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种明目张胆的表白,王轻露的表情由震惊到惊喜,再然后便是郑重其事的宣誓;
“阿朝心意我懂了,我王轻露在此保证,不管往后日子有多难,只要阿朝心意不变,我必不弃不离,生死相依!”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认真,眼神深情,如此这般深深凝望着苏云朝,直叫人觉得,自己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
不出所料,苏云朝被感动的一塌糊涂,眼泪都差点没憋住;
“王,王姐姐,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王轻露这会情圣护体,肉麻话那是张口就来;
“当然,我当然喜欢朝儿,一直都喜欢朝儿,只是以往被家庭所累,又顾念着门户差距,这才隐藏爱意,不敢表白,如今见朝儿坦率心意,我这才敢……”
“王姐姐,朝儿也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苏云朝情到深处,抛却矜持,大胆表白。
“朝儿,我也是,我也是……”
“……”
两人在这边郎情妾意,恩恩爱爱,直恨不得下一秒就白头到老,然而在苏云朝不知道的另一边——
年轻地痞自离了苏云朝视线后,那脸上硬憋出的不堪表情便收了起来,她五官本就生的端正,此时没了乱七八糟的扭曲作态,打眼瞧去,竟是比王轻露还要俊气几分。
“老大,你说王轻露为什么要花银钱,雇咱们来做戏啊?”
几人行走了一会儿,眼瞧老大一声不吭,只一步步沉稳前行,倒引得跟在她身后的其中一个小跟班憋不住,抛出了自己的疑惑;
“她不马上要攀上那富贵小郎了吗?这么紧要关头,她不想着好好表现,攀上高枝,怎么还自毁形象起来。”
说起这事,那可不只这一人疑惑。
“是啊是啊——”旁边人也跟着起哄;
“这王轻露皮子好,在男人堆里最是占便宜,就说她家里头的那个夫郎,以前还是村里一朵花呢,听说还差点被富贵人家看上做小侍,现在不也甘愿一分聘礼不要,为她生儿育女,侍奉公婆。”
“是啊,这事我也知道,王轻露那夫郎性格是真不赖,不像村里那些有姿色的男子,瞧咱们时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傲的不行。”
“那可不是,害,不得不说,这王轻露虽然没什么人品,可她眼光是真不赖啊,就她这样的风流性子,今个招惹小寡夫,明个招惹小暗/娼的,她若不娶个贤惠的,那屋里头可得天天打架,家无宁日呢……”
“……”
她们几个都是和王轻露一样从乡下出来的,那老家虽说不在一个村,但也都离不远,彼此知根知底,都清楚对方是个什么货色。
就这王轻露,小时家里穷的很,天天搁家吃不饱饭,就跟在一帮浪□□后面打杂,人家翻墙她递凳,人家打劫她望风,人家偷人她偷看,人家落难她逃逸……
总之,就是标准的底层小喽啰,没什么其它亮点。
后来日子一天天过着,谁也没想到的是,不过几年功夫,她们王家竟峰回路转,靠卖掉一个儿子为本,悄不吭声的起了家……
当然,她们嘴里的‘起了家’,也并不是发了大财什么的,而是如今王家这般,一家子跳出农门,洗净泥巴,置下房产,体体面面的做起了城里人。
这种生活,那是多少泥腿子的渴望啊。
几人你说这个,我说那个,吵吵嚷嚷,闹闹哄哄,不过一会,便将王轻露的人生轨迹给翻了底掉,个个谈论的唾沫四溅,热火朝天。
最后还是那位先开口的小跟班出声打断,拉回话题,这才制止了一场嘈杂八卦。
“老大——”小跟班看着一直没开口,显然神思游离的年轻地痞,再次询问;
“大家伙都挺疑惑的,您知道原因吗?”
如此被问两遍,那年轻地痞终于不再沉默,她扯扯嘴角,漫不经心中一针见血;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不就是自知攀不上,又怕竹篮打水一场空,两相权衡,自然是先搞些银钱再说呗!”
