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沈琉墨心道,眼底的?黯然一闪而过,“陛下在说什么?。”
“朕问,你?是?何时知道朕认错了人,将方絮当作了你?。”萧吾泠嗓音干涩沙哑,他不明白,沈琉墨为何明知事情的?真相却不与他说,难道是?怕他不相信吗。
“也没有很久。”沈琉墨眼眶红了一圈,眼底凝结起了水雾。
“为何不告诉朕。”萧吾泠心中又悲又悔。
他这些年到底都做了什么?,好不容易接受了儿时那人长大后?变成了一副卑劣模样,现?在却告诉他,并?不是?这样的?。
那人一直未曾变过,是?他眼瞎,将人都认错了。
“告诉陛下又有何用,只是?让陛下痛苦罢了。”沈琉墨缓缓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
过去了……萧吾泠失神?。
“那你?呢,不疼吗?还是?说疼过去就过去了,不想追究了。”萧吾泠心疼地摸着他的?眉眼,高?大的?身躯变得颓然。
二?人互相望着,泪眼朦胧,萧吾泠伸手抹去他眼角的?清泪,“墨儿,朕……”
有诸多的?话想说,却难以开口,萧吾泠捧着沈琉墨瘦削的?脸颊,一遍又一遍摩挲着他的?眉眼,似乎想从中找到几分记忆中的?模样。
“墨儿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到破庙里去。”
“嬷嬷打我、责怪我、不让我吃饭,我想出去躲躲,就偷了厨房的?馒头趴在采买的?车上逃了出去。”
心脏似乎被撕裂,萧吾泠额头抵在沈琉墨瘦弱的?肩膀上,身子微微颤抖,“你?那时就说过要嫁给朕。”
“臣见了陛下第一面就心生欢喜,知道以后?要嫁给陛下的?。”沈琉墨咬紧下唇流着泪。
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牵引,明明只与萧吾泠待过几日,他却依旧能在许多年后?萧吾泠策马而归的?长街一眼将人认出来。
“所以才?愿意抛弃一切入宫,想跟朕长相厮守。”
“嗯。”沈琉墨认真地点头,犹豫地抱住了萧吾泠的?腰,轻轻拍了几下,“只是?那时候不明白,为什么?陛下突然不喜欢臣了。”
为什么?呢,萧吾泠也想知道,怎么?会不喜欢他了呢。
明明幻想着打败北蛮凯旋而归,而后?风风光光的?娶他。告诉他自己现?在不是?乞丐了,不仅不是?乞丐,还成了皇帝的?儿子,可以呼风唤雨,他想要什么?自己都可以替他找来,哪怕要天上的?月亮自己也亲手给他摘。
可如今为何变成满目疮痍的?模样,任他如何修复也回不到从前。
“朕从来都没有不喜欢过你?。”萧吾泠哽咽道,十三岁第一次上战场,被敌人砍了一刀疼得眼冒金星的?时候,是?想着记忆里那道又乖又软的?声音才?撑过去的?。
他总记得小时候沈琉墨说的?那句话,说给他抱了,就要嫁给他做夫郎,萧吾泠就觉得自己一定不能死,死了他的?夫郎就一个人了。
他曾经?问过方絮同样的?问题,为何要偷跑到破庙这种地方,方絮撇撇嘴答,说贪玩与家人走散了,可与家人走散的?富家孩子,怎么?会找一个如此隐秘的?地方躲起来,身上又怎么?会有伤。
其实他很早就怀疑过的?,只是?过于相信方絮了,又或者说不曾想过竟会认错人。
“陛下不要自责。”沈琉墨冰凉的?手心触上萧吾泠的?脸颊,男人眼底泛红,用悲怆的?目光看着他,“墨儿一定恨死朕了。”
“以前的?确是?恨的?。”沈琉墨道,“明明臣与方絮并?不相像,陛下却能认错人,可后?来就不恨了。”
“为何?”
