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动楼梯么?”他想扶这人上楼去床上躺着。
宋如琢站起来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晕眩了一会儿。
缓过一些后他尝试着走了几步,然后摇了摇头:“我去沙发上躺着吧。”
他艰难地睁开眼,带着水汽的眼睛瞥了一眼客厅正中间的三人沙发。
宋如琢身体虽然瘦削,但毕竟也是个一米八几的男人,丁洋也自觉没有能力把这几乎昏迷的人搬运到二楼去,于是便照着他的意思将人搀扶到了客厅沙发上。
丁洋从沙发上摸了个靠垫打算枕到宋如琢头下,伸手拖起他脖颈的时候感觉到了那地方比额头更烫,心里愈发着急了。
他问:“药在哪里?我去拿。”
宋如琢躺到沙发上后身体放松了许多,从鼻腔里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在楼上靠左边的床头柜的医药箱里。”
“你好好躺着。”丁洋对他嘱咐了一声,随即转身小跑着上了楼。
二楼只有两间房,一间书房敞开着门,另一间关着门的自然就是卧室了。
他推门而入,顾不得欣赏房间里的陈设,径直来到铺着深灰色床品的双人床边拉开床头柜的门。
果然里面放着一个医药箱。
丁洋打开医药箱,当场傻了眼。
里头整整齐齐码放了十几种的药盒,有中文的,也有全是洋文的。
他当下一时之间无法从里头找出退烧药来,干脆就把一整个医药箱给抱下了楼去。
宋如琢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动作躺在沙发上,只是将头侧向了楼梯,疲惫地睁着眼目送丁洋下楼来,脸上居然还硬是挤出了一缕笑。
“谢谢。”他说。
丁洋手忙脚乱地把医药箱递到他跟前,敞开着给他看。
“这里头哪个是退烧药?”
宋如琢抬了抬眉,伸手从医药箱里取出一个印着洋文的绿色盒子,从里头拿出一板药,掰下一个来。
丁洋见状,随即放下手中的药箱,去厨房找水。
正当他拿着好不容易在角落找到的瓶装矿泉水打算拿给宋如琢的时候,回头就看见那人居然干巴巴地直接把药片塞进了嘴里。
“水……”
话才说了一半,就看见宋如琢半坐起身,仰起的脖颈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竟然是直接把那硕大的药片给干咽了下去。
咽下药片后的宋如琢又长长舒出一口气来,躺倒了回去,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丁洋把已经拧开了的水平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站在边上低头打量着躺在沙发上的宋如琢。
已经将西装外套脱去的宋如琢此刻只穿着一件质感不错的衬衣,衬衣的下摆已经因为刚才的一番折腾有些皱褶了,领口的纽扣也大概是为了呼吸更顺畅的缘因不知什么时候被他自己解开,露出了瘦削的锁骨。
他整个人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下半身的双腿稍微曲起,看起来十分单薄无助。看着这样的画面,丁洋心里不知怎地总有一种自己还需要做些什么的感觉。
“丁洋……”
丁洋正在发愣,突然听见宋如琢轻轻叫了自己的名字。
“我在。”
“能再麻烦你一件事么?”
“你说。”
“能替我上楼拿一床被子么?我觉得有些冷。”
丁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疏漏。
他太久没有生病了,不知道怎么照顾发烧的人。
他想起过去自己发烧的时候,妈妈就是让他吃了药裹紧被子睡觉,等到捂出一身汗来温度也退得差不多了。
“嗯,你等一下,我这就去拿。”丁洋又转身小跑着上了楼。
他再一次走进卧室,摸了摸双人床上平铺着的深灰色被褥,觉得这厚度应该合适。
于是,丁洋张开双臂把被褥从床上扒了了下来,打算卷到一个合适的大小抱下楼去。
但那条被子是床双人被,体积着实是有些大,加之丁洋卷被子的时候动作又过于慌乱,结果看不到前面路的丁洋突然听见一阵东西掉落的声音。
他把被子往床上一放,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发现是床头柜上的一排相框被他在慌乱中碰翻了,有一个还掉到了地上。
那些相框即便是从背面看起来都十分精致,和楼下客厅装饰架上的摆件一样看起来价格不菲。丁洋吓了一跳,担心自己把人家的东西给磕碰坏了,忙上前把掉在地上的那个相框捡起,
相框的背后看起来是完好的,丁洋手持着相框,有些紧张地将它翻了过来。
还好,正面的边边角角也没有磕碰,水钻也一个都没掉。
他松了一口气,随即注意到这镶满水钻闪闪发光的相框所夹着的那张看起来黯淡无光年份久到有些褪色的照片。
是一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第22章 我能再要一碗粥么?
