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可能是我们没问吧。”
燕明了然,这件事他深有体会,不?是有心故意隐瞒,只是有时候真的寻不?到一个好的时机,总不?能在路上走?着走?着,云继影就来句“诶我同你们说件事,其实?院长是我叔叔”……吧。
过于突兀也过于奇怪了。
他们选定的这个位置地势要比河岸处要高?上不?少,河岸上的人?看那辆豪华船只,大约只能看见?一个恢弘大气?的侧面船身,而他们居高?临下就能看见?船只甲板上分散站着的人?。
两位学渣少年别的不?说,每天不?读书不?写字,眼神是一等一的好。
所以?,也因此能看见?河岸拥挤人?群中?格外高?挑的一个红衣姑娘。
那姑娘实?在有些高?了,比之?不?少男子都还要高?上许多,在一片的如墨翻涌的黑沉脑袋尖上,突兀显出来半张秾丽面容。
这张脸实?在是过于精致艳丽了,露出的半张面庞上,光眉眼便如跳跃的火焰一般明艳,比之?别的姑娘家,多了几分英气?,少了几分柔婉。
燕明眯着眼睛看过去?,语气?犹豫,“你觉得……”
“嗯?”
“那个姑娘……像不?像云继影?”
那个高?挑红衣姑娘的眉眼,和云继影只像了六七成,也不?知道是化?了妆还是因为他们隔得远的缘故,若非清楚瞧见?护在那姑娘身侧,将人?群重?重?排开的凌家兄弟,燕明也并不?很确定。
昨天几人?分别的时候,云继影言说他有几分可能要入宫,燕明便未曾邀请他此日来共赏龙舟赛。
若云继影今日没同皇帝一起,自然要相邀过来,热闹赏玩。
只是隔得太远了,他们居高?临下看那边都只能瞧见?影影绰绰的人?影,更别说自下往上看,另加之?他们还在坡上,垂柳成荫,挡住了视线,更难以?被察觉。
“你说,我们现在下去?能找得到他人?吗?”
傅元晟摸摸下巴,深深怀疑,“我觉得被淹没在人?群里的可能比较大,等他们往这边再走?一段吧。”
这个时候离龙舟赛正式开始已经没多久了,这些各具特色的龙舟队,一小部分是往年在各地方?上选拔的优秀队伍,一小部分是由京中?官勋之?家组织的,还有一部分便是是百姓组成的散队,由善水性的渔民们组成。
这些龙舟上,舟首站着一胸披红花的鼓手,时刻不?停地擂鼓稳定节奏,划手们则整齐坐于舟尾,在后头?整齐排好浆,只待一声令下,运浆划船,在密集紧促的鼓点声与岸上围观者竭力的呐喊声中?勇争第一。
此时,四周该站人?的地方?也已经挤满了人?,好在他们这个位置太过偏远,并不?方?便观赏,故此不?抢手,将近开赛了仍然宽敞无比。
骤然,周围震天响的锣鼓声突兀停歇,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声音极为高?亢刺耳的乐器——锣,一个穿着官差服装的老头?站于停泊着数十?辆龙舟的岸边,朗声道:“各位父老乡亲,一年一度的龙舟赛即将开始,请各船手做好准备!”
岸边,在胳膊上绑着彩带的旗手,听闻到渐次密集起来的鼓声,将手中?旗子高?高?举起。
随着那老头?的话音落下,旗手们用力将手上旗帜大幅度挥动着,似乎划出了一整片五色的云彩,与此同时,一艘又一艘的龙舟渐次入水,带出一阵又一阵的涟漪,水花与激动的吼叫的声音连绵成片,交响不?绝。
他们这隔得远,眼神再好也只能瞧见?龙舟上面一排穿着统一异色服装的人?整齐划一的动作,击水破浪划向远处。
眼见?着五彩的龙舟愈行愈远,直至只剩几道模糊的影子,燕明便分神盯着云继影所在的那一块地方?,打算等他走?过来,便叫宝生?过去?叫人?。
这一瞧却瞧见?了,不?知是凌家兄弟中?的哪一位,于路上捡到个绣样精致的荷包,忙一脸担忧追上去?还给失主?的事故。
燕明默然,和谢君竹对视一眼,感觉这个场景有些眼熟。
按照他对凌家兄弟二人?的了解,凌云不?像是这么不?解风情的人?,那想必就是……凌风吧。
他猜的也确实?没错。
昨日凌家兄弟因故耽搁行程,去?庙会稍晚了些,太阳都将要落下去?了,晚霞映红了半边天,那些唱戏的卖东西的烧香的,大部分也都散了。
第二天凌云便特意跟王爷请辞,带着他那让他操心不?已的哥哥,随着世子早早地来看端午龙舟。
他们这个朝代是送手帕送荷包都是心倾于人?的意思,结果有姑娘娉娉袅袅地走?在他哥身前,眼神含羞带怯,落下个带着香的荷包来,他哥傻不?愣登地真以?为人?家是不?小心掉的,还捡起来送回去?了,还叮嘱那姑娘要看好自己的荷包莫再掉了!
