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望着越下越大的雨,心中实在急,盼望着这雨快停了,他好带着柳鱼到县城的医馆看看去。
他心里急,便坐不住,在屋内走来走去的,时不时还得扒着门往外瞧瞧。
柳鱼头疼得厉害,心中实在烦,忍了又忍,很是没好气地说:“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走来走去的!”
“我的错!”李青山坐回床前,帮柳鱼掖了掖被角,“你睡吧,我保证这回不弄动静了。”
他太小心翼翼了,柳鱼有些后悔,“我……”
“我懂得,你睡吧。”李青山安抚一笑,截断了他的话。
柳鱼欲言又止,最后侧过了身去。
半晌,柳鱼翻过了身望着李青山,李青山吓了一跳,正反思他刚刚有没有弄动静,就见柳鱼往里挪了挪身子,轻声道:“你上来。”
李青山不解。
柳鱼半垂着眼道:“陪我睡会儿吧。”
李青山听话地脱了外衣上了床,刚躺下,柳鱼就侧过身子,一头扎进了他怀里,手抓着他里衣一角道:“刚刚…对不起。”
李青山笑了一声,摸了摸他耳垂,“夫妻之间,哪儿要这么客气。”
柳鱼抬眼看了一下李青山,浅浅地笑了下,而后在李青山胸膛处轻轻蹭了蹭,抓着衣裳的那只手也变成了搭在腰间。
他的怀抱实在温暖,叫柳鱼的头痛都稍稍得到了些许缓解。
李青山温热的大手在柳鱼太阳穴处轻轻按着,柳鱼渐渐睡去。
再醒来时,外头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被窝里因为有李青山在却是极暖和的,柳鱼舒服地动了动。
李青山低头一看他醒了,问:“好点了吗?”
柳鱼微微一笑,“不疼了。”
李青山很是高兴,从坐在床上的姿势改为躺下,平视着看着柳鱼,轻柔地摸了摸他鬓角,眼神中很是疼惜。
柳鱼有些不好意思,垂下了眼,避开了李青山的视线。
李青山一把抱过柳鱼,下巴亲昵地在柳鱼发顶蹭了蹭,问他:“饿不饿?”
柳鱼实在是没什么胃口,摇了摇头。
李青山哄他道:“多少吃点?昨个儿晚上就没怎么吃,你再这样饿下去,奶奶也会担心的。”
想到奶奶,柳鱼总算答应了。
李青山出去端了一碗熬出米油的白粥,还有一小碟酸萝卜来。
白粥稠香,酸萝卜爽口开胃,柳鱼不知不觉竟将一碗白粥都用了下去。
“还喝不喝?”
柳鱼摇了摇头,李青山将碗送出去,顺便与丛春花和关老太太报了信儿,接着又回屋陪柳鱼。
家中活计总是很多,除却上次下雨,白日里两人倒少有这样静静依偎在一起的时候。
柳鱼睡得时间太久了,总躺着也不舒服,李青山这会儿倚靠在床头上两口摞在一起的大木箱上,便叫柳鱼倚在他身上。
李青山捏着柳鱼的手指道:“我看最近你一直在绣帕子,不累吗?”
柳鱼领会了他的意思,连忙道:“我得风寒不是因着绣帕子的缘故。”
是那日早起的时候突然下了雨,他为着收拾家里的东西,被雨淋了一下,激着了。
“我明白。”李青山接着道:“但我听娘说,奶奶如今眼睛不大好,就是以前绣东西太多的缘故。”
沉默半晌,柳鱼闷闷地道:“奶奶都是因着我。”
他们一孤一寡,相依为命的过日子,名下地少,南方又多绣娘,为了挣上吃的,奶奶只能没日没夜的绣。
李青山静静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柳鱼的下文,知他还不愿说,李青山没再问,转而道:“所以,我觉你也该少绣些东西,免得日后熬坏了眼睛。”
沉吟了片刻,柳鱼道:“那我今后每月只绣十五张绢帕。”
将柳鱼说服成功了,李青山很高兴,将人抱得更紧,脸颊在柳鱼的头顶蹭了蹭,又与他商议之后想试着收购毛猪去卖的事情。
万事总要有个开头,他手里现有的那一两七百多文钱也都是李青山挣的,柳鱼没什么意见,只静静听他说了一些打算,自己又补充了几点李青山没提到的,还说要给他缝一个大麻袋装铜钱。
两人细细说着这些家常和琐事,不谈情说爱,也自有一股温情默默流淌。
第二天,因着接连下了两日的雨,外头泥泞不堪,李青山没去县城找工。
早起的时候,李青山瞧着柳鱼的风寒好了许多,便觉隔壁村那大夫似乎也是有点用处的,便又去那里拿了三剂药。
柳鱼知生病的难受之处,乖乖的吃药,只是胃口还不甚好,用饭用得很少。
下完雨,罱泥的活干不了,李青山便去捡了一天的柴,现在是湿的不要紧,回头在院子里晒干了便能用,多囤点好过冬。
柳鱼还在病中,天黑后一家人早早歇息。
