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道:“李老师不是叫李雷吗?”
“哎呀,那都是艺名,都是艺名。”裴轻栎摆摆手,颇有些不好意思,说完又怕蒋颂眠这个自闭症不理解什么叫艺名,殷勤解释道:“艺名就是行走江湖的化名,你能理解吗?就是不想用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取了一个假名字。”
蒋颂眠瞥他一眼,“我不是自闭症,我只是不爱讲话。”
裴轻栎:“……”
“哦……这样。”他坐正身子,有些尴尬,才坐了一会儿又歪过身子去。
“那你家里人都有谁呀?”
“孤儿。”
“哦……没关系没关系。”裴轻栎安慰道:“以后会有的,以后会有的。”
蒋颂眠安安静静输液,秉持自己不爱讲话的人设,听着耳边裴轻栎的声音,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某个画室的午后。
裴轻栎睡不着时,就爱窝在他怀里,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话。
什么都说,说他家里的梧桐树,说树上的小麻雀,说小时候裴溯带他去河边玩把白色的运动鞋弄成了黑色。
“你多大了?哎你之前有没有谈过恋爱啊?应该没有吧……”
聒噪的声音渐渐消失,蒋颂眠偏头看去,刚才还在喋喋不休的人这会儿正靠着他的肩膀睡得正香。
他的目光向上看去,一小瓶葡萄糖快要见底,他朝诊所医生招招手,“你好,该换瓶了。”
拆针时裴轻栎疼醒过来,蒋颂眠正紧紧抓着他的左手手腕不让他乱动,针尖已经抽了出去,还没看见血,就被棉球堵住。
“输完了?”他迷迷糊糊揉了下眼睛,抬头看了眼蒋颂眠那瓶,也快要见底了。
“哎!哎哎哎!”他招呼医生,“快给他拆了针呀!要回血了!”
医生无奈一笑,走过来等了一会儿才给蒋颂眠拆了针。
两个人走出诊所时天都黑了,裴轻栎拉住蒋颂眠的胳膊不撒手,“蒋师傅,这么晚了,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
“我饿了,蒋师傅,陪我吃个饭吧……我一个人不想吃。”
“……”蒋颂眠微微叹气,点了点头,“好。”
似乎是怕拖得久了蒋颂眠会跑,裴轻栎就近找了个小菜馆,简单要了几样炒菜。
毛血旺端上来的时候,蒋颂眠习惯性地端了碗清水放在裴轻栎面前。
裴轻栎眨眨眼,“这是什么?”
蒋颂眠:“……”
下意识动作,从前裴轻栎吃辣,他都要准备好清水让裴轻栎涮过再吃。
“没事,涮涮筷子。”
“好,没想到你还挺爱干净的。”裴轻栎摸了摸裤兜里的小药片,暗下决心,他突然站起来,大声道:“老板!再来一箱啤酒!”
蒋颂眠瞅他一眼,但没拒绝。
一箱酒搬到脚边,裴轻栎只喝了一瓶就趴在桌子上,蒋颂眠推推他的肩膀,他抬起头,脸颊红扑扑的。
“蒋师傅,我好像喝醉了。”
蒋颂眠轻声道:“真正喝醉的人,是不会说自己喝醉了的。”
裴轻栎抿起嘴唇,有些不开心,但还在坚持自己的说法:“我醉了,蒋师傅,你送我回去吧。”
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是真实的吗?还是说只是他死后的一场梦?裴轻栎曾无数次的思考,但当这一刻透过那些光怪陆离的彩灯看见蒋颂眠的侧脸时,裴轻栎才愿意相信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蒋颂眠。”他喊蒋颂眠的名字,认真问道:“你是不是很缺钱啊?”
蒋颂眠想了想,自己确实不算富裕。
“嗯。”
裴轻栎慢慢贴近他,把蒋颂眠整条胳膊抱在怀里,仗着自己喝醉了,慢吞吞道:“我有钱,我可以给你钱。”
“……”蒋颂眠低头看他,两个人对视,“然后呢?这算什么?”
“算……算……”裴轻栎仔细想了一下,躲开蒋颂眠的目光,“算包养吧?我给你钱,我包养你,你不用这么辛苦的工作,你只要每天陪陪我就好。”
蒋颂眠沉默良久。
“为什么是我?”