你叮嘱个脑袋你叮嘱!
凌云几次三番张嘴,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抱着胸和云继影站在一旁。
这场眼见?着要成的好事又被他哥自己给弄遭了。
凌云深吸一口气?,用嫌弃万分的语气?同,仰天叹道,语气?沉痛:“你还是打一辈子光棍吧。”
说着又觉有些无语。
王爷分明只虚长他二人?三四岁,俩侄子都十?七。八岁了,都到了能娶媳妇生?孩子的年纪。
而他默默斜了眼凌风,他这辈子还能抱上可爱的侄子侄女吗。
第79章 言年
被无情拉走的凌风, 回过神后对上?了自己弟弟明显无比的白眼,一愣, 用眼神明明白白地表示出自己的不解。
他是……做错了什么吗?
云继影朝他摊手耸肩, 表示爱莫能?助。
视线从凌家兄弟身上?收回来,落在周围的景象之中。
他今日又借病推了宫里的邀赏,这几年里, 大约是谎话说?得多了, 便修炼至如此般面不改色睁眼说?瞎话的境界。
什么头疼脑热胃寒脾虚骨疾张口就来。
只是,若依他所说?, 他此刻应该“饱受病痛折磨,缠绵病榻,消瘦零落不成人?形”, 哪像现?在这样面色红润,走跑无碍, 京中识得他真实模样的人?不多, 大部分在皇宫, 这副模样若被人?见了去,又是麻烦。
故此一反往常地上?了副艳丽的浓妆, 以便更好地遮掩本?来面容。
……上?妆这种?事情干多了倒也得心应手, 丝毫不见生涩。
一会光景,便出来个与之前疏朗少年气质截然相反的明艳容色来。
如果不是极为熟悉之人?,一般是认不出来的。
故此颇为肆无忌惮。
见着个眼熟但又不应该出现?在此的人?, 凌云眯起眼睛, 轻“咦”一声:“那不是太子?卫吗,太子?今日难道还随行圣驾?”
他的语气是确确实实的怀疑。
云继影挑眉:“嗯?”
“就是, ”凌云摸摸下巴,回忆从旁处听来的消息, “太子?昨日不是在上?香回宫途中遇刺了吗?”
虽然没受伤,可受惊定然是免不了的,怎么还能?活蹦乱跳继续来看龙舟呢?
如斯低调也能?被盯上?,昨日虽偶遇了太子?一遭但显然错过好戏的云继影顿时好奇心起。
“他受伤了?”
“那倒是没听说?有,”凌云顿了一下,接着又道,“那些蒙面刺客训练有素,目标明确,一击不中立马吞毒自杀,只怕是……”
“未必肯善罢甘休是吧。”
云继影垂眸,漫不经心地说?:“那又与我们何干。”
凌云一愣。
云继影的目光远眺向那艘豪华大气的官船侧身,从这个角度其实什么也看不到?,但在场几人?心知?肚明,在那船身后头,河岸边上?,是如今云京最为尊贵的存在。
尊贵,但也危险。
一时无话。
直到?一个无法忽视的灼灼目光凝于此处。
在场几人?俱是耳聪目明之人?,尤其是凌家兄弟,自幼习武,从不懈怠,自是对周围感知?敏锐非常,在察觉到?一道不加掩饰的直愣目光后,两人?不约而同侧过头望去。
正瞧见一个华衣俊秀少年手上?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呆愣愣地看着云继影,眼神中是清晰可见的惊艳之色。
面对这样的目光,在场三人?早已见怪不怪,云继影本?身就长得好看,身姿挺拔,仪容俊秀,不作假的翩翩佳公子?样貌。再添以脂粉作缀,便雌雄莫辨,清姿绝世。
偏偏他还长得高,便越发吸引众人?目光。
看便看罢,云继影心想,他也不能?控制别人?的目光。
他还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出门?,极偶然地撞破了一个跟踪他的男子?,那人?大约是见他年纪小便放松了警惕,谁料就此阴沟里翻船,被他的随身侍卫按下。
从那以后,他就知?道有外头有很多眼睛盯着王府,如潜伏在暗处的蛇莽一般,阴恻恻的、粘腻的、如影随形的视线始终围绕着王府内外,一刻也不曾撤离。
他那时尚年幼,还不懂为何旁人?都有玩伴他没有,也不懂厨房里和善纯朴的小仆为何要被侍卫拉下去关入地牢,更不懂为何但凡他出门?便要带上?一大群人?,时刻随行左右……
他坦诚地同父亲倾诉了自己的烦恼,他只记得父亲沉思?了许久,从府外大张旗鼓地抱养了个孤女,又暗中遣人?送出府。
从此,英王府便多了个景姑娘,自由出入王府。
而英王世子?,时时缠绵于病榻,久未显于人?前。
