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块钱……
蒋颂眠想起自己书包里的几十块钱,自嘲一笑,二百块钱,他好像很需要。
几筐鲜艳的红玫瑰堆在地上,现在是冬天,花苞周遭裹着厚实的海绵保温袋,蒋颂眠找了把剪刀,把保温袋一一剪开,动作熟练地将花全部取出来。
“我上去,你给我递吧。”蒋颂眠说完,踩着梯子爬上展架,往玫瑰花根茎上斜剪一刀,缓缓插进花泥中,动作熟练,像做过千百次一般。
下头的工友啧啧称奇,“小蒋,你还会这个呢?跟谁学的啊?”
蒋颂眠面不改色,“看别人做过。”
这时美术馆大门突然大开,门轴摩擦发出“吱吱”声响,在空旷的美术馆中回荡。
听见声音,蒋颂眠朝门口望去,一个穿着驼色大衣的男人小跑进来,正低着头扑头顶的雪,他简单拨弄了几下黑色短发,然后抬起头朝高处的蒋颂眠看去。
就这一眼,像是朝蒋颂眠的心脏上开了一枪,子弹就是那带刺的红玫瑰。
来人笑得露出小虎牙,脸上的表情生动明艳,他解开脖子上的白色羊绒围巾,提起手里的东西。
“辛苦了!我买了奶茶,喝完再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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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蒋颂眠:嗤,才二十亿
现在的蒋颂眠:很需要这二百块钱
第68章 自闭症?
栎栎……
蒋颂眠看着那个熟悉的人,怔愣了很久。
“李老师,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怎么还给我们带了奶茶啊,这多不好意思!”工友挠挠头,接过男人手里的奶茶,连声道谢,然后关心道:
“李老师,您这眼睛怎么了?怎么这么红啊?”
男人低头摸了摸眼皮,“哦,第一次在北京办画展,紧张得一晚没睡,所以干脆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什么忙。”
接着他把目光转向已经呆愣许久一言不发的蒋颂眠,“师傅,先下来喝杯奶茶暖和一下吧。”
裴轻栎依然不记得他……
蒋颂眠缓缓松手,拇指不知什么时候深深扎入一根刺,他动了动手,“啪嗒”一声,血珠从三米多高的展架上滴落在地上。
这时工友也催促道:“小蒋,先下来吧,愣着干嘛呢!”
“好。”蒋颂眠把拇指藏在手心,踩着梯子下来,接过裴轻栎的奶茶。
“有点烫,我放在保温箱带过来的,小心。”
工友笑笑:“李老师,您可太贴心了,我们才刚开始干呢。”
听着工友一直在喊李老师,蒋颂眠恍惚间想起这次来办画展的绘画天才,好像就叫李雷。
裴轻栎把羊绒围巾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脱去厚重的外套,露出里面得体的白衬衣和西装裤子。
蒋颂眠看着,但觉得如此陌生。
裴轻栎从来只穿卫衣T恤这些让人舒服的衣服,还要颜色鲜艳,越花哨越好,甚至嫌弃过他总穿黑白两色的西装。
他的目光在裴轻栎的皮鞋和腕表上巡回。
裴轻栎变了。
他现在27岁,比蒋颂眠记忆中成熟稳重许多,不再是那个咋咋呼呼长不大的孩子,他脸颊带着健康的红泽,身高高了些,身板好似也结实许多……
“我帮你们吧。”裴轻栎慢吞吞挽起袖子,拿过一旁的玫瑰花。
“哎呀李老师您放着吧,这活我们来干就行,是吧小蒋!”
见蒋颂眠一直盯着自己看,裴轻栎微微一笑,目光灼灼直视蒋颂眠的眼睛,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我怎么感觉你很眼熟?”