“方絮是?沈重棠的?孩子,臣儿时与方絮,长得很相似,陛下会认错也无?可厚非。”沈琉墨的?确是?这样劝导自己的?,他不能让已经?受过的?伤害折磨自己一辈子。
“朕不会放过他们,方絮和沈家,一个都跑不了。”他与沈琉墨额头相抵,一时相顾无?言。
不说亏欠,却处处都是?亏欠。
一想到他将儿时就想要保护的?人伤害了这么?多年,前世还连累这人同自己一起坠崖身亡,就难受的?心快要碎了。
那些日日夜夜的?折辱,伤害,萧吾泠一时竟不敢再去想,他不敢再对上沈琉墨清润的?眼眸,怕自己目光中的?悔恨与心虚暴露无?遗。
若重生的?是?他的?皇后?,他这一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他突然卑鄙的?想,幸亏他的?墨儿怀孕了,这辈子不会离开他。
“墨儿……”萧吾泠捂住沈琉墨瞳色极深的?双眼,吻上他淡色的?唇。
他内心深处想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欢爱,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暂时缓解空荡无?措的?心。
沈琉墨顺从地揽上他的?脖颈,任由他在自己唇舌间作乱,二?人吻得昏天黑地。
男人猛地将沈琉墨抱起放倒在榻上,虚伏在沈琉墨身上,炽热的?唇从沈琉墨精致的?眉眼吻到锁骨,又一路吻到唇瓣,将浅粉色的?唇瓣□□成糜艳的?颜色。
夏日的?衣衫又薄又透,萧吾泠一番折腾,沈琉墨胸前的?系扣早已松散,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
失去理智的?前一秒,萧吾泠停了下来。
趴在沈琉墨颈间,滚烫的?眼泪流进沈琉墨侧颈。
“陛下,不要难过了。”沈琉墨柔声哄他,用红肿刺痛的?唇瓣碰了碰男人的?耳尖,“臣早就想通了,也不怪陛下。”
萧吾泠蹭了蹭沈琉墨的?脸颊,依旧没有言语。
“陛下打算一直压在臣身上吗?”沈琉墨贴在萧吾泠耳边道,“皇儿和皇儿的?爹爹都要喘不过气了。”
闻言,萧吾泠才?退开些,只是?依旧趴在沈琉墨颈边。无?奈沈琉墨只能伸手挪开男人的?脑袋。
“陛下都是?做父亲的?人了,不能哭鼻子,日后?叫皇儿看见要笑?话你?了。”沈琉墨细瘦的?指尖轻触着萧吾泠的?眼角,看着男人湿润通红的?眼底,沈琉墨笑?了笑?,“不要难过了。”
“朕太过亏欠你?。”他道,眼里的?脆弱是?沈琉墨从未见过的?,“那以后?陛下对臣更好一些,就补回来了。”
“这辈子都补不回来的?。”萧吾泠道,沈琉墨不赞同地摇头,眉眼始终带着温柔的?笑?,“能补回来的?,陛下每对臣好一点,臣就多喜爱陛下一分,好不好?”
看着他含笑?的?眼眸,萧吾泠无?论如何也无?法?坦白自己曾重生过一次,而且前世的?他要比这一世卑鄙百倍。
“好。”他道,只要将秘密藏在心底,永远不让沈琉墨知道,他们就可以一辈子如同现?在这样恩爱亲昵。
“快要午膳了,陛下想吃什么??”
“墨儿想吃什么?。”
“臣都可以,今天不难受了。”或许是?了却一桩心事,沈琉墨今日心情很好,胃里也舒服许多。
沈琉墨越笑?,萧吾泠反而更难受,他控制不住将人抱紧,不敢去看沈琉墨笑?意吟吟的?面颊。
前世沈琉墨从来没有这般真心的?笑?过,难道前世他就知道是?被方絮顶替了吗?
那些年里,沈琉墨又是?何感受?萧吾泠回忆起来。
他似乎从未对沈琉墨好过。床下,将沈琉墨忽视的?彻底,不管沈琉墨是?否冷了痛了,是?否孤寂难忍。方絮一哭诉,他就好像被操控了一般,不问缘由将沈琉墨惩罚一通,有时是?让人跪着,有时是?禁足思过,也曾经?将沈琉墨关在封闭的?屋内。
阿七说过他怕黑,怕面对着冷硬的?高?墙,那时他该是?何感受?是?默默流眼泪还是?崩溃地哭喊,萧吾泠想到那个场景,心脏就好像被人捅了一刀,刀刃在皮肉里翻搅捣弄。
床上便?如同一个畜生,每一次都是?抱着要让沈琉墨痛苦的?心态,将沈琉墨弄得满身伤痕,以至于后?来沈琉墨只要看到他,不论白天还是?黑夜,都习惯性躲着他发着抖。
后?面那几年他们关系不好,沈琉墨或许也是?怨他、对他死了心,哪怕他偶尔去中宫找沈琉墨坐坐,这人也对他避之不及,只对他见个礼,便?再也不肯言语。
最严重的?一次是?他们成婚六年后?的?夏天,也是?个雨天。他那时心烦意乱,对沈琉墨的?感情纠结万分。
坊间关于沈琉墨不堪的?传言很多,大火那晚沈琉墨被人□□,年少时与沈芝旸私定终身,暗通曲款,又与柳昱关系匪浅。一件件一桩桩,看似只是?谣传却隐隐又有些捕风捉影的?证据。
或许那时他是?动心过的?,又因为传言而心生嫌恶与厌弃。
放不下又拿不起,碰了嫌他脏,不碰又的?确割舍不下,于是?便?喝了酒要折磨他。
