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失血过多?她当时就被金瞳鬼抓到了吗?”阳关一下抓住了重点。
“不,”澹台瑾有些哭笑不得,“她被骗了,差点被卖去青楼,为了逃出来杀了一堆人**,结果自己也身受重伤。”
“……”阳关张了张嘴,竟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后来玉壶……就是你的母亲和我一起跟着你父亲上了战场,我作为军师,她则是女扮男装做了先锋官。那个时候士兵都想去她的先锋营,因为她长得好看还武艺好,往前冲的时候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让人面对残酷的战争时竟会产生出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那会你父亲跟我说,你母亲真是个天生的将才,英勇无畏,战前动员更是一把好手,连他自己都能被鼓动得热血沸腾。”
“那个时候的习武的女子,大多讲究个轻灵飘逸,所学的功法大多带点冰啊雪啊花啊之类的。但你的母亲不一样,跟你一样,她是天生神力,所以她的武功也极为霸道,可以说是将力量发挥到极致,曾经一人一脚踹开一座城门。那个时候军中有一句话:‘没有人们翻不过的山,没有玉壶踹不开的关。’”
“但下了战场,她仍旧是那个喜欢看怪异话本,整天琢磨着怎么做好吃的的普通少女。”
“再后来的事情,我就没有了解了,毕竟已经是兄弟的妻子了,总是要避嫌,虽然关系并没有生疏,偶尔一起出去喝酒扯皮,也约好了两人的孩子要认我做干爹,但再也不会长时间在一起相处。”
“我总以为我们三人的生活会一直这么下去。”
“直到她失踪。”
第156章 医闹者皆脑内有疾
“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会失踪?”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母亲的遭遇了,但阳关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真相。
尽管没有人能给他一个真相。
澹台瑾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没有答案的,迄今为止,没有人知道,你母亲为什么会失踪。”
“怎么可能……”阳关摇头想反驳。
“你爹当初几乎是把三十万大军全部派出去找你娘,但是……一无所获。你娘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长相也极有辨识度,能让她消失的事情肯定不一般,但目前为止只能猜测是与金瞳鬼有关,但也不是随便一个金瞳鬼就能问出点什么来。这十几年来,我们从来没停止过寻找过你娘,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的脑中也从来没有停止浮现出最坏的那种可能。”
阳关沉默,他心里也明白,如果一个普通女子被人绑架,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但如果是一个很有本事的女人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恐怕只有……死了,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阳关突然想到之前他去藏锋楼救苏阖的时候,在路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苏阖被人杀死,尸体孤零零的被扔在一个角落,等到发烂了也没有人问津,完美的面庞爬出了蛆来,再也不复之前的英俊……
阳关被吓醒了,却流不出泪来,人的生命是那么的脆弱,若是不够强,就能被随意抹杀,死在一个黑暗的角落。爱他们的人也许费尽一生,都再也寻觅不到他们所爱之人的踪迹。
“陆朝风翻阅各种古籍,通过调查,知道了一部分关于蜃地四鬼的事情,也数次想进蜃地,但终究以失败告终。后来,太上皇连传三道召将符,陆朝风无奈,只能带着陆霁先行返回京城。”
“啊啊啊你别说了,你越说我越不想救那帮赤瞳鬼了!”阳关烦躁地抓抓头发,站起身。
“你究竟想救他们的人,还是想救他们的心?”澹台瑾笑了笑。
“什么?”阳关愣了愣。
“如果想就救他们的人,很简单,当初你父亲找不到蜃地,但现在有了合作意愿非常强大的寒雨,找到蜃地不是什么难事。像那种社会制度那么落后的古老部族,就算再能生,人数估计也多不到哪里去——因为死的早。唯一麻烦的地方就在于蜃地四鬼的特殊能力,但是对于你父亲来说也就是碾压起来有点困难罢了,吊起来打还是没问题的。”
“你还真是信任陆朝风……”阳关嘴角抽了抽。
“他是一个从来不会让我失望的人,我不信他我去信谁呢?你以为世界上有多少人可以做到一边被暴揍一边还能把敌军带到自家军队的包围圈里的?那时候就算你不出手,陆霁麾下万箭齐发,耶律派格也活不了。更何况他第一次当爹,就养出了两个那么好的儿子。”
“我这还没答应认祖归宗呢……”阳关摸了摸鼻子。
澹台瑾面无表情:“我说的是燕禹歌和陆霁谢谢。”
“哦。”阳关冷漠。
“那如果有一天,他失败了呢?”阳关摸了摸耳朵,“你会对他失望吗?”
