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还真就能做到,毕竟萧易折最看不得他袒露出哪怕一星半点的寂寞来。于是萧易折思索片刻,语气略有些松动,问他,“那你之前都是跟谁去的?”
这种事不管放在哪一年来说,萧易折都是不会参与的,就算少他一个,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像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把他遗忘了。起初萧珏还会闹着要找太子哥哥,后来被他母妃打了鞭子又关了几日,这才渐渐消沉下来,后面也就不跟着一起去了。
“我跟,我跟兰香一起去的啊,可是她今年很忙的。”他一时语塞,恰巧看见在房门前候着的兰香了,急忙咬了个慌,拉人家下水。
兰香跟了他可不短时日,他那点小算盘那还逃得过这位大宫女的眼,不过她一向是顺着这位爷的脾气来的,所以便接过话来,说:“是呢,今年宫里和府上都热闹,要备下的年礼和岁宴之时的物件儿都还没来得及收拾,真是一点空闲都抽不出来的。”
见他低头不语,这就是在忖度思量的意思了,萧珏赶忙趁热打铁,拥着人进到屋里,一边拆他斗篷一边道:“咱们住自己的大帐篷,离他们远远的,就权当是出去踏雪赏景儿了。哥哥,求求你了,就这么一回,你就允了我吧?”
萧易折瞧他那副殷勤的模样就知道他是打定了主意,已经不可更改了。他其实并不担心撞见旁的那些人,不只是幸还是不幸,他这张脸可以说从未在前朝出现过,因而也不怕叫人认出来,又惹出祸端。
唯一值得在意的就是萧珏,在萧易折眼中最看不得旁人指摘他一两个字的不是,可他本人都不在乎,那股子洒脱劲儿,是让萧易折自愧不如的。
“好吧,我与你同去就是了。”他最终还是松了口,在萧珏跳起来欢呼之前又赶忙道,“但还是别太招人显眼了才是。”
“当然,当然!”萧珏满心满眼都写满了雀跃,就差抱着萧易折在地上转两圈了。那头兰香见他心愿得偿,脸上不由得露出个慈祥的笑容来,替两人添了热茶,悄声合门退了出去。
常言道否极泰来,盛极必衰,萧珏自搁这儿得意忘形着,脚底下没长眼,一不留神从案几底下踢了个陶罐出来。
他这屋子本就藏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这件事,萧易折原本是没怎么在意的,但坏就坏在萧珏那慌张的表情都翻在明面儿上了,要是说他心中没鬼,只怕是白丁都没这么好糊弄的。
“藏的什么,拿过来我看看。”
萧易折冷冷淡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萧珏打了个激灵,双手把东西往前一推,转过头赔着笑说,“没,没什么呀……”
“嗯?”萧易折单手压在膝上托着脸盯着他,左手把玩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随手丢在一边儿的玉雕摆件‘当’的一声落在桌上,这种久违的压迫感吓得萧珏旋即转身端坐在地上,把费半天劲儿遮掩的东西摆在自己面前,一副乖乖认罚的可怜模样。
“这都是青琰那完蛋家伙硬塞给我的,我可是一丁点大的坏心思都没有的。”
他还没怎么问,萧珏便不打自招了。萧易折上前把那陶罐拿起来,外侧的纸封是被人拆开又贴上去的,一揭开就闻到一股甜到发酸的烂果子味道,萧易折对这味道不置可否,探出食指用指腹沾了一点放在唇边舔了舔。
“哎——”萧珏被他骇了一跳,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那头萧易折只尝了尝就皱起眉,腥甜的液体就跟裹着喉咙似的,有种想甩也甩不开的的异样感觉。
“我的好哥哥,这可不兴喝啊!”萧珏倒了杯茶给他递过去,见他没什么不适才稍稍松了口气,“万一是毒药呢,弯弯胆识真是过人,可是吓坏我了。”
“是毒药你自然会在我碰到之前就拦住了。”萧易折笑笑,“这东西我以前是见过的。”
这个以前,就得追溯到先皇后在世,还有劲头去使些手段的那个时候了。即便先皇对她再看不过眼,毕竟皇后的身份摆在那,总有那么几日,先皇会留在她宫里过夜,每到那时,她便会叫人取来这种酒佐以糕点伴架。
宫里膳食饮品都有专人侍奉,她也只能假称身子不适叫人弄来这种酒来做调养用。小时候的萧易折曾不慎打翻过一碟,满宫室都弥散着这股甩不开的味道,当然也逃不掉又是一番责罚训骂,所以才记得这么清晰就是了.
