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燕白兴致上来的时候总是一点耐心也没有,想要什么立刻就得得到。陆野被他这副撒娇耍赖的德行逗乐了,见状闷闷地笑了两声,不轻不重地用指尖挠了挠他的下巴,问道:“你现在是彻底不装了,嗯?”
陆野的尾音微微上挑,活像是一枚小勾子,勾得齐燕白心里直痒痒。
他闻言抬头看了陆野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弯着眼睛笑了笑,然后偏过头,乖巧地蹭了一下陆野的手。
陆野最后还是带齐燕白去了新房。
陆文玉对他俩这副急三火四的小孩子德行实属无奈,挨个嫌弃了两句,这才松口给保安亭打了电话,帮他们俩叫了车。
陆野买的新房在江边附近,是一片高层小区,已经交付了三年多,入住率已经拉到了很客观的地步,放眼望去灯火通明,比他们之前住的小区热闹多了。
陆野之前也没怎么来过,走到小区门口时还回忆了片刻,这才领着齐燕白走到了目标楼下。
新房买在了十七楼,算是中高层,因为没人住过,所以还是毛坯房,防盗门上粘着一层深蓝色的薄膜,钥匙插进去得用力旋转才能转动,门一开玄关上就扑簌簌地落下一层灰,墙面粗糙,摸一把都觉得硌手。
但齐燕白还是兴致奇好,他丝毫不在意满屋的灰土,脚步轻快地先陆野一步钻进房门,四下打量了一会儿,然后目光一路向前,最后落在了客厅那扇巨大的落地窗上。
明亮的灯光从窗外映进来,在水泥地面上拖出斑驳的光影,齐燕白走到客厅中央,四下环顾一圈,忽然眨了眨眼,笑了出来。
“这里没有齐家大。”齐燕白感慨似地说。
“怎么?”陆野故意说道:“嫌弃了?”
“当然不是。”齐燕白说:“我是想说,但它比我待过的任何地方都要好。”
这地方什么都没有,黑漆漆的,甚至连有几面墙几个房间都看不大清,但齐燕白就是莫名地觉得哪里都好,不像齐家那个地方,明明金碧辉煌什么都有,但就是没有人味儿。
“这房子是托我姐找的。”陆野当然知道他不是会抱怨这个的人,闻言笑了笑,解释道:“当时找的时候,除了位置大小价格之外,我就只给她提了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齐燕白问。
陆野没直接回答,他单手揣着兜,闲庭信步似地走到客厅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然后冲着齐燕白招了下手,抬手指了个方向,说道:“看那。”
他手指的方向是一片低矮的建筑,在周围一片灯火通明的高层建筑中显得极为显眼,齐燕白眯着眼睛顺着方向看了一会儿,可惜碍于夜色,没看清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什么?”齐燕白问。
“那是分局,我在的地方。”陆野故意在“我”字上咬了个重音,然后接着说:“你站在这,随时都能看见那。”
齐燕白微微一愣,紧接着他下意识向前几步,半趴在了落地窗上,像是要把外面那片建筑看得更清楚一点。
“看不太清。”齐燕白玩笑似地问:“我可以装望远镜吗?”
“不可以。”陆野笑着说。
齐燕白也笑了,但很快,他脸上那种愉悦的、亢奋的笑意就如潮水般渐渐褪去,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窗外,隔着灯火和夜色,控制不住地落在那片小小的阴影中。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其实别说人,连建筑都看不太清,但齐燕白望着片低矮的建筑,却还是恍惚间想象出了陆野身在其中的模样。
他想象着陆野待在那里的模样,体会着这种“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感觉,忽然在这一刻获得了巨大的安宁。
那种轻松的、纯粹的安宁在转瞬间席卷了他,齐燕白站在这里,忽然打心眼里涌出一股令人倦怠的安全感,就好像他其实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每天在这里等着陆野就好。
——他只要好好地等着陆野,陆野就会把他想要的一切都给他。
这种充足到近乎满溢出来的安全感让齐燕白异常陌生,但又莫名上瘾——他曾经很讨厌失控的感觉,但这次却几乎毫无抵抗地坠进了这种安宁里,放任自己不断沉溺下去。
因为齐燕白很清楚,这一切不光来源于近在咫尺的建筑,更多来源于陆野的在意和迁就,还有陆野这个人本身。
他已经做到了他能做的极限了,齐燕白想,不会再有更好的了。
