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林玉晚是真心实意地想跟他打。硬剑对钢鞭，如同巨鳄对抗蟒蛇，皆是凶悍异常。不是蟒蛇缠住了巨鳄的嘴，便是巨鳄咬住了蟒蛇的身子，互相撕咬，不相上下。
　　身边那女子乐得直拍手，笑声如同碎瓷一般，竟是如此刺耳。
　　此时就听风声一变，李异操纵白莲鞭一把缠住林玉晚的硬剑，猛地甩了出去，正朝着那笑得放肆的女子门面而来。女子冷哼一声，身后的武士仗着力气一把抓住林玉晚的硬剑，却痛呼一声，四根手指齐齐被剑锋砍断。
　　就在此时，一柄黄铜小刀，却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女子的脖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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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想看李异和林玉晚两个高手打一架，圆梦了。


第322章 当神明跌落神坛
　　“怎么样？看别人的笑话，好玩吗？”
　　陆霁阴森森的声音在女子身后响起，左手拿着黄铜匕首落在女子的咽喉处，右手拿着刀扇抵在女子后腰：“笑得很开心么，再笑啊？”
　　女子这时才第一次露出惊慌的表情来，她虽然内力不低，但是不管多高的高手，一边被制住脖颈一边被控住丹田，都一时间无计可施。更何况，陆霁本身内力也不低。
　　身后的武士半只手被林玉晚的剑削掉，依旧在翻滚哀嚎，陆霁看了几眼，这回他终于确定，这个装束是辽国的人。看这个样子，这个女子应当也是辽国的人，而且，来头不小。
　　“现在，你可以把买了黑火药的地方告诉我们了吧。”
　　“……”女子依旧抿着嘴，眉眼儿却是不屑。
　　“说不说？！”陆霁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我本是辽王之女耶律和硕，你敢伤我？”女子想必也是头一次被这样对待。恼道。
　　陆霁嗤笑一声：“呵呵，不巧了，杀辽人是我的老本行。”
　　然就在这时变故突生，原本即将要走的三个大王听到这边的谈话立刻招式一变攻了过来，大喝：“放开公主！”
　　陆霁反应极快，一拍手中的钉匣子，暂且拖住了三人的脚步，随后手一扬，把耶律和硕扔给了李异：“帮我问出来！”当即跟林玉晚一起挡住了那三个大王的一记合攻。
　　前文提到，辟寒辟暑辟尘三位大王学的武术路数是一样的，内力也不相上下，所以三个人的招式合起来明明白白的就是一个人的内力乘以三，纯粹又凶猛。众人只觉得周围狂风大作，林玉晚和陆霁的外袍都险些在这罡烈的内力下被撕成碎片。
　　周围几个还在跟西域武林其他高手缠斗的弟子们脸色也变得很不好，大多数弟子还是跟阳关一样在玄字级别左右卡着，很容易被过强的内力波及，轻则略受内伤重则伤及丹田直接影响日后内力的修炼。
　　林玉晚和陆霁对视了一眼，抄起轻功把这三人从山道上引了出去。过了不久，几名弟子也将几个西域来的高手或者低手击退，留了个几人看守手下败将，另几个人清理现场的瓦砾和遗骸，其余人一窝蜂地全部涌到山崖边看他们大师兄打架去了。
　　李异倒是对这场比武没什么兴趣，反正都打不过他，看菜鸡互啄没什么意思。倒是这个辽国公主耶律和硕既阴狠又狡猾，让他产生了一些斗志。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后，众人就见李异一把甩掉身上明明没什么伤却痛得满地翻滚的耶律和硕，抄起轻功就往后山飞去。
　　刚刚耶律和硕在他的几招分筋错骨之下熬刑不过，嚎叫着招了自己让手下埋火药的几处地点。李异越听眉头皱得越深。
　　虽然他刚来舒乐县，但是县城的地图他看过，上山之前也熟悉了一下地形，所以按照那个女子说的地标暂且对了下号，有城中最大的酒楼，有人来往最多的银号，有几处连起来的坊市，甚至还有舒乐县的县衙！李异当即让下属火速先去往人最多最重要的几处抓捕这个公主带来的人，顺便通知舒乐县县令魏旭。但有一处地方让李异觉得很不安，那就是后山。
　　李异并不知道阳关去了哪儿，被阳关交代事情的灵牙也不认识她这个大师兄，好在她认识陆霁，陆霁告诉李异，阳关是看到六位尊者走后才跟上去的。
　　之前李异跟着甯步流的时候没少听关于甯晖的事情，也猜测过甯晖如果还活着肯定是被谁制住然后关起来了，但是茫茫神州大地，甯步流为此跑遍了数十个州府，花了五十多年，却是一无所获。甯步流在他们还在京城的时候就不说一声就跑了，别人不知道，李异却清楚，他又去找他爹了。
　　此番阳关只身追赶林玉晚前往玉虚宫，李异在这之前也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不然他不可能就这么把阳关送出去。甯晖的师父退位后就隐居在玉虚宫，所以甯步流十有八九就在玉虚宫。甯晖可是当年江湖第一高手，纵观整座流云峰，也只有后山可能是关押他的地方。
