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二怒不可遏,还想再说些什么?。
柳天涯看着楚韶腰间的无名剑,却是摇摇头:“柳二,莫要多言。”
师父的话,柳二不敢不听,只?得忍气吞声道:“是。”
短短几天时间,柳天涯似乎变得格外苍老,就连起身?的动作,也?极为沉重缓慢。
下一刻,在?柳二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他躬身?对楚韶作了一揖:“多谢公主?殿下救命之恩。”
柳二惊得半晌说不出话。
楚韶却微微蹙眉:“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柳二看着柳天涯,差点从?床榻边跳起来:“师父,你怎能对她道谢!”
柳天涯冷冷地?看了柳二一眼:“住嘴!如果不是公……王妃娘娘以无霜中毒为要挟,定下三日之约,将我们的人留在?齐国境内。此番若是直接回了新?尧,我们整个天涯门都?会覆灭。”
“师父,这是为何?”柳二呆住了。
通过柳天涯的讲述,柳二才知道,原来苏复得知宁皇后身?死之后,便将身?在?新?尧的天涯门弟子尽数关?进了地?牢。
对外,却宣称天涯门叛变投敌,与齐国结盟,联手杀害了前尧皇后。
柳二怔怔地?问:“苏复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若不是我们,他如何能坐稳如今的位子?”
柳天涯不答。
虽然楚韶并没有要帮天涯门的意思。
当时在?飞刀上抹毒,也?只?是为了起到要挟作用罢了。
但此时此刻,楚韶却笑着说:“苏复只?需要将脏水泼在?你们头上,便没有人知道,他曾经为了巩固政权,隐瞒左玺的秘密,不惜杀害了前朝皇后。”
“这样?一来,就算你们回到了新?尧,自称冤枉,告诉百姓你们都?是为苏复办事,然而天涯门反叛的事实已经人尽皆知,没人会相信你们说的任何话。”
柳二向来只?知道该如何习剑,完全不懂这些明争暗斗。
怀着满腔悲愤,也?无处宣泄,只?能问柳天涯:“师父,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柳天涯看着柳二,再看看楚韶,低声说:“我们留在?齐国境内的弟子,尚且还有半数人马,所以一定要让苏复付出代价。”
柳二点点头:“对,如此残暴不仁,背信弃义之人,怎配做我大尧的君王。”
这时候,柳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目光灼灼地?看着楚韶:“王妃娘娘,您……”
楚韶微笑着打断了他:“我此番前来,并非想帮你们做什么?事。只?不过于情于理,你们都?应该帮我做一件事。”
柳天涯看了看躺在?床上重伤昏迷的弟子,面?上尽是悲意:“什么?事,您尽管说。”
“其实,我并不是研制毒药的人,所以我的手上没有解药。”
在?二人脸色转为惨白之际,楚韶笑了笑,继续说:“不过,你们今天帮我抓一个人,解药就会有了。”
柳二立马问:“那人是谁,我马上去抓。”
柳天涯也?点点头,道:“王妃娘娘直言即可,便是王族宗亲,我天涯门亦不惧。”
“王族宗亲,这一点倒是不错。”
楚韶唇边笑容柔和?,轻声说:“我要抓的人,是苏复之妹,苏檀。”
……
宣成门,朱雀街尽头。
一间酒铺里,正有一女子与一白发老者?对坐,静静地?喝着酒。
酒过三巡,杯中的酒见了底。
青衣女子再满上,沉默地?喝着一杯又一杯酒。
直到店家快要打烊,过来催结账了,青衣女子才放下酒杯,低声对老者?说:“百里前辈,我发现人真的很奇怪。”
百里丹举杯,看着青衣女子:“苏小友,你觉得何处奇怪?”
苏檀似乎被?酒呛住了,咳嗽两声,才笑道:“想死的时候,不能死。想活的时候,却也?不能活。”
百里丹奇道:“数年?前,苏小友服下老朽第二次研制的绝愁蛊时,似乎一心求死,如今经历了什么?,竟是想活了。”
苏檀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多出了一丝笑意。
转眼间,又化作了恐惧和?悲伤,喃喃道:“前辈,我又看见她了。看见当年?的那个小女孩,我才知道,我的罪还没有赎完,我还不能死。”
“你看见她了?”百里丹放下酒杯,似乎有些惊讶,“当年?她的身?上埋了这么?多蛊,居然还能活下来。”
苏檀点点头,颤声说:“是的,她活下来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还知道我给自己下了您研制出的蛊毒,已经时日无多。”
百里丹皱眉:“不可能,那时候你已经离开皇宫了,她怎么?会知道?”