蒋颂眠眼睛朝右下角转了一下,然后掩饰一般低头喝了口奶茶。
“没有,我……”
这时工友突然帮他接话,“没有吧,李老师应该是没见过他,小蒋昨天下午才来的。”
“哦……看着好眼熟,还以为之前在哪见过。”裴轻栎眼睛里的光淡了许多,转身拿过剪刀,随手修剪了几支玫瑰花放在一旁备用。
蒋颂眠看着那个背影,一口接一口,很快便把奶茶喝了个干净,接着转身爬上架子开始干活。
“师傅,给你这几支剪好的。”
听到声音,蒋颂眠朝下看去,裴轻栎正仰头看他,右手努力举着四五支玫瑰花朝他递来。
“好。”蒋颂眠微微俯身,伸手去接,却不小心碰到了裴轻栎的手指。
“抱歉。”他看了眼自己沾了油污的手,立马朝裴轻栎干净的手指头看去,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却还是在上头留下了一道黑色印子。
裴轻栎这时已经把手收了回去,随意笑笑,“没关系。”
蒋颂眠坐直身子,把玫瑰一一插进花泥,然后摊开手掌。
一双干惯了粗活的手,掌心的纹路中藏着无法轻易消除的经年脏垢,他看了会儿,余光又瞥向裴轻栎,那人光是站在那里就干净到发光。
两个小时后,一幅幅包裹严实的画被运到美术馆,这些画金贵得很,不会让蒋颂眠他们接触,而是找了几个美院的学生来帮忙挂上展架。
蒋颂眠得了空,就站在美术馆外头抽烟,透过一扇落地窗看里面来回忙碌的裴轻栎。
睁眼那一刻,他以为再也见不到裴轻栎了,但这次神明似乎心软了一下,又让裴轻栎来到了他面前。
可现在的他,一无所有。
一个33岁的男人,一事无成,虽然前三十几年的生活没留下一点记忆,也不知道之前那个蒋颂眠是怎么把自己过成这样的。
但他跟裴轻栎这样的人太不搭了。
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裴轻栎从来都是那个耀眼的王子,而他却从王子花房里的玫瑰变成了路边毫不起眼的野花。
野花要走进王子的花房,要耗费的精力太多了。
好在他走过几次这样艰难的路,他可以再走一次。
蒋颂眠把烟头掐了丢进垃圾桶里,正要进去问裴轻栎要个联系方式,却生生钉在当地。
只见美术馆最中央掉下来一个巨大的玫瑰花帷幕,裴轻栎吓了一跳,被另一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护在身侧。
裴轻栎似是指责那男人几句,但那人丝毫不生气,反倒笑嘻嘻的样子,把藏在身后的玫瑰花递过去。
他们站在红色花海中,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像之前的蒋颂眠。
那一刻蒋颂眠才明白神明将他全部东西都拿走的真正意义。
——它可以让你之前拥有过的所有东西都出现在你面前,但那些东西再也不会属于你。
他的父母是如此,裴轻栎也是如此。
蒋颂眠后退几步,像是绅士一般谦让。
他摸了摸胸口,掏出那块破旧手机,花了十秒钟时间打开相机,朝着美术馆的方向拉近,拉近,直到相机里的人影都变得模糊起来,才颤抖着拇指悬在拍摄键上方。
正要按下快门时,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手机也跟着猛地一抖,蒋颂眠低头一瞧,画面模糊得只剩一片红色。
“小蒋,走吧?还看啥呢?给!”工友递过来两张红色票子,笑嘻嘻道:“明天那个活儿给的多,一天800呢!你明天去不去?”
“不——”蒋颂眠本想说不去了,可一想到他如今身无分文,顺道改了口,“去吧。”
“成,那我跟工头说一声!走吧!回去吃包子去!”
“嗯。”
两个人转身离开后不久,美术馆里跑出来一个高瘦的人影,在蒋颂眠待过的花坛周围搜寻片刻,最后失望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栎栎?”
策划这场浪漫花海的男人也跟出来,右手不经意间往裴轻栎肩头一搭,被裴轻栎迅速甩开。
“陆洋,我记得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很明白了,我们不合适,还有……请你以后不要喊得这么亲密。”
叫陆洋的男人笑着耸耸肩膀,没在意裴轻栎的态度。
“栎栎,别这么凶嘛,我妈说了,等你画展结束之后,让我带你去家里玩。”
提到陆洋母亲,裴轻栎的表情果然缓和不少。
“我会给陆阿姨打个电话,去家里就不必了。”说着,他掏出手机,在一堆学校负责人的联系方式里翻找着,“我先去忙了,今天的画展对我来说很重要,的确没时间招待你,你自便。”
第二天干完活已经是夜里十点多,蒋颂眠收拾好工具,弯腰上了面包车。
开车的工头从后视镜瞥他一眼,好奇道:“哎,那个小蒋,你也去?”
蒋颂眠不解地看去。
去哪?不是回住处吗?
看见蒋颂眠挤在他们之间,工友们都“嗤嗤”笑起来。
蒋颂眠不明白他们什么意思,但如果不乘坐这趟车,他靠双脚走到天亮都走不回去。
直到那辆除了喇叭不响哪都响的面包车在灯红酒绿的巷子里停下,蒋颂眠才明白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小蒋一起去啊!”有工友拿他开玩笑,被另外两个制止。
“行了行了,他哪会那个,让他睡车上吧,给件厚衣服,别冻死了。”
一车人说说笑笑下了车,蒋颂眠也跟着下来,找了个墙角站定,摸出口袋里最后一根烟点起。
透过烟雾盯着闪烁的彩灯看了会儿,蒋颂眠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之前的他三十多年都没存下钱,难道就是把钱花在了这种地方?