宋如琢独自一人蜷缩在沙发上。
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有人把什么柔软舒适的东西盖在了自己身上——是自己那床带着那熟悉的洗衣液气味的被子。
他往被子里缩了缩身子,觉得舒服多了,呢喃了一声谢谢,然后就彻底昏睡过去。
发烧的人都不会睡的很踏实,宋如琢睡着之后就陷入了一场循环的纠结往复的梦境。
他梦到了小时候的一些不太愉快的情景,家里的争吵声,母亲的哭泣,以及后来母亲对他失望而又自责的眼神。
梦境中的画面摇曳不定,让人头晕目眩,宋如琢能够感知到生理上灼热的不适和胃部的痉挛,也能感觉到精神突然变得十分脆弱,以至于对着这些过去的画面有一种想要哭泣的冲动。
后来,大概是刚才吃下去的那一片药开始发挥药效了,梦境中的场景逐渐趋于平稳,画面被柔光所照亮,一点一点消失在雪白的光晕中。耳畔萦绕着令人头疼的争吵声和哭泣声也渐渐变得遥远,最后听不见了。
宋如琢终于在体内的药效完全发挥后,陷入了深度的睡眠,没有梦境,也几乎关闭了所有的感知。
此时此刻,身心这才算是得到了真正的休息和放松,身上的机能也开始逐步地恢复。
……
他最先恢复的感知是嗅觉。
在神志还停留在一片虚空中的时候,宋如琢的嗅觉居然闻到了一股清甜的饭香味。
他贪婪地深吸了几口充满了这清甜气味,伴随着空气经由自己的鼻腔进入肺部,然后扩散至身上的每一处神经。
身上其他的感知也逐渐恢复,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前额和腰部泛着隐约的酸痛,感觉到额头搭着一簇冰凉的的发丝。
宋如琢闭着眼睛抬手捋去那一处冰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湿透。
宋如琢艰难地抬起眼皮,茫然地看着头顶雪白的吊顶,听见从厨房传来嗡嗡运行中的排风扇以及轻微的火苗燃烧的声音。
他就这么躺着缓了一会儿,等着身上的感知完全恢复,顺便努力回忆了一下刚才混沌不堪的梦境之前发生过一些什么事情。
但他好像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出差了一周,最后第二天就有些发烧。自己强撑到工作结束回了S市,站在自己家门口……后来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了。
喉咙口的干涩和灼烧感打断了他的回忆,宋如琢伸手在身侧的茶几上摸索到了自己的眼镜并且带上。
他忍着浑身的酸痛从沙发上坐起,看到面前不远处摆着一瓶矿泉水,便拿起喝了起来。
“你醒了啊。”突如其来的一句人声让宋如琢吓了一跳,拿着水瓶的手微微一颤。
“咳咳咳……”他呛了半口水,用力地咳嗽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还咳嗽了?你这是感冒了吧。”那个说话的音调有些惊慌,伴随着脚步声朝着宋如琢靠近了过来。
宋如琢顺着声音看去,透过有些雾气的镜片看到了朝着自己走来的人是丁洋。
他终于一下子想起了刚才怎么都想不起来的断片内容。
自己好像是晕倒在家门口了,然后这个好心邻居不知从哪里出现,帮他安顿进了屋子。
“我没事,只是喝水呛了一口。谢谢你,丁洋。”他朝着好心邻居露出一个勉强的笑,紧接着目光落在了他身后厨房灶台上正在冒着的一股蒸汽。
丁洋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我刚刚查了一下你吃的那个退烧药,不能空腹吃。我就帮你煮了点粥,等会儿吃一点垫垫肚子再吃药,吃完上楼再好好睡一觉。”
宋如琢的眉尾微微抽动了一下,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他知道这位邻居好心,却不知道竟然能如此贴心。
此刻好心邻居看着他又开口了。
“哎,你现在走得动么?要不要先上楼换件衣服再喝粥?”
