沤麻至少得半月,现在先不用管。半亩地所产的麻籽有限,活也不急,丛春花没叫柳鱼干,她和关老太太两个人不多大会儿的功夫就把麻籽搓干净了。
丛春花洗了一把给正绣帕子的柳鱼,柳鱼磕了一个,满嘴油香,麻仁也脆脆的。
苎麻叶运气好的时候会有人收,但是种的太多了也卖不上好价。农家人通常就是取一点晒干了保存着留着以后家里做个药用,剩下的就全部喂猪了。
“这能做粗叶粄啊。”关老太太提出来。
丛春花好奇,便给关老太太打下手叫她做。
家里东西其实都还挺齐全的,关老太太把苎叶洗干净了,在锅内煮熟,放到石臼里捣烂加糯米粉和白糖搅拌揉成面,揪成剂子,擀一下往里包芝麻花生的馅料,然后上锅蒸。
蒸出来青翠欲滴,瞧着就有食欲。
丛春花在灶房里喊,柳鱼放下手里的针线过去。
粗叶粄散发着苎叶的清香味儿,趁热咬上一口,软软糯糯的,再往里些便是芝麻和花生的香味儿,多种口感交织在一起。
丛春花道:“这是不是也能拿到大集上卖?”
其实做法有点类似青团,甜馅儿的因为白糖价比较贵成本有些高,若是换成酸菜肉沫馅儿的,倒还真有些赚头。
柳鱼道:“不如这个大集先卖卖米花糖看看什么情况,下集再试卖这个。”
反正做粗叶粄的苎麻叶是干的也不打紧。
“行!你拿主意。”丛春花应了,又说那今年得把苎麻叶多留一些。
另一边的李青山。
朱兴有不亏是朱庄的养猪大户,养猪场里刚下生没多久的小猪崽都一窝窝的。猪一胎能生十几只猪崽,这些猪他一个人也喂不了,因此一部分就是劁过后直接卖给想养猪的人家,一部分自己喂留着养成大猪出栏后卖。
看这养猪场就知道他家底有多丰。
初时李青山下手的时候还有些紧张,后头操刀就越来越熟练了,朱兴有直夸,“那赖大屠子见着你这手法都得自惭形秽了,哈哈。”
一上午劁了有三十头,其他的得等小猪崽再长两天再过来。
朱兴有摆酒请吃饭,他女儿桃姐儿因为那几块米花糖的缘故一直缠着李青山问:“哥哥的夫郎是不是很好看?”
朱兴有纠正了好几次得叫叔叔,但她不,爹爹大肚子胡子拉碴的,哥哥干干净净的多年轻啊。
李青山点点头蹲下来,温柔道:“他还会做很多好吃的,如果他见了你,一定会喜欢你。”
桃姐儿很高兴,因为自小没了娘亲,她最喜欢温温柔柔的人了。
朱老汉拎着两斤羊肉来了,“我说要在我家摆酒,你小子倒好,直接把青山后生给拐到你家来了。”
“三叔,这不是我来找青山兄弟劁猪嘛!”朱兴有家有请的嬷嬷,平常照顾桃姐儿,料理家中事。
朱老汉冲着李青山竖了个大拇指,“你可真是这个!我家那头牛我瞧着今个儿伤口就消肿了,也进食了,用不两天就好了,对亏你了。”
他转而很气愤,“我上门把那赖大屠子骂了一顿,日xx,我以后绝不会再请他杀猪!”
这赖大屠子自打积了银钱后,就爱收毛猪自己宰了去卖肉,偶尔乡亲只打算杀了猪后在村里卖的时候,请他来,他总是推三阻四的。他本就看不惯了,经过这一遭,他连毛猪都不会再卖给他!
朱老汉拍着李青山的肩道:“你好好干,到时候我卖毛猪给你!”
李青山年岁小,被这几个酒篓子挨个灌,根本不敌,最后是朱兴有找人驾着骡车把李青山送回来的。
“哎呀,怎喝了这么多?”丛春花问。
驾车的人年纪还小,闻言支支吾吾的,他叔和他爷爷灌人家酒,这叫他咋说!
驾车的人帮着把李青山送进屋,就赶紧溜了。
柳鱼厌烦男人喝酒,帮他脱了鞋子后便要出去煮醒酒汤。
丛春花道:“我去!你看着他,别从床上掉下来了。”
柳鱼点点头,沾湿了帕子帮李青山擦脸。
前个儿刮胡子好像刮破了皮,柳鱼一下又有些想笑。
李青山抓住了柳鱼的手,目光牢牢地锁住人。
他喝醉了,柳鱼不再闪躲他的目光,“松手。”
李青山非但没松,还起身整个人赖在了柳鱼后背上,叽叽歪歪的。
丛春花随时都会端着醒酒汤进来,柳鱼大感惊慌,越推李青山反而把他抱的越紧。
终于,丛春花进来了!
