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楚韶刚刚收回匕首时,未曾用手擦拭净刀刃上?的鲜血。她记性不好,总是担心自己会忘记报答四皇子。
萧瑾的脑袋很晕,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但?她窝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总感觉像是回到了?现?代?,一个?躺下来就会陷进去的沙发?。
只是姿势有?点别扭。
失去意识之前,萧瑾想:不管什么姿势,总比靠在树上?好吧。
……
马车一路疾驰。
车厢内,楚韶看着张管事那张宛如吊丧问疾的脸,唇角依然含着笑意:“张管事,王爷还有?气?呢,您不必如此惊惶。”
她身边之人正是萧瑾,此时萧瑾的头正枕在她的大腿上?。
像是玩偶一样,十分?乖觉,也任由摆布。
张管事坐在楚韶对面,却如坐针毡,不住地打着哆嗦。他实在不敢看此时的萧瑾,也不敢听对方在晕厥中无意间溢出的轻吟。
即使自己前不久看似成为?了?王爷的“心腹”,但?见证了?这一切之后,他总觉得自己还是会被满门抄斩。
车外?,苏檀作为?工具人,正在履行职责赶马。
苏檀的脸色已经黑到了?极致。
如果不是知道里面坐的是燕王,她还以为?马车里面正在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当张管事火急火燎地过找到苏檀时,她看着药铺外?堆着的那几十盆薄荷花,正在思考,该怎么把这些薄荷花还回燕王府。
岂料,把花送过来的正主就来了?。
苏檀有?些意外?,正准备说起关于薄荷花的归属一事。
张管事脚跟都还没站稳,就气?喘吁吁地对她说:“苏……苏大夫,王爷有?急事相求,请您带上?起死回生的药去救人,尽量多带一点才好!”
面对这个?莫名其妙的请求,苏檀皱眉问问:“为?何?发?生什么事了?。”
张管事本人也很懵。
他不明?白萧瑾在说什么,也不懂萧瑾的布置,只能含糊其辞地说不知。
待到苏檀拿着药箱,十万火急赶往灾难现?场时,奄奄一息的人倒是一个?也没看到,只瞧见了?被楚韶抱在怀里的萧瑾。
萧瑾的皮相生得冷,此时的脸色却红得像是搽了?胭脂。整个?人神志不清,简直如同被下了?.药的黄花大闺女?。
即使她被楚韶以公主抱的姿势抱着,身体还在难耐地往楚韶身上?贴。
也没人能相信,这是尧国的燕王。
见此一幕,苏檀目瞪口呆,药箱直接掉在了?地上?。
老张就更夸张了?,一个?踉跄,一头扎进了?雪地里。
“……”
苏檀强自镇定?下来,拾起药箱,问道:“王妃娘娘,燕王殿下这是怎么了??”
楚韶抱得很稳,觉得怀里的人很轻,同时她的心情也比较愉悦。
虽然她有?些不满,因?为?苏檀扰乱了?她的愉悦,但?考虑到萧瑾还在发?烧昏迷。
而且她目前也不想让萧瑾死。
于??x?是楚韶微笑着,如实答道:“王爷中了?合欢散,发?烧了?。”
苏檀;“……”
还真是被人下.药了?。
听到这个?症状,苏檀总觉得自己被戏弄了?。转过身,认真地问身后的老张:“张管事,这就是燕王殿下让民女?带上?‘起死回生之药’的缘由吗?”
张管事从雪地里爬起来,难以平复心情:“……苏大夫,这……敝人的确也没想到。”
不只是老张难以平复心情。
直到现?在,苏檀赶着马车,也依然不能释怀。
苏檀驾的这辆马车,还是她从前租来的一辆旧车。旧到连车主都不想收回去了?,直接送给了?她。
因?为?张管事说要快,苏檀也没有?其他可行的法子,只能找出这辆破车,顺便把老马也牵出来遛一遛了?。
只是苏檀万万没想到,张管事不会骑马。所以要救人的是她,赶车的人还是她。
苏檀现?在总算是知道,有?其主必有?其仆了?。
就像萧瑾莫名其妙地认为?她会验尸一样,张管事也十分?迷惑地确信她会驾车。
苏檀根本不知道,这两人对她的盲目信任从何而来。
然而最让苏檀不爽的,倒不是当苦力。
而是——但?凡萧瑾不说带上?起死回生的药,她也不至于在药箱里装满了?保命药,如今连普通的发?烧和下.药都治不了?。
现?在苏檀还得把萧瑾拉回药铺医治。医死了?,她也别想跑。
简直是无妄之灾。
苏檀的表情本来极度不爽,然而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刚才萧瑾微微张开嘴唇,面红喘.息的样子。
一走神,挥鞭的力道没控制住,险些被路上?的石子给绊到了?车。
马车摇晃了?一瞬。
紧接着,车厢里传来了?一道温和的嗓音:“苏大夫,请慢一点,王爷还在睡觉。”
苏檀听着不断从车厢里传来的奇怪声音,心想就以萧瑾这个?嗑.了?药的状态,睡得着才怪了?。
第44章
萧瑾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琉璃瓦从顶部一路铺到尾端。
再往下看,便是台上?由绛紫和纯白交织而成的夕颜。那样的景象很美,像是色彩瑰丽,流泻而下的瀑布。
眼前的一切,如同绘卷般徐徐展开。
隐约还能瞧见荡在天边的云,以及被雾色笼罩的房檐。
耳畔传来数道尖锐的惊呼声:“三?殿下,您这是……您站在屋檐上?头作甚,这也太危险了!”
