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避讳的盯着陆秋灵的面容,眼瞧着她眼底的怒意浮动,却仍要在人前端着架子,冷冷一笑凑近半步,压低声音道,“不知郡主用的是什么法子,可否传授一二?”
陆秋灵一怔很快就镇定下来,侧目盯着徐原青玩味的笑容,气怒不已,咬牙切齿的反问,“难道世子也想取悦太子?”
徐原青微微挑眉,不受她激怒,太子对他的暴行他每每想起就深恶痛绝,他将所有的恨意压藏在心底,面对赤/裸裸的挑衅不怒于形。
他退开拉开距离,仍然神色淡然,“郡主不必动怒,你那手段我断不会沾染。”说着,他抬手拍了拍衣服,斜眸佻望,一字一顿道:“我嫌脏。”
“你!”陆秋灵愠怒,指甲陷入肉里,痛感提醒她不能轻举妄动,长呼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灵儿还要准备册封典礼,失礼告退,还望世子见谅。”说完就忙不迭的离开了,怕多留一会就忍不住与他撕破脸。
徐原青闭眼静气凝神调整情绪,耳边是嘈杂的人声和马蹄声。
他一睁眼就见边上有骏马停滞,马上之人是神情焦急的向长远。
向长远翻身下马,拉着他全身看了个遍确无伤后才松了口气,皱着眉头问他,“出事为何不找我?”
徐原青如实相告,“事急从权,你任职刑部将你牵扯其中不妥。”
向长远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无奈地扶他上马,不与他深谈此话,牵着马缓慢前行,告诉他,“我已派人在城中寻人,一有线索就告诉你。”
徐原青垂眸凝视他,将心中猜测的名字告知,“沈玉泽。”
“他?”
寻娘去徐府为避免麻烦向来不走正门,都是从后门或者翻墙而入。
所以,知道寻娘与徐原青的关系少之又少,太子、莘正元、陆秋灵,他大胆猜测,还有沈玉泽。
沈玉泽此人深不可测,监视他几年他能有本事在他眼皮子地方翻浪,细想,他蛰伏的这几年或许是在借江丞相的势,看清局势后一举击破,为自己谋前程后又想谋名声,他想扳倒太子为自己夺朝中清流赞誉,陆秋灵何尝不是一枚棋子。
京城权贵皆知沈玉泽是太子的人,陆秋灵现在被太子妃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自然不会以为沈玉泽对她有别的图谋,只会以为他想升高位而巴结她。
此事与沈玉泽有关是他适才试陆秋灵后大胆猜测,没有证据上不敢肯定。
但直觉告诉他,此事与沈玉泽脱不了干系。
徐原青在马背上视野开阔,一眼就看到了柳谦在小巷口,他忙抓住缰绳喊,“等一下。”话音刚落人就迫不及待的要下马,注意力不集中脚下踩滑,向长远反应极快,将他稳稳接住抱落于地面。
“别急。”
寻娘为徐原青可谓是尽心尽力,他真心将她当做朋友,如今因为他而受牵连,徐原青心里如何不急。
他稳住心神没有直奔柳谦而去,以防万一还是神情自然的带着向长远拐入巷中。
柳谦:“五日前,寻娘从徐府出来后去了春悦楼,此后便没了音讯。”
“春悦楼?”
徐原青和向长远异口同声,神色各异。
向长远忙道:“春悦楼的当家人是肖予安。”
“务必找到肖予安,我们先去春悦楼。”徐原青吩咐柳谦,随后拉着向长远直奔春悦楼而去。
芝兰玉树的两位公子刚踏入春悦楼就被花花绿绿的姑娘围堵住,徐原青被向长远紧紧护在身后,他摸身上没带银子,情急之下想那玉佩先解围,就见向长远举着一块木牌喊道:“刑部办案,闪开!”
姑娘们大惊失色一瞬都闪躲开,浓稠的胭脂味淡去,徐原青顺利呼吸了新鲜空气。
老鸨听到动静急忙下来,嘴里恭恭敬敬的叫着官爷,行为上却丝毫不肯配合,仍旧招呼着姑娘去揽客陪酒,答话也顾左右而言他,威逼几句就闪烁其词。
徐原青愠怒,向长远拉住他,面色阴沉的从怀中取了一块玉珏来,老鸨一见神色骤变,态度大变,立刻停了生意,将客人全都赶走,把姑娘都召集起来老老实实的站着,此刻才有了见官差的样子。
徐原青对此情此景叹为观止,不可思议的看向长远,盯着他的玉珏看,拇指大的玉珏,月牙形状,似是碎了的一半。
向长远见他在看顺手就递给了他,眼神却是阴冷的盯着老鸨,神情严峻的问话,“一字不落的说清楚。”
徐原青没空研究玉珏,也没空追究这是怎么回事,将玉珏塞回他怀里,认真听老鸨说话。
老板颤颤巍巍的说:“那姑娘来春悦楼径直就去了楼上萧山屿阁,你也知道那萧山屿阁向来只留给东家,东家也没将人赶出来,我们怎敢多问,其余的便不知了,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虚瞒。”
徐原青凝视,“东家?”