时间?一久,英州境内谁人?不知?,那个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姑娘是未来的英世子?妃。
因为样貌出众气质独绝,但逢出行,必然要沐浴着众人?惊艳叹绝的目光,时间?久了,他便能?很轻易地分辨何为单纯欣赏的眼神,何为淫邪的觊觎之色。
就好比现?在,他就这么望去,从这个华衣少年清澈干净的瞳仁中,看到?的就是纯粹好奇与欣赏的目光。
那大概是看到?美?好之物时人?们下意识的反应,挺正常的。
却没想到?那少年瞧了他半晌,身子?一抖猛然回神,回神后第一时间?却是低头在自己身上?找寻着些什么,左右手轮流在胸前袖中摸索一番。一抬头,瞧见一行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他又猝然着急起来,三步并做两步地追赶上?来。
凌云早在这人?靠近的一瞬间?便绷紧了身子?,左脚踏出一步侧身而立呈保护状,不着痕迹地摸上?袖侧放置匕首的位置,今日他身上?带着任务,自然时时警惕,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哪怕是对着这样一个看上?去柔弱无害,软得跟个小白兔的公子?哥,也不会轻易放松警惕。
在他凌厉的目光审视下,温巳言瑟缩了下身子?,只是握了握手里的冰糖葫芦棍,鼓起勇气,胳膊一伸,杵到?云继影面前。
他个子?矮,要略微抬起手臂才能?叫云继影看到?,维持得有些吃力。
云继影:?
虽不解其意,但他仍然要拒绝对方,正当此时,听得眼前少年期期艾艾地问道:“姑娘,能?、能?做我嫂子?吗?”
凌云:噗嗤——
云继影先是一愣,他知?道本?朝风气开放,男女皆可以礼表情送心上?人?,可他还真没见过送冰糖葫芦的。
……更没见过代兄邀约的。
他一时被噎得不知?如何回答,眼神缓缓游移到?身旁好整以暇看戏的凌云身上?,满满的怀疑之色——
这不会是你失散已久的亲兄弟吧?
无奈之后又收回视线看向那个少年,他想了想道:“下次这种?事……”
“叫你兄长亲自来。”
温巳言眼睛一亮,这是有戏,于是忙伸出手指遥遥指向对岸,急急反驳道:“他今日来了,只是因身负要职,一时脱身无法。”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内心暗暗点头,看他这番话说?的,既说?明了兄长缺席并非有意,又暗戳戳表明了兄长在朝为官的身份。
很恰到?好处地展现?了他哥的优势。
他曾听邻家陈媒人?说?起过,现?在的姑娘,都倾于嫁给有权有势的男子?,在此基础上?,长相俊美?就更有竞争力。
说?的不就是他哥嘛!
他所指的方向,正是皇帝所在的官船。
大约是随行之人?人?数过多,尽数下船恐怕还需要点时间?,那艘显眼无比的船仍然泊在岸边,挡住了对岸所有窥视的目光。
云继影一挑眉,虽然从这小少年身上?所穿衣饰便可以初步判定对方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可能?跟皇帝一同登船赏龙舟的,除却一应护卫宫侍,随行的无不是荣宠加身的官员与妃嫔。
且不见,皇后今日都未曾随行圣驾,皇帝带的乃是宠冠六宫已久的惠妃。
他心生好奇,试探一问:“不知?小郎君兄长名讳。”
温巳言毫不犹豫卖哥哥,脆生生道:“温巳年!”
温巳年……
这熟悉的、叫他印象深刻的姓名。
云继影笑得越发真心诚意,“原来是温大人?,确实是年少有为,闻名遐迩。”
可这话说?着说?着便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在里头了。
是熟人?的话,那他便也不用客气,一把将?少年手中冰糖葫芦抽出来,得到?了一个可怜兮兮满含不舍的眼神。
“我瞧你也无伴,不如一路同行吧。”
温巳言忙不迭点头,没隔一会抬头看,心里暗忖,这姑娘美?则美?矣,就是个子?实在有些高,声音也有些粗。
但是他哥年纪也实在大了,没得让他挑三拣四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