苏檀头脑昏沉,趴在?桌子上,自嘲般笑了一声:“谁知道呢,大概是天意吧。”
“天意?”百里丹觉得许是自己上了年?纪,真是越发不懂年?青人到底在?说些什么?了。
苏檀:“对,是天意。天意让她活下来,也?是天意让她记住我们所做的一切,但是,为何……”
说到此处,她的眼神显得有些茫然:“为何她见到我,却不想杀了我,也?不想找我寻仇?是觉得我这种人,无论活着还是死了,其实都?并无不同吗?”
百里丹叹了口气,又喝了一杯酒:“苏小友,在?天下人眼中,你是精通炼药之道的天才,无需妄自菲薄。”
苏檀轻轻地?笑了笑:“前辈,那天下人可知道,其实我也?是制毒的天才?”
百里丹不答。
良久,苏檀从?袖间掏出银钱,醉眼朦胧地?放在?案上,算是结了账:“罢了!罢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又有何妨?”
百里丹沉默地?看了苏檀许久,长叹一声。
正准备叫店家来结账,挪了挪脚步,却发现脚下多出了一滩鲜血。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眸中映出了一袭红衣。
比鲜血还红的衣裳。
苏檀嗅到血腥味,也?用手撑着桌案,勉强抬首看了一眼。
第一眼瞧见的,便是一副血红的蝴蝶面?具。
她的神智瞬间清醒了过来,悄然往香囊里探去,准备去拿那几根淬了毒的银针。
只?不过,还没碰到银针。
便被?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黑衣人,制住了双手。
“叮——”
五每银针掉落在?地?,旋即沉入血潭,消失无影。
苏檀被?两名黑衣人制住,双手反剪,趴在?桌案上注视着向自己走来的红衣女子。
待到对方走近了,才轻笑一声:“姑娘若想要我的命,何必屠杀无辜之人。这店家只?不过开了间酒铺,方才为我添了些酒而已,也?并没有犯下什么?大错。”
红衣女子缓缓坐下,双腿交叠在?一起,嗓音柔媚多情:“苏神医,其实我也?不想杀死他的,只?是若想请您到楼中一叙,他活着,对谁都?不好?。”
苏檀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你们血雨楼向来滥杀无辜,我便是死在?这儿,也?不会去见你们楼主?。”
“噢,苏神医怎知我一定就是血雨楼的人?又知我们楼主?会有此等闲情逸致,得空来见你。”红衣女子饶有兴味地?问。
苏檀冷笑道:“江湖传说,血雨楼人人皆着黑衣,行走在?夜色之中。一旦出手,必会掀起腥风血雨,带来无尽杀戮。”
红衣女子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大笑三声:“苏神医,这前半段嘛……本座勉强能认同您一番,不过这后半段,似乎便有些牵强了。”
“如今夜风醉人,天也?未曾下雨,谈何腥风血雨?”
苏檀被?按在?桌案上,只?是冷冷地?看着红衣女子,并不想和?她多说半句。
红衣女子透过蝴蝶面?具的窟窿,盯着苏檀,却笑了:“更何况,比起苏神医您,死在?我们血雨楼手上的无辜之人,可谓是少之又少了。”
“你一手研制出的那些毒药,间接杀害了多少人,你还不清楚吗?就连我们血雨楼,常用来折磨囚犯的??x?那几味狠药,也?都?是出自您之手呢。”
苏檀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恨声道:“我研制毒药,是为了解开药物之毒,不是为了让你们去加害于人!”
红衣女子耸耸肩:“苏神医,那又如何?你创造出了毒药,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至于你的本心到底是什么?……除了你自己,又有谁会在?意?”
苏檀紧抿嘴唇,不再作任何辩驳之词。
因为红衣女子说得对。
无论她的初衷到底是什么?,终究都?酿成了大错。除了她自己,甚至没有人想让她赎罪。
红衣女子柔柔地?笑了笑:“苏神医若是早如此配合,我又何必将您的手缚住呢?”
