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越大惊失色,跑去给顾三知形容看到的场面,不敢看的丫鬟小厮听着都瑟瑟发抖。
徐原青见状也愣怔住,这是什么毒,专针对他一人,还做的如此高超。
想法很快就被他自己阻断了,汤里有毒,他的血能与之起反应,所以,如果他喝了汤,他必死无疑,而其他的则相安无事。
这手段,真叫人叹为观止。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屋子里落针可闻。
“砰!”一声乍响,紧接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接踵而来,屋里突然明亮起来,照耀着色彩纷呈的每张脸上。
烟花映亮了半个京城,孩子嬉闹的声音依稀可闻。
徐原青看着狼狈不堪的一桌菜,目光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五彩缤纷的烟花映衬着他忽明忽暗的面容,眼下的红痣显得阴森而邪魅,叫人不敢多看。
大过年的,怎么就弄成了这样。
他抬手扶额,遮挡了锐利的双眸,在烟花停歇之际,温声道,“都散了,若是有人问你们什么话,不必害怕,照实说。”
无人敢动。
徐原青适才情绪太激动,现在身体有些造反,不舒服的咳了一会,左越见状回过神来,去和担惊受怕的丫鬟小厮说,他在府里就是个没心没肺小太阳,没一会就把大家安抚的七七八八,一一请了出去。
堂中,不过一瞬就只剩下了他们几人,烟花又响起,冷风浮动,屋里也忽明忽暗起来。
左越茫然无措的捏着手,“世子,怎么办啊?”
徐原青抬眸望着外间绽开的烟花,璀璨夺目。
日迈月征,朝暮轮转,可渡新年夜?
他行到廊下,静静地看着满天的烟花,眼底盛着复杂的情绪,只有最简单的哀让人看得懂,其他的恍若水中月,若捞便是一场空。
爆竹和烟花转瞬即逝,一阵又一阵,将新年的喜传到家家户户。
明亮刺目的天空飘飘洒洒落了几朵白点,五颜六色的光覆灭了它们的存在,直到白点越来越多,多到再亮的光也让人无法忽视,才听到有人惊呼,“下雪了”。
徐原青矫情的抬手去接雪,想起纷纷大雪中的一抹红梅,一朵雪飘飘然的落在他的长睫上,冰凉的触感让他一怔,才意识到自己适才在想什么。
他收敛了情绪,看想去玩雪的左越,吩咐道,“去刑部报官。”
“好。”左越高兴的应声,蹦跶着跑了。
顾三知摸着空气蹲到那女子身边,顺手抽了一根银针望她脖子处一插,女子便浑身一颤晕了过去,他站起身来,继续摸着空气往前走,凭着感觉走到了门前,他看不到雪,只能感受到寒凉的气息,歪头问,“事关重大,你确定要查吗?”
徐原青没有回答,只静静地看着满天的雪,还有檐下飘飘荡荡的红灯笼,又大又红,却没有他院里的能辟邪。
“砰!”
耳边响起剧烈的爆竹声,近在咫尺的响盖过了远边的炸裂,徐原青被吓一跳,依稀听到有人喊他,“徐原青!新年快乐!”
是熟悉的声音。
他不假思索的寻着声音往外走,到了门口看见街上人来人往,孩子们打打闹闹,大人们拿着爆竹放,都不顾纷纷扰扰的雪花。
他看见烟花爆竹的迷雾中,密密麻麻的白雪中,有人在他家墙角点炮竹。
“你谁啊你!远点放!”
李一鸣气势汹汹的踹掉他的炮竹,向长远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忙道歉解释,“我来给我朋友祝贺新禧,大家都在放,不差我一个,劳烦宽宥几分。”
他待人向来温和客气,李一鸣却不依不饶,依旧凶神恶煞的气势喊他走。
向长远虽然心善脾气好,但兔子惹急了也会咬人,说着气不过就堵了他几句,又想着什么才没与他继续争吵,抱着一对爆竹远他一些继续在墙角放。
李一鸣追着他赶,“不许在这府边放!”
向长远:“你烦死了!一会时间过了!”
