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抚上眉心，叹了口气：“说吧，你这软件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第8章
　　“什么干什么的？”费玉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不就是社交软件么，你还指望它有什么功能？”
　　“正经软件哪有人一上来就约……的。”时沐把那个字咽下去。
　　她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都没能习惯他们奔放的性格以及狂放的做事方式，更不要说回国之后再经历这些，她丝毫不会觉得这是热情大方，反而觉得被冒犯了。
　　她倒不是想批评什么，只是在看到对方性别为男的时候，脸色更差了，直接上手拉黑，然后关掉了软件。
　　费玉琛告诉她，这种人很少见，都是开小号来骚扰女性的，只要把“附近的人”功能关掉，就能筛掉一大半。时沐照做了，效果如何还不得而知。
　　她暂时不想碰这个软件。
　　和费玉琛聊完天后，时沐收到了桑柠月发来的微信好友申请。
　　分手后删掉前任的联系方式是基本操作，可是七年也没加回来的，时沐敢打赌，绝对没人有她这么好的自制力。
　　八成是为了衣服来的。
　　好友申请通过的瞬间，语音通话的请求就迫不及待地响起。
　　时沐清了清嗓子，接起来：“有事吗？”
　　“我的衣服落在费玉琛车上了，你们……还在一起吗？”桑柠月说话的声音有些颤。
　　“衣服在我这儿，我在家。”
　　“我能找你拿吗？其实那件衣服我还蛮喜欢的，明天穿不到的话……我会不开心。”
　　这借口可真烂。
　　“那你不如说你想见我。”时沐忽然笑了声，嘲笑的对象是她自己，也是桑柠月，“没人教你怎么说谎吗？首先，声音不能抖，不然显得太做贼心虚了。”
　　而且论撒谎，自己的经验绝对在她之上。
　　桑柠月那边有短暂的停顿，几秒后才问：“能听出来吗？”
　　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
　　光听声音时沐都能脑补出她一脸震惊的模样，又觉得有些好笑，懒懒地回复她：“当然能，你当我傻啊。”
　　语气太过轻松，真的像是两个重逢的老友在侃天侃地，只是若有若无的疏离感会随着时间推移不断加大，原因之一就是她俩确实没什么好聊的。
　　七年的时间，就算精卫填海都能填出一块人造岛屿了。只可惜她俩就像是溪流中相撞的两柄浮叶，碰撞之后反倒分得更开了。
　　还是桑柠月掌握着这场对话的主动权，先开口：“是我撒谎了，也确实心虚。”
　　“你今天不想理我也是因为还在恨我……对吗？”
　　听她开诚布公的讲出来，时沐的心理压力反倒没那么大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没工夫恨。”
　　“那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
　　桑柠月的追问来的极快，可坏就坏在它听起来不像是逼问，时沐无法用反感来逼迫自己不作应答。
　　于是她选了另一种更直接的方式。
　　“所以你觉得我回来是为了你？”
　　两个年龄加起来都能领养老金的人，实在是没什么能藏得住的。都是千年的狐狸，没必要玩聊斋那一套，桑柠月在想什么，时沐一清二楚。
　　既然她想问，那就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反正尴尬的不是自己。
　　“我没……”
　　“你太自以为是了。”时沐每句心平气和的话语都不如表面上那样平静，如果仔细品味，自然能发现内里的惊涛骇浪。
　　自以为是的不止是现在的桑柠月，以前的她也一样。
　　“我真没有这么认为，我只是想问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桑柠月重重叹了口，“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你先去吃饭吧。”
　　桑柠月明白，现在无论她说什么，时沐都不会信了。只要曾经的伤害还在，她俩就永远无法心平气和地谈话。
　　那是她亲手在时沐心头划下的伤痕，抹不掉也填不平，就连最无情的时间都没有带着它消散，之后等待着她的也一定是无边的折磨。
　　那又怎么样呢？是她活该。
　　“没饭，不然你给我送点？”
　　电话像是被挂断了一样，没一点动静，可时沐知道，她听着呢，而且听得真真切切。
　　“好……”
　　“不用了，我开玩笑的。”时沐轻笑出声，“你不会当真了吧？”
　　“没有……习惯了。”
　　“那就好，你别当真，不然我会很有心理压力。”
　　时沐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至于被戏弄之后的桑柠月怎么想，她已经不在乎了。
