止他进攻中原的意思。银瞳鬼向来人情冷漠,也没什么救世之心,就算有,千把个人能做什么?至于用那么大手笔来截断水源吗?想来想去,结合之前出现的第五个风沙域,舒维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大圣母想占银瞳鬼的地盘,这一波不是想害死他们,而是想逼他们走。
舒维和难波跟金瞳鬼以及大圣母都是有血海深仇的。当年舒维同胞兄弟的长子,难波的兄长曾被大圣母召见入宫,却再也没有回来,等到半个月后,他们发现了难波兄长干瘪的尸体,整个人形完全萎缩,面容苍老,皮肤紧紧贴在了骨头上了,几乎看不出人形,惨不忍睹。
当年那段时间这种事情频发,舒维一路追查,结果查到了大圣母头上,发现她在用吸食人内力的方法来练功。
然而那个时候舒维就已经双腿残疾了,再加上金瞳鬼人多势众,大圣母内力深厚,整个蜃地四鬼没有人能战胜她,所以这一连串耸人听闻的杀人吸髓的惨案竟然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谁都知道凶手是谁,但是谁也不敢提。
后来,舒维就收了同胞弟弟的小儿子为徒,将自己的毕生所学都教给他。难波今年三十一岁,是这一代的蜃地四鬼中的第一高手。
一想到这件事情,伯侄俩就觉得气不顺。那老妖婆还想把他们赶出自己的家?做梦呢!
当年不少银瞳鬼的家眷都在那次吸髓惨案中丧生,看到大圣母再次作妖不禁义愤填膺。于是纷纷按照舒维所说的,囤积水粮闭门不出,先看看那老妖婆究竟想做什么。难波则带着一部分会武功的银瞳鬼在沙海中游走,试图找出地下水的另一个出口。
金瞳鬼那边把圣母宫架起来之后也没有下一步动作了,双方就这么僵持了半个月。
半个月后,阳关再次醒了。
事实证明,不管是银瞳域还是别的地方,赤瞳鬼的血脉都一样神奇,只要没死,就能顽强地活着。
在沉睡了大概一个半月,外加浸泡了舒维给他的那种痛得要死的草药之后,阳关被重度灼烧的皮肤正在一点一点的恢复,起码不会动一动就疼昏过去了。
这几天舒维一边在留意金瞳域那边的情况,一边则是继续毫不手软地把阳关泡在那个草药缸里,每次都能把阳关从昏迷中疼醒,那叫一个死去活来——然后每次都把芷牙给吓了一跳。只能说,阳关这样的人,哪怕身边都是名字带“鬼”的同族人,都能成为其中佼佼一支的“恶鬼”。
舒维给阳关用的那种草药叫鬼头草,名字听得挺吓人,但实际上是有去除腐肉焕生新肌的功能的,用法就是烧一缸,然后直接把人往里面塞,泡足一个时辰,捞出来后身上的草药残渣也不要擦掉,用绷带缠住固定在身上,等到干透了再换药。
用鬼头草治疗的时候剧痛无比,但是只要能扛过去,恢复的速度就很快。而且因为阳关内外烧得太厉害,反而没有出现发炎等症状,减少了并发症的可能,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阳关其实这段时间一直间断地会醒过来一会儿,但时间不长,不过每次他都试图用耳朵捕捉周围的信息,所以这半个月发生的事情,他居然了解得七七八八,就连舒维和难波的名字都知道了。
直到这会儿,他终于有自己还活着的实感了。不过他的身体依旧很虚弱,便索性闭上眼睛假寐,一边养神一边听他们在说什么。
舒维和难波也没有防着阳关,大大方方地在屋里用鬼语交流这几天的情况。半个月来,银瞳鬼这边依旧闭门不出,金瞳鬼那边也没什么动静,仿佛之前惊天动地的天降圣母宫只是单纯的搞个事情。难波倒是颇有进展,找到了地下河的一处支流,只可惜快要干涸了,正打算顺藤摸瓜找到主干。
“别去……”正聊着,两人突然听到一阵沙哑的声音,转头一看,却见阳关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此时一手捂着胸口,艰难地喘着气,但还是坚定地说了一句:“不能去。”
“去了,就会死。”
“怎么说?”难波看着浑身帮满绷带的阳关有些惊讶,舒维倒是面不改色,问道。
阳关就着舒维的手喝了整整一杯水,感觉嗓子终于回来了,这才继续说道:“为什么那个女的,要这么高调地,告诉你们,水源在自己手里?银瞳鬼,就这么点人,直接杀了不好吗?为什么要把你们赶出去再占地盘?脱裤子放屁吗?”
