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沐一边感叹自己的道德感实在太重,一边想着下次见着桑柠月,可以给她道个歉。
不过前提是,能见到。
这个前提条件本来就很难满足,时沐想着想着竟然笑了出来。
过了会儿,费玉琛那辆拉风的奔驰大G驶来,又一脚刹停。
车窗降下来,戴着墨镜的人冲她招手:“走啦老时,一把年纪了还跟小姑娘混在一起,装什么嫩呢。”
时沐瞬间黑了脸,恨自己没背个炸弹出来。
旁边站着的几个女生才认出这人是时沐,大概是听说了她的光荣事迹,惊喜又克制地跟她打着招呼:“时教授,早上好!”
“早上好。”时沐冲她们笑了笑,然后把雪板放在后备箱,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直到车子缓缓启动,时沐去拉安全带,才发现后座上还有一个人。手上一顿,猛地扭动身体朝后望去。
那张脸她可太熟了。
太妙了,这么短的时间里见了前女友三次,还都是近距离接触,而且一次比一次突然。
时沐只好装作没看见,僵硬地转过头,咔哒一声扣上安全带。
道歉的话说也不出口了。
新建的滑雪场在离市区四十多公里的地方,开车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时沐早上没吃早点,本来想着叫费玉琛一起去吃的,但现在多了个桑柠月,想想还是算了。
与其浪费时间在路上,还不如早点到那里,她不想跟桑柠月在一个空间里待太久。
时沐脑袋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却在暗自跟自己的胃较劲。
她的胃还是老毛病,一日三餐少一顿都不行,不然就会像现在一样绞痛。
偏偏她这么多年也没养成吃早点的习惯,总会忘。
她眉头紧锁,胳膊忽然被拍了下。
时沐睁眼,桑柠月从后面递来的一个小纸袋。
“什么?”
“面包。”她简单地问,桑柠月也简单地答。
时沐想说“不要”,但是她怕这样自己半路会吐,想了想,还是勉为其难地接过:“谢谢。”
“跟我不用这么客气,应该的。”
看着桑柠月的反应,时沐有点恍然,昨天自己真的凶了她,态度也是史无前例地差,可是今天看她,怎么就像忘了一样?
吃过面包后时沐感觉舒服了点,靠在椅背上,这次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手里攥着的垃圾袋不知道被谁收走了。
到了滑雪场,时沐开门下去,冷风吹来,让她清醒了些。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雪,地上是柔软的雪层,鞋踩在上面嘎吱作响,时沐都能想象到今天的雪道滑起来有多舒适,光是这么想着,她嘴角就染上了笑意。
过去几天的不愉快全都烟消云散,当然,一件事除外。
穿雪服的时候,时沐坐到费玉琛旁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质问的话:“你怎么没告诉我她也来?”
“我没跟你说吗?”费玉琛觉得自己记性不错,但联想到那天晚上喝了酒,估计是忘了。
她一边戴着头盔一边说:“有什么关系,反正又不要钱,多个朋友多个伴嘛,难道你介意?”
瞧瞧她那个不当回事的样子。
“那倒不是因为这个。”
时沐做了个深呼吸,抬手在她头盔后面的旋钮猛拧几圈,如愿以偿听到了她的惨叫。
“啊!疼疼疼……你要杀了我啊!”
“你这个破脑子,不要也罢。”
费玉琛眼冒泪花地把头盔摘下来,语气不善地说:“人家来都来了,你总不能把她赶走吧?你不跟她玩,我陪她还不行吗!”