　　暮色四合，客厅里已经暗的看不清任何东西，可时沐呆呆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时间都在她身边静止。
　　她想不明白。
　　年轻时的她喜欢把真话藏进玩笑里，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桑柠月也习惯用玩笑掩饰真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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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二那年的夏天，天黑的比较晚，学校规定六点半必须清校，学生们每次都在日落时分往家赶，时沐也不例外，只是她身旁总会跟着桑柠月。
　　两人在不同的班级，所以这是一天中仅有的能够相处的时间。时沐异常珍惜这十几分钟的路程，一路上喋喋不休的，嘴巴都干了也不愿意停下。
　　最终还是桑柠月把水递给她：“好啦，你嗓子都要哑了，明天又不是见不到了，有什么话非得现在就说完？”
　　“那不行，”时沐刚喝了口水就反驳她，“就算明天能见到，但我也没有今天的分享欲了！”
　　“不会啊，我看你每天都很有分享欲。”桑柠月笑起来很好看，总是眉眼弯弯的，能让人的心情瞬间好起来。
　　时沐满心都泡在这个动人微笑中，没顾上看路，一个不小心撞到了前面的高年级学生。
　　这张熟悉脸唤起了时沐不好的记忆，她想起初冬浇在她头顶的冷水，还有嬉笑声。
　　意识到这些，时沐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甚至有了逃跑的念头。
　　但桑柠月就在她身后，她不能表现出任何胆怯。
　　“诶？怎么是你们？”男生有些惊讶地转过身，看上去并不生气，没有像之前那样直勾勾盯着时沐看。
　　目光短暂地交汇后，率先挪开视线的竟然是他。
　　“哎哎哎！害羞了害羞了！老贾害羞了！”每个人身边都会有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损友，贾备身边跟着的全是这种人。
　　时沐是高一下半学期才得知那天针对他的人叫贾备，又是学声乐的，和她一样，都靠特长分考入清远二中。
　　“去！少开我玩笑！”贾备气得踹了他们一脚，又憨头憨脑地问时沐，“好，好巧啊，你也从这儿走？”
　　废话……
　　时沐忍住了没翻他一个白眼，点点头：“不好意思，我刚刚没看路才撞……”
　　“没没没，没有的事，又没撞坏，没事的，你们快走吧！”贾备的言行举止都非常怪异，巴不得时沐赶紧走一样。
　　还有那猝不及防就涨红的脸，让时沐怀疑天气是不是真的太热了。
　　不过好在他没刁难自己。虽然心头不解，但她还是拉着桑柠月，逃一般地远离了贾备身边。
　　走了很远一段距离后，两人才停下来。
　　时沐走得急，又紧张，不免有些气喘，手掌在胸前轻拍两下，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吓死我了，还以为他又要找我麻烦！”
　　升入高二之后，时沐的生活就没那么局促了，不但认识了桑柠月，和同学间的隔阂也在渐渐消融。
　　在分班之后，新的班级里没人再说她坏话，甚至很乐意和她交朋友。
　　她一直把桑柠月当做她的神奇四叶草，为她带来了无穷的好运。
　　“贾备好像喜欢你。”桑柠月没有看时沐的脸，说的话却差点把她吓得跳起来。
　　“不会吧？”时沐不是怀疑自己的颜值，而是怀疑贾备的动机。
　　去年还针对自己的人忽然说喜欢自己，这比恐怖片还恐怖好吗！难道真是高考压力太大给人学疯了？
　　果然，读书好可怕！
　　“我也是听同学说的，但是我还听说，喜欢一个人的话，在见到她时会感到紧张，甚至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桑柠月回头看着打闹的一行人，“他刚刚的表现，很像”
　　时沐干笑两声，听着却并不开心：“原来我这么受欢迎啊……”
　　“嗯。”
　　“那你呢，你也喜欢我吗？”时沐表面嬉笑，实际心脏跳的飞快。
　　桑柠月绝对不会知道，在面对她的时候，自己的多少真心都被藏在了玩笑话里。
　　或许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在一次次缄默中找到退路，打着哈哈说刚刚只是玩笑，让她别放在心上。
　　“喜欢，”桑柠月微微一怔，但还是反应很快地回答，“当然喜欢啊。”
　　听到这个回答的时沐有些惊愕，喉咙有些干涩，桑柠月并没有看她，她却感觉被视线所灼烧。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底积压着的感情就要脱口而出，可理智告诉她，不能再就这个话题聊下去了。
