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抢上的人有些遗憾,便转头去买旁边李乐容他们昨个儿下午挖的野菜。
现在天还不算很热,新鲜野菜放在阴凉的地方一晚上也不会蔫儿,就一文五一斤,价钱本就是比别处低了,因此不再接受讲价,但卖得也很快,毕竟靠着个有稳定客源的肉铺子呢。
这一上午铺子就没断过人,三人连口水都没时间喝,到了日中时分街上人渐渐少了,才松快些。
李青山一个人在前铺看着,柳鱼和丛春花洗了手去做饭。
而今租了铺子有灶台了,就不糟钱再在县城里买着吃了,馒头或是饼子这些主食都是早上做好从家里带过来的,中午只简单炒两个菜就成。
洗好切好菜,添了根硬柴火将锅烧得热热的后,柳鱼洗了手,笑着跟丛春花说:“娘,我先去给方哥儿家送点菜。”
方哥儿家榨油后的豆粕多,常送过来给家里的大马骡吃,直接给钱不妥,柳鱼便常从家里带些小菜送给他。
“去吧。”丛春花乐乐呵呵道。
她虽不常来铺子里,但这小两口每次收工回家都会同她和关老太太说铺子的事。她也知道隔壁油坊的方哥儿待自家很是和气,常送东西过来。
既然人家待自家好,那自家也得真心待人家,不能寒了人家的心。
这时辰,多数人家都该是吃过午饭了,方哥儿家油坊这边通常都是方哥儿一个人在前铺看铺子,方哥儿男人和公爹在后院榨油,因此柳鱼从前铺进去。
不过可是不巧,今个儿方哥儿家吃午饭似乎也晚了,是方哥儿的男人王大响在看铺子。
“他在灶房做饭,我去喊他。”王大响声音嗡里嗡气的,低着头有些偷偷摸摸的好似生怕被人看见一样。
但他额头上的那大包实在太打眼了,想叫人不注意都难。
柳鱼猜到了这大包是怎么来的,有些想笑,抿了抿嘴憋住了。
若是寻常客人来,王大响还能说是不小心撞墙上了,但李青山和柳鱼与他们结识的第一日就撞见了方哥儿揍他,王大响实在是没脸在他们面前扯谎。
一个汉子被自己夫郎打成这般丢人的模样被熟人看到了,王大响是又气又羞,转身一边往后院走,一边喊方哥儿,声音一声比一声高,“方儿,方儿!”
“你好朋友来找你了!”
第75章
“这开铺子呢,虽是不累,但一天到晚都得守在铺子里,跟坐牢似地,有时候我想找你说会儿话都走不开,改天找时间咱们两家一起吃顿饭,多熟识熟识才好。”
方哥儿收下小菜后,送柳鱼出门这样说。
柳鱼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那我们做东。”
县城和村里不同,人情味儿没那么足,他们又是乡下来的,初来乍到贸然主动与人结交,好像总带着几分上赶着、讨好巴结的意味儿。先前李青山和柳鱼便商量他们只管老实本分的做好自己的生意就行了,于这种事上不必费心思。
但现在既然别人主动开口了,柳鱼也不是不知礼的人,便顺口应了下来。
他回了铺子,想起方才的王大响来,实在想笑。
这会儿没客人,李青山坐在案桌旁边的木凳上暂时歇歇,见他这样高兴,李青山脸上不知不觉也挂了笑,转过身问他:“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柳鱼走到李青山身边去,小声跟他说:“方哥儿把他夫君头上打出了个大鼓包。”
李青山心中有些惊讶,刚想说不能吧却又想起那日上门拜访时撞见的场景,一下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不能的,最后干巴巴道:“他…他有点厉害。”
“岂止是厉害?”柳鱼眼睛亮亮地说:“能把那么大块头的汉子制得服服帖帖的,这是本事!”