眼见着两人要打起来了,徐原青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拉住了蠢蠢欲动的向长远,将他拉到自己旁侧,同李一鸣说道,“的确是朋友。”
“嗯?”李一鸣看着他突然出现,还拉着与他争吵的人,瞬间瞪大了眼睛。
向长远也吃惊不已,看着和自己站在一起的人,眉目如画,浅浅笑意,耳旁突然安静了下来,灿烂的烟火,哪如眼前的绝色。
徐原青不顾李一鸣惊讶的神情,理直气壮的吩咐他,“你既来了,就去府里给我料理残局吧。”
“诶……我……”
李一鸣没有拒绝的余地,眼睁睁看着两人往烟火绚烂处离开。
徐原青不着痕迹的放开了向长远,紧接着身上就多了一件大氅,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今日也穿的喜庆,不似平日总爱黑色和素色,至少今日是干练的红装,白雪落其上点缀,看着多了几分飒。
街上吵闹的紧,他以前很不喜欢这样的热闹,如今是亲自走进了欢乐场,他微微俯身凑近他耳畔,“不在家过年,你来找我做什么?”
耳边发痒,向长远一下就红了耳朵,雪花落上一瞬就化成了水珠。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细雪隔帘,仍可见眼睛里盛满了五彩斑斓的烟花色,他想,他可能是有些不同常人的喜好,不过,这不是病,是人之常情。
他笑了笑,扯着嗓子大声回他,“来祝你新禧!”
烟花没有要停的意思,越发激烈高昂,雪也不甘示弱,越发霸道。
两人的心思在盛大的欢喜中无所遁形,也因为在盛大的欢乐场里,无人知晓,就连近在咫尺的对方也无所察觉。
在震耳欲聋的热闹里,徐原青看他嘴巴动了动,似乎是说了什么,可惜淹没在喧嚣里。
向长远笑了笑,抬手拉住他的手腕,将他往热闹里带。
徐原青来这个世界十年之久,每年过年都在府里看外间的热闹,如井中蛙一样,只看四方天地能见的色彩,如今跳出了井,身在人间烟火中,才知什么叫世间颜色。
他看着紧紧抓着自己的人,他不用担心自己迷路在喧嚣的世界里,有人为他引路。
他好像,有点喜欢这个世界了。
他也突然明白,原来矫情的人,是因为心里有了更多的感情。
他们走过繁华热闹的大街,耳畔充斥热烈的喜闹,心里却意外的宁静。
许是热闹太过,徐原青回府里,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他才觉,原来因为他,这么多年,徐府是没有年节的。
李一鸣怒气冲冲的从堂中冲出来,对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你还知道回来啊!这么大事也不说清楚,你是怎么玩得下去的!”
“你怎么不等天亮才来啊!”
徐原青抬头看了看天,适才的盛宴落幕,喧嚣声尽散,孤寂和萧瑟之意随之而来,肆意生长。
他轻声道,“快亮了。”
“你!”李一鸣被他堵的无话可说,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你好像很高兴?”
徐原青笑,“我活到了今日,难道不该高兴吗?”
两人并肩往院子里走,李一鸣和他说,那女子已经押进刑部大牢了,至于何时审,如何审,结果如何,就不敢妄断了。
“无事。”徐原青摆了摆手,解开大氅挂上,移步去炉火边烤手,看李一鸣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你想说什么?”
李一鸣有千言万语要说,话到嘴边还是挑了最紧要的问,“你一早知道国师有问题?”
徐原青无奈的笑笑,如实道,“我又不是天算子,怎么可能事事算尽,不过是机缘巧合,拿命一搏。”
“很危险。”
“啧,你猜昨晚有多少人盼着我死?”徐原青顾左右而言他,笑意收敛,眼底寒霜,“这京城水深,霸王鱼太多了,若是不把水搅浑,还真是一条都抓不到。”
“侯爷那……”李一鸣微微皱眉,昨日侯爷才点他,他若不收敛,恐怕侯爷会阻拦。
徐天亮了,光从窗户和门缝中闯入屋里。
徐原青抬手拍了拍额头,温暖的触感让他犯困起来,他朝李一鸣摆手,“船到桥头自然直,昨夜没睡,太困了我睡一会。”
往常他但凡闹腾一会身体必会造反,昨晚玩了那么久,竟出奇的不觉得难受,躺下后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李一鸣轻手轻脚把门带上,看左越要进去就把他拦住了,顺便拷问他,他不在的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
烟花已逝,万般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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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知道回来?”
向长远才跨进大门就被向长宁抓住,双手叉腰,一副审讯的架势,“找徐世子去了?”