至于效用,他当然也清楚。
只不过萧易折是另一种顽固的人,他总是自食恶果也不肯退让,可一旦后退了哪怕只半步,接下来就似乎没有什么是他不可以接受的了。
在这件事是也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在那个他打通其中关窍,决定放弃顽固不化的念头,承认他是爱着萧珏的瞬间,萧珏就成了代表所有一切的最优先。好像只要他想,自己就没有任何推却的理由。
就算是他想要更多也没关系,想要与自己恋慕的人更加亲近,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萧珏是不知道他在这短短一息之间思索了这样许多的事,还当是自己心急办岔了事,正在想着寻点什么借口来找补,“我也不是想催你做点什么的意思,就是,就是这东西实在没眼力见儿,不小心跑了出来,我这就把它拎出去扔了……”
他正想着把那陶罐从萧易折手里拿了来,却猛地听见眼前的人问到,“你当真没那个意思?”
萧珏挠了挠头,“那其实还是有点这个意思……”
“弯弯,我当然也想与你同赴巫山共云雨,”他抓着萧易折的手晃了晃,“但前提是你得知道我爱你,你比什么都重要。”
第37章 三十七章
“好听的话你倒真是学了不少。”萧易折拍拍他红彤彤的脸蛋,扬了扬头道,“去把你藏在账册后头那坛好酒拿出来。”
萧珏不晓得他要那个做什么,但对于萧易折的话,他向来是无不遵从的,于是颠儿颠儿的跑去把藏在一沓沓账册后面的酒坛子拿了来,泼了杯中茶换上新酒,颇为殷勤的递到萧易折跟前去。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那儿还有东西的,自己分明藏得十分谨慎。
萧易折对酒其实也没什么了解,但不妨碍他药酒喝得多了,酒量比起萧珏来还是稍稍能上得点台面,他用舌尖尝了点味道就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味道翻涌上来,让他掩着唇咳了几声。
这萧珏那还顾得上他珍藏许久的佳酿,只赶忙凑上来轻轻替他拍着背,“弯弯你慢点喝,烈酒伤身。”
“管它呢,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被拉进了些,近的能看清自己在萧易折眼中的倒影,他们之间到底是隔着五六年的光景,要是用物是人非来推算,他们都可以算得上是轮过了几世春秋了。可萧易折总觉得他什么都没变,就跟走的那天,自己站在石阶上远远的眺望过去时一模一样。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我一直在想念你。”萧易折的手从他脸颊抚过,慢慢滑落在肩上,“可你到底还是长大了。”
“有句话,我一直没敢开口对你说。”萧易折眼底盈着一抹水光,分不清是酒意熏染还是感时伤怀,“这些年你一个人外头过得还好吗,吃苦头没有,有人欺负你吗?”
原本,萧珏是想再翻找出些缱绻的话儿来说一说,可是萧易折看着他,问的情深义重,他那准备好的说辞就都堵在胸口,一个字也吐不出了,外面是很好,一个人攀上云峰山峦时,亦或沿大江大河随波逐流时都觉得无比畅快,可午夜梦回时,前行路上跌倒时,被击落下马遍体鳞伤时,含在嘴里难以下咽的那些苦,又该说给谁去听呢?
“我……不好,哥哥我不好,”萧珏眨眨眼,泪珠就滚落下来,他揪着萧易折的衣服趴过去,把脸闷在人怀里,“最开始那阵子,我什么都不懂,吃过很多亏,遇见很多人,有一次丢了马匹,还要走很长的路,鞋子都被磨破了,也吃不饱,那时候我就特别想你。”
“我想哥哥肯定不会忍心看我饿肚子的,他会偷偷给我藏一叠豌豆糕,洒上最甜的蜜,也会帮我把伤口都收拾好,不会叫我疼。”他抽了抽鼻子,眼泪止也止不住,索性不管了,“可是一想到这个我就更委屈了,因为哥哥不要我了啊。”
“没有不要你。”萧易折温声说,“是我错了。”
“嗯。”萧珏被他拥着,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还有一次,我在边境大营里,被奇袭的西夷人砍到了背,刀口好深,我又想,那一定会留下很难看的疤吧?万一吓到哥哥了怎么办?不过后来被我逮到一个西夷大夫,给我涂了一些说不上名字来的药膏,又疼又痒还不能抓,折磨了我好几个,不过总算是挽救回来些。”
这说的大概就是青琰了。萧易折拍拍他,叫他坐起身来,抬手解开他衣带将他上衣拉下来,转过去看他的背。
果真如他所言,伤口已经愈合,但还是留下来一到红色长痕,明晃晃的昭示着当时的情景是如何凶险。萧易折用指腹摩挲着它一路蜿蜒向下,萧珏笑了一下,说:“有点痒。”
“我都不知道。”萧易折的呼吸很近,拍打在他耳侧似的,“你应该早些告诉我的。”
“没想跟你说的,本来就是我自作自受。”他眼睫上还挂着点未干的泪珠,看着就楚楚可怜的,萧易折伸长了双臂环住他脖颈,凑上前吻去了那点水痕,也就是在萧珏下意识闭上眼的瞬间,他转而吻住了萧珏因为错愕而轻启的双唇。