窗外是繁华的都市夜景,万家灯火闪烁,远处的霓虹灯交相辉映,齐燕白站在窗边,远远地眺望着那片掩映在灯光下的低矮建筑,只觉得整颗心都无声无息地化成了一汪水。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柔软又驯服,带着温柔而缱绻的悠长味道,五光十色的灯光透过玻璃映在他的眼里,齐燕白既像是在看窗外的夜色,又像是在透过面前的玻璃窗,看向身后那个人。
“要是能一直待在这里就好了。”过了很久,齐燕白才轻声说:“我会永远站在这里,一直看着你。”
“看一辈子?”陆野问。
“看一辈子。”齐燕白说。
第100章 他们正在接一个无人知晓的吻。
从楼道里出来时,齐燕白的心情出奇地好。
他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整个人像是被一朵柔软的云凭空托起,终于不再无休止地下坠,反而落在实处,有了可供喘息的安稳之地。
他脚步轻快,显然还在回味刚才的一切,陆野走在他身边,含笑看着他从下楼开始就没垂下的嘴角,半晌后终于忍不住,伸手拉了他一把。
“还高兴呢?”陆野笑着说:“再这么走几步你都要起飞了。”
“那也挺好。”齐燕白笑意盈盈地转头看他,一本正经地说:“然后我就把你一起带到天上,找一个没人看见的地方藏起来。”
齐燕白对他的占有欲从始至终存在,陆野心里明白,就算给齐燕白再多安全感,这一点他也改不了——顶多是从付诸实践变成嘴上说说,变得没什么杀伤力而已。
这听起来像个定时炸弹,可陆野却并不讨厌这种占有欲——齐燕白的爱畸形却热烈,虽然充满了不可控的危险因素,但只要陆野能握稳那条锁链,他所收获的一切就远远比风险更大。
“飞可以,但藏起来还是算了。”陆野挑了挑眉,故意逗他:“马上就是周一了,我得上班。”
“再歇几天也行。”齐燕白笑眯眯地凑上来,试探性地用指尖勾住陆野的手,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把五指一点一点挤进去,不由分说地跟他十指相扣。
“再请假几天好不好?”齐燕白得寸进尺,试图讨价还价道:“你的手昨晚还疼呢,再休息几天也可以,我也可以晚几天再复班——”
齐燕白头脑发热时总是没什么理智,他现在兴致正好,恨不得把自己跟陆野锁在一块,彼此间哪也不去,就这么腻腻歪歪地在无人区一直待到地老天荒。
陆野知道他对二人世界上瘾,闻言也不上当,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用肩膀轻轻撞开了下一秒就要黏上来的粘人精。
“不行。”陆野说。
齐燕白知道他不会答应,但还是不死心地想挑战陆野的决定,于是用指尖轻轻搔了下陆野的手心,可怜巴巴地问:“为什么?”
“因为再不上班没工资了。”陆野挑了挑眉,拎起他俩交握的手往头上指了指,说道:“房子还没装修呢,你想一直住毛坯房?”
齐燕白微微一愣,紧接着扑哧一乐,猛然笑起来。
他像是被陆野戳中了什么笑点,闷不吭声地笑个不停,一边笑还一边彻底不装了,站定脚步转过身,不由分说地就往陆野肩膀上趴。
“幸好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他笑得莫名其妙,陆野也像是被他传染一样,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扶住他的后背,吐槽道:“不然我都怀疑你被那二傻子亲戚传染了。”
他不再用更亲密的称呼来指代齐家的人,只简单粗暴地用“亲戚”两个字代替,就像是凭空在齐燕白身边画出了一道屏障,把他和那群人彻底隔离开来。
“你想说我像嗑药了?”齐燕白也不生气,他确实精神亢奋,整个人就像是撒欢的小狼狗,要是有条尾巴,现在估计都能摇成螺旋桨。
“你说的其实也没错。”齐燕白说着眯起眼睛,偏头埋在陆野的肩窝里,嗅着他领口沾染的淡淡烟草味,瘾君子似地深吸了口气,说道:“野哥……你就很让我上瘾。”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颈侧,带得整条脊骨都酥酥麻麻地痒,陆野轻轻嘶了一声,还没等制止,齐燕白就忍不住张开嘴,用舌尖舔了一口他的颈侧。
大庭广众之下,这显然就有点过了。
不远处,小区里的露天小公园灯光明亮,周末不用早起的半大孩子们正在游乐器械里穿梭来去,脆生生的笑声时不时透过低矮的灌木传到小路上,近得就像是隔着一层纸。
离得最近的孩子看起来也就七八岁,正追着一只足球满地跑,眼瞅着就要越过花坛跑过来,陆野伸手一搂齐燕白的后背,带着他后撤几步,在被人发现之前躲进了不远处的配电房后面。