阳关虽然身体还没恢复,但意识还是很清醒的。舒维就看着阳关讲半句话喘一喘,但还是坚持要把那些槽吐完,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他塞了一碗提前熬好的药给阳关,让他喝下。阳关皱眉看了半天这深绿色的药汁,最终还是屈服了,闭着眼睛皱着鼻子一饮而尽。
“那,你的意思是?”
味道没有想象中的苦,喝下去也没什么不良反应,阳关擦了擦嘴,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们要直接从她要杀你们这个角度去考虑啊。杀人最简单的方法,是下毒,但是地下水一旦被下了毒,整个西域都会遭殃。而且,他们自己也没水喝了,来硬的又会两败俱伤,毕竟她的目标是入侵中原,没必要减损自己手下的势力。”
“想来想去,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通过昭示自己有水源,然后让你们去找,地下水脉的另一个出口,但那个出口,应该是她提前就找到的,弄得明显点,诱导你们去发现,然后,她就在出口处,提前埋伏,把你们一网打尽。这应该也是最符合她,目前这个行为的猜想。”
难波张大了嘴,突然想到自己带领其余族人们发现的那个地下河的分支,上方的沙漠的确有很明显的凹陷处,一眼看过去看挺显眼的,难道就是……
“那……她不怕我们真的找到了另外一个出口吗?”
阳关微微地摇了摇头:“她应该是有什么能力,或者有人帮忙,能找到最近的地下水源。你们应该已经,停水不少天了,所以就算感觉到不对劲,也来不及,再找别的水源了。就算发现了,她的阴谋,也撑不了多少天,到时候还是会冒险,她的计划依旧可行。”
说完这句话,阳关就咳了起来,嗓子依旧火辣辣地疼。舒维伸出手去帮他拍了拍背,感叹般地说了一句:“真是一条毒计。”
“那么,你有什么方法救救我们吗?”舒维一边扶着阳关让他躺下一边问道。他的表情并不焦躁,好像只是在问一个寻常问题一般。
阳关一下子说了太多话,此时也有些脱力,便乖乖躺下了,一躺下就觉得一股困意上涌,正努力保持着清醒,闻言笑了笑:“毒草周围必有解药,解铃还需系铃人。要找水,就去问那个在大漠中还敢断了人水源的混账东西。”
“听说银瞳鬼是最入世的一个种族,应该不会胆小到连打架都不敢吧……”这句话还未说完,阳关就在药效的作用下睡着了。
难波却是挑起一边的眉毛,跟舒维对视了一眼,随后气冲冲地往外走:“居然被区区赤瞳鬼小看了……”
随后舒维就听难波在院中大喝一声:“兄弟们,抄家伙,不就是个大圣母吗?揍她丫的!砸了她的圣母宫!”
第378章 郡主
这边阳关给银瞳鬼们支了个招,另外一边,李异却在皇宫的秋棠阁喂书虫。
秋棠阁是皇宫中的藏书阁,既然是在皇宫中,那里面肯定有一些外面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说宫闱秘史啊,帝王手稿啊,历代打入冷宫的妃嫔的罪名啊……当然,这些会掉脑袋的东西李异没兴趣也不想看,他和甯步流李晰一起,坐在地上,哗哗地翻着宗人府在秋棠阁备份的皇帝的家谱。
南唐皇族还是比较人丁兴旺的,李氏一族自前朝起就是一个大家族,光先皇李全就生了九个儿子,女儿都不算了——流落民间的就有俩。之前几位先皇虽然没有上一位先皇那么昏庸残暴,但是确实都挺能生的,太宗皇帝李灼是老五,他前面还有个文帝李重光①,是老六,李灼的儿子也生了不少,先皇李全是老三,下面有五个弟弟,姐姐妹妹不计其数。
当然了,帝王家,生得多,死得更多,先皇李全把自己的兄弟杀得就剩下一个,最后没杀的那个也没活过二十岁,据说是被吓死的。还有几个都没长大,玉牒都没上。各种公主郡主因为是嫁出去的,所以待遇都差不多,比较受宠的才会有详细的描述,其余的,也就是留个自己和生母的名字和身份。
李晰因为小的时候跟他父皇相依为命,所以认识的亲戚不多,李异看着那一排排的封号就更加一头雾水了。还是甯步流叹了口气,拿过他们手里的族谱,找到秋棠阁的管事,也是前任礼部尚书梁夫子,将族谱摆到他面前:“这里面的郡主,除了已经去世的,哪些是宗人府不了解她们的近况的?”