然后萧瑾才?意识到,自?己大?概做了一个关?于原主的梦。
而她此时?所看到的视角,应该是原主本人?的记忆。
少女的嗓音很好听,冷冽之中带着些许稚气:“本殿在看山。”
底下的人?,却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我的好殿下!您别站这么高……待会儿要是您出了什么事,奴才?们?实在担待不起啊!”
少女笑?了一声,朗声道:“你们?不知道,站在这上?头能看到很远的山脉,还有那些薄薄的白云……喂,你们?一定没爬上?去看过?那边的风景吧?也是,你们?觉得待在皇宫里就是最好的。”
宫人?们?急得要命。
即便费尽口舌,少女依然站在屋檐上?,丝毫没有想下来的意思。
这时?萧瑾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很散漫,但却透露出了威严。
“宫墙之外还有无数道宫墙,翻过?山脉之后还有无数座高山。你站在屋檐上?,所见的终究也只是京城,京城之外的东西你知道吗,又见过?吗?”
少女沉默片刻,而后轻快地笑?了一声:“姑姑,我没见过?,但我知道等我下来之后,您会干什么。”
萧霜看着站在屋檐上?的少女,微笑?着问:“噢?你真的知道本殿想干什么吗?”
少女点点头:“您会罚我抄书,抄一百遍一千遍,抄不完永远不许我出宫。”
“猜对了,瑾儿实在聪明。”
少女笑?道:“姑姑谬赞。”
萧霜的脸上?依然带着笑?,语气却变得漠然起来:“所以,萧瑾……赶快给?本殿滚下来!”
……
萧瑾是被骂醒的。
做个梦也要背锅被骂,她是真的很冤。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首先是确认自?己现在如今身在何方。
萧瑾的脑袋很昏沉,撑着手坐起身,发现底下的布料算不上?柔软,应该是极普通的布料。
瞬间反应过?来,这地方应该是苏檀的药铺。
果不其然,萧瑾一抬头,便瞧见了正在喂鹦鹉的苏檀。
苏檀的手指抚过?白鹦鹉的羽毛,她拿着银匙舀饲料,丝毫没注意到躺在床上?的人?已经醒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
待到听见萧瑾的声音,苏檀才?顿住动作,抬起头。
瞧见萧瑾紧皱的眉峰,也不知苏檀想起了什么,言语里充满了极为罕见的和善:“已经是酉时?了。”
萧瑾刚醒,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酉时?到底该换算成几点。
还没等她换算完,屋外的帘便被人?轻轻掀开,于是萧瑾的注意力全被那只手给?吸引住了。
晕倒之前发生的种种事,瞬间涌现在了萧瑾的脑海里。
此时?萧瑾身上?合欢散的药效倒是消失了,不过?她的尴尬并没有。
尴尬让她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导致萧瑾只是瞟了一眼布帘,便垂下眸,佯装未曾看见的模样。
毕竟她也不知道,晕倒之后,自?己又做了什么事。
岂料,进门的并不是楚韶,而是刚刚在屋外煎药的张管事。
见萧瑾醒了过?来,张管事几乎喜极而泣,喊道:“王爷,您昏迷了这么些时?辰,如今总算是醒了,您这一晕,着实是把老奴给?吓坏了……”
这时?候萧瑾才?抬起头,瞥了老张一眼,轻咳一声:“怎么不见王妃?”