裴轻栎道:“我觉得你挺干净的,你应该还没操////过人吧?要不试试我……”
就在裴轻栎抛弃所有羞耻心还要继续往下说时,一阵急促的铃声从两个人之间响起。
裴轻栎本想挂掉电话,可看到屏幕上那个名字,只好接了起来。
“喂,陆阿姨。”
“栎栎呀,是这样的,洋洋啊想约你后天晚上去大剧院看歌剧,票都买好了,阿姨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哦对了,看完歌剧,刚好在沸海一起吃个晚饭。”
“呃,我……”
裴轻栎十分苦恼,如果这通电话是陆洋打来的他早就挂了,可偏偏是陆家长辈亲自出马,他连没空这种借口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蒋颂眠离得近,电话里说了什么他一字没落全听见了,他突然伸过手去,在静音上点了一下,接着凑到裴轻栎耳边,压低嗓音。
“让你失望了,操////过,操////过很多次。”
甚至把某个人操////得哭唧唧的。
裴轻栎瞠目结舌看向蒋颂眠,后者拂开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转身便走。
“蒋颂眠!蒋颂眠!”裴轻栎在后面喊,蒋颂眠就当没听见,很快便走入夜幕中。
第71章 我舍不得把他让给你
裴轻栎不死心,第二天找去蒋颂眠待的工地,却被告知人已经辞职走了。
他不信邪,又给蒋颂眠拨了电话,直到一首彩铃唱完最后一句都没人接起。
裴轻栎挂断电话,蹲在工地门口的水泥桩上,盯着手机屏幕出神,蒋颂眠三个字被他调到最大,占了整整三分之一个屏幕,盯着看了会儿,突然有一片雪花掉在那个“蒋”字上,又立刻被手机的温度融化成水珠。
下雪了。
他缓缓呼出一口白雾,从地上站起来,跺了跺蹲到发麻的脚。
从前不管经历几世,都是蒋颂眠来追他,蒋颂眠那么笨的一个人,追他追得那么辛苦都没放弃,他怎么能退缩?
蒋颂眠不记得他也没关系,这次就换他来追蒋颂眠好了!
但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下辈子,所以要倾尽所有力气,争取这一辈子就追上蒋颂眠!
给自己打气一番,裴轻栎浑身充满了力量。
“看不出来,你居然是这么难撩的一个人。”他嘟囔一声,戳了戳蒋颂眠的名字,“不过没关系,再难我也不会放弃的!”
手指头在屏幕上不断敲打,突然来了一通电话,裴轻栎一点,居然直接接通了。
是陆洋的电话。
“喂,栎栎!”
“喂?说话啊?人呢?”
“喂喂喂?”
既然已经接起来了,再挂掉有点过分,裴轻栎只好把手机放在耳边,“喂”了一声。
“栎栎?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啊,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裴轻栎强忍着不耐烦跟陆洋讲电话,“怎么了?”
“啊,就昨天我妈说的那事儿啊,明天大剧院门口见呗!”
裴轻栎:“……”
见什么见,为什么是大门口见?为什么不来接他?
虽然这么想显得自己太矫情,但这是被蒋颂眠宠出来的坏习惯,裴轻栎也不想改。
“知道了,挂了吧。”他没好气道,按掉手机,原地蹲下,给蒋颂眠编辑了一大条长长的短信过去,但依旧没有收到回复。
第二天傍晚,裴轻栎按时到了大剧院门口,入口处验票的都是社会上层人士,各个西装革履,裴轻栎看了会儿,突然想到了蒋颂眠。
蒋颂眠从前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人?没有其他的兴趣爱好,偶尔会来听一听歌剧陶冶下情操,才不会像他一样,喜欢听收破烂。
但后来的蒋颂眠也会陪他听收破烂了,甚至还学会了两句。
裴轻栎“噗嗤”笑了一下,怕别人把他当傻子,赶紧把小半张脸藏进围巾里偷着笑。
六点十五分,剧院前面人流量开始慢慢减少。
六点三十分,剧院停止检票。
六点五十分,剧院里面飘出若有若无的音乐声。
七点整,天上突然下起了雨夹雪,已经在寒风中站了近一个小时的裴轻栎哆里哆嗦摸出手机,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头,蹲在地上给陆洋打电话。
“喂,陆洋!你是不是耍我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在讨好道歉:“栎栎,对不起对不起!我……唉我突然有点事,你先回家好不好?对不起栎栎。”
“滚吧你!”裴轻栎挂了电话,又抽抽搭搭给陆洋妈妈拨了个电话告状。
“陆阿姨——”一句阿姨刚喊出口,脚边的地砖上突然站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裴轻栎抬头一瞧,头顶出现了一把灰蓝格子的伞。
“喂,怎么了栎栎?陆洋没去接你看歌剧吗?”