“行,你最伟大,那你好好陪她玩,别挡我道。”时沐拍拍手,夹着雪板扬长而去,丝毫不理会身后费玉琛还在喊“待会儿要让她好看”之类的话。
由于是新建成的滑雪场,又在试营业期,所以来的人并不多,都是老板的亲朋好友……的亲朋好友们。
人是不多,但都挤在了初级道。
另一座山头上的高级道还在施工,没开放,时沐一颗勇闯天涯的心刚燃起来就被扑灭了。
自从去年摔断胳膊之后,她就老实很多了,不出意外都会现在初级道滑几个来回热热身,之后再去中级道玩,今天也一样。
等时沐第二次从初级道滑下来,走了一半,就看到了坐在雪道边上的桑柠月。
她那身天蓝色的雪服很扎眼,而信誓旦旦跟她说“要陪桑柠月玩”的费玉琛却不见了踪影。
现在好了,她给费玉琛的标签又多了一个,那就是“不靠谱”。
桑柠月一个人坐在那里,背影看着孤零零的,显得有些可怜。
她会可怜?还是先可怜可怜自己吧。
时沐想劝自己别多管闲事,但是脑子里的另一个念头又很快把这句话盖了过去。
因为她看到有几个人朝着桑柠月走了过去。
滑雪场里最不缺的就是教练,在维持场地秩序之余总是在搜寻落单的雪友,而落单的女雪友是他们的最爱,往往被盯上了就很难甩掉。
推销课程是一方面,至于他们想为自己谋取些什么私利,那就不得而知了。
时沐自己没有经历过这些,不过听不少朋友抱怨过,而且形容的大多很不堪,就多留了个心眼。
很多时候都是本能的反应,等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已经快要滑到桑柠月面前了。
她放慢了速度,一点点靠近,果然听到那几个不怀好意的人在问:“小姐姐,一个人吗?”
“没有,我和朋友一起来的。”
“那你朋友呢?丢下你跑了?我看你一直坐着,不会滑的话我们教你吧。”
“对呀,我们都是这儿的教练,方便的话加个微信,下次你来直接找我们。”
桑柠月把雪镜推上去,目光和刚滑下来的时沐撞了个正着,指了指她:“谢谢,但是不用了,我朋友来了。”
忽然被点名,时沐脚下一乱,直接摔了出去,在雪上打了个滚才停住。
好在这里坡缓,她穿的也厚,没受什么伤。
她从雪里爬起来,发现桑柠月正面带微笑看着自己,更恼火了。
几个教练面面相觑,就看那人气势汹汹来到了跟前。
刚刚的出场并不帅气,还带着一丝滑稽。
时沐的脸色莫名其妙就变得很臭,语气也跟吃了炸药似的,往桑柠月面前一挡:“有事?”
这教练晃荡了一上午没见着美女,这次一下逮俩,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子去了。
“我就是想问这位小姐姐需不需要教练,我看你也在初级道,要不一起?咱们加个微信然后……”
“信不信我告你骚扰顾客?”时沐懒得跟他扯皮,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太明显了,那眼神里藏不住的欲望,她曾经无数次在别人身上看到过,而那些人的目标都无一例外是桑柠月。
她前女友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招来的全是烂桃花。
男人觉得自己突然接受了一场针灸,头顶密密麻麻扎的全是银针,次挠挠的,又痒又疼。
“不信?”
“信了,信了,那你们自己玩哈……”男人抬了抬手,冲她俩点点头,滑着双板走远了。
看着那几人离开的背影,时沐忽然松了口气。
桑柠月抱着雪板站起来:“谢谢你帮我解围。”
“碰上你算我倒霉……”时沐嘀咕着,又不敢大声说,跟蚊子哼哼似的。
桑柠月没听清,往前凑了凑:“你说什么?”
她一动弹,一股若有若无的玫瑰花香就钻入了时沐的鼻腔,霸道地在里面绕转,搅的她又有点恍惚。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时沐后退两步,又划出了她认为的安全距离。
她定了定神,道:“没什么啊,什么都没说……”
“不说这个。你不会滑?”时沐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满眼都是“我不信”。
毕竟这装备有模有样的,连雪板都是自备。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去国外的雪场,连手套都是租的,后期会滑了才购置了一整套装备。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桑柠月人傻钱多,装备党嘛。
这种人多了去了,好像也很符合桑柠月做事力求完美的性格,八字还没一撇就把自己打扮的很专业。
桑柠月问:“你能教我吗?”
时沐下意识就想拒绝:“我也是新手,你要不找教……”
她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刚刚的确有教练,但好死不死的,都被她赶跑了。
“还是你教吧,我相信你。”桑柠月说的情真意切,满眼真诚,说的时沐又得意又心虚。
得意的是有人相信她,心虚的是相信她的人是她前女友。
桑柠月不知道短短的几秒她竟然经历了这么复杂的思想斗争,只是看她发呆,就轻戳了下她的胳膊。
“能滑的像他们一样好吗?”
时沐瞅了眼中级道上飞速往下冲的人,神色复杂:“那种太快了,你还是新手,慢慢来吧,先能滑走再说。”
“怎么才能滑走?”