　　桑柠月说喜欢，可是……并不是自己想的那种喜欢吧。
　　她的喜欢和自己的不一样。
　　片刻后，时沐还是选择收敛起情绪，努力不给桑柠月造成困扰：“我开玩笑的，你这么认真干什么？”
　　她挠了挠头发，释然地笑了起来：“走吧，回家啦。”说完便率先大步往前迈去。
　　“嗯。”桑柠月乖巧地点点头，跟在她身后，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
　　到这里，就是她们分别的时候了。
　　桑柠月忽然拉了拉时沐的袖口。
　　时沐回头：“怎么了？”
　　“你真是开玩笑的吗？”
　　时沐神色微怔：“当，当然……不然呢？好啦，不提这个啦，快回家写作业。”
　　“但我没开玩笑，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第9章
　　腿上的小伤并不会影响到时沐的工作，周一的时候，她还是出现在了音大的校园里。
　　上次打人事件过去后，没多久校方就联系了论坛的管理员，让他们手动降热度，于是短短两天，首页上就再也看不到她被打的相关帖子。
　　今天是冬招放榜的日子，论坛上很快就被这件事覆盖，好多入选的学生激动的发帖，表示今后自己就是音大的一员了，还顺带表白时教授之类的。
　　毫不意外的，时沐在表单上发现了教育局局长儿子的名字——柴俊。
　　时沐坐在车里，腿上的手机屏幕亮着，但她没看，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
　　片刻后，她关掉手机，捂了捂酸涩的眼睛。
　　昨晚她又梦到了不该梦到的人，以至于一整夜都翻来覆去没睡好，天还没亮就起床来学校了。
　　校园里此时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可也只有这里才能让她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铁甲护卫见到她的时候有些震惊，但还是把她放进来了。
　　入冬之后的清晨格外寂静，连鸟叫声都不曾响起。时沐下了车，往废弃的琴房走去。
　　这里承载着她大学三年的部分回忆，至于为什么是三年，她在大三那年去了国外，考入国外的音乐学院，从那时起，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至于琴房废弃的原因，她大概猜得到。
　　两年前有名管弦系的学生不幸从琴房楼顶坠楼身亡，当时是夏天，又是清晨，下着茫茫小雨，晨跑的人都还没有出门，她就这样，死在了无人知晓的时刻，也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
　　女大学生离奇死亡的新闻立刻在江清市掀起了轩然大波，也引起了市教育局领导们的注意。
　　调查很快就在音大展开，那几天，学校里面人心惶惶，甚至有传言说是那名女生中了邪，半夜就爬到了楼顶，仿佛一直在等待着什么，可是等到天将明的时候，还是选择了一跃而下。
　　这件事也引起了警方的注意，警察对学校的监控、教师、学生都一一进行了排查，可得到的结论却是——“自杀”。
　　那桩算不上悬案的事件，最终判定为了自杀，所有人都不理解，一个平日里看上去阳光，而且品学兼优，甚至连续两年拿到全额奖学金的女生竟然会自杀。
　　在搜寻她遗物的时候，没有找到任何遗书之类的东西，简直是毫无预兆地跳楼。
　　可是几周之后，事件又被定性成为意外事故，校方给出的解释是琴房设施老化，那名女学生倚靠栏杆，结果栏杆断裂，才导致了她的不慎坠楼，和那天林校长给时沐的解释如出一辙。
　　所有人都认定了着就是真相，甚至是那名女生的父母。
　　可时沐不相信，她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调查真相。
　　没错，不是为了桑柠月，与她重逢也不是计划内的事，所以一点点把她推远是最正确的选择。
　　她能预感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很危险，出于私心，还有残存的念想，她不想桑柠月被卷进来。
　　时沐望着琴房天台的方向站了许久，她不敢靠近，一旦接近就会有一股无形的大手勒住了她的脖颈，让她无法畅快地呼吸。
　　那天她简直是用尽了前半辈子所有的勇气，陪着桑柠月进去找了小提琴。
　　忽然，她看到远处站着一个人，就在那栋建筑旁边，似乎正在弯腰捡东西。
　　这个点学校里不会有人来的，时沐就是这么笃定，因为就连环卫工人出门的时间她都摸清楚了。他们至少要五点半才会开工，现在才刚五点而已。
　　虽然这人的出现很奇怪，但音大的安保一直很好，应该不会是坏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