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鱼指尖一烫,原是不小心碰到了锅沿。
紧接着外头便是林氏训话的声音,“臭小子,什么话都往外说!”
闲坐着的李青山有些难安,被这童言无忌的一句话说得心热起来。
但现在家中无甚积蓄,不是要孩子的好时候,且他还想与夫郎多待在一处,不想这么快就被他孩儿分了宠。
他这样出神的想着,柳鱼叫了他好几遍他才听见,赶忙起身去了灶房,“怎么了?”
柳鱼端了一个盛着鱼汤的大汤碗给他,“给大庄家送些过去吧。”
李家左边是村子房基地的尽头没人住,右边就是大庄家,庄伯庄大娘平日里对李青山家多有照顾。李青山和大庄是一起长大的,两人是极好的朋友。大庄的媳妇现今正怀着身孕,再有两个月就要生产了。
夫郎话虽然未言明,但李青山知道这鱼汤是送给大庄媳妇补身子的。
李青山心里暗暗的想,夫郎话虽少性子还有些冷,但内里却是个极柔软细心的。
炒鱼渣非常简单,就是将小鱼掐头去尾直接剁碎,放葱姜蒜和干辣椒爆炒后调味,但是讲究的是火候要到位,这样炒出来的鱼渣香脆,鱼刺一点也不会卡嗓子。
这会儿天还没黑,饭菜就摆在院子里,分别是焖茄子、猪油炒白菜、清炒水芹、香辣河虾、炒鱼渣、青椒炒腊肉、鲜鱼豆腐汤和李乐容点名要的凉拌凉粉和炒凉粉。
柳鱼还贴心的用酥梨和糯米给显虎和恬姐儿做了几个甜甜的糯米酥梨饼,瞬间更得孩子们的喜爱。
薄而劲道的单饼撕下一小块包着鱼渣或是河虾塞到嘴里,一个香脆一个鲜脆,极为下饭。李青河闷了一口酒转头笑着对李青山说:“明天我帮你罱泥,你再管我吃吧!”
却被他夫郎桐哥儿狠狠拧了一耳朵,“少喝点!”
李青河撇了撇嘴,跟他夫郎理论起来,两人虽然针尖对麦芒的,但是瞧着感情是极好的。李青山默默转过头去看自己的夫郎,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柳鱼才能同他感情也这般好。
茄子和炒凉粉软烂浓香,白菜浸了猪油的香味,水芹爽口解腻,一向挑食的恬姐儿今个儿都吃的抬不起头来了。
林氏特别高兴,不住口的夸,“咱家莫不是来了个厨神!”
大伯娘刘桂英也很高兴,当时这门亲事还是她拿主意给张罗的,现下看柳鱼这般贤惠持家就觉没看错人,在关老太太面前狠夸了柳鱼一顿,“鱼哥儿性子好,手也巧,娶了他真是咱家的福分!”
关老太太笑得开怀,柳鱼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最了解不过,柳鱼表面虽温顺,内里却有些冷僻。
以往她总担心,若是她百年之后柳鱼孤零零的一个人要怎么办,如今瞧着他也有家人了,还是这般热火的人家,又爱重他,打心底里也觉得高兴,盼望柳鱼能早日将这一切都放在心上。
一家人聊桌上的饭菜、聊地里的庄稼、聊接下来的打算,直到恬姐儿耐不住都睡着了,才散去。
洗过澡后,去了暑气。
李青山头发还湿着就去布袋里拿出了今天村长帮着写好的田契递给了柳鱼。
关老太太是秀才娘子识得些字,柳鱼承她所学,也识得一些。待看清田契上的户主之后,柳鱼有些惊讶,“是我的名字?”
虞朝非特殊情况(逃荒落户、寡妻妾带子、失男丁)只给年满十五以上的汉子授田,女子小哥儿是不授田的。但若田契落了名字,按律法这地便写的是谁就是谁的。尤其对于女子和小哥儿来说,有这样一份私产,是多么安心的保障。
李青山点了点头,脸上挂着笑,“这地本就是分给你的,当然写你的名字。”
柳鱼神色微动,微微笑了下,起身将田契收到了梳妆台上的匣子里。这匣子应是李青山为了娶亲专门置办的,簇新还带锁。柳鱼第一次见的时候就觉它用来收些贵重物品,当钱匣子正合适,就是不知何时才能用到。
柳鱼合上匣子转身,直接撞到了李青山结实的胸膛,也不知这人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这个时候的李青山,好像要霸道许多,将柳鱼围困在他的胸膛和梳妆台前不能动弹。
柳鱼不自在的低下头。
李青山轻嗅着柳鱼的头发,喉咙发紧,明明夫郎和他用的都是一样的皂荚,但他就总觉得夫郎身上好像更香更好闻似的。
他由轻嗅改为细吻,顺着头发往下,流连在脸颊和耳侧,最后移到了那抹唇上,轻轻吻了下,然后屈膝平视着柳鱼的眼睛笑着问他:“今天有什么不舒服吗?”