不过是一问,老鸨便吓得跪下,她身后的姑娘也都吓得跪地不起。
见状,徐原青侧目看向长远,已然猜到了是何人,冷声道,“都走。”
老板抖成筛子,小心翼翼的看向长远,见他点头后才手忙脚乱的起身,带着姑娘连滚带爬的躲上楼。
人走后,徐原青沉声问,“肖予安?”
“是我。”肖予安赶来,气息不稳的回答,“五日前我与寻娘见过。”
徐原青怒问:“人呢?”
“这是她留下的信,世子一看便知。”肖予安取出信纸递给他,徐原青接过展开,确定是寻娘的字迹后放心下来,阅看后心有紧紧的提起,眉头紧皱。
他将信纸捏皱,指着肖予安怒吼:“肖予安!”
向长远也看完了信,没有阻拦发怒的徐原青,忽视肖予安求救的目光,将腰间的匕首取出递给徐原青。
肖予安瞪大了双眼,往后退,着急的解释:“不是我的主意!”
徐原青神色凌冽,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肖予安看他靠近,匕首锋芒闪过,恰好左越朝他跑来他顺势就躲在小孩时候,讨抬手安抚徐原青的情绪,无奈地解释,“寻娘约我相见,她叫我帮她制造在徐府的假象,将此信给我,还嘱咐我一定要等事情败露的最后一刻才能给世子。”
闻言,向长远上前按住了徐原青的手,轻声唤他,“世子。”
徐原青将匕首松开还给他,被他扶着坐下,垂头看着地板。
向长远轻轻拍着徐原青的肩背安抚他,抬头问肖予安,“你可派人护她安危?”
肖予安适才感觉到险恶的杀意,他心有余悸仍抱着左越不松手,自知理亏,答话的声音都小了几分,“我的人盯着她的,若是有异定会回禀。”
徐原青伸手按住了向长远的手,缓缓抬眸,眸子发红,眼下的红痣鲜红刺目,眼神诡异,他手搭在椅子上,额角青筋爆出,极力的忍耐着自己的情绪,“你的人?”
声音飘忽鬼魅,他整个人完全变了一种状态。
他这副模样肖予安见过,他在朱雀街上从上至下的骂,将京城权贵骂了个遍时,就是此刻的模样,不对,较之此刻更渗人。
左越见状浑身紧绷住,“世子!”
徐原青靠着椅背,手握着扶手,指骨发白,“你的人多久没消息了?”
闻言,肖予安犹如电击一般,脑袋“轰隆”一声响过后再无声响,整个人瘫软在左越身上。
向长远目睹徐原青情绪越发崩溃,握住了他的手,低声叫他,“徐原青!”
紧接着,他抬手往徐原青脖子上一敲,徐原青便昏厥过去,向长远转到他面前替他将披风带子系好,神色温柔的替他理了理碎发,心疼的看着他,“送他回家。”
话是对肖予安说的,他站起身往外走。
徐原青做了个梦,又是初来大晟时所见的漫天大雪,他意识模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祈求着有谁能停下匆忙的脚步救他,极大地求生欲望让他崩溃,心一点一点的冷却,他清晰地感觉到死亡离他越来越近。
他感觉不到寒冷和痛苦,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寒意侵袭他的五脏六腑,蚕食他的意识。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徐原青!”
刺目的白从眼前消失,一双手将他从雪地中拉出,空气灌入鼻腔,五脏六腑复苏,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梦里的声音是向长远,他惊魂未定,满脑子都是:向长远在哪!
他昏昏沉沉的掀开被子下床,浑身酸软扑到在地上,他撑着地面起身,扶着墙壁摇摇晃晃的往外走,不过几步距离额头上就冒着细密的汗珠,浑身颤抖,他咬着牙忍着痛楚执拗的往外去。
常老就在树下看梨树抽芽,听到动静后只瞥了一眼就继续看梨树。
徐原青撑着门框跨出了门,筋骨像是被囫囵抽出了一般,身子一点支撑力都没有,他连撑着门框的力气都被一瞬抽尽。
他落下时两手稳稳的将他架住,紧接着将他抱起来。
徐原青脑袋枕在那人肩上,闻到熟悉的味道,“向长远?”