只是夜深时,却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第21章
“你别起,我出去看看。”
尽管李青山这样说,这敲门声这样急切,又在夜半三更,柳鱼还是披着衣裳坐了起来。
很快,李青山回来了,“是大庄媳妇发动了,他要去叫稳婆,叫娘和奶奶过去看着他媳妇儿,我现在去那头叫他爹娘过来。”
大庄下头的弟弟妹妹多,他成亲后,庄伯庄大娘便带着下头几个搬到别处住去了,这处只住了小两口和他们的一个女儿。
李青山出了门,丛春花和关老太太也穿好衣裳去了大庄家,一个守着大庄媳妇,一个赶紧烧热水。
柳鱼还在病中,不宜过去,免得过了病气给大庄媳妇。但他还是穿好衣裳起来了,万一真有需要他帮忙的时候。
过了一会儿,李青山回来了还带来了庄大伯和大庄四岁的女儿,“大庄家两个灶烧热水不够,庄大伯要用咱家的灶台烧水,我在这里帮忙,你带着燕姐儿到屋里去吧。”
柳鱼点点头,领着燕姐儿回屋,先给她脱了鞋子,叫她坐到被窝里暖和。
因着柳鱼常给大庄家送吃的,燕姐儿对这位漂亮的小婶婶并不陌生,但面对今夜的事她还是有些害怕,“婶婶,我娘怎么了?”
柳鱼给她退了外头的小袄哄她躺下,“你娘要给你生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他/她要出生了吗?”
柳鱼点了点头,轻拍着燕姐儿,“等你明天醒来就能看到他/她了。”
燕姐儿到底还小,被人轻哄着,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柳鱼起来,站在院子里偶尔还能听见大庄家的吃痛的叫声。
“别出来了,外头冷。”李青山摸了摸柳鱼的手都还是凉的。
“我睡不着。”
但庄大伯还在这里,李青山也不好进屋陪他,只道:“那你坐在床上,实在不行,就把针线翻出来做做,被我藏到立柜上头那卷被子里了。”
柳鱼这才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李青山轻刮了一下柳鱼鼻子道:“小狐狸。”
柳鱼不服,不笑了,转身回屋了。
他已绣好了六条绢帕三条棉帕,上次裁的布还能再做三条棉帕,但这三条他不打算拿去卖了,他想给丛春花绣一条,再给李青山绣两条换着用。
但是给李青山绣个什么花样呢……
柳鱼思索了片刻,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直到天将亮时,大庄家的才把孩子生下来,是个大胖小子。如今,也算是凑成一个好字了。
大庄家大门上挂了一张一尺见方的红布,四角都缝了铜钱,又用红线拴着一张用柳条做的弓、一支箭和一本书,表示能文能武是个小子。
庄大伯临回家前将燕姐儿接走了。
关老太太和丛春花也回来了,一夜都被折腾得不轻。柳鱼下了面条,一人吃了一碗回去睡了。
李青山昨个儿晚上也没怎么睡,跟李青河说了让他今天下工帮忙捎两斤红糖回来后,就回房搂着柳鱼好好补了个觉。
再醒来时,收到了大庄家报喜的红鸡蛋,按照男单女双的规矩,是五个鸡蛋。除此之外,还请丛春花洗三那日去掌厨,自然之后的满月酒也是要由她掌厨的。
丛春花很是高兴,铆足了劲儿要叫大家尝尝她的手艺,拉着柳鱼一块制定后日的菜品。
李青山看着他们婆媳好的样子不去打扰,趁着今天得空乘船罱泥去,赶紧把这活干完了,之后好走街串巷收毛猪试试。
洗三宴和满月酒不同,洗三只请最亲的人,因此桌数少,像大庄家这样亲戚少的,一桌坐十人,挤个三桌就差不多了。
大庄要的是六荤四素一汤一饭,丛春花和柳鱼商定了一番,定下来了菜色。
六荤分别是:小炒鸡、红烧肘子、葱油鲤鱼、炖酥肉、四喜丸子、香芋扣肉。
四素是:清炒芥菜、红烧茄子、凉拌脆藕和三合菜。
一汤一饭则是地皮菜鸡蛋汤和红糖糯米八宝饭。
做厨子的要把具体到几只鸡几条鱼几斤肉等都估算好,像是肉禽类的要提前去县城订好,等办宴席那日一早去拿回来。做大菜要用的香料或是其他耐放的东西等可以提前备上,免得那日有缺漏。
第二日一早,丛春花就跟着大庄家的人一起去县城置办东西,李青山今日也没去做工,一是把家中活计收收尾,二是看看大庄家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
因此今个儿他陪着柳鱼出摊。
“还有没有难受的地方?”