澹台瑾歪头想了想,将手中的书放下,双手交握放在被子上:“如果有一天他失败了,我就不是他的军师,而是他的朋友。而作为他的朋友,我相信他不管失败多少次都会东山再起,所以我依旧不会对他失望。”
“你刚刚说的,救他们的心……是什么意思?”发了一会呆,阳关问道。
“你知道我师父是怎么死的吗?”澹台瑾突然换了个话题。
阳关一愣,他好像听说过,澹台瑾的师父和阎玉的父亲是同一个师父,所以澹台瑾算是阎玉八竿子打不着的师兄,但是据阎玉所说,她师叔那一脉似乎命都不是很好,阳关也不知道一个大夫命能怎么不好。
“他死在一个瘟疫村,但是并不是因为染上了疫病。”
“而是被人活活烧死的。”
“……啊?”阳关惊了。
“大概十八年前吧,那会是夏天,西北有个地方爆发了一次小型瘟疫,起因是有个骗子骗了他们村里的人,说是牛是上天派来的神明,不能用来犁地更不能吃,而且老死之后也不能碰,只能放着任其腐烂,否则会有大祸降临。”
“这啥脑子啊,这种东西都能信……”阳关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把持不住那张爱吐槽的嘴。
“骗子的手段是很多的,江湖上甚至有一些专门修炼骗术的门派。后来查明,那些骗子就是为了让当地的土地荒废疫病横生人都死光,以图谋村子底下的一处金矿,才出了这么阴狠的招数。”
“反正不管怎么说,那些村民是信了的,连夜打算收拾东西跑走,但是就在这时,我师父出现了。”
“起因是有一户人家的儿子得疫病快要死了,但是村长却自顾不暇不愿意救治,但我师父却正好路过这里,于是顺手就把那个孩子给救了。”
“本来这是件好事,很多不愿意放弃自己病重的亲人的村民也纷纷请求我师父帮他们救人,我师父自然是答应了的,但是那些骗子眼看着就急了,于是装成道士跳出来,污蔑我师父意图不轨,想要害死那些村民们。”
“然后我师父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硬了。一开始他压根没把那群骗子当回事,依旧自己在有条不紊地救治病人,然而当他看到后山堆着的层层叠叠的腐烂的牛的尸体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毛了,不仅一把火把所有牛的尸体都给烧了,还把村长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是没想到那群骗子还是有点本事的,他们竟然会一种类似于雾气的内力,在我师父烧那些牛的尸体的时候弄出一头牛的幻象,假装是牛神显灵了。村民们有的不信有的怕,但因为我师父救了大部分的人,大多数人还是信我师父的。”
“但就在这么一个混乱的时候,打雷了,而且是那种几百年难得一遇的,巨大的地滚雷。”
“地滚雷……”阳关倒是也听说过,晴空万里的时候,突然会出现一个球型的极度明亮的闪电,不管你是多大的高手,只要靠近,瞬间就会变成一堆焦炭。
“然后那个地滚雷,好巧不巧,落在了村长在河边玩的儿子的身上,还伤了好几个人,其中一个手都没了,伤口都是糊的。”澹台瑾叹了口气,哪怕这十几年来见过的死人可能比活人还多,但是想到当初见到的那个青年身上狰狞又诡异的伤口,还是忍不住一阵心悸。
“于是当时的风向立刻就变了,所有的村民在那一瞬间异常地坚定,认为就是因为我师父烧了牛的尸体,所以来引来天罚。就在这时那群骗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通过幻象告诉村民们,只要将亵渎牛神的人祭献给他们,他们就放这群村民一条生路……”
阳关站起身,拍了拍澹台瑾的肩膀。澹台瑾闭了闭眼睛:“我师父拼了命的把我送出了这个村子,自己却被那些村民抓了回去。”
“几天后我回到那个村子,只看到遍地都是焦尸——因为那些人把我师父烧死了之后没有人去灭火,火越烧越大,最终烧光了整个村子,直到一场雨下下来,火才熄灭。”
“我四岁学医,到那时已经学了整整十年,医者仁心这四个字已经成为了烙印刻在了我的心上。但是等到附近县衙的衙役赶过来,看到的却是我站在废墟上淋着大雨,抱着我师父的包裹,在哈哈大笑,我那个时候心里只有三个字——死得好!”