“是我。”向长远见他抱住,轻声告诉他,“寻娘没事,我也没事。”
徐原青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将整个人都交给了他。
向长远:“我扶你进去。”
“抱吧。”
闻言,向长远愣住,随即红了耳根,浅浅笑着将他横抱,直勾勾的盯着怀里神色迷离的人,抱着他进屋。
徐原青没一点力气了,迷迷糊糊地想着:公主抱还挺舒服。
第57章
徐原青昏昏沉沉躺了两天才清醒过来, 睁眼看到向长远坐在床边捧着书,屋里热气浮动,他穿的单薄, 肩背线条流畅,修长的手指捏着书本,神情专注,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他不忍心打扰这一刻的安宁, 静静地望着他,贪念着这一刻的安稳。
“你醒了。”向长远翻页, 抬眸便见他含笑的桃花眼,起身将书搁下走到床边, 蹲下身子与他说话,“如何?可有难受?”
徐原青摇了摇头,抓着他的手臂借力坐起身, 向长远伸手拿枕头想给他撑着脖子,徐原青却直接坐直了起来, 将枕头搁在背后隔着墙, 向长远见状便拿被子围住身上。
他将搁在炉子边的热汤取来, 坐在床沿喂他。
徐原青抵住碗口, 闷声询问, “寻娘如何?”
向长远吹了吹勺子里的汤递到他嘴边,回话,“她无事。”
徐原青垂眸看了汤,迟疑了一下还是张嘴喝下, 鱼鲜味从口腔蔓延至喉咙, 他肚子里暖意散开,他抬眸盯着他, “实话。”
不是疑问,而是平静的在质问他,他很清楚向长远的习惯,他不是能平静说谎的人,尤其是对着身边的朋友,哪怕有半句虚言他都会微微皱眉。
即便是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一瞬微动的眉眼仍旧骗不了人。
徐原青有时候很喜欢他的真挚,有时候又很无奈,他连骗人都过不了自己的心,真心待人换来的是哄骗该有多难受。
“实话。”向长远亦是望着他,眼神故作坚定,却又忍不住微微蹙眉,不等徐原青拆穿,他继续说,“寻娘的确无事。”
向长远捏着勺子搅了搅汤,垂眸望着浮在表面的鱼油被搅进漩涡,他声音低沉,“诚如你见信上所言,她以自身为饵想查出幕后之人。”
闻言,徐原青往后靠墙,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寻娘信上说,她想再去怀国公府,探一下徐原青身上的蛊毒与陆秋灵是否有关,若是有关,那陆秋灵养的蛊虫极有可能是徐原青身上的母蛊,那样常老也能万无一失。
若是顺利,也能借此机会扳倒陆秋灵。
徐原青那日试过了陆秋灵,见她神情举止胸有成竹,定然是不怕徐原青入国公府将人救出,故他猜她有帮手。
她为人虚假谨慎,不与人交心,能信得过的只有自己,她敢用的人必定是她抓的稳的人,如此推测,京城中能帮她的屈指可数。
沈齐文草包一个,做事自负,若寻娘在他手上恐怕弄巧成拙。
陆秋灵一定会找沈玉泽,他借太子东风青云直上,朝中都认为他是太子的狗腿子,陆秋灵也不例外,他巴结太子自然想借陆秋灵的势,以便后面能为他吹枕风。
她也自信自己拿的住他,不管是从势力上,还是女人的自信上,陆秋灵都会认定沈玉泽能为她所用。
局中人如此想并没错,徐原青与他们不一样,他对沈玉泽深入骨髓的了解,清楚他筹谋算计,了解他的城府深沉。
即便他喜欢陆秋灵,也绝不会为女人放弃大业。
这本书大火的大部分原因,是因为男女主都是疯批人设,聪明绝顶,野心勃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野心家遇上野心家,势均力敌,极限拉扯。
但论心机谋断,沈玉泽更胜一筹。
他能在江丞相手下卑躬屈膝蛰伏几年,心境如此沉着非一般人能及。
他知道徐府何处翻墙不惊动暗卫,以他的本事,他差人远远守着,不打草惊蛇的前提探知何人进出徐府并不难。
他或许比陆秋灵更早知道,寻娘是徐原青的人。
陆秋灵找到他时,他将计就计,顺水推舟,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信任。
陆秋灵以为他是在帮自己,殊不知自己也成了他的棋子。
若如向长远所说,他见寻娘无事。
那边只有一种猜测。
寻娘落入沈玉泽的手,以沈玉泽的三寸不烂之舌恐怕已将其哄住,以为他在帮自己,其实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