李青山这话一早问了好多遍了,柳鱼再次强调,“我昨天就好了。”
李乐容也巴巴地跟着去,一路没少跟李青山拌嘴,逗得柳鱼脸上始终挂着轻浅的笑意。
这次准备了六十块,倒是比上次卖的还快一些,摊子一落定,就围上来了一群小孩,人一多其他人就好奇也跟着围上来,毕竟是集市上的新花样,没多大会功夫就卖光了。
柳鱼心里计划着下次逢集就卖粗叶粄试试,只是要卖粗叶粄的话得将馅料方子改良了,比如芝麻花生馅儿的,得将花生多放,再将白糖换成红糖,这样按两文钱一个卖出去,才能多赚些钱。
除此之外,还得做些咸口的。
三人说说笑笑打道回府。
村口大树下,是妇人和夫郎们聚集做针线唠家常的地方。
杜玉兰正跟人抱怨:“哎呀,现在找刁大厨子办事可真不容易,明明花钱的是主家,搞得跟反过来了似的。我提着肉上门,还得赔笑脸。”
秋收过后手中积了一些银钱,杜玉兰终于有钱给他儿子体体面面的办婚事了。
“可不是,你说明明是按酒席桌数算钱的,最后又少不了他的。上门请他的时候不带礼还不行,你不带他不给你实心办!”
另一人道:“带轻了都不行!前年陈家老三成亲不就是,带了一斤肉,回头那酒席办的啊,瞎糟蹋钱不说还难吃得很!”
可到了杜玉兰最想显摆的地方,“我拎了一只鸡去的!”
昨个儿晚上把她心疼得眼泪汪汪,一宿都睡不着觉,今天不显摆出来她不痛快。
众人纷纷道:“哎呀,那你这礼可不轻!”
有看不惯她嘚瑟显摆样的人,故意问:“你咋不找春花办,你不是跟她怪好?”
“就是,听说大庄家洗三宴就找春花办的呢,一早我见着他们出村买东西去了。”
“叫她做什么?”杜玉兰想想当初找丛春花借钱未果就生气,一时嘴快道:“她克夫没福气!”
众人一时噤声。
杜玉兰因为说秃噜嘴了正心虚气短着,一见其他人都不说话了,人都结巴了,“咋…咋了?”
众人低着头各做各的针线,没人搭她的腔。
杜玉兰疑惑地转过头,李青山正在她正后方!
“四婶刚刚说什么呢?”李青山脸色铁青,冷声质问。
杜玉兰起身,讪讪地笑了两声,冲着李青山身后的柳鱼和李乐容道:“哎,你们赶集去了啊?”
可不管是柳鱼还是李乐容都没人搭她那份话,柳鱼皱着眉头看着她,李乐容则狠狠地瞪着她。
杜玉兰知刚刚的话的被人听去了,赔笑解释道:“我…我一时嘴快。”
“那就能说这样的话吗?”李青山迈开腿朝杜玉兰走了几步,那浑身的戾气好似下一秒就能将手里的小炕桌挥到杜玉兰身上似的。
杜玉兰吓得后退了两步,待绊到身后的人时,她觉得被小辈这样质问数落丢了面子很生气,一下就厉害上来了,“怎么?李青山,你还想跟你婶子动手?”
杜玉兰头往前伸着,拍着自己的头皮道:“来来来,你打,你往这儿打,你看看你那些叔叔伯伯都同意不!”
事态不好,杜玉兰身后的几个人将杜玉兰拉开,柳鱼和李乐容也将李青山拉开。到底杜玉兰是长辈,今天李青山要是冲她动了手,有理也要矮三分了。
李青山攥了攥拳头,沉着脸离开。
杜玉兰心中那个悔啊,她怎么就说出了那样的话。
这下,恐怕春花都得记恨上她了!
柳鱼回到家把东西放下,叫李乐容先回去,自己进屋看了李青山。
李青山正坐在卧房中央的那张桌子旁,手紧攥着拳头放在桌子上。
柳鱼走近,手放在了他肩头。
李青山抬起头,顺势揽上了柳鱼的腰,脑袋搁在柳鱼的腰侧,“她以前还经常来找娘玩。”
“人心易变。”柳鱼说。
李青山突觉一阵心寒,脑袋紧紧依偎在柳鱼的腰腹处。
柳鱼抬手,抚了抚李青山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