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初,向长远手下有一千精兵,他想对付尚未成规模的匪徒绰绰有余。
来允州后才知是他见识浅薄,这些匪徒不是三两聚集占山为王那么简单,他们不止有允州匪徒还有其他地方的集散流氓地痞,连战乱之时的流民也聚集在一起。
不过半年时间,就已经发展成了允州的土皇帝。
向长远不能轻举妄动,尤其是见了匪首,其中几个是他游历江湖时的好友,他心有疑虑,更不能冒然行动。
允州刺史也几次三番为难于他,不肯调兵借与,他想伏击几波匪徒抓有用的人审问,结果几次都被识破,精兵被消磨成了残兵。
向长远即便再傻也看得出来,允州匪患,恐怕是有人在助他们,否则不可能这么快成事。
所以,他这些日子表面和刺史周旋,实际在打探他们之间的交易。
徐原青的信来得及时,顺便给他送来了几个帮手,正好可以用在刺史身上。
昨日,打探到了匪首约刺史在山中相谈要事,他立刻就点了信任的人来伏击。
将士们从昨夜等到现在,一点影子都没看到,精神气都被消磨不剩,昏昏欲睡起来。
向长远不敢松散半分,全神贯注的盯着外面,眼睛都累的发红起来。
“大人可想清楚了?”
外面起了声音,众人一个激灵都清醒过来,喜出望外,相互捂着嘴巴怕激动的发出声来,等都静下来才一齐望向外面,蓄势待发。
刺史和匪徒交换信物,向长远抬着手,两人东西交换完毕的那一刻立刻下令。
众人冲了出去,将人团团围住。
向长远定睛一看,没想到来交易的匪徒竟然是欢雨,有些不可思议,随即想起来什么,眼神骤变,冷笑了一声,眼疾手快的捏住了欢雨的下颚,膝抵她的腹部,将她嘴里的东西逼吐出来,随即将人扔给下属。
允州刺史吓慌了神,忙找借口,“向将军,我是为了诱敌!”
向长远眼神阴冷,不留余地的下令,“带走!”
剿匪半月来,这是他们第一次有了方向,大家干劲十足,对刺史也毫不手软。
向长远回城写了两份奏报,都往京城发,也都是给皇上看。
他叫来徐原青送来的人,吩咐,“立刻将匪徒秘密送去京城。”
将人送出城后,他叫人把刺史关押,夺了他的印信,“来人!关城!”
允州兵权在手,无人敢不从,他毫不犹豫的吩咐关城,允州妖魔鬼怪太多,他要关门捉妖魔,一次性清除干净,以绝后患。
第82章
不日, 夏热侵蚀春风,徐原青院子里的梨花凋谢只剩鲜嫩的绿叶,在地上的残花也枯烂成了养分滋养着花木, 屋子里的碳火也彻底断了,炉子撤走。
他身子大好,已经许久没有像之前一样发生蚀骨的痛感,按照寻娘所言, 他体内的蛊毒和血茴草毒素都已经清理完了,他只要遵常老医嘱就不会有问题。
徐原青足不出户的日子呆够了, 身子舒坦后就爱在院子里吹风,将摇椅搬在院子里铺了软垫往上一趟, 能半天不动弹。
沈玉泽安插的眼线已经被柳谦带人除掉了,屋子周围没人眼睛盯着,他做什么都无所顾忌, 这么舒服怎么来,就连审人都在院里。
欢雨被悄无声息的送进了京城, 柳谦亲自去接手, 把眼线清缴后就直接将人带进了府里, 将脚卸了交给徐原青后就忙别的去了。
左越着托盘来, 见院子里软绵绵躺椅子里的姑娘别开眼, 梗着脖子径直去徐原青旁边,将药递给他,然后转过身将端来的茶递给欢雨。
欢雨一怔,抬眸看他一双清澈明亮的双眸, 心里颤了颤, 左越见她不接,以为她手也受伤了, 于是好心的将茶盏递到阿她嘴边,轻声道,“茶没有毒,你放心。”
从允州到京城,路途遥远,向长远念及旧情嘱咐了暗卫不要对她动粗,故而她一路都是晕着来的,才清醒脚就被卸了,完全没有挣扎逃跑的余地。
这盏茶,是她这一路奔波,唯一感受到的温和,一瞬间就慌了神。
欢雨鬼使神差的张了嘴,左越小心的给她喂水,一盏见底他才收了手,转过身回到徐原青面前。
徐原青抬眸看他,慢慢悠悠的将喝完的药碗放下,对他的善良举动没有阻拦,小孩还小见不得血腥,一会审起人少不得也狠辣,他支开他,“你去问一下肖予安,向长宁什么情况?”