梁夫子低头看了一眼甯步流,也没多问,低头勾了几个名字,慢悠悠道:“这些都是嫁了人之后未留在京城,有些是夫家生了变故,跟着夫家去了别的地方,也有的是跟夫家和离了,自己也没有回娘家。逢年过节也从未在皇宫中露过面,但是家属并未报丧,故此宗人府也并不知晓她们的行踪。”
“多谢。”甯步流行了一礼,梁夫子赶忙回礼,甯步流转头招呼了一下两个在书堆里上蹿下跳的人,“别翻了,先回去了。”
李异和李晰站起来,跟着甯步流走出秋棠阁。李晰就见李异一边走一边抓耳挠腮的,上上下下忙得慌,不禁问道:“怎么了?”
“总感觉身上好痒……糟了,不会是书虫进衣服里了吧!”李异手腕小臂都被挠红了,联想到一个恐怖的可能后,赶紧抄着轻功跑回去换衣服洗澡了。李晰在身后,看着李异的背影,摇了摇头,这几个月,头一次看到他这么活泼得像个年轻人。
果然,阳关就是他的光,一旦能摸到一点点属于光的温度,就能让他整个人都温暖起来。就像初春的花草,只要有一丝回暖的迹象,就会拼命抓住,并且靠着这一点点的温暖活下去。
等李异沐浴完出来,院中一群人已经研究上了,李异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的陆朝风和陆霁,昨天刚刚赶到的阎秋生和林白崇,不禁摇了摇头,却又有些感慨。
原本永宁侯府只是他和父亲两个人冷冷清清居住的一个大房子,小时候他还跟父亲闹过想要娘。虽然有乳母和下人陪伴,但还是寂寞。
结果这个曾经充满了他和父亲回忆的地方,又重新塞满了更多和阳关和伙伴们的回忆,还塞得满满当当的。
阎秋绫看到他出来,对他招了招手。李异便信步走了过去。
甯步流让梁夫子勾了几个宗人府失联的郡主,众人把那份族谱从头到尾一翻,结果发现失联的郡主还不少,各个年龄段的都有。甯步流把这些人的名字和她们的身份记录在纸上,并且按照年龄排下来,一共有十二位,写了四张纸,众人正拿着传阅。
“数量还挺多?”李异接过一张纸扫了一眼,全是没听说过的封号。唐朝只是有皇太子的女儿能被封为郡主,不过太宗李灼可能是打量着他们家女孩儿多,所以一些王爷皇子的女儿也会获封郡主县主等封号,甚至一些有功之臣的女儿也能被封。毕竟这个时代女孩子还是有点身份比较好,嫁人也方便。
毕竟是皇家人,如果真的是很熟悉的晚辈,失联了不可能不过问一下,所以这十二位基本都是某些跟皇家是那种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家的女儿,资料那叫一个少得可怜。
郡主也分三六九等,有些郡主过的日子比公主还舒坦些,有些也就比普通人家好上那么一点儿,而且出生在大家族的女子命运有时候还不如普通人家的闺女呢。
想到这儿,李异拿起那四张纸从头到尾又看了一眼,然后就站在那儿发呆。众人依旧在热火朝天的讨论,突然,李异把坐着的阎秋绫扒拉起来,自己坐在石头凳子上,一边拿过纸笔一边随口吩咐道:“秋绫,去给我找个算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