巷子里突然起了一阵风,他又往墙角里面缩了一下,可这阵风把烟的最后一截也给吹尽,蒋颂眠只能遗憾丢掉。
“喂!要烟么?”
蒋颂眠看了眼递到眼前的烟盒,跟他刚刚抽的那根一样的牌子,这样廉价的烟也只有这种地方能买到。
他点点头。
“五百!”
蒋颂眠掏钱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去。
几个染着黄毛的小混混,书包里塞满了烟,一人提了一根棒球棍。
蒋颂眠一哂,“两包烟,你问我要五百?”
“昂!”黄毛混混们特别硬气,虽然身高还没到蒋颂眠胸口,但气势给的很足。
“怎么了?买不买?赶紧给钱!你今天怎么废话这么多?”
今天?
蒋颂眠这才明白过来自己之前的钱都去了哪,他把刚挣到的八百块钱又往衣服内侧藏了藏,直接拒绝。
“不买。”
“不买?”打头的混混扛起棒球棍,朝身后的兄弟们使了个眼色,“看来我还是没把你打听话啊,兄弟们,不买烟会怎么样啊?”
身后人笑嘻嘻道:“会挨打!”
蒋颂眠低头拉上外套拉链,偏头咳嗽的空,长手一挥,黄毛头子的棒球棍就到了他手中。
黄毛头子懵了一下,很快大腿上便挨了一棍,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蒋颂眠,一咬牙,朝后一挥手。
“给我打死他!”
“住手!你们住手!”混乱之中有人在喊,可打成一片的人哪会听话,直到那人大喊一声报警了,挥舞的棒球棍才停下来。
蒋颂眠挨了几棍子,但对方几个人也没好到哪去,脸上都挂了彩。
“我已经报警了,你们还不走的话,就一起进去吧。”
挡在蒋颂眠面前的人声音颤抖着,身上是一件驼色大衣,羊绒围巾在跑动中松开,变成一长条搭在左肩,露出一截白皙干净的后颈。
裴轻栎捏着手机递到几个混混跟前,上面赫然是同110的通话界面。
“操!自闭症跟他妈谁学的打架,以后别他妈让老子再遇见你!”黄毛头子往地上“啐”了一口,“走!”
蒋颂眠把手里的棒球棍往地上一杵,脑子里全是刚才黄毛说的三个字。
自闭症?
蒋颂眠扯了扯嘴角。
怪不得三米高的展架让他去,怪不得四点多的活也让他去……
裴轻栎也愣了很久才转过身,他张了张口,不敢置信问道:“你都自闭症了,还要来嫖////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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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甜马上甜,先别打我_(:з」∠)_
第69章 师傅,帮我洗澡吧
“我不是……”蒋颂眠张了张口,但语言有些苍白。
他一天只说两句话的样子像极了自闭症,他站在这个巷子里,也不像是单纯来买烟的。
果然,裴轻栎又朝着他举起手机,上面是跟110的通话记录。
“我已经报警了!警方马上就会过来端了这个淫///窝!”
蒋颂眠点点头:“好。”然后觉得自己话有点少,后面跟上一句:“你做的很对。”
裴轻栎半信半疑瞅了蒋颂眠一眼,最后选择相信他。
“我、我刚才太激动了,抱歉,反正以后你就不要来了,这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又……”
你又是个自闭症,容易被骗,还容易被人欺负。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实则刚才那句自闭症喊出口时裴轻栎便有些后悔了,对着一个真的自闭症说这种话,有些伤人的。
虽然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
蒋颂眠点头应下,“谢谢李老师提醒。”
李老师……
裴轻栎咬咬牙狠狠心,趁蒋颂眠没注意,脚腕一崴,整个人往蒋颂眠那边扑去。
“嘶——”
蒋颂眠立马把人半揽在怀里,朝裴轻栎脚下看去,黑色皮鞋的侧面上沾了一层灰,似乎是崴得狠了,脚一直虚抬在半空不敢落地。
蒋颂眠皱了皱眉,蹲下身子,一手向上伸去扶住裴轻栎的胳膊,一手撩开他的裤腿袜子瞧了眼。
“应该没什么事。”
裴轻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