柳鱼放弃了挣扎。
丛春花身形一顿,搁下醒酒汤赶紧走了,还顺道关上了门。
柳鱼回头看罪魁祸首。
眼神直勾勾的,一副无辜的样子。
柳鱼给他灌下了醒酒汤。
酸味太重,李青山脸皱成一团,直咧嘴。
柳鱼唇角不自觉的上扬,却被李青山一把拉进了怀里,哼哼唧唧的。
柳鱼问:“怎么了?”
李青山好似很委屈似的,“你不喜欢我。”
柳鱼心一沉,没说话。
李青山从枕头底下摸了个东西,“给你。”
柳鱼接过一看是支木簪,但……
“这是什么?”柳鱼指着簪子头上的图样问。
李青山自得道:“狐狸。”
他不说是真瞧不出来是刻的狐狸,但是这样说出来柳鱼再看好像真的是狐狸,就是蛮丑的……
柳鱼好笑地问:“为什么是狐狸?”
李青山把人搂的紧紧的,“你就是只小狐狸!”
什么啊……
柳鱼还想问,发现李青山已经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
黄昏时分,李青山醒来了,坐在床上还有些怔愣。
柳鱼推门进来,瞧见他醒了,问他:“饿不饿?”
胃里还真是火辣辣的,李青山点了点头。
柳鱼去灶房盛了一碗面疙瘩汤来,加了木耳和鸡蛋,又鲜又香的,面片还很有嚼劲。
李青山还刚下床呢,有些诧异,“这么快就煮好了?”
柳鱼道:“一直备着。”
夫郎就是贴心,李青山心里暖乎乎的,洗完手过来用饭。
一碗吃下去,胃里舒坦了不少,李青山要下地去。
柳鱼眉心微动,问他:“不再休息会儿吗?”
施肥盖谷草的活在下月入冬之前干完就行了,其实也不怎么急。
“不了,喝酒误事,本来我还打算下午盖完肥去罱泥的,这一下都耽误了。”
十五亩地要用的肥料不少,这活后来都是平日里零着干的,现在还没弄完呢。
下午扶着李青山睡下时,柳鱼帮他把短打袖口的腕绳都解开了,李青山这会儿正手口并用的绑腕绳,柳鱼走过去十分迅速灵巧的就帮他系好了。
李青山微微屈膝,轻轻笑着,刮了下柳鱼的鼻子。
最近好像很爱这个动作,柳鱼轻捂着鼻子想。
苎麻收获之后,最开心的当属猪崽。
麦麸混着新鲜的苎麻叶,它吃的直翘尾巴。
李青山下地,家里的人也没闲着,趁着天还没黑多拾些柴火,还得多割些青草,直接倒到地头上沤肥的坑里做绿肥。
农家人都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四个时辰。
半亩地,赶在天全黑之前,干了有一半。剩下的,明天下工回来再干一会儿就成了。
李青山回家洗完澡回屋的时候发现床上的被单枕套都换过了,夫郎应是嫌弃他的一身酒气,李青山讪讪的,突然想起他还没做完的簪子是藏在枕头底下的!
李青山把手里擦头发的布巾往桌子上一扔,飞速跳到床上翻找。
柳鱼进屋的时候便瞧见了他一脸着急的样子,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柳鱼不动声色地坐下,挨在油灯前绣帕子。
李青山找了又找,最后硬着头皮来问柳鱼,“你…你瞧见我枕头底下的东西了吗?”
柳鱼嗯了一下,起身去梳妆台前的小匣子里拿出了那支簪子给他看。
李青山接过簪子,眼睛一亮,“就是这个!”
柳鱼没说话,手摩挲着梳妆台面盯着李青山看。
这么丑的簪子,李青山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我……”
柳鱼大发善心的放过了他,“下午。”
微微一顿,柳鱼道:“你喝醉的时候把它送我了。”
李青山如遭雷劈,他…他怎么一点也不记得!
“你想反悔?”柳鱼问。
“不是!”李青山解释,“但……”
这簪子还没做完呢,而且…而且太丑了!
柳鱼从他手里夺回了簪子,颇为固执地说:“我就要这个。”
李青山手一空愣了个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扑上来把柳鱼抱的老高,“好啊你,耍我!”
明知道簪子被我送给你了,还眼看着我找这么半天!
柳鱼没忍住笑了起来。
李青山哼一声,捏了捏那手感很好的地方,咬牙切齿道:“今晚就叫你尝尝夫君的厉害!”
