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逊:“……”
他?总觉得?自?己?刚才跟楚韶讲了这?么多,简直跟白说?一样。
为了防止自?己?没交代清楚,上官逊很有耐心?地提醒楚韶:“王妃娘娘,在下方才已经说?过了,燕王殿下昏迷之事,并非我们血雨楼的手笔。”
楚韶颔首,表示理解:“前脚赴宴,后脚下毒。如果?这?件事真是血雨楼做的,的确愚蠢。”
“正是这?个理。”上官逊不太了解楚韶,还以为对方已经想通了。
岂知楚韶顿了顿,又道:“但那天,王爷只是抿了一口你们楼里的茶,如果?问题并非出在血雨楼……”
“那么,敢问上官院主,您觉得?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问题呢?”
上官逊一愣,彻底语塞了。
因为事实确实是这?样,萧瑾只是喝了一口玉华楼里的茶水,之后便陷入昏迷,不省人事。
其实也不怪楚韶怀疑。
如果?不是上官逊很清楚,这?件事真不是他?们的人做的,不然?连他?都会以为,这?是楼里某位院主的手笔。
但,他?们真的没给萧瑾下毒啊。
上官逊看着楚韶脸上的笑容,喉间干涩,觉得?此事实在是百口莫辩。
只能抬起头,将目光投向楼阁更高之处。
……
楼阁之上,红衣女子?站在高处,垂眸瞧着后院里的情?景。
看了好一会儿,不禁微微叹息,对身边男子?说?:“我们血雨楼向来都只有栽赃陷害,给别人泼脏水的份儿,却不想,有朝一日竟也会被他?人咬住不放,还真是稀奇事。”
而红衣女子?身旁的男子?眉目俊朗,腰间佩有无名剑,俨然?是沈容怜的兄长,沈琅。
沈琅身上的箭伤已经好了很多。
面色如常,只不过嗓音里隐约带着些冷意?:“是吗,副楼主?对于血雨楼被反咬一口,您看上去似乎还挺开心?的。”
红衣女子?掩唇轻笑:“难得?见到我们的四院院主被他?人问得?哑口无言,沈院主你难道不开心?吗?”
沈琅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回答也言简意?赅:“不熟。”
他?这?句话?,自?然?指的是跟上官逊不熟。
然?而红衣女子?却将目光投向了院中的楚韶,弯起眉眼,佯装惊讶地问:“沈院主竟然?跟燕王妃不熟么?”
“从前我还以为,以你们俩的关系,待到见面之时,定会好生聚一聚的。只是不想真的碰见了,居然?先用兵器招呼上了。”
说?到此处,红衣女子?顿了顿,笑容意?味深长:“而且没想到燕王妃的武功如此了得?,这?般年轻,就能凭一己?之力伤到沈院主,本身也是一桩奇事。”
沈琅眉间涌上了一股寒意?:“副楼主,院务之外的事,沈某不想多谈。”
“尤其,和楚韶相关的事。”他?着意?强调了一遍。
红衣女子?似乎并未察觉到沈琅的不悦,仍是笑着说?:“沈院主,本座其实无意?提及你的家事,只是略有些不解。”
“按理来说?,沈三小姐既然?是沈家庄的罪人,那么楚韶杀了沈三,你应该感谢楚韶才是,如今怎的反倒还恨上了呢?”
“嚓——”
无名剑应声出鞘。
电光火石之间,尖端绽出森寒冷光,抵在了红衣女子?纤细的脖颈上。
沈琅的神色毫无变化,眼睛里却显露出了赤.裸.裸的杀意?,不过语气依然?平静:“副楼主,你的话?太多了。”
谁知,红衣女子?感受着薄刃抵住咽喉的冰凉触感,并不畏惧,甚至还笑了笑。
伸出指尖,抚过银蓝色剑身,柔声道:“我的话?就算再多,沈院主你敢杀我么?”
沈琅看着红衣女子?的眼睛:“如果?你不是血雨楼副楼主,就凭你刚才说?出的那些话?,你已经死了千百次。”
红衣女子?伸出手,将剑刃轻轻拨开:“只可惜,事实就是如此。”
“我是楼主亲口任命的副楼主,所以沈院主你不仅杀不了我,而且只能待在这?里,好好看戏。”
“看戏?”沈琅收剑入鞘,忽地笑了,“可上官逊好像演不下去了。”
红衣女子?打了个哈欠:“沈院主,急什么?上官院主当年在云秦国也是有些名声的,这?戏,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头。”
……
上官逊发现了。
楼上那两人,根本就没想过要帮他?。
意?识到这?个令人伤心?的事实之后,上官逊内心?惆怅了好一阵,不过抬起头后,面具下的笑容却收敛了。
“王妃娘娘,上回有些事情?的确让我们彼此都不太愉快,致使您对我们血雨楼印象不佳。不过一码归一码,说?实话?,我们血雨楼做过的事,向来还没有不敢认的。”
楚韶含笑,问道:“是么?”