宋如琢顺着丁洋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胸前一大片衬衣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半透明地衣料黏在胸口,看着十分狼狈。
宋如琢伸手扯了扯那边的衣服,让那料子不至于紧贴在身上,随即点了点头。
他扶着沙发扶手慢慢站起身,一股晕眩感却突然袭来。他不得不闭上眼站在那里不敢动弹,怕自己又一次晕倒过去。
此刻,一直宽厚有力的手上夹在了他的上臂内侧,把摇摇欲坠的身体支撑了起来。
但他还是没忍住胃部的痉挛,站在那里干呕了起来。
“你是不是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低血糖了?”
“嗯,可能是。身体不舒服没什么胃口。”
“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不知道,可能是昨天夜里吧……”
好心邻居有些婆婆妈妈的关心并没有让宋如琢觉得心烦,相反,这对话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让他能在搀扶下踉踉跄跄爬上二楼,最后倒在了自己柔软舒适的大床上。
他闭眼躺在那里一时又没力气动弹。
“有力气自己换衣服么?”丁洋问。
宋如琢深呼吸了几下:“没事,缓一缓就好。”
“那你自己换啊,我下去把粥给你盛出来。”
“嗯,谢谢。”
紧接着,他便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咚咚咚地跑下了楼去。
宋如琢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憋着一股劲坐起来,从床边抽屉里取了干净的睡衣裤替自己换上。他十分艰难地把睡衣的口子一颗一颗扣上,手指因为低血糖的缘故不太受控制。正当他自下而上扣到睡衣第三颗的时候,耳畔又传来了有人上楼的咚咚咚脚步声。
“都换好了?”丁洋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托着个小碗回到了房内。
他看了一眼宋如琢还半敞开着的衣领,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后便径直走到他跟前,利索地替他把剩下的扣子都给扣好了。
宋如琢一惊,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一碗温热的粥已经被塞到了自己手里。
“先把粥喝了。”他听见丁洋说道:“然后看你吃完药我再走。”
宋如琢十分讶异地看着眼前过分友善的邻居,半晌才开口说道:“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是我不好意思,我得向你道歉。”丁洋突然打断。
“啊?”宋如琢更迷惑了。
“关于猫的事情,我刚知道他对你的意义。”丁洋说着低头看向了床头柜上的相框,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个刚才他捡起来的全家福上,最后鼓起勇气决定把最近这些事情和宋如琢梳理明白。如果在这中间自己确实是有什么事情做错了,他也想借此机会对宋如琢道个歉。
宋如琢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表情也是一僵。
那是一张彩色全家福。
照片的褪色程度和照片里人物极具年代感的穿着,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照片应该拍摄在上世纪末。
照片里,年轻的妻子烫着当时流行的大波浪,穿着一身泡泡袖淡黄色连衣裙,微笑着站在英俊挺拔的丈夫身边。
丈夫手里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弯着眼眉,咧着嘴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甜美可爱的笑容。
而小男孩的怀里还抱着一只比他的脑袋大出了许多倍的橘色长毛猫。
和照片里的三个人比起来,猫咪的表情十分冷漠,但又十分和谐地融入了这一家三口温馨的氛围里,成为了家庭的一员。
“这照片上的小男孩是你吧?”丁洋问。
“嗯。”宋如琢点头。
“因为你过去也养过一只橘色的长毛猫,所以才会收养生煎的是吧?”
宋如琢沉默了一会儿,发出一声叹息:“是啊,它和我过去养的那只猫几乎一模一样。”
“我本来觉得你随便捡了个猫就养,挺……挺任性的。但是现在有些理解了……”丁洋说。
“嗯,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但……你为什么要的道歉呢?”宋如琢有些奇怪地看向丁洋。
“前阵子你找我要看猫,我故意躲着你,不想让你看。”
宋如琢十分意外,他挑眉问:“故意?为什么?是因为我打扰到你了么?”
丁洋尴尬地挠了挠头:“其实吧,有些事情我不太确定,今天趁着这个机会,想跟你确认一下。”
宋如琢更疑惑了。
“我朋友跟我说,你找我可能不是单纯的想要看猫。”
“嗯……确实不完全是。”宋如琢淡淡道。
丁洋瞬间心里一惊,瞪大眼看向宋如琢。
只见对方正拿着勺子从手里的碗中盛出一口粥来,淡定地送到嘴边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