“如今夜已深了,苏神医便跟我们走一趟,去血雨楼喝些热茶吧。”
语罢,红衣女子看了一旁的百里丹一眼。
随后微微抬首,示意黑衣人将苏檀带走。
两名黑衣人得令,正准备将苏檀打晕,脖颈间却蓦地?生出了一股凉意。
下意识低头,恰好?看见血花喷薄而出。
染红了揭开盖的酒坛,也?给老旧的木桌,重新?刷上了一层朱漆。
砰——
两名黑衣人应声倒地?,溅开大片血水。
红衣女子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看着跨过门槛,缓步走来的那人。
楚韶的衣袖被?夜风拂过,向着深巷飘扬,是一段翩然如银蝶振翼的弧度。
她踏过鲜血,一步步走来,笑着对红衣女子说:“副楼主?,其实妾身?也?在?府里备上了茶水。”
“所以,苏大夫今天恐怕只?能喝妾身?煎好?的热茶了。”
第114章
夜风刮过,将望杆上悬挂的酒旗吹得猎猎作?响。
血腥味从店内蔓延开,小巷深处传来一阵躁动?不安的犬吠声。
天涯门?弟子围着一方?酒桌,拔剑出鞘,和十余名黑衣人形成对峙。
黑衣人亦是手持暗器和毒粉,神经紧绷。
红衣女子戴着蝴蝶面具,脸上看不出过多?的表情,不过紧攥在手里的鞭子,却暴露了她此时的心绪。
自从获悉苏檀的行踪,血雨楼也跟了对方?有些时日了。
此番出手,她本是势在必得。
谁曾想,燕王妃竟会找到这里来。
红衣女子透过蝴蝶面具的窟窿,望着缓步向她走?来的楚韶,心神恍惚了一瞬。
难道血雨楼被燕王府的势力给渗透了?
但,这也不可能啊。
苏檀的行踪乃是机密,级别稍微低一点的也不会知晓。
也就在气氛越发剑拔弩张之?时,楚韶绕过地?面上破碎的瓷片,径直走?来。
而后从容不迫地?坐下,轻轻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酒液注入杯盏的声音十分?清晰。
像是雨滴落在水面上。
楚韶的脸上挂着浅淡笑意,举起酒杯,自顾自地?抿了一口。
黑衣人手持利刃,静静地?看着她自饮自酌。
心跳如擂鼓,一刻也不敢放松。
待到喝完了,楚韶才放下酒杯,笑着对红衣女子说:“副楼主?,你今天大概没带够人手。”
红衣女子弯了弯红唇,将碎发撩拨至耳后,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情万种:“王妃娘娘,您为何如此笃定?,我?的身后一定?没有增援呢?”
“妾身不敢妄下定?论。”
楚韶的指尖在杯沿边流连,语气轻柔:“只是觉得,副楼主?身后若是有增援的话,此时您的下属应该也就不会如此紧张了吧。”
黑衣人们?闻言,手中紧攥的兵器也抖了抖。
本就紧张不安的一颗心,跳得更急了。
红衣女子微微蹙眉,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十余名下属。
嘴角泛起笑意,骂了一句:“废物。”
这句话骂得不轻不重,似乎无关痛痒。
但一众黑衣人却是吓得面色惨白,几欲想撂了兵器跪倒在地?,向主?上求饶。
红衣女子并不在意下属们?究竟怎么想。
她收回眼神,只知道今天这一茬,自己恐怕很难给楼主?一个交代了。
眼眸微眯,扫过站在楚韶身侧的天涯门?弟子。
心里经过一番权衡利弊,红衣女子自知打不过。
毕竟,对于这种志在必得的事,她向来不会耗费多?余的人马。
唯一留下的后手,也只是守在远处等待信号的沈澜。
但沈澜曾是天涯门?弟子,到时候如果临时倒戈,岂非得不偿失?
思及此处,红衣女子透过面具的窟窿,看了一眼坐在长凳上的楚韶。
再看了看已经挣脱束缚,手捏数枚银针的苏檀。
她柔婉一笑,示意下属们?收回兵器。
旋即从旁侧的木桌上托起瓷杯,拿着酒壶倒满了一杯酒。
饮尽之?后,红衣女子将酒杯放在楚韶面前,微微欠身福了一礼:“王妃娘娘,在下先行一步。”
楚韶颔首:“副楼主?慢走?。”
红衣女子笑了笑,在跨出酒铺门?槛之?前,转过身对楚韶说:“王妃娘娘,咱们?来日方?长。”
“那便来日方?长。”楚韶嗓音清润,看也没看红衣女子一眼。
待到危机解除后,苏檀这才缓缓放下指间银针,有些焦急地?看着楚韶:“王妃娘娘,您怎么到这里来了?京城多?是腥风血雨,您……”
她本想说,您深夜独自出府,实在危险。
然而看着面前这一群手持刀剑的侠客,又强行咽下了正准备说出口的话。
若说血雨楼行事诡异,杀人于无形之?中,实乃最为让人畏惧的江湖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