上官逊抚过折扇:“当然?。而且我们也相信,没有人敢逼迫血雨楼承认我们没有做过的事。”
这?话?说?得?很有魄力,也展示出了气势,甚至还能从中品出些许威胁的意?味。
区区一个江湖组织,居然?敢威胁皇族中人。若是背后没站着些什么人,只怕无需内部渗透,就已经被覆灭了。
不过这?些事,都不在楚韶的考虑范围内。
楚韶只是微笑着,颇为赞同地颔首,然?后对上官逊说?:“上官院主所言,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是,这?并不会影响我接下来的想告知您的事。”
上官逊微微皱眉。
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直觉楚韶接下来要说?出来的,恐怕不是什么好话?。
下一刻,楚韶的唇畔弯起了笑意?:“您说?得?很有道理,但很抱歉,我已经决定了。”
“先前贵组织的手段,我略有耳闻。听说?贵组织威胁他?人时,往往会寄出人质的几缕头发,或者?几片指甲盖,以期达到一些目的。”
上官逊摇摇头:“王妃娘娘说?笑了,我们血雨楼一向文明,从不做这?些野蛮事。”
当然?,就跟黑.舍.会说?自?己?害怕暴力是同一个道理。
楚韶没有理会上官逊的话?,笑吟吟地说?:“诚然?,虽然?这?些做法的确能唬住一些人,但在我看来,未免有虚张声势之嫌。”
上官逊一挑眉:“噢?既然?王妃娘娘觉得?此举是在虚张声势,那么敢问在您看来,究竟要如何做,才不算虚张声势呢?”
楚韶抿起好看的唇线,语气依然?温柔:“如果?是我要去威胁别人,一定会先从那个人最珍视的东西?下手。”
“您打算如何下手?”上官逊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楚韶想了想,面上渐渐浮起笑意?:“打个比方,我想沈澜院主此生最得?意?的,应该是他?那一套引以为傲的剑法。”
“如果?我要威胁贵组织,一定先将他?练剑的右手完整砍下,等到鲜血流干之后,再装进盒子?,寄过去。”
上官逊不说?话?了。
楚韶的声音很轻:“上官院主,我知道你可能在想,断了一只右手无妨,稍作调整,还能用左手练剑。”
楼上还站着副楼主和沈琅,上官逊脸色一变,连忙替自?己?辩解:“我绝无此意?。”
楚韶却道:“不要紧。”
“这?只是我今天打算寄给你们的礼物,明天王爷若是还不醒,我会准??x?时把沈澜的左手也寄给你们。”
“王爷一日不醒,我就会一直把这?件无聊的事情?继续下去,直到沈澜院主身上,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你们的东西?。到了那时候,我会放过他?。”
上官逊无言。
楚韶微微一笑:“毕竟,那时候沈澜已经成?了几块七零八碎的血肉,没有丝毫利用价值,也难以称之为人了。”
……
上官逊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才说?出一句话?:“王妃娘娘,可你身上终究流着沈家的血。”
听完这?句话?,楚韶的脸上扬起了微笑:“沈家的血?那又如何。”
“照这?么说?,我还有大尧皇室的血脉。如今,我是否应该去手刃燕王殿下呢。”
上官逊没有说?话?。
很明显,他?是个正常人,所以很难理解楚韶神奇的脑回路。
楚韶笑着说?:“大尧给了我什么,沈家又给了我什么?我不爱大尧,大尧也从未善待过我,我与大尧,本就两不相欠。”
“可齐国的燕王殿下,不仅让我感到很开心?,而且还对我说?,她以后会轻声对我讲话?,会牵我的手,给我唱歌。”
“所以,沈院主,我为什么要因为大尧去刺杀燕王殿下?又为什么要因为流着沈家的血,而对沈澜手下留情?。”
作为普通人,上官逊只听懂了中间那段,所以他?一脸懵逼。
牵手、唱歌。
这?是齐国燕王能讲出来的话??怎么感觉……莫名其妙被秀了一脸呢。
但是不管怎样,燕王中毒一事,血雨楼是真的很冤啊。
上官逊头脑发昏,再三斟酌,无可奈何吐出一句:“王妃娘娘,这?事真不是我们血雨楼做的,除了让燕王殿下醒来这?件事,其他?的,我们都好商量。”
楚韶蹙起了眉,显然?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因为她并没有想让血雨楼做的事。
正准备一口回绝时,她突然?想起了那天的谈判内容。
虽然?她没有什么想让血雨楼做的事,但萧瑾有。
于是楚韶笑了笑,紧接着,用最温柔的语气,讲出了最离谱的言语。
“两个时辰内,我要穆远人头落地,你们能做到吗?”