　　抱着不管是与不是看看再说的心态，李异火速赶往后山，在半途就听到了古怪的类似于爆炸的声响，心下一惊，赶忙冲了过去，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得目瞪口呆。
　　方圆十里的雪如同烟雾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露出了下面黝黑的土地和连底冻的坚冰，然而在以一位白衣人为中心的十里之外依旧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雪，甚至能看到雪堆的侧面，景象颇为奇异。
　　而在悬崖的边缘，凭空而起了数十道如同獠牙一般的冰锥，围成一个半圆形。许多冰锥上还出现了许多小冰锥，锥身晶莹剔透，在阳光下发出了夺目的光，错综复杂的大冰锥小冰锥形状相似颜色相同，让人分不清前后远近，寸步难行，就形成了一座巨大的冰晶迷宫。
　　而如此巨大的一座迷魂阵，竟是由那个白衣男子一人一手建成的。这是怎样的对于内力的掌控能力？
　　李异赶到的时候，正逢甯步流给了廖天峰最后一击，随后软软地滑了下去。廖天峰好歹是作为一代武学宗师，此时却像只插在签子上的虾，因为内力太高一时间身体还在颤动，但很快就没了声息。
　　李异就见那个白衣男子冲上去接住了甯步流，将甯步流抱在怀里，随后直挺挺地站着，冷冰冰地看向萧绌。萧绌咬了咬牙，又看到刚来的李异，自知廖天峰已死，自己拖下去肯定讨不了好，只能怨恨地剜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阳关一眼，随后抄起轻功离开了。
　　李异赶忙把地上的阳关抱了起来，晃了几下，但阳关毫无动静。一摸额头，有些低烧，随后李异就发现阳关受伤的伤口，虽然已经不流血了，但明显的咬伤还是让李异心疼得直抽抽，赶忙掏出怀中的药瓶和纱布帮他上药包扎。
　　在此过程中，阳关只是疼得哼哼了两声，并没有醒。李异打量了一下阳关所在的地方，又回想了一下阳关的姿势，伸手一摸他的后脑，果然，被撞出了一个巨大的包。把了把脉，受了些内伤，但是不算特别严重，这样看来，阳关竟是被撞晕的？
　　李异经有些哭笑不得，又给阳关塞了粒活淤化血的药丸，才抬头看向那个白衣男子。
　　凭借习武之人的目力，李异能很清楚地看到那个男子的面容。也不知道是因为甯步流没长开还是长得像娘，乍一看男子和甯步流的面容并不算很像，李异一下就看到了甯晖的那双眼睛，可以说和甯步流的眼睛是一模一样。
　　甯步流给人的印象就是个古怪的小孩儿，明明长得非常可爱，但他极少刻意地去扮演小孩子。作为世界上跟甯步流生活最久也是最了解他的人，李异不止一次地观察过甯步流。甯步流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眼神的人，因为他的眼神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平淡无波，经常看着远方放空，很少让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面前这个男子，同样有着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李异就看着甯晖抱着甯步流，一时间眼中诸多神色，有痛苦，有狂喜，有思念，有哀伤，但最终好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归咎于茫然。
　　此时又听几声风起，另外四位尊者赶了过来。李异就见甯步流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虽很快挺直腰板，但眼中闪过的一丝畏惧还是没有瞒过李异的眼睛。
　　高手居然会害怕？这倒是极为少见——不，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李异不禁有些好奇，甯晖这失踪的五十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文真已死，明真被辽国的太皇太后冒名顶替，剩下的只有武真、太虚、太玄、修真四位尊者。四位老者看着冰锥上穿着的廖天峰的尸身，俱是大惊失色，武真尊者和修着尊者立刻就要摧毁冰锥放他们师父下来，可又哪里能轻易毁掉？不仅看向甯晖：“甯晖！你赶紧将师父放下来！”
　　李异皱了皱眉，总觉得那四位尊者的眼神不对——不是恶意，但也没有好意，跟刚刚甯晖的眼神相似，藏了千般情绪，却又无法言明。
　　甯晖依旧是那副茫然呆傻的模样，太虚太玄两位尊者相貌，身高都颇有些类似，据说是表兄弟，他们倒不像另外两位尊者那么激动，方才一直在用眼神交流，气氛静默下来方才行了个礼：“恭喜师兄逃出生天！”