不管是那群骗子,还是那些村民,都跟着他师父一起,去——死——吧——!如果几十年后他师父还没有投胎,那他就跟他师父一起在地狱里,让这些人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澹台瑾用手遮住眼睛,平静了一下内心翻腾的情绪,突然笑了笑,继续说道:“但是后来我在想,如果我师父事先知道自己会遭遇这种事情,在最开始看到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的时候,他还会去救他吗?”
“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我师父是会救的,他还是会救的。”
“他是个大夫。”
“你师父……是个伟大的人……你也是。”阳关沉默了很久,开口道。
“不管赤瞳鬼是群什么样的人,是完美的无辜受害者还是未经开化的野兽奴隶,只要我想去救,我就可以去救……是吗?至于他们是不是会感激我,是把我当族人还是把我当仇人,要等去救了之后,才会知道。”
“你剜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就是让我知道了这个道理……澹台叔叔……”
“谢谢。”
说罢,阳关深深地对着澹台瑾鞠了一躬,随后快步走了出去。
澹台瑾看着阳关的北影,微不可察地笑了笑,陆朝风,你真是有两个好儿子……
阳关走出营帐,心中异常的烦躁,也不看路,只是闷头往前走,没有出多远就撞到了人,伴着一声低低的惊呼,阳关只觉得撞到人的感觉好像不是很对。抬头一看,却是阎玉。好在阳关走的不快,饶是这样阎玉也后退了一步稳住沉重的身体,阳关见状赶忙一伸手,扶住了阎玉:“阎……娘,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
阎玉伸手先抚了抚肚子,随后笑着拍了拍阳关的头:“没事,不怪你,为……娘也没看路。”看着阳关少见地耷拉着眉眼儿,不禁有些纳罕:“怎么了?”
“娘……你这么多年治病救人,有没有遇到过那种……好心没好报的事情啊……”澹台瑾的营帐离火房不远,阳关扶着阎玉走到伙房,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正在张罗晚饭的梁大厨看到了两人,投来一个眼神,阳关指了指阎玉的肚子,梁大厨点了点头,随后端了一盘糯米藕放到两人面前。
阎玉也没拒绝梁大厨的好意,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还滴着金黄色蜜糖的糯米藕小口小口地吃着,听到阳关的问题,阎玉笑了笑,到也不隐瞒:“当然,很多,前一刻治好了的人后一刻就要置我于死地的也不是没有。我之前在藏锋楼附近的那个村子隐居,除了方便照顾一下异儿之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躲避是非。”
“您……不伤心吗?”阳关想直接上手,却被阎玉拿筷子敲了一记,委委屈屈地捏着筷子跟滑溜溜的糯米藕抗争。
“伤心啊,我又不是神仙,自然是伤心的。”阎玉夹起了第二片糯米藕。短短几个月,阎玉的口味一变再变,正巧这段时间喜欢吃甜的,这个糯米藕深得她心。
“那你之后治病救人的时候,不会膈应吗?”阳关倒是觉得这个糯米藕虽然口感不错,就是甜得有点齁,遂放下筷子喝了一大口水。
“不会啊,我要是因为上一个人渣膈应了下一个无辜的患者的话,那那些无辜的人招谁惹谁了?”阎玉咬住了第三片糯米藕。
阳关眨眨眼,突然就扶着头笑了,笑了好久,阎玉看到阳关眼泪都笑出来了这才拍了拍他的背,让他缓缓。阳关抹了一把眼角,突然无比认真地问阎玉:“娘,你每次治病救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啊?”
阎玉想了想,歪了歪头,露出了一个如同二八少女一般甜美的笑容:“这个么,不管怎么样,都是开心的吧?”
“不管多不高兴,只要让我治个病,救个人,我就能重新开心起来。人生在世,不就图个开心吗。只要自己高兴了,其他人管他怎么看,你说是吧?”
“嗯!”
第157章 叛徒
阳关被陆朝风的亲兵叫去了帅帐,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甯步流今天穿了一件天蓝色的圆领袍,头发用一根天蓝色的绳儿扎了起来,其中一根留的特别长,软趴趴地搭在肩头,特别显嫩。他坐在最中央的桌子上晃着腿,左手端着一盏茶,看了进来的阳关一眼,捂着嘴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呵欠。
“呀!师父!”阳关愣了一下,突然笑开,上前两步给甯步流行了个礼,顺手接过他手里的茶杯又给他续了盏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