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他心狠,恨他抛弃,恨他正在试图抢走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但他又那么喜欢陆野,以至于连恨也恨得暧昧而扭曲,他生不起一丝一毫报复的心思,却又忍不住想要惩罚他。
留下他吧,齐燕白听见自己心里突兀地冒出一个声音:要留住想要的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锁住它,把它放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Ashley曾经教导过他的话鬼魅般出现在他脑海里,那声音就像是正在引诱夏娃偷吃圣果的恶魔,齐燕白一手捂住耳朵,只觉得自己的理智和情感正在疯狂撕扯,一边告诉他喜欢的东西错过了就不再回来,一边则在疯狂提醒他,陆野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如果来硬的,他或许会真的伤心。
可那又怎么样,那个鬼魅一般的声音在齐燕白耳边轻声道:他要走了,他也没有管你的伤心。
可是——
可是如果这样,他会生气的,齐燕白想。
搬家的工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搬完东西走了,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了齐燕白一个人,冰凉而轻柔的穿堂风从走廊半掩的窗缝里吹进来,轻缓地拂过了他紧绷的手背。
齐燕白心底的那股邪火烧得愈演愈烈,但他盯着陆野禁闭的房门,还是勉强从那种令人疯狂的渴望中挤出了一丝清明。
他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对错了,但他还记得跟陆野保证过的话。陆野当时的态度就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紧紧地锁着他,将他将将留在了失控的边缘。
没关严的窗缝外传来呜呜的风声,齐燕白被冷风吹得打了个激灵,紧接着,他听见自己兜里的手机忽然轻轻地响了一声。
定位软件的提示音就像一声惊雷,霎时间把齐燕白从那种游离的自我挣扎中拽回了现实,他摸索着从兜里掏出手机,头晕眼花地低头解开锁屏,只看了一眼,呼吸就猛然停住了。
因为他忽然发现,定位软件上新增了一条定位信息。
第76章 这小疯子,陆野想。
那条定位信息离家里不远,打车过去也就十分钟的路程,但位置相当冷门,在远离新区商圈的偏僻处,陆野从前也没去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突然出现在那。
但此时此刻,齐燕白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反常了。
这条定位信息已经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齐燕白脑子还一团浆糊,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动了起来,他手机塞进兜里,转身按住了电梯的下行键。
定位软件只能看到位置,看不出陆野到底在哪,齐燕白按照导航到了目标地点,才发现这是一条地下酒吧街。
灯红酒绿的霓虹灯牌交错闪烁,扎得人眼睛疼,小街到处都是勾勾搭搭的青年男女,有的人醉醺醺地从酒吧里出来,几步路的功夫,就能一头扎进不远处的小旅馆。
齐家虽然自由,但齐燕白是家里难得的异类,既不嗑药也不泡吧,对这种环境颇为不适应,甚至还因为陆野出现在这,隐约生出了一点不满。
定位软件一分钟前刚更新了最新定位,齐燕白跟着定位走到目标地点,然后抬头看了看头上花里胡哨的灯牌,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伸出手推开了面前的玻璃门。
一进门,酒吧里震耳欲聋的音浪就扑面而来,重金属鼓点和炫彩的闪灯疯狂地刺激着齐燕白的神经,他拧着眉大步流星地往里走,打眼一扫,没看见陆野,先看见了不远处舞台上正在进行的热辣表演。
半挑高的舞台上气氛正嗨,三个年轻俊秀的少年穿着被酒打湿的白衬衫,正围着钢管跳热舞,齐燕白只看了一眼,就像被烫了似地收回了目光。
酒吧里几乎没有女性,但男人倒是有不少,齐燕白隐约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于是找到陆野的心瞬间就变得急迫起来。
陆野是他的宝贝,他不想给任何人看——尤其这些有可能真的会觊觎他的人。
他拨开面前的人群,大步流星地往酒吧里走,但或许是皮相实在吸引人,齐燕白也时不时会在半路被人拉住,暧昧而轻佻地问他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齐燕白的耐性已经几乎到了临界点,他甚至维持不了自己一贯的好脾气,头都没回地骂了声滚,就厌恶地把手从对方的臂弯里抽了出来。
地下酒吧昏暗扭曲,格局也并不方正,齐燕白一路走过表演区和蹦迪大厅,一直走到了酒吧最深处,才在吧台旁边看见想看见的人。
这里是酒吧的会客区,比前面鬼哭狼嚎的地方要显得安静许多,陆野背对着来路坐在吧台边上,一只脚踩在高脚凳的横栏上,一条腿斜伸出去,懒洋洋地点在了黑砖地板上。
他本来就腰细腿长,肩背笔直,今天又穿了一件略宽松的机车夹克,皮衣和金属的质感交相辉映,衬得他有一种近乎野性的帅气。
齐燕白只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就忍不住呼吸一滞,原本做好的心理准备也开始摇摇欲坠,随时有崩塌溃散的风险。
陆野似乎没注意到他的目光,还正在跟酒保说话,齐燕白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却见陆野突然扑哧一乐,弯了弯眼睛,然后冲对方比了个手势,示意要来一杯什么。
“长岛冰茶。”陆野说:“麻烦快点。”
“刚来就喝这么烈的?”酒保倚在吧台里侧,笑眯眯地搭话道:“是酒量特别好?还是觉得无聊了?”