　　武真和修真两位激动过后很快也冷静了下来，对视了一眼，也说到：“恭喜师兄逃出生天！”
　　“看你们这语气，倒像是挺同情你们师兄的？”李异重新检查了一下阳关身上，确定没有其他地方受伤了，便将他背在背上，听到四位尊者的话，插了一句嘴。
　　那四位尊者沉默了一下，武真尊者叹了口气：“师兄受苦了。”
　　“那当初你们师兄为什么又被关在这里？”
　　四人面面相觑，却是无言。李异往上托了托阳关的身体：“私自囚禁他人在我朝是要判刑的，舒乐县令魏旭是个正直的官员，还有林玉晚撑腰，就算你们师父已经死了，我要是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你猜他会不会判你们师父一个私自囚禁的罪名？到时候不管升不升堂，我保证整件事情半个武林人尽皆知，你们天山派颜面扫地。若不想这样，还不快将当年的事情速速道来！”
　　其实本朝并没有关于私自囚禁的罪名，只不过李异极端气不顺所以胡诌了一个，骗的就是这群法盲，回去之后可以给皇帝写封折子让他加这样一条进去，嗯。
　　李异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四位尊者立时想到了他背上的阳关是个四品官，不禁有些踌躇，犹豫了一下，还是太虚尊者开了口：“最开始是因为甯师兄娶了一个苗女。师父十分恼怒，屡次派我们出去找寻师兄。后来在御旌城找到了师兄的踪迹。师父怨恨师嫂勾搭了我师兄，便撇下师嫂和……师侄没有管，只带了遍体鳞伤的师兄回来。”
　　“原本师父只是想关师兄几天让他清醒清醒的，但没想到师兄的性子那么拧，身上的伤好了之后就一直要去找师嫂和师侄，师父一怒之下让我们把师兄锁起来关到房中，整日痛斥他目无尊长，不知礼义廉耻。”
　　“但是后来，师父去查了查那天在御旌城中袭击师兄的那些江湖人，不知道起了什么心思，让我们带着师兄来到玉虚宫，将师兄关押在冰牢之内。并且……命我们日日与师兄比试切磋……”
　　“比试切磋？我看是单方面群殴吧！或者说是严刑拷打？”李异冷笑一声。
　　太虚尊者低着头，没敢反驳：“大概一个月后，师兄就……痴了。”
　　李异长叹了口气，甯晖那个时候身受重伤，又遭逢巨变，一下子失去了两个至亲之人。师父不理解他，还辱骂于他，致使他那个时候精神恍惚。师弟们还落井下石，所谓的切磋其实就是殴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的师弟们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谁说习武之人就不怕疼的？
　　如此这般连月的精神折磨和肉体折磨，甯晖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得疯。更何况之后还被关了五十多年。
　　想了又想，李异还是觉得讽刺至极：“你们也别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来，纵然你们阻止不了你们师父把甯晖关押，但总可以在‘切磋拳脚’的时候手下留情吧？纵然当时不敢，都过了那么多年了，随便哪个人陪甯晖说说话，安抚一下他，他也不至于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承认吧，你们就是因为甯晖天之骄子所以对他心存怨望。这是人之本性，嫉妒。也不要跟我说师命难违，你们敢跟我拍着胸脯保证当初你们在折磨甯晖的时候，心里没有一丝看到神明跌落神坛的快感？”
　　四名老者头皆是垂得低低的。李异看着抱着甯步流一言不发的甯晖，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甯晖会执着地认为陆霁是他的孩子了。
　　陆霁比甯步流都有一头长长的黑头发——之前阳关就观察过，虽然都是黑发，但是只有陆霁和甯步流两个特别的黑，跟墨似的。然而陆霁外表看上去年长了几岁。甯步流本身就是甯晖疯了的诱因之一，甯晖痴傻了之后，对于外界时间的感知也会变慢。
　　半百之年，可能在甯晖的感觉中只过去了几年，所以他不愿意相信一个完全没长大的、如同妖物附身的孩童是他的儿子，也不愿意接受一个耳顺之年的老者是他的孩子。更何况，他打心眼底希望，自己并没有离开甯步流多久。
　　线索到此连成了一块。甯晖因为手中有金瞳鬼的钥匙所以引来了江湖败类的追杀，甚至不惜屠了一个镇；他师父一开始只是恼怒于自己无法掌控自己的徒弟，但后来调查了一下那些江湖败类，对金瞳鬼的钥匙也起了贪念。毕竟一直关押却不杀只有一个理由——惩罚他，而且要从他口中掏出东西来。然后据灵牙所说，现在金瞳鬼自己也在找那个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