醇厚的酒香伴随着舌尖的温度传递过来,与萧珏口中炙热的温度交织在一处,他不太懂得用力,只是初尝般的试探都撩拨心弦,萧珏的失神也仅仅一瞬,很快便反扣住他腰身吻了回去,含着呢喃不清的爱意去纠缠,犬齿擦破了他嘴角,好像是知道自己闯了点祸似的,又讨好般的舔了舔那个小小的伤口,最后在他痴缠已久的唇珠上烙下一个齿痕。
分开的时候,两人之间依然严丝合缝的相贴着,彼此之间只余下剧烈的喘息起伏,萧珏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衣衫凌乱的人,一时间有点迟钝,他想起身,身体却不愿离开半分。
萧易折也正自下而上望着他,须臾,他开口,“不是说想了很久吗?酒我已经喝了,你想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萧珏半天没说话,但那愈发猛烈心跳声却通过两人紧紧依靠在一处的肌肤传达到了萧易折那里,他扁扁嘴,抱着人又沉默了片刻,这才抓着萧易折的手放在自己脑袋上,低声道:“弯弯,那只是普通的酒。但是我想要你,已经覆水难收了。”
回答是那只手在他头顶揉了揉,然后滑到他脸侧,最终停留在他唇上,撬开牙关,勾弄了一下他躲闪的舌,“好啊,你不是最擅长得寸进尺了吗?”萧易折说到。
“那不叫得寸进尺,”萧珏按住他作乱的手俯下身与他十指相扣,“这叫恃宠而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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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易折向来浅眠,到了宁王府之后磨不过萧珏一个劲儿的缠,与他同睡在一处久了,常常要伴着他的呼吸声才能入眠,是以当萧珏呼吸的频率稍有变化他就察觉到对方醒了,只是不晓得为何许久都没有动静,他张开眼,撑着身子坐起来,双眉不自觉拧起,总觉着身子沉甸甸的,抬抬手都是疲累。
“起来。”他推了推萧珏,“别装了。”
那人仍旧假寐,懒洋洋的挪动了一下把手环在他腰间,脸蛋红扑扑的,像是在做一个安稳沉绵的梦。
见他如此,萧易折轻哼了一声,道:“你压着我了,疼。”
萧珏顿时一个打挺儿起身来,手却还粘在人家身上,笑的像个山神,美滋滋道:“那我给哥哥按按呗。”
第38章 三十八章
虽然萧珏本人的心愿提前达成,但这也并未能阻止得了他要带萧易折去猎场的决心。是以这天才刚一蒙蒙亮,他便跟阵风一样翻身下床,笈着鞋跑到外间屋去穿上他最喜欢的那身骑装。
窄袖长靴衬得他盘靓条顺的,看着格外英姿飒爽,他对着镜子欣赏一番,便又折返回屋里去叫人起床。
萧易折哪用他特意来喊,早就被他这一通折腾弄醒了,这会儿正披着外袍坐在床边醒神,一抬眼瞥见个黑红色的影子喜气洋洋的朝自己冲过来,他登时清醒了,转眼看清这人什么模样之后面色又冷下来,说到:“外头什么天气,又显着你了是不是?”
“……”萧珏立刻调转方向,准备及时撤离此处,但可惜已经太迟了,萧易折的目光一落在他身上,他那两条腿就如同被冰冻住了似的,逃也逃不掉,只得认命的穿上厚重臃肿的棉服和斗篷。
“我有异议!”他双手按着大腿坐在板凳上叫萧易折给他系衣带,嘴上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这样看上去一点都不俊俏。”
“你要那么俊俏做什么?”萧珏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那套道理来,就感觉侧颈被人用手贴了一下,萧易折体寒,手指的温度也比常人低一些,他冷丁打了个寒颤,方才想到的说辞就给忘得七零八落了。
萧易折瞧他这圆滚滚的模样还挺可爱,又抬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我瞧着你俊俏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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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等萧珏闹腾完了能出门了,外头已经是天光大亮。兰香在马车外头候着,里面的一应用具早已收拾妥当,因着之前帮萧珏圆谎,所以今回他就不跟着同去了。驾车的是长风,他平日里就沉默寡言的,这会儿在也跟没在一个样。
等到了路上,萧易折才问起来此番出行都有哪些人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