柳鱼不知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缓缓摇了摇头。
李青山忽地很高兴,嘴巴咧的极大,又用昨夜的姿势,圈着柳鱼的腿就将人抱起来。
柳鱼攀着李青山脖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因着今日有灯光,叫柳鱼仔仔细细瞧见了李青山那张含笑的俊脸。
他心神晃了下,但很快压了下去。
李青山抱着人往床上走,柳鱼身子挨到了凉席上,才回过神来,惊呼:“灯还没吹!”
“一会儿再吹!”他今日想好好看看夫郎,李青山脱了衣裳压了上去。
只不过这个一会儿直闹到了夜半三更、油灯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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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每夜提瓶沽油四五文,藏于青布褙袖中归,燃灯读书。”彻夜点油灯才耗费四五文,所以他们没有很奢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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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翌日,柳鱼又起晚了。
丛春花哪里不知道是因着什么,她乐见其成,大清早的什么活也不让柳鱼干。早饭的时候还多塞了一个鸡蛋给柳鱼补身子。
关老太太也笑呵呵的,叫柳鱼难得有些难为情。
李青山这会儿也明白过来家中两位长辈一早上都乐呵呵的原因了,他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暗暗地看夫郎脸色。
没生气,就好。
李青山不由松了口气。
饭后,李青山带上罱泥的工具,拉着板车,叫了李青河一块去河边。
桃源村的小河叫吴白河,自山上流下来,最后汇到云水湖里去,河流宽,岔路也多。
罱泥要选在淤泥层较厚的河段,这样一罱子下去才能提上来满满一罱子的淤泥。
李青河卷了卷裤腿,跳上村里人共用的小木船,干劲十足,“一会拉两条大鱼上来!”
李青山不禁笑了,想起他和李青河十二三的时候背着大人偷偷拿了罱子划了船到河里罱泥玩,泥没罱上来,倒是非常好运气的捉了三条五斤大的草鱼上来。
虽然卖了一百多文钱,回家还是被狠狠揍了一顿,尤其李青河,屁股都被鞋底扇肿了。
“行啊,回家再让大伯揍你一顿!”李青山笑道。
“好你个李青山!”李青河佯怒,拿起船桨在河里一划拉,撒了李青山一身水,李青山不甘示弱,回怼过去,吴白河上一时都是兄弟俩爽朗的笑声。
昨个儿柳鱼给大庄家送了鱼汤和凉粉,今个儿大庄家的就包了野菜包子送了过来。
“茴香鸡蛋馅儿的,我吃着挺好吃的。”
大庄家的已有近八个月的身孕,柳鱼接过包子,赶紧搬了把带靠背的椅子又放了张软垫让她坐。
大庄家的笑眯眯地坐下,看着柳鱼跟丛春花夸道:“青山兄弟可得了一个好夫郎。”
“那可不!”丛春花在外人面前是一点也不谦虚,把柳鱼夸了又夸,转而又关心起大庄家的肚子里的孩子。
“嗐,这个太不老实了,在肚子里天天闹腾。”
大庄只比李青山大一岁,如今他已经快是两个孩子的爹了,李青山才成亲,丛春花想到这里就恨不得把那臭小子叫过来再用扫帚疙瘩打一顿。
说起孩子,大庄家的就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似的,或是说孩子在肚子里怎样怎样顽皮,或是说她和大庄对这个孩子怎样怎样期待。
柳鱼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话,望着她隆起的肚子,想起昨夜静静温存时,李青山抱着他,与他商量孩子的事情,说了等家中积了银钱再要孩子之后。还非要问他,知不知道怎样避孕!
这种事情他怎么会知道?
那人白日里瞧着正经,晚上简直什么荤话都说,最后的最后才伏在柳鱼身上告诉他,画本子上说那玩意儿不弄到里面就不会有身孕,气得柳鱼装作不是有意的,暗暗蹬了他一脚。
三人说着话,有两个妇人结伴上了门。
即便昨日跟着丛春花一起去了好多人家,柳鱼这会儿也没认出来谁是谁,还是丛春花小声提醒了他一下。
他礼貌的喊人,一阵寒暄过后,其中一个妇人道明了来意,“我们啊,是想跟你家买点昨个儿那个凉粉!”
