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对自己有恩的老人如此窘迫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
他受过情伤,所以这辈子都没打算再碰感情,但随着岁月增长,他的名声在城内越来越歪,正如老人所讲,他宋玉青是真的挺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妻主的。
他需要一个老实好摆布,听话不作妖,且最重要的是人品还要好的妻主。
这种人选很不好选,但老人刚好就送来了一个。
书呆子,不爱说话,身子弱,至于品性……不了解,暂时不做评比。
好像,还真没有比她更合适的挡箭牌了。
有些犹豫,却又蠢蠢欲动。
……
这么一番耽搁下来,等宋玉青收拾好心情去到苏家,苏家主君己从下人口中得知这边情形,开始迁怒。
“阿青--”他坐在院子里,整个人呈现一种懒洋洋的状态,眉头一挑,似笑非笑;
“我昨儿个才好好的把朝儿交给你,结果你今个就把人给我撵走了,如此行为,是不是不太好呢?”
宋玉青听出了他话里不满,却不惧怕,面色也跟着一沉,音量拔高,显得心情比他还差;
“苏大哥若觉我做的不对,那我这就命人将朝儿带回来,只从此往后,苏大哥莫要再拿他的事情烦我,我宋玉青庙小,却是容不下吃里扒外的大佛。”
他这话一落地,立时引得苏主君一怔,到了这会儿他也顾不得摆脸子了,惊诧反问;
“你,何出此言?我家朝儿怎么就……”
“怎么就!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学的——”
他言语愤愤,做足了一副强压怒火,却又不得不憋屈解释的姿态;
“他今下午在屋里搜刮东西,说要帮他那小情人还债,你说还就还呗,以咱们的经济又不是还不起,可朝儿他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一边拿着咱们的东西换钱,一边却又嫌弃咱们入商粗俗,说咱们身上尽是铜臭,比不上他的王姐姐骨气清高……”
“混账!他简直混账!”
苏主君被宋玉青描述出的话语气的不轻,眉眼凶戾;
“吃里扒外,忘恩负义,枉老子辛辛苦苦赚银子让他挥霍,最后竟得了他这么句——满身铜臭!!!”
“这王八犊子——”
苏主君的暴怒不是作伪,毕竟没有哪个父亲能笑着从儿子的嫌弃里走出来,他是真气的连脏话都飙出来了。
宋玉青则在旁边微挑眉头,用眼尾扫了愤怒的苏主君一眼,倒合时宜的安慰起他来;
“苏大哥,别气了,别气了,朝儿他是……唉,也可能是年龄小吧,让他多吃点苦头就好了,倒是你,可千万别气出什么好歹来。”
苏主君怒气未消,他这会早忘了刚刚的兴师问罪,整个人化身祥林嫂叭叭不休;
“……这个小畜牲啊,我做生意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他们兄妹吃好穿好,还不是为了给他积攒嫁妆,还不是为了……”
“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这畜生就不想想,我要是不做生意,不努力攒些资产,就凭他娘那点收入,她供养得起那么多子女吗!”
“还天天挑肥拣瘦,吃好的用贵的,他怎么就——”
宋玉青在旁边心有戚戚的赞同他。
就是就是,以他来看,苏云朝那小子就是欠收拾,就是好日子过多了,就得受受苦。
心里这样想,他连劝慰都开始火上浇油;
“唉,苏大哥你想开点吧,孩子嘛,都是前世的债,想开了其实也没什么的,朝儿年龄小,咱们就意思意思惩罚几下行了,今下午他不是和我发脾气走了吗?咱就让他搁外边待两天,让他好好瞧瞧人心险恶,如此他才能明白,家中父母究竟给他撑起了一个怎样的天地……”
宋玉青这段话说的感情充沛,有理有据,一时间苏主君倒还真被他说服了。
只是……
他面上怒火压下去了些,神情变的有些别扭,瞧着刚想说些什么,宋玉青的下一句便接了上来;
“朝儿发脾气走的时候,我担心他出事,就让我厨房里的文柳跟在后面保护着……”
苏主君一怔,立时面上最后的犹疑也消失了,对宋玉青的处理满意之极;
