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受着被人扼住咽喉的压力,萧瑾的大脑飞速运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末了,看着楚韶,才能够缓缓问出一句话。
“疼吗?”
听见这个问题,楚韶扼住萧瑾脖颈的动作微微一滞。
因为,她从来没有被人问过这样的问题。
也是直到萧瑾问出这个问题,楚韶这才发现,刚刚自己打斗时,胳膊无意间被刀刃划出了一条血痕。
伤口不算深,只是漫出血,浸湿了洁白的衣袍。
由于方才实在太过快意,楚韶一心追求着挥剑的速度,甚至顾不上防御格挡。
待到收剑后,心中愉悦也未曾散尽,故而楚韶并没有察觉到从伤口处传来的刺痛感。
更何况,这样轻微的痛楚,也很难让她注意到。
萧瑾瞧见楚韶垂下眼睫,丝毫不作言语,沾染鲜血的手依然贴在她的脖颈上。
实不相瞒,其实她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
刚刚萧瑾能够急中生智,问出这样的话,纯属极限操作。可这波瞎操作到底管不管用,只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楚韶抬起头,看着萧瑾的眼睛,并与其对视。
萧瑾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后背却已经冒出了冷汗。
半晌,楚韶笑了笑,轻声回应了萧瑾的前一个问题:“可能确实有一点点疼吧。”
“……”
这散漫的语气,怎么听怎么不走心。
萧瑾完全不相信楚韶的话,但见对方微微笑着,好看的眼眸也弯了起来。
在求生欲和美色的双重刺激下,萧瑾佯装淡然地点了点头,头脑保持着清醒,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锦帕。
虽然楚韶的目光变得稍微正常了一点,但扼在她脖颈上的手,丝毫没有放下来的意思。
萧瑾决定先发制人,于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楚韶的手腕。
趁着楚韶愣神之际,执起对方的手,捏住锦帕,一点点替她擦拭着指节上的鲜血。
绢帕的质地很柔软,不一会儿就拭净了楚韶手指上沾染的血红。
在此期间,楚韶含笑望着萧瑾的脸,想从对方的表情里看出恐惧。
然而除了紧抿成一条线的嘴唇,还有那双微垂的眼,几乎找不出任何害怕的迹象。
甚至当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时,萧瑾手上的动作依然平稳细致,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探查。
一张纯白的锦帕,很快被鲜血所浸湿,空气里也弥漫出了浓重的血腥气。
萧瑾微微皱眉,咳嗽了两声。
手上捏着染血的绢帕,表情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
实际上萧瑾头昏脑胀,根本无法分辨手上的鲜血究竟是自己的,还是楚韶的。
她只知道,这大概是自己此生最勇的一次了。
同时也真心祈愿,不要再给她第二次这么勇敢的机会。
很刺激,刺激到人都快吓没了。
直到将楚韶十根手指都擦拭过一遍,萧瑾看着对方重新变得白皙干净的指节,这才缓缓放下了手。
然后抬起头,对上楚韶的视线。
萧瑾尽可能压抑住嗓音里的颤抖,佯装平静地对楚韶说:“把剑交给本王吧。”
第11章
“把剑交给您?”
楚韶直视着萧瑾的双眼,唇边带笑:“为什么呢?”
此时楚韶才反应过来,发现她依然能听见萧瑾的心跳声,节奏很有规律,像是急促敲击的鼓点。
起初这样的心跳声让她觉得虚伪,但现在对上萧瑾强装镇定的眼神,突然觉得有趣极了。
甚至楚韶想伸出手,覆在萧瑾的心脏上,好奇这片领域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接近,跳动得更加疯狂。
萧瑾丝毫都不觉得有趣,相反脑袋里充满了震惊和疑惑。
既然女主的武功这么高,可以瞬间秒杀几十名高手,那她为什么不在迎亲途中偷偷逃跑?
萧瑾觉得很离谱,甚至生出一个猜想:也许楚韶觉得去哪儿都一样,所以干脆懒得逃跑了。
虽然萧瑾不明白楚韶的清奇脑回路,但她现在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如果自己不能给出让此人信服的答案,今天多半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幸好,在说出这句话之前,她就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回答。
楚韶注视着萧瑾的眼睛,让她压力倍增。
不过好在萧瑾向来擅长睁眼说瞎话,即使对上楚韶的双眼,她也尽量将关注点转移到对方的泪痣上,淡然地说:“还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神机营的骑兵就会赶到芙蕖街。”
这是萧瑾费力和楚韶周旋的曙光。只要撑过这几分钟,她就胜利了。
听完此话,楚韶笑得眉眼弯弯,却依然没有放下手中的剑:“妾身都明白,所以呢?”