裴轻栎看着帮他打伞的蒋颂眠,眼睛一亮,嘴里下意识把话说完,“陆阿姨,陆洋他放我鸽子了,他让我一个人在剧院门口淋雨呢。”
“啊?这孩子!”陆妈妈突然抬高了声音,“你现在在哪呢?阿姨派人过去接你。”
“不用了陆阿姨,有人来接我了。”裴轻栎说完,直接挂了电话,眼睛越发闪亮,直勾勾盯着蒋颂眠看。
“蒋颂眠,你怎么在这儿呀?”
蒋颂眠没告诉裴轻栎,他在这儿站了多久,自己就在旁边看了多久。
直到天上下雨,某个没带伞的人开始哆嗦时,他实在看不下去,去旁边商店随便买了把雨伞,走了过去。
“路过,看到你在淋雨。”蒋颂眠目光打量了一下裴轻栎拖在地上的大衣,嫌弃的指了指,“衣服湿了。”
裴轻栎立马从地上跳起来,提起大衣边角瞅了眼,“不太习惯穿这么长的衣服。”
听出裴轻栎声音带着颤抖,蒋颂眠主动提议:“我送你回家吧。”
再待下去,指定会生病的。
谁知裴轻栎眼珠子一转,把自己两边口袋翻出来给蒋颂眠看,“我没带钥匙呀,回不去了。”
蒋颂眠深深叹了口气,似乎是强压着一道怒火,“为什么不带钥匙?打算今晚去哪睡?”
“去你家!”话说出口裴轻栎又后悔了,蒋颂眠之前都是住在工地宿舍,现在也不知道去哪住了,会不会还是住的集体宿舍,那样的话……
“我是说,不如我们去酒店开个房?”
蒋颂眠重复了一遍:“我们?”
裴轻栎抿起嘴角,装傻充愣,“嗯,你送我过去也行……”
蒋颂眠盯着裴轻栎湿透的衣服看了会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走。”
推开生锈的防盗门,蒋颂眠把伞随便一收,指了指屋里唯一一张床。
“脱了衣服,去躺着。”
“好!”裴轻栎喜滋滋答应,利落地脱去衣服,蒋颂眠换个鞋再转身,人已经脱得只剩一条小裤衩。
蒋颂眠:“……”
“好冷好冷。”裴轻栎哆哆嗦嗦掀开被子钻进去,甚至整个人埋在被子里面闻了一下,接着露出半个脑袋,紧紧盯着蒋颂眠,声音从厚重的被子下面传来,“蒋颂眠,你买了新的被子吗?”
“嗯。”
“怪不得……”
怪不得没有蒋颂眠身上的味道。
蒋颂眠从一旁的行李箱里翻出两盒药,扣了几粒倒在手心,又接了杯温水放在床头。
“把药吃了。”
“又是什么药啊?”裴轻栎嘟囔一声,但还是乖乖把药吃了。
“感冒药,预防一下。”
“专家都说了,感冒药不能预防感冒。”
蒋颂眠的手一顿,却什么都没说,他捡起裴轻栎丢在地上的衣服一一挂好,把那件湿了一半的大衣丢到一旁去。
“蒋颂眠,你有没有看到我给你发的短信啊?”
“看到了。”
裴轻栎撅起嘴,“那你怎么不回我啊?”
因为不知道怎么回,那短信上通篇的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跟你谈恋爱,我想跟你一辈子在一起,直率又坦白。
“蒋颂眠,我喜欢你。”
蒋颂眠避开不谈,拉了张椅子坐在床头,静静看着他,“睡一会儿吧。”
裴轻栎有些失望,他空有一腔热情,可从没学过怎么正儿八经去追别人,遇上蒋颂眠时更是急于求成慌了分寸。
“蒋颂眠,我喜欢你,当然了,你现在对我不太了解,我们可以慢慢相处嘛,比如我的电话你接一下,我的短信你也回一下,这样有来有往,我们就能很快熟悉起来的。”
他说着,伸出手去牵住蒋颂眠的手。
“蒋颂眠,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你要不要进来暖和一下?”
裴轻栎往床里侧让了让,努力将本就不大的单人床挤出第二个人的位置。
“不用,你睡吧,我还有点事。”
说完,蒋颂眠打开阳台门走了出去,而他所说的事,居然就是抽了根烟。
裴轻栎把自己裹成一条粽子,跪坐在床上看蒋颂眠的背影。
虽然蒋颂眠穿着并不好看的衣服,也没有站在金碧辉煌的家里,但裴轻栎却觉得蒋颂眠还是那个蒋颂眠。
蒋颂眠抽完烟回来时,裴轻栎已经睡了过去,甚至还维持着跪坐的姿势,侧脸挤在床上,嘴角带着亮晶晶的口水。
枕边的手机一直亮着,蒋颂眠捡起来看了眼,是陆洋的来电。
他将裴轻栎放躺在床上,然后随手接起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