“阿青啊,这次真是谢谢你了,若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我养出的孩儿有这么大的毛病,唉呀,说来真是惭愧,我刚开始听这件事的时候也没打听清楚,就乱发脾气,真是抱歉了阿青……”
宋玉青扯唇微笑,面上尽是理解;
“苏大哥你说的这是哪里话,你的脾气我还不晓得,那就是个直肠子,憋不住话,更何况面对孩子,又有哪个父亲能有理智,阿青理解,理解的。”
“真是太谢谢你了阿青,我这可真是……”
“哎呀,都说了不用谢,咱们是什么交情,能因这点事就有嫌隙吗?那不能够……”
“……”
两人你来我往,话都说的漂亮,至于真实内心有没有嫌隙,那就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毕竟,两人虽是相识多年,但其实大都是利益牵扯。
宋玉青图他背景靠谱,乐意破财免灾,为自己傍上颗坚实大树。
苏主君图他铺子赚钱,人又和善,而他只需摆出名头震慑一下,就能获得大笔钱财,何乐而不为。
说到底,不过是利益牵扯的足够深,也就显得面上的融洽足够好罢了。
第40章 定下婚事
悲催的苏云朝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引出的怨气,他正待在王轻露家苦诉委屈。
“呜呜……王姐姐你不知道,宋叔的话有多过分。”
他双手拽着王轻露衣袖,哭的眼泪鼻涕往下淌,一点美感都没有;
“他居然说你在骗我,说那帮地痞对咱们太好说话,一看就是假的,说像你这种穷人就是一肚子龌龊心思,天天盘算着富家钱财——”
苏云朝添油加醋,说的自己委屈死了;
“我当然不信他说的这些,王姐姐才不是那种人呢,王姐姐文人风骨,清高端正,又岂是他那种满身铜臭的商人可以比拟……于是我和他大吵一架,然后什么东西都没拿就这样跑出来了。”
“呜呜呜呜呜……你说他怎么可以这样说你,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这样说你,王姐姐在我心中就是最好的,谁都比不了,谁都不行……”
王轻露;“……”
合着我还得谢谢你是吧。
在苏云朝看不到的视角里,王轻露偷偷瞥了眼东屋方向,有些担心。
她家夫郎这几日正在和她闹别扭,昨儿个一番云雨,刚保证了将外面关系断掉,不想苏云朝今儿个就气势汹汹跑来了她家,这可真是……
没算到啊没算到。
她本还想着将银子弄到手后,就和这小子彻底断掉呢。
富贵家庭的小公子,她们小家小户的可伺候不起。
但此时银钱还没拿到手呢,显然王轻露并不能这么轻易翻脸。
于是她收敛心神,硬逼自己挤出了个心疼表情;
“小朝儿,你,你这又是何苦呢?”
她一边温柔给苏云朝擦眼泪,一边深情款款;
“我不过就是个外人,你何苦为了我和你亲人吵架,不值当的,说来说去我就是穷,我就是入不了他们的眼,我就是——”
“不,不是的!”苏云朝一脸急切,直恨不得将自己的真心剖出来给她看;
“你才没有那么差,你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别说是他宋玉青了,那就是我亲爹娘敢这样说你,我也要和他们大吵一架,我不能容许任何人这样说你!”
王轻露眉间微动,感动极了;
“朝儿……你……你真是,唉,得夫如此,还有何求,我王轻露当真没有白活。”
苏云朝这个青涩小子哪经得住这般撩拨,不过短短几句话,他那刚被擦掉的眼泪再次汹涌,忍都忍不住。
“我愿意的王姐姐,我愿意的,我就是喜欢你,谁都别想从我这里诋毁你……”
“朝儿……”
“姐姐……”
两人好一番眉目传情,郎情妾意,等互诉完衷肠,王轻露便以家贫简陋为由,将苏云朝安排在不远处的客栈内,自己一人马不停蹄的往家赶。
天知道她刚刚是怎么顶着全家都听得到的压力,说出那番肉麻话的,夭寿哟夭寿,这次回家,可真又有的闹腾了。
……
宋宅里
宋玉青此时正在相亲。
是的,就是相亲。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宋族长听了宋玉青露出的话头,那真是半点没耽搁,第四天大清早,就把自家孙女给提溜来了。
宋玉青甚至早饭都没来及吃。
但抬头看一眼,坐他对面的这个满脸窘然,身姿僵硬,却又不得不强逼着自己想话题的女子……
嗯,平衡了。
不就是一顿没吃饭吗,他难道还能比面前女子更惨吗?