年轻地痞是这帮跟班的老大,虽说和几人不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可因她有本事带姐几个挣钱,所以大家伙都挺服她。
是以她既这样说,那大家伙便都在心里认可了这种解释,只还有人对此疑惑,懵懵提问;
“那岂不就亏了?我瞧那小郎身上衣着富贵的很,若王轻露狠心休弃家中夫郎,一门心思搞定这位,那未来保不准还真能咸鱼翻身,穿金戴银呢。”
大家伙都是乡下出身,底层打滚,见识不多,是以一见到这种攀上富贵儿郎的戏码便自动补全后续——
这不就是说书大娘常说的那种,富家儿郎贫家女,一见彼此误终生,按照常规来讲,那富家儿郎此时就该和家中父母哭哭啼啼,闹嚷绝食,不逼的父母同意这桩姻缘绝不罢休。
而贫家女此时只需在家里长吁短叹,对影伤怀,然后那富家儿郎的父母就会因受不了孩子闹腾而主动低头,求其成婚。
再然后便是小两口风光大婚,贫家女借助夫家势力摆脱贫穷,买田置宅,再或者接手男方家的产业,成为附近十里八乡的大富豪,呼奴使婢,光宗耀祖……
不该这样吗?故事的走向不都是这样的吗?
“嗤——”
那年轻地痞听到如此疑问,先是怔愣了一下,然后便是毫不留情的嗤笑出声;
“还亏了?你们在做什么梦呢!”
她摇摇头,表情嘲讽中又有些无语;
“就王轻露这种情况,她若真能在这小郎手中弄来百两银,那才叫真的好运,至于你说的什么顺利成婚,攀上大户,富贵一生……”
“开玩笑呢吧!”
“你说你们有闲时间多扒拉书籍认识几个字不好吗?都跑去听什么乱七八糟的香艳杂文,你们以为大户人家真像话本里写的那么蠢呢,哦,她们辛辛苦苦积攒几辈子的产业,就因为一个不听话的儿子就罔顾体面,擎等着万贯家产被没血缘的外人沾手,想什么呢这是!”
她挥挥袖子,也懒得一对一再解释这些蠢问题,一边朝山下走一边嘟囔;
“也亏得她有几分聪明,知道捞点好处就收手……虽然好处捞不捞得到还不知道,可这总比那些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无知人要好,否则不光银钱捞不到,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两说……你们还真以为富人都是大菩萨呢,这别说一个儿子,那就是两个儿子三个儿子,她们狠起来,那连自家儿子都能绞了头发送庙里……”
随着她下山的脚步越来越快,她嘟嘟囔囔的声音也越来越听不清,直到最后,别说声音了,就连背影都消失在了山路拐角,微风吹过,只留几个心存幻想的无知人还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人脸上都有些茫然讪讪。
……
一上午的时间在忙忙碌碌中结束,宋玉青在铺子小间内伸个懒腰,刚想出去唤车夫给他买份饭菜来,平安就风风火火的破门而入,急得跳脚;
“公子公子,你快去瞧瞧吧,苏小公子如今正在屋里搜罗值钱物什,说什么要拿到当铺卖掉还债……”
宋玉青听的一怔,顾不得饥饿,连忙反问;
“还债?他还什么债?他们苏家什么时候欠债了?
小平安嘴巴一撅,声音清脆;
“不是的公子,不是苏家,好像是那位王姑娘在外欠了债,说什么是父亲治病的药钱,哎呀,反正我就听出是这么个意思,公子快回去看看吧,苏小公子现在都把他带来的首饰银两打包好了,正四处扒拉咱屋里有没有贵重东西能让他一同拿去换钱呢……”
宋玉青;“……”
哦,懂了,苏家没欠债,是他苏云朝伟大的爱情欠了债。
惆怅。
宋家客房里,苏云朝正在到处寻摸东西,扒扒高架上放置的青玉花瓶,一边嫌弃玉质不好,一边拿下放在包袱边。
摸摸书桌上搁着的雕花灯罩,又嫌弃罩子不够轻薄,雕花不够精美,却还是勉为其难的将其取下,和玉瓶放在一起。
最后再翻翻装置被褥的衣柜,搓搓这个料子,揉揉那个棉度,嘴里嘟囔着东西廉价,手上却又使力,不顾门口嚷嚷的几位奴仆阻止,一边厉声斥着“小爷的事也是你们能管的,一帮小奴,当真反了天了。”一边就想将挑中的料子全数拽出来拿走。
然而就在此时,那气得跳脚的几位奴仆里,突然就插了道慢悠悠的声音来;
“哟,小朝儿,你这是帮我收拾东西呢,可真累着了,要不要帮忙?”