柳鱼攀着他脖颈,想起方才的事,实在是笑声不止。
第20章
之后两天李青山仍旧白日里出去做工,傍晚回来忙地里的活,中间还抽空去了一趟朱庄。不管是那头牛还是那批劁过的猪崽都生长良好,又同朱兴有约定了二十的时候再去劁一批猪崽。
这天一早,李青山出门后。
丛春花扛着一个小炕桌,柳鱼在篮子里带上今早做的米花糖,又拿着一会儿摆米花糖用的笸箩,李乐容背着三个马扎,三人一块往杨庄去。
到了地界,交了一文钱的摊租,丛春花把小炕桌放下,柳鱼把笸箩摆在小炕桌上,又将篮子里早已经按同样的大小切好的米花糖摆上。
小吃街上一来人丛春花就吆喝,“卖米花糖、米花糖,又甜又脆又香的米花糖。”
柳鱼看了看她,微微有些苦恼,他好像喊不出来。
李乐容托着腮,也说:“二婶好厉害。”
他已经算是很大胆泼皮的小哥儿了,但叫他喊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很快,就有妇人领着娃娃上摊子来了,“怎么卖?”
柳鱼连忙招呼,“两文钱一块。”
妇人挑刺,“这粟米做的,两文钱太贵了吧。”
其实她心里也有数,一个糖饼都两文钱呢,况这一块也像糖饼那么大,但比那还厚实,沾糖的东西都贵。但她还是想挑两句刺,表达自己的不痛快。
柳鱼笑了下,解释道:“这米是放了油炒的,糖也放得多,很甜。”
人家这么和善,妇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花了两文钱给小孩买了一块。
小孩咬了一口,嘎嘣脆,他眯起了眼,开心笑了,“娘,很甜。”
走远了还能听见小孩叫他娘尝一口,他娘反过来朝他屁股上扇了一巴掌说他死孩子净会浪费钱的声音。
一斤粟米做出来切了有二十块,两文钱一块,去掉红糖、油、柴、摊位费,若是一斤都能卖出去,差不多能赚二十多文。
开了张后,柳鱼信心大增,也尝试着吆喝了起来。
不止是孩童,像李乐容这么大的小哥儿姑娘们也是爱买零嘴的。小吃街上都还是老几样,今天终于来了个新花样,听人说味道还不错,可不就卖得快嘛。
到了巳时,外头暖和起来,人们争相上街逛着玩的时候,那一小阵子的功夫,柳鱼带来的五十块就全卖光了。
三人高兴地收了摊,柳鱼花刚赚来的钱去裁了两尺紫布、两尺黑布,家里那些皮棉给他和奶奶做好了厚棉衣和棉鞋后还有些剩的,他想裁布给丛春花和李青山各做一双棉鞋和棉袜。
柳鱼又挑了一根杏色的发带送给了李乐容。
美得李乐容不成。
这次剩下的钱就先不交了,得叫李青山明个儿从城里带点红糖,还得裁些绢布回来。
李青山劁了朱兴有家的猪崽,去凑热闹的见他手把好,有一家也请他上了门。劁一只猪崽八文钱,三窝小猪崽有四十只,一下就得了三百二十文,要不说屠户都肥的流油呢,干开了是真赚钱!
正午的时候,李青山回到家,把盛铜钱的竹筐给了柳鱼,抱起来沉甸甸的,柳鱼道:“这么多?”
上次也带来了二百四十文,这次掂着比上次还多呢。
李青山点了点头,“三百二十文。”
柳鱼微微一笑,也跟李青山说他今个儿上街卖米花糖的所得。
李青山唇角一点点勾起来,不是因为柳鱼赚钱了,而是柳鱼终于主动跟他说自己的事情了。
吃过饭,李青山下地接着干活。丛春花拾掇了洗晒干净的麻籽,一共八斤,拿着去给隔壁村的油坊换了一斤半的油回来,够吃上一阵子的。
柳鱼绣帕子要紧,丛春花便不叫他干别的活计,自己和关老太太两个人到地头上割青草或是弄些落叶堆到肥坑里做绿肥,这活零零碎碎的干了许久,如今也算是快干完了。
柳鱼秋社那日裁的三尺绢布三尺棉布,如今已经绣好了六条绢帕两条棉帕,他打算明日叫李青山带到县城卖了,今个儿日头还早说不定还能再绣一张出来。
……
天不遂人意,后头接连下了两日的雨。虽不大,但总叫人觉得哪里都潮乎乎的,浑身都不得劲。
柳鱼也在这场秋雨中病倒了。
他染了风寒,浑身疲软,头疼得也厉害。
桃源村附近也是有大夫的,但就是个半吊子水平,李青山冒着雨请了人来,开了两剂药,熬了喝了,但一点用也没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