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谦看徐原青不为所动,继续劝慰他, “沈玉泽行事周密,他人手不够, 不会将阿越带在身边,肖予安已带人去搜查,我一会就去拖住沈玉泽, 只要稳住城门大兵就尘埃落定了。”
“噗!”
徐原青猛地吐出鲜血,他思绪太乱, 浑身都复发酸疼胀痛, 好在终于想到了应对之法。
柳谦眉头紧皱, 满眼担忧。
他自己却毫无波动, 抬手抹了抹嘴角, 白唇被鲜血染红,神情凌厉,清澈的眸光中流淌着杀意,他伸手按住了柳谦, 浑身溢着戾气。
“不。”
沈玉泽既然走到了这一步, 就说明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他想用徐原青极力挽救, 左越是他的棋子,如果徐原青不上钩,就说明诱饵没用,沈玉泽情绪暴动下,左越更加危险。
他绝不可能把左越的求生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徐原青撑着柳谦的手臂,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眼神阴冷诡异,“我去。”
柳谦深知左越于他而言的重要性,他的决定不会阻拦。
“世子!”
寻娘飞奔而来,神情焦急。
“阿越极有可能在刑部,叫肖予安立刻去。”
寻娘和柳谦两人同时一怔。
沈玉泽是刑部侍郎,当下京城形势严峻,他手下的人都被徐原青处理了,人手不够,只有刑部还能供他使用。
他们都着急上头了,被沈玉泽牵着鼻子走,这才反应过来。
徐原青放开柳谦,从他腰间扯下令牌递给寻娘,沉声嘱咐,“沈玉泽谨慎,你带人守着,不可靠近,伺机而动。”
寻娘双手接过令牌,郑重其事的点头。
安排完,徐原青不敢泄气半分,他侧目看向柳谦,有抬手拉着他借力,缓缓往玄武街走去。
“阿越是怎么……”
他有气无力的发问,柳谦听他气息虚浮,知道他要问什么,不等话说完就回答,“他似乎早察觉了身边的人都没了,一直没有露出破绽,我们的人也被迷惑了。”
“暗卫说,阿越出了肖府,肖予安的人也跟着,人手很多他们就疏忽了,见阿越买东西和老板说笑,他们才晃个神,人就不见了,我去晚了,没有追上。”
柳谦脸上难看,以前只在江府监视沈玉泽时,他觉得沈玉泽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用不着那般小心谨慎的对待,到如今才彻底明白,徐原青为什么那么防着他了。
沈玉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能在江府卑躬屈膝的蛰伏三年,一朝上位,野心勃勃,要权要势,甚至不惜毁天下安宁。
这种人实在可怕。
徐原青闻言,微微垂眸敛去眼中冷色。
他让柳谦不着痕迹的清了他的人,用自己的人假扮他的人迷惑,没想过一直骗住他,只是没想到他那么能沉住气,知道假的还能将计就计。
肖予安的人和他的人都跟着左越,众目睽睽之下都能将人绑走,看来沈玉泽还有后手。
徐原青有几方汇聚的情报,居然都打探到他的后手,想必那些人也只是借他差遣,不是他的人。
此去,还真是龙潭虎穴。
“他身边有个高手。”
柳谦:“记得,叫木脩。”
徐原青嘴角上扬,眼神却阴冷诡异,月光和微弱的烛光照射下,他神情忽明忽暗,活像深夜出没的索命恶鬼。
“你听过田忌赛马吗?”
闻言,柳谦惊愣,眉眼微动,欲阻止的话沉在了喉咙里,他担心徐原青身子撑不住,但他所说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徐原青看他护理脸愁成了鼠脸,敛了敛身上的戾气和嗜血的神情,故作轻松道,“你可能不信,我巅峰时刻,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柳谦动了动嘴,不善说笑的他也配合着他玩笑,“想必只有向长远会信吧。”
“咚咚咚~”
打更的锣声响起,随着更夫的吆喝“三更”,巷子里的鸡鸣狗吠声此起彼伏,夜深人静,长街只有两人的身影。
更夫见他们后神情惊讶,正想提醒他们快走,就见有巡卫来了,忙小心的躲闪开。
“什么人!”
巡卫气势汹汹而来,拦住两人去路,“做什么的?”
徐原青按住蠢蠢欲动的柳谦,出示了宣平侯的令牌,正欲说话,其中一个巡卫就不说纷扰的朝他们动手,“废什么话,先将人缉拿再说。”
说着示意同伴拿人,见人已经围了上来,若是被他们扣住想还手就不容易了,柳谦果断将徐原青推到身后,手中的剑亮出,轻而易举就将几个巡卫打倒,巡卫见状气怒不已,大声叫嚷着,有意将事情闹大。
徐原青神色凌然,宵禁的确不许人在城中行走,但长点眼睛的也该看见了他的令牌,这明摆着就是要针对,他不想节外生枝但也不会仍由人欺负。
“住手!”