这道声音轻飘飘慢悠悠的,带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劲儿,可却成功将苏云朝定在原地,一时僵住。
第38章 讨要人情
宋玉青一摆手,挥散簇拥在门口的一众奴仆,自个则悠哒哒的踏进房间,看着背影僵硬的苏云朝,继续问询;
“朝儿,怎么不说话了?要不要帮忙啊?他们都是奴仆,配不上你苏家公子的尊贵身份,你不要他们帮忙情有可原,那我总不能也不行吧,我可是这个家的主人呢。”
苏云朝;“……”
他将手臂从衣柜缩回,然后极慢极慢的将脸扭回来,扯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是宋叔啊……”
他眼神飘忽,明显心虚;
“你,你怎么回来了?你中午不是……”
宋玉青一撩长袍,坐在了唯一空着的高凳上,面上笑意不减;
“还能是为什么,不就是听到有人搁心里念叨我,说我抠搜小气,给客房置办的东西廉价不值钱什么的,所以就专门回来和人评评理啊……”
苏云朝;“……呵呵。”
宋玉青也跟着笑;“呵呵”
屋内气氛就那样凝滞半晌,在宋玉青看似温和实则压迫的眼神中,苏云朝没挺多久,双肩一垮,终究如实交代了。
而当宋玉青面无表情的听完苏云朝所讲的来龙去脉后,表情逐渐奇异;
“你说——你们在山上被地痞堵了?”
苏云朝点头,脑中又想起今上午的场景,一脸愤愤;
“宋叔你是不知,那来寻衅挑事的地痞有多可恶,当时多亏王姐姐护着我,一人面对恶言恶语,那风骨担当……”
宋玉青没理他,继续按自己的思维问;
“那地痞带了好几个跟班,表情语言都很恶劣,可却就只嘲讽了你们几句,没做什么其它?”
他挑了挑眉,眼珠盯着苏云朝,一句接一句;
“就连后面翻出债务,也没有趁势侮辱,那么一大帮子,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人和你们对话,甚至最后还在被你顶几句后,就那样走了?”
说到这里,宋玉青啧啧两声,满脸感叹;
“现在的地痞流氓可真有礼貌啊,不以多欺少不说,欺负人还光动嘴不动手,啧,难得,真是难得——”
宋玉青这些话一出,苏云朝眨眨眼睛,明显感觉出话里的不对味来,不由生气;
“宋叔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这事还会有假吗!难道你觉得如王姐姐那般人,还会因为银钱之事骗我吗!”
他怒瞪着一双眼,整个人被气得不行,被他质问的宋玉青倒是容色淡淡,不急不躁,甚至还有心情安慰他;
“别气了别气了——”
宋玉青叹了一气,有些无奈;
“我也就是就着你描述的事情来分析,这怎么分析着分析着,你还生气了呢!”
苏云朝的表情依旧很臭,语气也不好;
“我就是告诉你这件事而己,才不需要你分析呢,反正你和我爹一样,分析来分析去,最后能分析出的唯一结论,也就是王姐姐不是良配,哼,你们都是捧高踩低的势利眼,自个手里有点臭钱,眼睛便长到了天上,看这世上的所有穷人都觉她们居心叵测,都只图你们手里的那点钱是吧……”
眼看苏云朝昂起下巴,又开始带着满满优越感讲这种事,宋玉青那真是有再好的脾气都忍不住了。
“哦——”他挑眉看他,眼神凉凉的;
“朝儿这是在嫌弃我与你父亲合作经商,满身铜臭?”
苏云朝没听出宋玉青话里凉意,依旧梗着脖子叫嚣;
“难道我说的有错吗?你们每日与金银为伍,满心满眼都是世俗富贵,又哪里知道什么叫文人风骨,什么叫真心相爱……”
宋玉青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眉头皱的几乎能夹死苍蝇。
“苏云朝——”他出声打断苏云朝的滔滔不绝,话里终于不再给人留面子。
“以前我只当你小,竟没想到你性子偏执到了这种地步,你口口声声嫌我和你父亲世俗铜臭,说那贫穷的王家姑娘风骨清高,那你为何喜欢穿你身上的云罗衣,戴你腕上的金玉镯,你可知,你身上的这件衣服就是贫苦人家两三年的生活费,你腕上带的两只镯子,就是中等人家三四年的全部收入,你既不喜金银,那又为何喜欢金银所带来的奢华享受?你既向往贫苦,那为何不喜荆钗布衣,为何不喜白粥咸菜?”
他此时眉眼皆厉,再没了往日温和,步步紧逼;
“还有,你瞧啊,就连你想帮心上人还债,都要挪用你父亲用铜臭给你买的金银首饰,还想用我用铜臭置下的屋什家当……你说,这又是为什么呢?你不是嫌弃它们吗?为什么要用呢?”
“阿朝,回答我啊——”
他的话语一句接一句,逻辑缜密,杀人诛心,直逼的苏云朝跄踉后退,那高高扬起的下巴也逐渐僵硬,羞愤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