天热,难免苦夏,吃啥都没味儿。但昨个儿李家送来的凉粉端上桌,竟然没几筷子就抢没了。
今个儿扎堆凑到一起唠家常的时候难免说起这个事情,越说越馋,两个妇人一合计干脆一起上门来了。
“昨个儿没吃够,今天老惦记着!”
丛春花也没料到这个事情的发展,她干笑了两声,“嗐,那不值什么钱。你们想吃,一会儿我让鱼哥儿做了给你们送些过去。”
两个妇人连连说不行,“吃了这次没准还想下一次的,哪儿能次次白吃你家的!”
大庄家的见状,赶紧帮腔帮李家揽过了生意,“婶子,你们就学村口卖豆腐的那家一样,在村里卖呗!”
人家每天早晚一板,卖得可好了,连旁边村子的都会来。
大庄家的故意说道:“我也馋,等婶子你家做好了,我第一个来买。”
一句话逗得那两个妇人哈哈笑直说她们才是第一个。
丛春花顺势应下了,两个妇人默契地都没问价钱就离开了,因为笃定也贵不到哪里去。
她们走后,丛春花还一愣愣的,怎的就成了一笔生意?
柳鱼倒是很开心,心里已经在默默盘算成本和利润的事情。
大庄家的识趣儿,不好再待在这里,起身要回家去。
丛春花见状,从院子里的石榴树上摘了一颗大石榴塞给了她。
这样一颗大石榴拿到集市上去卖,一颗都能卖三文钱,大庄家的都不好意思拿了。
丛春花笑道:“跟婶子还客气什么啊,石榴多子,可不兴不拿。”
大庄家的很不好意思的收下了,柳鱼扶着她送她回家,回来时心里已经算好账了。
豌豆粉剩下的也就能再做个十斤凉粉,平日里几乎都不会吃这个,家中也没有备的,之后若是还有人买,少不得得用绿豆替代。
绿豆三文钱一斤,一斤能出三两多一点的粉子,加了水能做三斤多的凉粉,得卖两文钱一斤才有赚头。
柳鱼把这些都讲给丛春花听,丛春花一笑,很爽快地说:“行,都听你的。”
柳鱼做了五斤凉粉的量,一个时辰后,那两个妇人连同大庄家的听见动静,都自己备着碗上门来了,一人要一斤。
丛春花切块,柳鱼称重,还教了三人怎么拌凉粉,又让她们尝了自己做的炒凉粉,教了做法。
三人一致觉得炒凉粉味道也不错,心想回家正好一半放点胡瓜凉拌了一半放蒜苗炒了,一冷一热的凑两个菜,都乐呵呵的回家了。
回家路上,难免被人问起,一番说道之后,又有两个喜欢昨天柳鱼送的凉粉的人家,把剩下的两斤买了。
五斤凉粉都卖光之后,丛春花心还跳的厉害,数着五斤凉粉换来的十文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就赚到钱了?”
可比她一天织布轻省太多了。
柳鱼也很高兴,但人清醒得很,“也就打个牙祭,不会有人天天买。”
更何况马上就到秋收了。
“不说那个。”丛春花凡事都爱往好的地方想,数着铜板乐呵呵的,“咱好歹的至少净赚了十文呢!管它之后还有没有人买!”
柳鱼一愣,也缓缓笑了起来,同丛春花商议,“娘,外面的野豌豆不好找了,家里还有些绿豆,我先泡上,今天再做点粉子吧。”
备用着,说不定之后还有人来买。
丛春花看了柳鱼一眼,笑着将手里的铜板都塞给了他,“家中事情你看着办便是,不必事事都问我。”
她说完,帮柳鱼抻了抻衣裳,又道:“这个家是迟早要交给你和青山管的。”
柳鱼缓缓点了点头,又数了五个铜板给丛春花,“娘也管。”
堂屋廊下正制袼褙的关老太太瞧见这一幕,眼里都是笑意。
一罱子的泥有个六七十斤重,不是极有力气的汉子都很难将它从水里拎上来。李青山和李青河换着干,一上午已经拉了三船泥。
岸边的李大伯和李青江则用木筐装着,一板车一板车的往地里拉,目前已上了一亩多地。
李青河期待的大鱼暂时还没捞着,一上午河泥里带的小鱼小虾、河蚌和螺丝拣出来倒是都快有一桶了。
日头渐高,柳鱼和李乐容一块去河边送饭。
因着李大伯和大伯娘昨个儿放了话,再弄那么好的菜就不上他家吃饭了,柳鱼这顿午饭就做的简单了许多。
但是味道是相当好的,蒜末、辣椒面、葱花、熟芝麻用热油一泼,再淋上醋、酱油,加一小撮盐和糖,胡瓜切丝,拌上凉水湃过的面条,最后撒上一小把熟花生和荽菜末,别提有多酸辣爽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