小事儿,小事儿,都是小事儿。
宋族长此时已经找了个假借口出去,整间堂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在尬聊。
宋玉青能够明显看出,面前女子是真的很想与他搭上话。
“宋老板平日喜欢读什么书?可有时间写字?”
她措词严谨,整个人直板板的坐在位置上,瞧着像根紧绷的弦。
宋玉青瞧着怪好玩,故意找事;
“没有,我平时不喜欢读书,就喜欢做生意,况且我天天翻账本,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写字。”
对面女子沉默一瞬,话接的很快;
“这样啊……那在下倒是略通文墨,若宋老板愿意,在下以后可以为宋老板分担一二。”
“哦?”宋玉青一挑眉,戏谑道;
“你不是个读书人吗?读书人不是只读圣贤书的吗?怎么你还看我这些铜臭账本?”
对面女子极轻的皱了下眉,脸色严肃;
“宋老板说笑了,这书籍和账本又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予人解惑,供人学习的动西吗。”
说罢,她仿佛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赶忙又换了个话题;
“宋老板可喜欢听街面上的杂文小事,若是喜欢又没有时间翻看,那我可以从旁协助,念与你听……”
“宋老板工作的账本也可,账本上的数字繁杂难记,若宋老板嫌麻烦,我也可以一句一句的念与你听……”
“铺子里若缺人手,在下也可以充当员工,稍顶一二,必不会浪费宋老板的钱财供养……”
“宋老板……”
“宋老板……”
“宋老板……”
看着面前女子费尽心机的找出自己用处,再一样样的说与自己听,宋玉青脸上的戏谑终于消失,开始正眼打量面前女子。
女子今年刚满十九,论起外形,是真的不枉宋族长的那番夸赞。
身形高瘦,不显干瘪,肌肤白嫩,不显文弱,特别是那张脸,俊眉修目,颌骨明显,虽没多少英气,但读书人特有的书卷气,却也很吸引人……
总而言之,是个条件不错的美女子。
“宋姑娘——”
宋玉青再次开口,却是已跳过中间弯绕,神情正经,直奔主题;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可知你祖母打的什么主意?”
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面前女子,丝毫不放过任何情绪。
女子显然被他的直白吓了一跳,短暂怔愣后,两颊浮上层薄红。
“知道。”她点头,声线虽有些干涩,却很清晰;
“祖母明明白白告诉了我这件事情,我很乐意,并且很感激。”
宋玉青听的眯眼,盯着她瞧了一会,继续发问;
“赘妻可不是那么好做的,特别是我这么个名声不堪之人的赘妻,姑娘是读书人,心里可有准备接受以后的流—言—蜚—语?”
他将语调拉长,一字一句,尽是试探。
他是对这桩婚事有意向,是想找个工具人安定后方,可在确定这个事情前,他必须摸清楚对方想法。
他要找的是合作对象,不是仇人,如若对方心存怨怼,那不管这件事的好处多大,他也绝不继续。
他才不做别人既当又当的踏脚石呢。
宋玉青这句一出口,试探意味太浓,以致气氛突然凝滞,落针可闻。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气氛足足凝滞了半分钟,对面宋知润才突然从座位站起,面朝宋玉青,双手平举,一躬到底。
就连语气都带着郑重其事的慎重;
“宋老板的担心在下知晓,无非怕我心术不正,包藏祸心——”
宋玉青瞧着她,眉目不动,显然不打算反驳。
“……我理解你的担心,明白你的顾虑,但我宋知润可以发誓,我从未对这件事有过怨言,在祖母告知我有这个机会时,我真的又庆幸又感激,我太明白我自己的能力了,我不是天纵奇才,没办法一考必中,也没办法在这样艰难的环境里不忘初心,我知道,再这样下去等待我的就只有一生庸碌,亲憎友嫌,我甚至连自己的温饱都没办法保证。”
她缓缓抬头,目光不闪不避对上宋玉青视线,毫不避讳的袒露窘境;
“我三岁识字,五岁读书,祖母偏爱,让我能在农家有一席读书之地,但无奈资质平庸,勤勤恳恳十几载,最后也不过秀才品阶,如今既没能力重拾书本,又没办法融入田园……”
说到这里,她面上表情微微失控,再次深深弯腰,语气里都带着几分破釜沉舟;
“——宋老板,我不求其它,只想为自己挣条活路,我知道这样名声不好听,可这是我的最好选择了,我真的很需要这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