李青山有些酸了,偏过头翘着一边耳朵对着柳鱼说:“你拧,我也听话,叫你制得服服帖帖的。”
柳鱼唇边的笑容更大了些,觉着有几分好笑,“好端端的,我拧你做什么。”
话虽这样说,手却很诚实地摸上了李青山的耳朵。
软软的,柳鱼只轻轻捏了捏,然后抱着李青山脖颈,撒娇道:“我不舍得嘛。”
……
等肉所剩无几了,丛春花在铺子里善后,李青山和柳鱼先出去买东西。
头一样是笔墨纸砚,像账本这种常会有人买的,笔墨铺子里都有装订好的,一百张纸一册,价钱根据纸的种类而不同。
在这其中,又有细分,比如内页有红线格子的和纯纯空白页的,前者自然是贵一些。
李青山把两种册子都翻了翻有些拿不定主意了,柳鱼道:“买带格子的吧,我觉着有格子写下来的字应当更整齐些。”
李青山点头,两人还是选了比较便宜的黄麻纸,这一册就要一百二十文,实在是贵。
除此之外,一方瓦砚八十文,一块二两没有名号的普通墨要一百文,一支最便宜的兔毫笔三十文。
李青山一下要了两支笔,柳鱼问他买这么多干什么。
李青山双眼含着笑,拿着笔轻轻扫柳鱼脸颊,“咱们一人一支,闲来无事的时候练练字。”
以前有条件读蒙学的时候没好好学,如今开铺子要识字写字了,才觉出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句话的道理来。
柳鱼笑着点了点头,两人又买了一刀更便宜的草纸,这一番就花用了四百文,委实是贵。
李青山心中暗暗地想,一定得好好挣钱,他们将就着用些便宜的就罢了,将来他们的孩儿读书识字的时候,得挑些好的给他用才行。
之后又请木匠上门量尺寸给李青山打一张新案桌,李青山还让木匠按柳鱼和他的身高各打一张带椅背的椅子。这样偶尔站着累的时候,可以坐着切会儿肉,而柳鱼能一直坐着收钱,少挨点累。
这样的大件也不便宜,一张木桌四百文,因着是带椅背的椅子而不是普通的木凳,做工复杂的多,两把椅子也要六百文。
还好这都是先交一半定钱,等木匠交货才付另一半的,不然一下还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等这事也办妥了,锁了铺子,柳鱼先和丛春花一块花钱坐骡车回家。
李青山则趁着今日收工早些,赶着骡车去买搭豌豆架的长木枝。等把长木枝运回家,他还得折返回去收毛猪。
一天下来,竟只有下午守着铺子慢悠悠卖肉的那一会儿最得闲。
……
“一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到了夜里,忙碌了一整日的小两口互相松快筋骨,柳鱼接着道:“你看,咱们每天都是忙过上午那一阵子,后头基本就不怎么忙了,但总也得拖到那么晚的时候才能关铺子,这不合算。”
依柳鱼的意思,要么早早卖完他们回家忙家里的活计,要么费上那同样的时间多赚些钱回头好雇人干家里的活计,两样总得得一样才好。
李青山叹气,“说到底,还是这一片吃肉的人少。”
县城的肉铺子分两种,一种是在中心坊市的大肉铺子,据说每日宰猪宰羊几十头,专供应给各大酒楼、饭馆和富户等,走得是薄利多销的路子,云水县城只此一家,因为生意做得大,这是要入商籍低人一等的;而另一种就是李青山和赖大屠子开得这种肉铺子,遍布在各个坊市街道之间,专卖给城内住户的。
寻常坊市都有两三个这样的肉铺子,人家开得时间久根基深不说,手头存得钱也多。若是将铺子开在那样的地方与人竞争,人家都无需做什么,只接连低价卖几日的肉,就能叫他们把猪肉都砸手里,赔个底朝天了。
因此当时李青山出摊择位置时,避开了那些肉铺子选在了这里。
考虑的就是这一处还没有肉铺子,他这小本生意,无人理会,可以慢慢攒钱。
不过如今缺点也显出来了,地略偏,每日只加了一头猪,竟就要卖这么久了。
若是到了夏日,一日就该是只有一头猪的生意了。
“别叹气嘛!”柳鱼转过身猛地抱住了李青山,双眼亮晶晶地道:“我有个主意!”
被夫郎突然抱住的大狗子,脸上早已挂了笑,闻听此言,伸手刮了刮夫郎的小脸蛋道:“快说!”
“嗯……”略沉吟了一下,柳鱼道:“咱们可以上午卖生肉,下午卖熟切!”
他们铺子左右各一扇窗户,卖肉用得是右边的窗子,左边一直闲置,柳鱼早就在琢磨左边干什么用才好。
既不耽误他上午给李青山帮忙卖肉,还得叫客人不觉得在肉铺子里买这种东西污糟才行,柳鱼思来想去没想出什么好主意。
还是今日上街买笔墨纸砚,李青山与一直在他们这儿买猪下水的卤煮小贩打招呼时,柳鱼才突然想到,既然别人能靠卖熟的下水赚到钱,那他们怎么就不能靠卖熟的肉赚到钱呢?
想起丛春花那些做大菜的手艺来,柳鱼越琢磨越觉得天时地利人和他们简直是都占尽了,不试试都浪费!
李青山一听,也觉豁然开朗,顺势把柳鱼压在身下道:“还是你聪明!”