“都不是。”陆野右手一动不动地打在膝盖上,单手支着下巴,意有所指地说:“要请客。”
“啊……”那酒保在Gay吧干了两年,已经身经百战,闻言顿时了然地拖了个长音,似笑非笑地说:“坏男人,我喜欢——不过你刚才已经拒绝了好几个了,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陆野的外形和气质在Gay圈里相当吃香,几乎一进门就被人拉着搭讪了个遍,只不过他好像真的是铁了心来喝酒的,一路上一杯酒也没喝,一根烟也没接,只坐在吧台上不停看表,像是在等什么人。
“我喜欢什么样的?”陆野闻言扑哧一乐,从兜里掏出烟盒,单手甩开盖子,低头用齿尖从里面叼了一根出来,含糊地笑了笑。
“不如你猜猜看?”陆野问。
“我猜?”酒保看出了他右手不方便,放下手里的酒杯,弯腰从吧台下拿出一枚火机甩了甩,半趴在吧台上倾身过去,一边作势要给他点烟,一边笑眯眯地调笑道:“我猜——你喜欢又辣又野的,有征服欲,对吧。”
陆野闻言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咬住了烟微微低下头,作势要凑过去点烟。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点燃这根烟,旁边就突然斜伸出一只手,猛然攥住了酒保的手腕。
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的青筋根根绷起,显然是用了大力气,酒保吃痛地抽了口凉气,噌地就把手抽了出去。
“你干什么!”酒保没好气地说。
齐燕白没有理他,只是站在陆野身边,目光沉沉地低头看他。
“野哥。”齐燕白轻声细语地说:“你来这干什么?”
陆野好像直到此时才发现他一样,他把烟随意地夹在指间,微微偏过脸,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挑了挑眉,朝齐燕白笑了一下。
这实在是很漂亮的一个笑,桀骜潇洒,隐约带一点锐利的攻击性,齐燕白呼吸一滞,心跳登时就乱了。
也正是在这一刻,他之前所有的纠结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齐燕白感受着那种令人目眩的心动,忽然绝望地发现无论他的理智是否存在,其实结局都不会有所改变。
他迷恋陆野的脸,也贪恋他的温柔,这个人对他的吸引力就仿佛烂熟的罂粟,只要出现,就能瞬间引爆他的所有理智,让他霎时间滑落到失控的境地里。
他不可能放陆野走,齐燕白很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否则他会一辈子后悔。
“我不能来吗?”陆野答非所问:“谁规定人民警察不能泡酒吧?”
他实在太了解齐燕白,只一句话就勾起了对方的怒火,齐燕白的胸口重重地起伏了一瞬,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能说出来。
如果是平时,齐燕白一定能轻而易举地发现陆野今天的反常,但他现在满脑子都被愤怒塞满了,以至于他甚至没有发现,陆野好像对他突然出现的这件事毫不意外。
短短两句话,酒保已经看出了他们俩之间微妙的气氛,估计是碰到正主来了,于是连忙缩着脖子当起了鹌鹑,老老实实地调完了陆野要的长岛冰茶,把玻璃杯推到了陆野面前。
陆野伸手想接,但齐燕白比他的速度更快,他像是不想陆野喝别人递来的酒,于是先一步拦住了酒保,然后捏紧了那只玻璃杯,二话不说地仰头喝了一口。
天知道他刚刚用了多大的自控力说服自己不要失控——虽然知道陆野不是滥情滥交破罐子破摔的人,但看着那些人一个个地凑上来搭讪,齐燕白还是觉得整颗心都被嫉妒啃食着,疼里面带着不甘心。
他们凭什么看陆野,齐燕白怨恨地想,他明明只有我能看。
他似乎带着点赌气的味道,一口下去喝了足足大半杯,酒保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地“哇哦”了一声,下意识看了陆野一眼。
长岛冰茶看着像茶,喝起来可完全不一样,齐燕白一口酒下肚,只觉得凭空吞进去一团烈火,烫得他眼前发晕,五脏六腑都在发疼。
冰块碰撞间发出脆响,齐燕白砰地一声把酒杯放回桌面上,冷声说:“跟我回家。”
齐燕白酒量不好,除夕夜的时候,一杯红酒就能让他失控地从小绵羊化身小野狼,更别提大半杯烈酒,陆野眼睁睁看着他的耳根和眼角晕开一点红色,心说看来齐老师今天是憋了不少火。
这样挺好,陆野想,省的火候不够大,一会儿还得他自己往上烧。
“跟你回家,为什么?”陆野重新把烟咬在齿尖,伸手从酒保那接过打火机,自力更生地点着了这根烟,然后朝齐燕白笑了笑,明知故问道:“我跟你什么关系,要跟你回家?”