一声呵斥响起,两方都停了手,柳谦乘机将靠近徐原青的巡卫踹开,护在他面前。
循声望去,只见路两旁屋檐下微弱的烛光下,一个红影徐徐而来,离得稍近才看清是陈文敬,他脚下生风不一会就跑到了他们面前,喘息着给徐原青行礼,而后转身怒斥巡卫,“本官才嘱咐过,夜巡遇到世子不要声张,你们都聋了吗?”
巡卫面面相觑,一脸惧色。
徐原青上前两步,示意陈文敬一旁说话。
“沈玉泽可能将我身边那个小孩藏在了刑部,你可有察觉?”
陈文敬摇了摇头,“自太子一事我就一直在宫中查档,刑部我鲜少去。”
沈齐文废黜,崇明帝趁此机会罢免了不少官员,肖征自请失察之罪,最后罚俸一年,停止半年,刑部尚书一职空缺,陈文敬又被调进宫里,这刑部就只有沈玉泽一个大人,自然是他的天下。
他将左越藏在刑部,想寻到人恐怕不容易。
徐原青垂首道:“肖予安已去了刑部,烦请你助他一臂之力。”
陈文敬点头,目送他和柳谦离开。
两人慢慢悠悠到了玄武街,还在深夜,离丑时还有半个时辰,柳谦看他身体不适,扶他到一旁去坐下休息。
檐下的灯笼微微晃动,人影也随着光影摇晃。
徐原青手按在腰间,抬头看黑幕中的圆月,若有所思,“柳谦,你给我找点水吧。”
柳谦看向巷子,不放心离开,犹豫着不动。
“没事。”徐原青没精神的靠着墙,眼神迷离,气息微弱,“他们一时半会不会来。”
说是丑时见,不过是想早点支徐原青来,磋磨他的心神,让他们没有时间去安排其他的事情。
柳谦思索了一下,还是听话的去找水了。
早夏夜间微寒,风中的春寒和夏热撕咬,忽冷忽热,徐原青感觉体内五脏六腑在撕裂,不似之前体内有毒时的痛,此刻的痛是新伤未愈又生生被撕裂的双重痛苦,新旧交加,疼的他几次窒息。
迷迷糊糊中柳谦回来了,递给他一碗水。
“世子?”
柳谦察觉他不对劲,将水搁在一旁,伸手探他的额头,凉的惊人,他瞪大了眼睛,想将人先带走,手就被徐原青拽住。
“水。”
柳谦扶着他,将水递给他。
徐原青从腰间取出一颗药丸,不等柳谦反应就塞嘴里,然后凑头去喝碗里的水,他已经疼的没有味觉了,药丸的苦味一点也没尝到,水的清凉倒是让他回了点神。
柳谦眉头紧锁,语气悲切,“徐原青,回去吧。”
倒是许久没听到他连名带姓的叫自己了,徐原青推开碗,继续靠着墙,手按着心口,抬眸看向圆月,嘴角上扬,“柳谦,我一定要看到明日的太阳。”
柳谦沉默不语,他在他眼里的看到的不是刺目的太阳,是温柔的思念。
他知道,他想见的其实是人。
柳谦垂眸苦笑,随他一样靠墙而坐,神色淡淡的看月亮,做暗卫昼伏夜出,其实时常能看到月亮,他经常一个人坐在屋顶等着月光消散,日光璀璨,照耀着整个京城。
“徐原青,我一会拼命救你,一切结束以后,你帮我个忙。”
“嗯?”
柳谦没有回答,只笑了笑。
月光越来越淡,鸡鸣狗吠声从远到近,连绵不绝。
天光逐渐明亮,黑幕褪去颜色越发洽淡,地面的烛光也逐渐被替代。
“世子。”
柳谦出声,他站起身来,看向无人的巷口,朝徐原青伸手。
“记得田忌赛马。”
徐原青与他并肩而站,看巷口缓缓走来一人。
夏日的天亮的早,灰白的天幕,月亮还有残影,烛光就已经失去了光亮,脚下的影子已经消失。
“世子久等了。”沈玉泽窄袖长袍,端着人畜无害的面容,身长玉立,乍看如谪仙下凡。
“你这是不打算给自己留退路了?”徐原青经过两个时辰的休息已经恢复大半元气,又有常老临走前给他留下的药给他提着气,看起来气势凌人。
沈玉泽见他盛气凌人的架势心里微怔,但见他衣服上的血迹斑斑又心静,只当他在强撑着,他冷笑反问,“我走到如今的地步,不都是因为世子吗?”