……
一道身影登上楼梯。
关了房门后,上官逊才摘掉面具,满面愁容地汇报着方才的那一场谈话?。
当然?,他?也知道。
无需自?己?告知,院子?里的耳目估计早就已经汇报过了。同时上官逊也笃定,如此荒唐无稽的要求,副楼主肯定不会答应。
果?然?,红衣女子?听完之后,讶然?询问:“燕王妃真的提了这?个要求?”
上官逊心?里想着,您不是早就知道了,还搁这?儿装什么呢。
却叹息一声,应道:“大抵是这?样,而且燕王妃还说?,让我们必须在两个时辰内杀掉穆远。”
隔着面具,红衣女子?的声音很轻快:“既然?如此,那便依燕王妃的要求办吧。”
上官逊傻眼了,他?这?辈子?都没懵过这?么多次。
虽然?红衣女子?已经这?么说?了,但上官逊还是忍不住多嘴,劝道:“副楼主,穆远可是朝廷上的户部侍郎啊……就算是主子?,杀他?也需要费些周折。”
红衣女子?笑了一声,似乎唯恐天下不乱:“是啊,穆远是户部侍郎,如果?他?死了,那就意?味着穆家离垮台也不远了。”
上官逊正准备再劝两句,而后忽然?明白过来:“您是说?,主子?早就想动穆家了?可若是提前动手,上面那位恐怕会心?生不喜。”
“是啊,那位的确会不太喜欢。”这?般说?着,红衣女子?随手摘下了蝴蝶面具。
上官逊这?才发现,此时,对方的脸上已经笑意?全无。
红衣女子?抚摸着面具上的蝶形轮廓,轻声说?:“可主子?想让穆家垮台,所以那就让穆远去死吧。”
……
叶绝歌本来担心?楚韶独自?一人前往玉华楼,会遭遇什么不测,所以便离开府邸,去了玉华楼寻她。
然?而叶绝歌没想到,当她找到楚韶时,会瞧见这?样一副情?景。
王妃身着白袍,立在山水庭院之间,比旁侧所植的兰草更为清润温雅。
叶绝歌正在心?中感慨,也不知到底是为何,无论第几次见到王妃娘娘,她总会愣神,忍不住多看几眼。
甚至有时候都产生出了一种错觉,这?好像并非自?己?内心?的本愿。
但不知不觉,她又已经看了很多眼。
待到叶绝歌回过神之后,这?才发现,王妃娘娘的身边,正站着一个拿着盒子?的男人。
那男人带着面具,也掩不住一身诗文书卷气,只不过,周身的血腥味似乎很重。
叶绝歌心?生警惕,正准备暗中移至楚韶身边,防备着那男人暴起袭击。
谁知下一刻,便看见温柔善良的王妃含着笑,接过了男人手中的盒子?:“没想到才过了不到半日,便从京城送到了庆州,贵组织办事真是神速。”
那男人赔笑道:“是了,沉甸甸的,还新?鲜热乎着呢。”
叶绝歌愣在原地,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看起来,王妃娘娘好像正在和血雨楼的人进行着一场交易。可到底是什么交易,才会被形容成?“沉甸甸”、“新?鲜热乎”呢?
楚韶知道院内多了一个人。
但她也不是很在意?,在揭开盒子?之前,还微笑着称赞了一句:“看样子?,还是用檀香木盒子?装起来的,贵组织真是大手笔。”
上官逊心?想,验货就验货,怎么还搁这?儿鉴赏起来了。
不过表面上还是得?装一装,也跟着笑:“东西?贵重,盒子?自?然?也要挑好的装,更何况檀香木有镇定安神的功效,也算是放对地方了。”
镇定安神,放对地方?
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叶绝歌沉默看着这?一切,总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让她不理解起来了。
然?而,当楚韶揭开盒子?的瞬间,这?个世界才真正开始在叶绝歌面前崩塌。
如果?叶绝歌是现代人。
此时,她一定会找到最贴切的词语来形容此刻内心?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