那种感觉又来了,齐燕白想。
那种无力的、要眼睁睁看着什么东西消失的感觉久违地从他记忆深处涌现出来,齐燕白向后一步靠在吧台上,恍然间,几乎听见了自己心脏撞击肋骨的声音。
一下一下,那么决绝,好像下一秒就会四分五裂,碎成一朵绽放的花。
面前的陆野明明这么好,从骨肉到灵魂明明都是他最喜欢的样子,但为什么就是留不住他呢。
被酒精催化的情绪一瞬间变得混乱而嘈杂,酒吧里的重低音隐约一刻不停地撞击着齐燕白的耳膜,他不耐而又烦躁地拧起眉头,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清晰的念头。
“你是我的。”齐燕白说:“你只能跟我回家。”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来时打好的腹稿,也不再记得自己应该用怎样的表情来博取陆野的心软,高浓度酒精的刺激让他的神经骤然活跃,一时间,所有曾被他刻意压抑过和遗忘过的情绪都顷刻间卷土重来,啸叫着吞没了他。
那种灼烫的、失控的情绪犹如一盆烈火,甚至盖过了他本该有的难过和失落,顷刻间将他的五脏六腑烧得通红滚烫。
他倾身上前一步,一把攥住了陆野夹着烟的那只手,五指收紧,将他狠狠地圈在了掌心里。
我绝不放过他,齐燕白想,绝不放手。
旁边围观的酒保显然被这场大戏惊到了,他瞪大眼睛,无声地发出一声“哇”,然后轻手轻脚地放下酒杯,生怕被“来抓奸的正宫”波及进去,经受一场无妄之灾。
陆野倒很淡定,他微微垂下眼,眼神扫了一下齐燕白的那只手,语气淡淡地说:“疼。”
他话音刚落,齐燕白的手指就下意识松开了一点,但很快又犹豫地握紧了。
“你是不是想骗我?”齐燕白眼角通红地看着他,但语气却轻柔得像一阵风:“等我松开你,你就又要走了?”
“是你先骗我的。”陆野干脆就着这个姿势弹了弹烟灰,漫不经心地说:“你从来就没想跟我好好坦诚相对,也没准备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齐燕白微微皱起眉头,他看起来像是想辩解什么,但被酒精催化的思维迟缓又偏执,他总觉得有些话到了嘴边,但就是说不出来。
“我说过很多次,我不怕危险,但讨厌不安定。”陆野说:“很多事只要你肯说,我觉得就有商量的余地——我给了你很多机会,但你既不相信自己,也不肯相信我。”
酒吧里人声鼎沸,但陆野的声音就落在齐燕白耳边,听起来有种耳鬓厮磨的错觉。
“我不想把未来都寄托在不安全感里,以后时时刻刻猜你在想什么。”陆野说着直起身体,语气淡淡地说:“上班时候要猜的东西已经太多了,回家再这样就太累了。所以既然你给不了我坦诚,也给不了我尊重,那不如就这样算了。”
这听起来就是最后通牒,而陆野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他说着挣开了齐燕白的手,单手撑着吧台站了起来。
他没再看齐燕白一眼,只是叫来酒保结了账,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酒吧的后门离吧台不远,总共也就十几步,陆野特意把步速放缓了一点,但意外的是,直到他走出酒吧后门,齐燕白也没追上来。
这实在很不像齐燕白的风格,陆野特意靠在酒吧后门的墙边等了小一会儿,见酒吧里还是没什么动静,不由得挑了挑眉,心说今儿个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齐老师居然从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