“有小孩呢。”陆野笑着说:“注意点影响,别把祖国的花朵带坏了。”
齐燕白才不在乎那么多,他“齐老师”的那层皮就像是某种融入现代社会的伪装,只在人前好用,但凡没人看见的时候,他就会原地变身,变成月光下一条锋牙利爪的小狼。
“我不管。”齐燕白今天亢奋过头,他扒着陆野,就像葛朗台扒着自己的最后一枚金币,贪婪又吝啬,一刻也不想放手。
“反正他们迟早也会长大的。”齐燕白胡搅蛮缠地说:“人生要经历的东西就那么多,早见晚见都一样。”
陆野嗯了一声,垂下眼看着齐燕白亮晶晶的眼神,故意顺着他的话打趣道:“比如齐老师小时候就没来得及长大,所以现在才开始叛逆期。”
他说话时忍不住笑了两声,胸口闷闷地震动了两下,齐燕白的视线从他开合的嘴唇移到他的喉结上,半晌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喉结上下滚动一瞬,咽下了一口唾沫。
配电房后是一片灯光盲区,周围都是半人高的灌木,只有一条检修的小路藏在灌木中央的缝隙里,乍一看黑漆漆的,显得安静又私密,偏偏不远处的嬉闹声还在一刻不停地往耳朵里钻,提醒着齐燕白这是个全然开放且陌生的环境。
这种异常的反差勾得齐燕白心里直痒,他闻言轻声细语地嗯了一声,没有反驳陆野的话,而是乖巧地用侧脸蹭了一下他的锁骨,忍不住舔了舔唇。
“但我不会叛逆很久的。”齐燕白含糊地说:“我会很听你的话——你说什么时候停,就什么时候停。”
他话音刚落,就偏头咬住了陆野的喉结,紧接着在陆野开口之前微微抬起头,一路向上,准确无误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不远处的嬉笑声还在继续,明亮的灯光下,半大孩子们正在追逐打闹,家长们三三两两地聚在旁边闲话家常,更远处的深夜广场舞已经收摊,音响发出最后一声刺耳的共振,最后彻底归于沉静。
而他们躲在大庭广众之下,正在接一个无人知晓的吻。
第101章 “我让你的梦再长一点。”
皎明的月光无声无息地洒在青石小路上,不远处的孩子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玩腻了滑梯,开始唱听不清歌词的儿歌。
稚嫩的哼唱声顺着夜色卷进晚风里,渐渐化成了凉夜中的一份子。
齐燕白呼吸渐沉,他微微踮着脚,整个人靠在陆野的臂弯里,像一朵莬丝花一样,贪婪而迫切地汲取着他的养分。
“野哥——”
唇齿纠缠间,齐燕白含糊地叫了声陆野的名字,陆野嗯了一声,五指缩紧,轻轻捏了下他的腰。
“干什么?”陆野问。
“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在偷情?”齐燕白兴奋的时候,思维总是天马行空,人也比平时显得更加放肆,他捏了捏手下紧实的肌肉,感受着陆野比平时更加紧绷的状态,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挑衅道:“我觉得你比平常紧张多了。”
“是么?”陆野哼笑一声,顺着他的话问道:“这么有经验,难道你偷过?”
“当然,毕竟你就是我偷来的。”齐燕白弯了弯眼睛,伸手捧住了陆野的脸,虔诚似地凑过去吻着他的唇角,含糊不清地说:“你就是我的宝藏。”
齐燕白从不吝啬他的情话,他总是夸张又热烈,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象征“珍宝”的词儿都按在陆野头上。陆警官作为一个接受内敛教育长大的大男人,最开始还觉得有点肉麻,结果现在听多了,居然也已经习惯了。
说话间,外面稚嫩的儿歌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一声脆生生的童音,齐燕白分神听了一耳朵,只听见一个小姑娘正拍着手笑。
“我们来捉迷藏好了!”她说:“你们快跑,我来抓你们。”
她话音刚落,灌木丛外就传来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其中大部分往反方向跑去,只有那么一个离灌木丛越来越近,几乎已经走到了花坛边缘。
“藏在这里怎么样。”齐燕白听见一个半大男声的自言自语:“可是这里也太黑了——”
那声音太近了,几乎和他们之间只隔着一间窄窄的配电房,齐燕白到底还是要脸,闻声心里一紧,下意识想和陆野分开,但还没来得及跟他拉开距离,就觉得拦在背后的那只手猛地一用力,将他整个人捞回了陆野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