昨晚他们吃完饭,说是一起放烟花炮竹,没想到放着放着人没影了,这一早才舍得回来。
“嘘。”向长远被她一眼看穿,忙让她小声点,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了可不得了,他倒是不打紧,就怕连累了徐世子。
“向长远。”向长宁看他只要关于徐原青的事情就小心翼翼,恨不得捧在手心含在嘴里,之前她就有所怀疑,但只想他赤子之心,待人真诚,故而没有多想。
如今桩桩件件事情摆在眼前,让她不得不笃定了心中猜测。
她犹豫着问出,“你是不是……”
话未说完,向长远便答,“是。”
话音笃定,眼神坚定,没有一丝迟疑。
向长宁条件反射的给了他一拳,低声吼道,“你疯了不成!”
向长远认真道,“阿姐,我没有疯。”
向长宁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后一连给他几巴掌拍在肩膀上,咬牙切齿和他说,“徐世子是貌若天仙,但不代表他性如女子,你与他相处这段时候难道看不出来吗?你莫不是昏了头了!”
“阿姐!”向长远阻止了她的絮叨,扶着她的肩膀迫使她冷静下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能辩清楚自己的感情。”
看他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里面恨不得全是情意,向长宁就知道完了。
她打开他的手,原地转悠了几圈,唉声叹气了好一会,撒气完了一记眼神给他杀过去,“我管你感情作甚,我现在是在管你死活!”
“啊?”
向长宁深呼吸一口压着自己的冲动,拉住他往屋里去,将人都遣散。
向长远见状就知事情严重,正襟危坐听她说。
向长宁也坐下,神色凝重,斟酌了一下言辞,尽量以平静的语气和他说,“三年前,我回京述职,随行的有前允州刺史的公子,我们在宫城遇到过徐世子,同行一段,不料刺史公子对徐世子起了歹心。”
“什么!”向长远惊起。
向长宁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继续说,“后来刺史公子死了。”
闻言,向长远才平静下来,静静地看着她,又不急了。
“我赶到刺史公子住的别苑时……”
向长宁永远记得那日,因为那日也是他对徐原青这个人彻底改观之时,她回京述职已是深秋,空气中弥漫着寂寥。
她正在刑部办事,听说有关刺史公子,她便随刑部一道去,等她赶到别苑时,但见一人浑身是血,手上提着剑走出,颤颤巍巍的踩在院中的落叶上,血染了一地。
离近了,向长宁才看清是徐原青,他在京城是有名的病弱,那日见却似杀神,刺史公子死相惨烈。
后查清,是刺史公子欲行不轨之事,徐世子为自保才动手。
确系如此,只是……
刺史公子被阉割了。
此案被宣平侯和皇后压下,结案公文大意,刺史公子欲行刺世子,世子护卫将其斩杀,至此结案。
向长宁说完松了口气,看向长远神色淡漠,依旧没有一点退缩的意思。
她叹了口气,一字一顿的警告他,“世子是很好,可我更担心你的生死。”
向长远站起身来,沉声道,“阿姐,我读书少,但我懂得,发乎情,止乎礼,君子不欺暗室,不欺于心,更不欺于人。”
“世子不喜欢我,我便不会逾矩,我相信他绝非草菅人命之人。”他字字句句发自肺腑,提着徐原青眼里有浮了层喜色。
向长宁见之无奈的摇了摇头,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好自为之吧。”
“阿嚏!”
徐原青梦中打了个喷嚏,把自己惊醒了,他这一觉睡得极好,他抬手摸了摸脸,脸冰凉偏耳朵发烫,也不知道是谁念叨他,都把他从睡梦中念叨醒了。
他侧目看屋内,空无一人,透过披风依稀可见鲜艳的红梅,他微微眯了眯眼睛,让自己脑袋里的思绪清晰一些。
窗户被敲响,已经许久没听到窗户有动静了,紧接着是女子的声音,“世子。”
是寻娘的声音,徐原青闻声坐直起来,披了件衣服就去给她开门。
寻娘闪进屋里,她如今是怀国公府里的丫鬟,竖着丫鬟发髻,穿的也朴素,但依旧掩盖不住明艳的样貌。
她满脸焦急,不等徐原青给她倒茶就说事,“陆秋灵的确会蛊术,我在她屋里见到了母蛊,我不精于蛊术,所以只知道是母蛊,至于下的什么症,我断不出。”
徐原青递茶给她,宽她的心,“无妨,我只是要个确定答案而已。”
寻娘见他淡定不已,这才放轻松,抿了口茶继续说,“还有一件事。”
“莘正元和陆秋灵有来往。”
“世子怎么知道?”
徐原青没有告诉她消息来源,转身寝室找东西,过了一会取了一块玉佩递给她,“此事劳烦你了,剩下的我自会处理,我先叫人帮你从陆府脱身,若有差池可用我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