“嗯嗯。”
左越一听去肖府就喜笑颜开,笑吟吟得点头,忙不迭的离开。
徐原青目送他离开,瞥了一眼一旁干枯的梅花,思绪飘向远处,直到地上的人耐不住了哼出声来,他才懒洋洋的扭头看过去。
欢雨与沈玉泽是好友,向长远与他们是在徐州相识。
允州匪患明显有人策划,他见欢雨时便想到了其中联系,立刻就差人将她先押送回来,或许可以解京城的燃眉之急。
今日云层很厚,将阳光挡了八成,从厚厚云雾中散射下的光线不算刺目,徐原青抬手遮了光,眼睛舒服的睁大直视着她。
徐原青:“姑娘还是一字都不肯说吗?”
“说什么?”欢雨勾了勾嘴角,笑意浅浅,一点也没有缧绁之忧的自觉,她手搭在扶手上,明明脊椎骨没有受伤,整个人却是软绵绵的样子,“世子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就说明不该我说。”
徐原青没耐心和她玩字谜,他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扣了扣耳朵闭上眼睛,不想和她耗费精神。
没一会柳谦回来了,前脚刚进院子里,随后唐骄就从墙上摔了下来,连带着还有一个暗卫给他点背。
“……”
几双眼睛相互看着,最尴尬的是垫背的暗卫,他没拦住小公爷,失职不说,最是丢人,他武艺高强居然搞不定胳膊没有二两肉的小公爷。
徐原青看清了来人,鼻青脸肿的十分狼狈,他微皱的眉头舒展开,噗嗤笑了一声,摆手示意暗卫下去,没有责怪。
他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柳谦,调侃,“唐骄,你武艺见长啊。”
唐骄爬起来拍了拍手掌,恶狠狠的瞪他一眼,径直往柳谦面前蹦哒去,问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柳谦退后两步,别开头看欢雨。
唐骄一颗脑袋只够装一样东西,现下满脑子都是柳谦,对他的示意自然不关心,敷衍的看了一眼后不依不饶的继续追问,“说好的三日给我答复,今日都第四日了。”
徐原青坐起身子来,端着茶盏看戏。
柳谦虽然替他办事,但他们向来不问私事,关于他和小公爷的是徐原青即便再好奇也控制着,从没缺心眼的问过。
但是,他俩纠缠不清的场面还是见过几次,且每次见都觉得有意思。
活像是,不高兴和没头脑。
柳谦无奈的看向他,语气毫无起伏,“小公爷,那不过是我敷衍你的借口。”
徐原青一惊。
唐骄一下就炸毛了,眼睛一下就红了,一把揪着柳谦的衣领,怒声喊,“柳谦,你玩我呢!”
柳谦依旧神情冷漠,垂眸看着他,冷声道,“小公爷,是你自己下的药。”
徐原青瞪大了双眼,八卦之心难以自控,竖着耳朵听八卦。
“你!”唐骄气怒,脸红了一片,欲言又止。
柳谦别开头,“我还有事,你要闹也请改日。”
唐骄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的瞪着他,愤怒的将他推开,冷哼一声,转身往徐原青面前来,气势汹汹。
徐原青条件反射的警惕,正准备跑路时,唐骄立在摇椅前,愤恨的朝他吼,“徐原青,你要对我负责!”
“!?”
徐原青差点被他话吓到,幸好没旁人在,他只当这没头脑被柳谦欺负傻了,无奈的笑了笑,“小公爷,你找错人了。”
唐骄气呼呼的指着柳谦:“他是你的人,我不找你找谁?”
徐原青无语片刻,朝柳谦翻了个白眼,关键时刻闹这一出,没好气的纠正唐骄的话,“他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人,他的事他自己做主,我管不着。”
唐骄闻言更委屈了,嘴巴撇着,眼泪汪汪。
京城最讨嫌的小公爷可怜巴巴的模样还真少见,还得是柳谦厉害。
徐原青忍了许久才没笑出来,翻身绕开他往其他地方躲。
柳谦叹息一声,从徐原青身上扯了出手帕朝他走去,敷衍的给他擦了没掉出来的眼泪,好言道,“我现在很忙,事情忙完了我会找你说清,至于何时,还请你多等几日。”
唐骄吃一堑长一智,将他手推开,怒吼,“这次又是敷衍!”