楚韶相信自己的剑比神机营的骑兵更快,不过瞧见萧瑾胡说八道的模样,着实让她觉得有意思。
萧瑾比许多人都要有趣,所以她想再逗一逗此人。
远处尘埃飞扬,隐约传来烈马嘶鸣声。
萧瑾心中狂喜,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说:“所以……”
说着这句话,萧瑾伸出手,将手心轻轻地覆在了楚韶执剑的手背上。
楚韶的肌肤上满是血腥味,凉而湿滑,让她仿佛触及到了一片荒芜的沼地。
萧瑾很清楚,接近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不过更危险的,还是这个疯子笑容满面,正在凝视着自己。
然而她的心理素质已经练出来了。
越是悬在生死一线之间,萧瑾就越发冷静,甚至能够感受到楚韶的手在她的手中微微动了动。
所以她确信,楚韶很期待自己的回答。
于是垂下眸,俯近楚韶的耳畔,轻声说:“所以这些人只可能是本王杀的,而不是你,王妃。”
语罢,萧瑾掰开楚韶攥住剑柄的手指,接过了那把沾满鲜血的剑。
一瞬间,楚韶愣住了,甚至没有阻止萧瑾夺去她手中的剑。
因为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
说明萧瑾刚才给她擦拭鲜血,是为了抹掉她杀人的证据,此时拿走这把剑,也是想替她掩盖会武功的事实。
这些行为,的确像是共犯之间该做的事。
楚韶只是有些疑惑,她仅仅跟萧瑾相处了一天,对方没有理由帮自己帮到这种地步。
不过如果加上为了活命,她是相信的。
存活下来的护卫们站在原地,傻傻地望着楚韶和萧瑾,俨然已经看呆了。
身为神机营的士兵,遭遇突袭,护主不力,本该是让他们死上千百次的重罪。
可当他们看着王妃手持一把平平无奇的剑,然后平平无奇地解决掉了所有刺客,内心的震撼根本无法言喻。
王爷这娶的是亡国公主吗?这他娘的简直是女武神再世啊。
护卫们丝毫不知道,其实萧瑾比他们更懵逼。
楚韶的人设已经碎得七零八落,拼都拼不起来了,可她至今仍然没有想明白,导致楚韶武力值飙升,而且性情大变的原因是什么。
就算是重生,大结局的时候女主也没这么牛逼啊。
萧瑾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难道我当年看的是盗版?
还没待等萧瑾彻底想明白,到底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便见车夫驾着马车,满面春风地带领着神机营百名骑兵归来了。
萧瑾的内心不仅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一丝想笑。
仗都被楚韶一个人打完了,现在赶过来支援,怕是只有收尸的份儿了。
这是她从未料想到的结局。
车夫极具使命感地带着骑兵们来到了芙蕖街,正准备复命,刚下马车,却发现遍地都躺着死人。
他看着持剑的萧瑾,再看看站在一旁,笑容和善的楚韶。
一时之间,车夫的喉头有些干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些人……都是王爷杀的?
虽然车夫知道,燕王殿下自幼便与太子一起习武,精通骑射之术。但他确实也没想到,王爷即使双腿尽废,身患恶疾,还是这般英武。
甚至,英武到略有些离谱。
此时萧瑾被迫抓着那把满是鲜血的长剑,内心十分凄楚,奈何表面上还要维持燕王的嚣张气焰,瞟向骑兵们:“来了啊。”
“……”
骑兵们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萧瑾,觉得王爷虽然废了双腿,但那种与生俱来的张狂劲儿,倒是一点儿没变。
他们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到芙蕖街,结果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此时只得俯身,抱拳道:“属下来迟,甘愿领罚!”
经过了方才一系列的变故,萧瑾的心脏已经变得有些脆弱,如今被百来号人的声音蓦地一震,一口气提不上来,再度锁眉咳出了血。
边咳边想,这些人怕是嫌自己没死,专门来搞暗杀的吧。
骑兵们看着昔日统领变得如此孱弱,心中喟叹不已,甚至有些怀疑,这一地的尸体究竟是被谁收拾出来的。
然而,萧瑾不会给他们任何怀疑的机会。
咳完后,放下锦帕,缓声说:“虽然本王已经把刺客解决了,但你们既然来都来了,就帮忙收收尸吧。”
听见萧瑾的话,王府护卫站在一旁,眼皮跳个不停。
在萧瑾半散漫半威胁的眼神下,却也不敢作声。
除非他们疯了,不要命了,才会选择在此时拆穿萧瑾的谎言,公然打她的脸。
骑兵们听见这话,却是有点呆,他们都是神机营作战能力一流的精兵,燕王殿下把他们召过来,只是为了让他们清理尸体?