时沐把雪板戳到地上,单手叉腰,叹了口气道:
“放下前刃。”
第5章
时沐带着她重新回到了雪道顶上,穿好雪板先站起来,看桑柠月还坐在地上,就问她:“能站起来吗?”
“能。”
时沐没想到桑柠月这么能耐,说站就真站起来了,而且动作很无比顺滑,她伸出去的手反倒显得有些多余。
回想起她第一次滑雪连站都站不起来,跟她比起来自己就像个弱智。
桑柠月注意到她的视线,眨眨眼:“你刚刚说要放下前刃,怎么放?”
她刚刚说的明明是“前刃”,可是时沐却莫名听成了“前任”,琢磨着要不要在接下来的教学过程中换个词,因为听着实在是别扭。
桑柠月问完,没得到时沐的回应,就照她说的,脚尖缓缓落下,把前刃压下去,结果整个人立刻不受控制地向下溜去。
正在她以为自己要用这种诡异的姿势下山的时候,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别急,”时沐顿了顿,不情愿地说,“你扶着我,我先带你滑一遍找找感觉。”
桑柠月有点惊喜地看着时沐,这还是见面后她第一次主动跟自己有接触。
她微微一笑:“好。”
时沐让她把两只手都搭在自己肩上,然后自己倒滑着带她下去。
但是桑柠月的手只是虚虚搭在她肩头,并没有用力抓住。
“怎么了,不敢抓?”时沐一阵想笑,那天晚上不是抱自己腰抱得很紧吗?
“不是,”桑柠月轻声说,“不舍得压。”
时沐:“……”她以前会这么说话吗?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她俩的特殊关系是一回事,但滑雪容易受伤又是一回事。
时沐想了下,最终还是抬手,盖在桑柠月手背上,把她的手压了下去:“放心,压不坏,已经不长个了。”
时沐让桑柠月跟着自己滑着试一次,可她说了“走”之后,桑柠月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抓着她肩头的手甚至在不断收紧,隔着厚厚的雪服都能感受到她在掐自己。
“你害怕?”
“有一点……”桑柠月的反应总算真实了一点点,露出了胆怯。
别看初级道是难度系数最低的一条雪道,但坡度在新手眼里也是很吓人的存在。
要桑柠月当真眼睛都不眨地滑下去,时沐都想当场跪倒在地。
“没事,有我拉着你呢,我保证你安全。”
听着时沐信誓旦旦的立誓,桑柠月的表情总算缓和了些,点了点头:“嗯,我相信你。”
说是带着她滑,其实时沐只是起一个辅助作用,边带她下坡边告诉她滑雪的注意事项,还有姿势之类的。
桑柠月也很得要领,虽然滑的慢了点,但胜在稳,一路下来都没有摔过跤,这对新手来说已经是很有天赋的表现了。
其实有时候时沐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学东西这么快的。
按理说桑柠月不是一个运动细胞发达的人,也不喜欢运动,所以今天见到她也在车上时候时沐才会那么惊讶。
桑柠月家里的两位长辈都是音乐老师,她从小受到音乐的熏陶,性格文文静静不说,喜欢的东西也大多和“静”字搭边,这一点和时沐很不一样。
高中体育课跑八百米,桑柠月跑跑停停,别人撑死四分钟的路程她能跑五分钟,甚至是更久。
可是技术性的东西,比如跳远之类的,她总能拿到满分,甚至还破了校运会的记录。
如今这个特长放在滑雪上,也同样适用。
两人虽然是面对着面,但是时沐一颗心都放在该怎么教会她滑雪上,完全没意识到她俩的姿势在外人眼里多么暧昧。
费玉琛从便利店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一下子以为自己眼花了,赶紧把雪镜摘下来,还顺带揉了揉眼睛。
这就是她说的不图什么?
她真是信错了时沐,才会相信她这个软蛋会泥巴封心,再也不被美色迷惑。
这桑柠月的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都七年过去了还对她这么有吸引力?
诚然,费玉琛跟她俩都算朋友,也知道她们之间那些弯弯绕绕,但思想上她更偏心时沐一点,就冲她被分手后可怜巴巴的样子一直在她心头挥之不去这一点。
尽管后面她和桑柠月的关系有了改善,但费玉琛还是时刻告诫自己不能背叛盟友,要坚定地跟时沐保持一条战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