“是。”柳谦的回答出乎意料,唐骄眼泪“啪嗒”滚落出来,紧咬着牙关才没大闹。
“唐骄,我和你的情深缘浅,到此对你我都好,再强求就只能恩断义绝。”
他说话绝情,不留余地。
徐原青估摸着娇生惯养的唐骄要大闹特闹了,已经准备把欢雨先挪走,以免闹大了来人看见欢雨不好。
他抬手刚想将人打晕,就听唐骄说,“我不听!不听!”他甩着脑袋原地蹦跳,他眼泪哗哗的流,脸上的伤碰到眼泪疼的抽搐,他粗暴的抹了把脸上的泪,“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吗?我要是再退,我们就真没可能了。”
唐骄倒是难得清醒,柳谦本就在退缩,如果他也退缩,无人肯上前,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会越来越远,最后没有可能。
“啧。”欢雨嫌弃的啧了几声,抬头看一旁的徐原青,明知故问,“你和向远也是这个关系?”
徐原青听到她问,郑重其事的纠正她,“我和向长远可不是这种关系,我和他是正经关系。”
欢雨:“……”
向长远和欢雨因沈玉泽牵线相识,两人都是江湖人士,一见如故,很快就处成了朋友。
向长远以“向远”游历江湖,欢雨不知他竟是赫赫有名的向家三公子,被他抓捕之时还震惊了许久。
她被押送京城前,向长远百忙之中抽空找她聊过几句,重逢太过突然,两人都没缓过神来,向长远先与她致歉隐瞒身份之事,倒叫欢雨无地自容起来。
向长远猜到了她替沈玉泽办事,他知他们关系甚好,那种情形下他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让她清醒,故此只说了“京城徐世子是我夫君,我送你见他,事情他会与你说清,届时你信与不信在你。”
末了,他还再念叨,“世子身子不好,你万不可激怒他,否则他气怒伤身,我回京后定与你没完。”
路途他迷迷糊糊时想,就京城传“病美人”的废材世子,怎么配得上潇洒不羁的向长远,见了徐世子本人,一身黑衣肤白貌美,举手投足淡雅,处事不惊遇事不急,倒是觉得,向长远那傻子真是好福气。
欢雨昨日凌晨到的徐府,除了让她跑不掉,徐原青没一点亏待她,都是念及向长远信中所言,他们是故友。
那厢,柳谦已经放弃了和唐骄再废话,简单粗暴的将他扔出院子,耳根子彻底清净。
他一回头,看人贩和他金主倒是相处融洽的很。
徐原青依旧奉行不多问私事,问他此次打听到的消息。
“太师明日到京城,他们想里应外合。”
徐原青正色,“太师带了多少人?”
柳谦:“已体恤北疆战士为借口,几次奏请下来,带了将近两万兵马。”
徐原青仔细思索,沉声问,“他们打算用什么借口?”
“清君侧。”
闻言,徐原青“噗嗤”就笑了出来,神情凌厉,“清他们自己吗。”
他还以为能听到新鲜一点的借口,没想到是烂掉牙的“清君侧”。
崇明帝虽不是盛世明君,但也勤勉政法,革新改制,沈齐文定罪,与他同党都罢免抄家,为了稳定民心还亲写了罪己诏。
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在京城兴兵,明摆着就是谋逆,不过,自古都是成王败寇。
他们要是干的成,那就是“清君侧”,还能青史留名。
如意算盘打得响,两万兵马放进京城,等宫中宣妃一动手,届时长驱直入皇城,这天下就真的是他们说的算了。
他见过向儒后请老将军查一下,太师和国舅要是兴兵,能用何处的兵马,千想万想没想到从北疆带来。
向长泊已经先出城了,准备在城门口将人拦住,拖住时间。
沈玉泽想在城里搅动风云,徐原青早就把他刀剑都折了,倒要看看他怎么折腾。
欢雨听的一头雾水,不可置信的问,“造反?”
徐原青点头。
她惊恐万状,“沈玉泽?”
柳谦冷声问,“怎么,你不知道?”
“不可能!”欢雨直摇头,“绝对不可能。”
看她这样子,如徐原青所料,她是被哄骗了,“你听到的什么版本?”
“北疆谈判不利,北奴咄咄逼人,战事将起,大晟无力再战,似要退让一城谈和,沈兄给我来信,希望我能从中阻拦。”
柳谦:“你能做什么?”
“我等虽是江湖中人也知家国一体,绝不同意退让一城,即便马革裹尸亦不让半分,我和他商量过后,决定召集江湖侠士,等队伍壮大后他会上书请旨招安,届时大晟有了兵力,就可出兵北疆。”
“佩服。”徐原青直截了当表达了自己的心情,骂人的话写在脸上,有点不可置信一群人被沈玉泽耍的团团转,“你们没觉得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