……
既是决定要卖熟切了,那最后剩得没卖出去的肉就全部用来拿回家叫丛春花和柳鱼试方子了。如此,那几个日日踩着时辰来压价割便宜肉的妇人和夫郎就扑了个空。
“卖完了?”
“嗯。”李青山在铺子外面装着窗户上的木板,头都不转道:“下次想买早点来。”
其中一个夫郎脸上讪讪的,说:“方才明明看着铺子还开着的。”
他家就住这附近,从这铺子第一日开业时他便注意到了,后来观察了几天,见铺子里始终只这一对小夫妻便起了心思。
乡下来的,年轻人,好拿捏。
于是他便叫上附近几个邻居,这几日下午轮流蹲守在这铺子附近,等着肉快卖光时一起压价割点便宜的肉回去。
前几次都成功了,几个邻居都夸他聪明,没想到今日竟扑了空,他有些不甘心地道:“别是不想卖给我们吧?”
李青山心下不忿刚想怼人,就被柳鱼出声打断了,“怎么会呢?”
“送上门的生意谁不做?”柳鱼从铺子里走出来,道:“是这样,我们铺子准备卖些熟切,所以这阵子剩得最后那点肉便都要拿回家试方子。”
柳鱼笑了笑,扫视了一圈这几个妇人和夫郎,接着道:“所以,以后若是想割肉,还是早点来的好。”
话是讥讽人的话,但因着他声音带着几分南乡人独有的软糯柔婉,轻声细语的,叫人不禁怀疑起来,他到底是不是讥讽人的那个意思。
几个妇人和夫郎面面相觑,脸皮薄的早低着头觉得臊得慌了。
柳鱼不再理他们,转过头帮李青山一块装窗户木板。
这几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他们确实是准备要关铺子了,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悻悻地一起走了。
柳鱼扭头看着这几人终于滚得远远的背影,哼道:“便宜他们了!”
若不是因着做生意得和气着点,犯不着因小失大,他才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夫郎生气的样子总是这么可爱,李青山眼里带了笑,外头人多,他不好做什么,只挨近了柳鱼,贴了贴他胳膊道:“别生气了,咱们回家做熟切去!”
“嗯。”柳鱼重重点头,然后偏过头看着李青山弯了眼睛。
第76章
县城的熟切店其实不少,熏、烧、卤、酱各有各的风味。
但这东西,说白了,还是以味道取胜的嘛。
丛春花和柳鱼都很有信心。
回了家,李青山将剩的那个猪头劈开又仔细清洗干净、剔了肉,便下地去搭豌豆架。柳鱼和丛春花一块研究怎么卤猪头。
“这玩意比别的地方味儿大,得下重料。”
他们要开的这个熟切店,经昨个儿晚上柳鱼和李青山细细商量觉着还是先以铺子不好卖的肉为主。一来能将肉铺的肉快些卖出去,二来这样投进去的本钱少些,他们试的起。
那其中最扎眼的就是猪头这部分的肉了,因着味儿大,模样也不大好看,寻常只有图便宜的人家才会买。
一个猪头出五斤的肉,才能卖个二十文钱。而一整个猪头重约十多斤,按毛猪价收来约有一百文呢,付出远比收获大的多。因此柳鱼想从这里下手,将猪头部分的肉做得好吃些,转手卖个好价。
“嗯。”柳鱼点头,仔细记着丛春花的用料先后和分量。
这些香料都是今早丛春花得知他们想卖熟切,特意去县城香料铺子买的。有贵有贱,有些她认识有些她也不认识,还是掌柜说大酒楼常买,她才买来试试的,这部分全靠她和柳鱼闻着味道试探着放。
五斤肉不能一下都浪费了,分三次试,毕竟是第一次做,晚饭也没指望吃这个。所以看着时辰差不多的时候,柳鱼便准备起了晚饭。
家里的菜园子虽是种了不少菜,但多是要到四月底五月多才能采收,而今还是以吃田野小菜为主。
柳鱼打算做个野葱抱蛋,再凉拌一道马兰头拌香干,一香一鲜,吃起来也开胃下饭。
“再熬个米汤吧,你和你奶奶都爱喝。”
“我也正想呢。”不过不光是因着爱喝,柳鱼道:“马兰头偏寒,配着热食吃不伤胃。”
“还有这说法?”丛春花笑了,等看着柳鱼把米汤盛出来马上就得刷锅才能做炒菜时,道:“没有小锅还是麻烦。”
那可不是,原先家里两口大铁锅,一烧水或熬粥,一烙饼,那口小的炒菜可是快。而今那口小锅被柳鱼他们带到铺子里了,像现在这情况,做饭便只能捡着一口锅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