张管事愣了愣,环顾四周,疑惑地自?言自?语:“奇怪,王妃娘娘刚刚还在这儿守着王爷,老奴只是去煎了个药,怎么人?就不见了。”
萧瑾看着屋内燃的蜡烛,突然想起酉时?的区间,似乎刚好是晚上?七点到九点。
于是问老张:“既是酉时?,莫非昭阳姑姑的生辰宴已经开始了?”
张管事笑?道:“王爷真会说笑?,宫里的宴会早就结束了。”
萧瑾:“……”
沉默片刻,再问:“所以本王错过?了昭阳姑姑的生辰宴?”
萧瑾实在没想到,她只是简单地去接了个人?,结果没想到不仅中招了,而且连大?腿举办的生日晚会也没来得及参加。
更别说调查春山空疑案,还有之前约好的带楚韶去拜见萧霜了。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张管事点了点头,笑?呵呵地解释道:“不过?王爷不必担心,奴才?先前已遣人?告知过?昭阳殿下,说是王爷您身体抱恙,无法赴宴,也将王府备好的贺礼送过?去了。”
听完对方的话,萧瑾平静地说:“早上?面见姑姑时?,本王尚且生龙活虎。到了晚上?突然身体抱恙,你觉得,姑姑会信吗?”
苏檀站在一旁,憋笑?憋得艰难。
张管事愣了愣,而后一拍脑袋,笑?道:“王爷说的极是,不过?王爷也无需担心,因为不止王爷一人?没能到场,其实四殿下那边……也未曾进宫赴宴。”
萧瑾并不觉得稀奇。
老四都被她打?成这样了,如果还有脸面去赴宴,那她真是打?心底里敬佩对方。
听完老张的话,萧瑾突然发现了一个盲点:“等等,你刚刚说晚宴早就结束了?”
张管事答道:“回王爷的话,已经结束半个时?辰了。”
萧瑾沉默了。
而后垂下眸,看着自?己胳膊上?缠的那条绷带。
缠得极好,最后打?的那个结也漂亮。和上?次楚韶给?她包扎时?的手法一模一样。
晚宴结束,楚韶却恰好不见了。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萧瑾抬起手指,抚过?绷带上?的血迹,叹道:“今晚的京城,恐怕不会太平。”
……
今夜,京城无风无雪。
据说由于宫宴缺席了两个重要的人?,故而这场宴会散得不太愉快。
皇子府的下人?坐在院子里,迎着天幕上?微弱的星光,小声议论着贵人?们?的事。
“我听说啊,当时?陛下正在麟德殿为昭阳殿下举办生辰宴,看到宫宴布置得极好,本来龙颜大?悦。结果一瞧见燕王空缺的位置,询问过?后,脸色就变得不太好看了。”
一人?附和道:“岂止是陛下不悦,听说那太监带着贺礼,宣称燕王殿下身体抱恙时?,淑妃娘娘的表情都变了。”
“如今谁不知道燕王为了去找燕王妃,走到淑妃娘娘的殿门口都能掉头折返,六宫众人?早已将此事传遍了……”
“若说只是燕王作怪倒也罢了,刚好我们?殿下又被燕王那??x?疯子给?打?了,也没能参加成宴会。可想而知,陛下的脸上?有多挂不住。”
“陛下的脸面挂不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昭阳殿下势大?,太子又常常干涉政事,加上?燕王也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也就只有我们?殿下时?常在陛下面前尽孝,能为陛下分?忧。”
另一人?瞧着说出此话的人?,笑?骂道:“四殿下又没在这里,你拍马屁给?谁听呢!要我说,若不是太子殿下赴了宴,只怕陛下和昭阳殿下都得动怒。”
那人?啧道:“动怒又如何!动怒才?好,这样也正好让陛下知道燕王有多残暴……我们?殿下是何等尊贵的人?,燕王那样的身份,若不是被昭阳殿下护着,岂能嚣张到今日……”
院内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楚韶坐在高墙之上?,起初听得兴味盎然,唇边也含着微笑?。
只是听到最后,发现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说辞,未免就有些厌倦了。
星光渐趋黯淡,楚韶身着夜行?衣,与京城的夜色融为一体。此时?她隐匿在巨大?的树影背后,根本无人?注意到,墙头多了一抹纤瘦的背影。
就算注意到了,估计也会不以为意。
毕竟那里只是坐着楚韶,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楚韶也并没有准备太多东西,只是带上?了母妃留给?她的匕首,以及临时?起意从药铺顺走的两条绷带。
东西很少,但也足够报答他们?了。
夜已深了。
楚韶坐在墙头,听着树叶摇晃声,以及巡夜人?打?梆子的震响。晚风拂动青丝,她遥望着远处亮起的灯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