虽然知道燕王一向嚣张跋扈,但这未免也太儿戏了吧。
若是被御史台参上一本,指不定又得被议论多久。
萧瑾懒得跟骑兵们解释太多:“这些刺客蓄谋已久,意欲行刺本王,所以你们只需把尸体抬去大理寺就行了,本王倒要看看大理寺卿能查出些什么。”
其实,她根本就没指望大理寺能查出什么,毕竟在原著里,大理寺卿也是太子的党羽。
萧瑾目前并不知晓,这次刺杀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不过觉得太子和四皇子的嫌疑最大。
方才在御书房里,她并没有顺男主的意,反而和他唱反调,或许已经惹男主不快了,此番如果是他派遣刺客来试探,也是极有可能的。
至于四皇子,此人虽然天真蠢萌,但是好歹也和她结下了夺妻之恨的梁子。
狗被逼急了尚且会跳墙,他一怒之下想暗杀自己,也不是没可能。
只是最为可疑的一点,便是这些刺客似乎并不想要她的命。这样看来,太子的嫌疑好像更大一点。
毕竟原主身为男主的党羽,行刺自己多半只是为了敲打警示,而不是斩尽杀绝。
所以萧瑾将尸体送往大理寺,也算是给太子一份回礼,顺便试探一下幕后主使到底是不是男主。
只是在试探之前……
萧瑾看着骑兵们准备扛起尸体的动作,及时制止了他们的行为:“慢。在抬走之前,搜一搜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
这些神机营骑兵枉为古早文土著,却根本不懂套路。
一般像刺杀之类的大型活动,刺客的身上一定会留有什么信物或者把柄,等着主角去探查。
虽然萧瑾并非主角,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炮灰,但她身边站着女主,所以觉得自己多少能蹭到一点儿主角光环。
别问,问就是熟知网文套路,都快倒背如流了。
骑兵们虽然不太情愿,但苦于无法违抗萧瑾的命令,只能放下尸体,在他们身上搜寻。
不出萧瑾所料,经过一番搜查之后,某骑兵在刺客身上找到了一枚令牌。
他捧着令牌,用衣袖拭净鲜血,再恭敬地呈给萧瑾:“王爷,末将在此人身上搜到了一块令牌。”
同时也对萧瑾佩服得五体投地,感慨燕王殿下果然神机妙算,料事如神。
对上骑兵崇拜的眼神,萧瑾头皮发麻,心想这些都是网文常考知识点,有什么好膜拜的。
不过仍是故作严肃地颔首,接过了那枚令牌。
萧瑾只是熟知网文套路,在鉴别方面却是门外汉,拿起令牌细细查看,倒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整块令牌由青铜制成,正面镌刻了紫薇花,看起来似乎有些年头了,背面还有刻有几道磨损的划痕。
想来这件东西应当是重要的信物,即使青铜都快旧成古铜了,令牌的主人也未曾更换。
仅看外表,也看不出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萧瑾索性拿起令牌,放在鼻间嗅了嗅,不闻不知道,这一闻,她感觉自己的呼吸功能都受到了伤害。
幸好萧瑾的表情管理能力尚可,不然当场就得扭曲成痛苦面具。
这令牌的味道,实在过于臭不可闻了。
轻嗅时,萧瑾还没有闻出什么奇怪的味道,凑近了些,不仅能闻到血腥味,而且还夹杂一股极为刺鼻的气味,简直令人窒息。
萧瑾皱了皱眉,果断用锦帕把这块信物包了起来,决定回府之后再慢慢研究。
楚韶站在轮椅旁边,瞧见萧瑾掏出手帕,略有些嫌弃地包裹着令牌。
虽然她知道萧瑾是恶名远扬的“鬼罗刹”,但看着此人垂眸叠绢帕的模样,似乎也不像传闻中那般可恨。
相反,这种小姑娘行为被一代杀神做得如此娴熟自然,还别有几分可爱。
想到此处,楚韶的笑容却渐渐收敛了。
可爱是什么意思?
所谓可爱,自然是夸赞可堪深爱之人的,可她既不会爱人,也并不想爱人,为何会认为萧瑾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