天是?阴暗的?,那时的?沈琉墨对他退避三舍,他便?骤然生了火气,将沈琉墨摁在大开的?窗前,撕了沈琉墨的?衣裳。
依稀记得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动作也格外?凶狠,沈琉墨头一次在他身下哭喊,也头一次哭喊得那般厉害,浓烟灼烧过的?嗓音嘶哑干涩,他从来都是?咬紧牙关不肯泄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唯有那一次却似乎快要泣出血来。
他不知道沈琉墨是?因何而哭,但多半是?因为他口不择言的?羞辱和不顾场合的?轻贱。
从那次以后?二?人好像彻底变成了陌生人,他不再趁着月色走进犹如冷宫的?中宫,沈琉墨也不曾再踏出过玉芙宫的?大门。
偶尔听到宫人说起沈琉墨又病了,他便?压下心里升起的?另一种感情,换成一副厌恶的?面容,久而久之无?人再与他说中宫如何。
“陛下,陛下?”看他久不言语,还看着自己眼底血红一片,沈琉墨有些慌了神?。
摇摇头不敢再去想前世种种,萧吾泠攥住了沈琉墨的?手轻轻抚了下,“不是?说用午膳,走吧。”
他起身理了下沈琉墨的?长发,借着动作彻底敛去眼底的?情绪。
他的?墨儿这一世一定会好好的?,他会学?着爱他,连同前世的?那一份。
被他禁锢在怀里的?人,眼底同样千思万绪。
萧吾泠过于悔恨的?态度,让沈琉墨莫名生了几分慌乱。
第43章
下?午, 连绵微雨变成了毛毛细雨,萧吾泠还有事没有处理?,想?要?带着沈琉墨一同去宣政殿。
拒绝无果后, 沈琉墨也只能由他。
“臣是怕万一在宣政殿里出丑该怎么?办。”虽然一上午没怎么?有反应, 但是根据前几天的经验也看, 下?午也不一定?就不会难受。
“没关系, 阿七他们跟着你。”
“万一陛下?跟大臣们议事的时候臣失礼了呢。”宣政殿这种地方,不是他可以多?待的,“而且被?大臣们看到, 对臣来说也不是好事。”
“原来墨儿在担心这个。”萧吾泠道,“臣让人搬一扇屏风过?去, 只有朕能看见你, 好不好?”
话说到这份上,沈琉墨就不好再拒绝了, “那?臣收拾一下?。”
“朕等着你。”
说是收拾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外头还下?着蒙蒙雨,沈琉墨多?穿了一件外衫,让阿七拿上他的话本。
宣政殿只有论道经邦的书本, 或是儒林大作, 他现在看不惯。
“墨儿日日看话本, 这话本究竟有何?趣味?”萧吾泠纳罕道,一手牵着沈琉墨,一手打着伞。
“皇儿只看得懂话本。”沈琉墨脸颊微红道, 绝口不说是他自己想?看。
“原是如此。”萧吾泠也依着他。
在屋里不觉得, 一出门真有几分凉意, 沈琉墨紧靠着萧吾泠身侧。
路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好在小路上铺了一层鹅卵石, 不至于弄脏鞋子。
“冷不冷?”萧吾泠垂眸看他。
“不冷,这天比太阳炙烤着舒服多?了。”
不远处都是梨花,二人先到梨花林里转了一圈,“花都落了。”沈琉墨感到失望。
一定?是昨晚的雨太大,将?花瓣都打落了下?来,地上白茫茫一片倒是好看地紧,可惜过?不了多?久就要?成泥成尘。
“枝头剩余的几颗不是很漂亮吗?”萧吾泠带他到一棵花瓣还算浓密的树下?,“不过?花都被?雨水落了,过?几个月吃不到果子了。”
北方还好,雨水不算多?,江南地区连续几个月阴雨连绵,今年的庄稼收成怕是个问题。萧吾泠最近一直在忙碌的,也是庄稼的事。
“那?果农怎么?办?”沈琉墨联想?到这个问题,便觉得满地的梨花更让人可惜了。
“朕会派人下?去,能补救的补救,实?在补救不了,只能听天由命。”尽人事听天命,农民靠天吃饭这话不只是说说而已。
百姓们一年到头不过?那?几亩地的收成,果农亦是,要?是花都落了,来年吃什么?喝什么?。
“以后节俭中宫的开销吧。”沈琉墨道,中宫只他一个主子,根本用不了那?么?多?人伺候,更用不了那?么?多?的银子和?物?件。
“朕有办法,偌大个国库,总不能靠墨儿节衣缩食。”萧吾泠笑着与他并排往宣政殿走,将?沈琉墨的手攥在手心,“墨儿该有的规制内的物?件,朕一样也不会少了你。”
庄稼如何?,百姓如何?,是他这个皇帝该忧心的,想?要?功绩,自然就要?付出心力。
二人到宣政殿没多?久,宫人抬来屏风。沈琉墨坐在案桌左旁,被?屏风圈出的方寸之地中,里面摆了软塌、矮桌,矮桌上是各种吃食,旁边还有一扇百叶窗,窗外是一个小花园,此刻宫人正在花园中除草,沈琉墨看得津津有味。
有了屏风的遮挡,殿内除了萧吾泠无人能看见他,他也就自在了些,脱了鞋袜,曲腿坐在软塌上,怀里捧着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