徐原青冷笑。
他的确是挡了沈玉泽的路,从那场破庙的大火开始,他就清楚眼前这个人有多可怕,即便前面是万丈深渊,他为达目的也会不惜以人填坑,直到为自己铺好青云路,他不到权势滔天不会罢休。
他的野心装得下整个大晟,但他的良心连无辜之人都不肯饶恕。
“是你不肯安于现状攀附沈齐文,接他的高枝又不甘做他的走狗,想做清流名臣又坏事做尽,想要权势又不择手段!”
“呵。”沈玉泽眼神凶狠,撕下了和善的面具,咬牙切齿,“这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我受够了屈居人下的日子,想往上走又有什么错!”
“没有错!”徐原青神色冷淡的看着他,不受他情绪影响,“如果你走的路不是尸骨堆砌而来,那你就没有一点错。”
“尸骨堆砌?”沈玉泽冷笑。
“徐州水患,你为了巴结司马献计扣押灾银,司马不想与你分赃就将你赶出徐州,不久沈齐文下令彻查此案,你逃过一命,茗山下破庙中你一把大火烧死多少人!你进京城后想投靠清流大臣,你扪心自问,那些文章全都是出自你手吗?”
“沈临安,你不用给自己的野心找借口,向长远将你真心待你,将你当做至交好友,可你对他却只有利用之心,他不肯帮你,你就想杀了他!”
徐原青一想到向长远在雨中奄奄一息的场景就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沈玉泽眼露杀意,“世子知道的真多。”
他以为徐原青是从破庙开始才监视他,没想到是更早以前,徐原青就是他的克星,不管他是什么人,他都绝不可能留他在这世间。
“木脩!”
沈玉泽一声喊出,木脩从天而降,柳谦反应极快,抬剑挡住朝徐原青飞来的暗器,长剑拔出,杀气腾腾。
徐原青与柳谦交换眼神,两人一齐冲了出去,柳谦转身朝沈玉泽杀去,徐原青则是拦住冲来的木脩。
木脩武艺高强,柳谦与他搏斗也只能勉强打个平手。
徐原青善于近战,但这具身体病残太久,灵敏度和抗打能力都很若,他抽出腰间匕首格挡住木脩的剑,手臂刺痛,感觉骨头都在颤抖。
木脩紧张沈玉泽,不想与他纠缠,击击致命,徐原青几次险些丧命。
“啊!”
木脩高呼,剑抵着匕首不断往下压,眼里全是他爆出的筋脉,想将其割破。
“柳谦!”
徐原青双手发颤,经络的血液都快要爆出了。
“木脩!”
一声喊叫,木脩猛地收手,徐原青整个人跌倒在地,浑身发颤,他狼狈的翻身去看,柳谦已经将沈玉泽制服住了。
木脩力大如牛,招招狠辣,徐原青与他对招稍有不慎就命陨当场,好在他脑子还算清醒,木脩着急沈玉泽失去冷静,被他牵着近身打斗,否则他支撑不到现在。
他现下松懈下来,四肢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整个人都在发抖。
木脩着急的冲向你柳谦,甚至忘了他也可以挟持徐原青。
沈玉泽望着徐原青,眼神满是不甘,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徐原青会武,竟然能牵制住木脩。
徐原青缓了缓,顾不得狼狈与否,手脚并用爬向一旁墙边去,靠着墙喘息。
沈玉泽:“世子就以为自己胜了吗?”
徐原青看不敢轻举妄动的木脩,垂眸看还抑制不住颤动的双手,眉眼微动,“没输。”
“是么?”
话音未落,木脩袖中的暗器飞出,徐原青神情骤变,紧接着一把剑飞来。
他目睹细小的飞刀被剑击落,清脆的声响在耳边炸开。
木脩冲上前,柳谦与其交手打斗。
徐原青咬着牙起身,将插入墙中的剑拔出,喊了一声“柳谦”示意,然后将剑扔给他。
沈玉泽摸了摸擦破皮的脖子,看向柳谦,眼神如刀,“他就是你破庙带走的人?”
“这不是你关心的事。”
田忌赛马不成了,势均力敌也要打。
两人正准备交手,就到异响。
“咻!”
一支箭矢凭空而来,划破寂静的清晨凉风,柳谦反应极快,立刻躲闪,木脩横剑而上,一个翻身也利落的躲闪开。
一箭未落,一箭就又横来,木脩瞳孔放大,别开柳谦的剑,飞奔向沈玉泽,将箭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