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渊一直心不在焉,这时候才终于弄明白了阮秋的控诉。
在做这些事之前,他的确没有征求过阮秋的同意。
这也不能全怪袭渊,星盗的行事风格就是如此,想做什么或打算得到的东西,要么让别人心甘情愿,要么武力压制再让别人心甘情愿。
阮秋连他一只手都敌不过,还疑似身体缺陷没有精神力,要想强迫他当然容易。
但这样一来,阮秋也许会害怕、不开心。
既然已经有将阮秋带走的想法,袭渊可以更加纵容他一些。
他往后退了些许,与几乎缩进沙发角落的阮秋隔开一段距离。
袭渊启唇道:“好。”
阮秋愣了一下,这是答应了他,以后不会再动不动就抱他了?
他稍稍松了口气,坐直调整姿势,再次打量袭渊的神色,问道:“哥哥,你刚刚不舒服吗?”
因为以前常年生病,阮秋对一些疼痛的表现很敏感,袭渊那时候也不像是在生气。
袭渊“嗯”了声,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刚答应了阮秋,他就知道叫哥哥了。
也不再那么抗拒,安安稳稳地坐在旁边和他说话。
要是能再笑一笑就好了,阮秋笑起来更加漂亮,配上他的银发浅瞳,像冬日暖阳下即将融化的积雪。
袭渊垂眸扫了一眼,衣兜里的机械盒被迫强制开机。
它接收到袭渊的意思,探头出来,迈着机械腿奔到阮秋身边,往他身上蹭。
阮秋不明所以,茫然抬头看了看袭渊,将机械盒捧起来:“小盒?”
发现机械盒只是想和他玩,阮秋从身上摸出一块小铁石,逗小狗狗一样丢出去。
圆圆的铁石滚到了袭渊面前,机械盒小跑着过来,小心翼翼看他一眼,赶紧捡起铁石小跑回去。
—
一周后,齐礼和赵江突然变得更加忙碌。
他们从外面搬回来两箱可燃烧的炭石,提前将一些厚被褥和过冬的衣服拿出来晒。
阮秋不解:“要搬家吗?”
这些天他也有在帮忙打扫屋子,擦一擦走廊的栏杆之类的,总不能白吃白住什么都不干。
赵江擦了把额上的汗,说道:“极夜快到了。”
洛伦水星的极夜,将会持续一个月见不到阳光,并且温度骤降至零下四五十度度,伴随着大量降雪。
这几天的气候播报已经提前发布通知,阮秋没有关注。
炭石是极夜期间要用的,否则天寒地冻,仅靠衣服很难捱。
阮秋好奇:“还会下雪?”
他以前从来没见过雪,也没有机会去别的地方看雪。
“是的,会一直下到极夜结束。”
赵江一边晒被子,还告诉阮秋,在极夜来临之前,洛伦水星的居民会举办一个节日,叫寒露节。
最早时,是居民们聚在一起互相赠送食物和资源,为了让大家都能安稳度过冬日。
而到现在,已经没有谁会主动拿出自己的东西无偿赠送,逐渐变成了出售和购买,或等价交换。
行为和目的虽然有所改变,但节日依然保存了下来,算是洛伦水星唯一的一个大型居民活动。
到时还会有一些小商贩,卖点零食之类的,晚上还会放自制的铁石烟花。
赵江一口气说了不少,突然脊背一凉,转头看见袭渊不止何时出现在走廊,正冷冷望过来。
他立即闭嘴,回屋去找用来烧炭石的炉子。
阮秋也见到了袭渊,他穿过院子来到他身边,眼神发亮:“哥哥,你去过寒露节吗?”
袭渊靠着走廊的石柱,漫不经心道:“没有。”
他从前没有来过洛伦水星,也对节日不感兴趣。
他更在意的是,极夜会不会影响通讯器信号,以及星船的登陆。
阮秋看出袭渊没什么兴致,略显失落地“哦”了一声。
他还眼巴巴地望着袭渊,意图不言而喻。
袭渊侧目看向他:“想去?”
阮秋不住点头,眼神期盼:“我想去看烟花。”
他说完又赶紧补充道:“也没有特别想……”
他是未登记居民,万一又被发现了怎么办?
但阮秋住到这里以来,连院门都没出过,听刚才赵江的几句描述,很难不生出念想。
不过阮秋也知道,最关键的还是袭渊,只要他同意了,并且和他一起去,多半就不会有危险。
袭渊没出声,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他站在廊前,抬手撩开阮秋眼尾的碎发。
阮秋莫名紧张,隐约察觉到些什么。
上次袭渊答应了他之后,果真没有再抱过他,也更不会再发生两人同床共枕类似的事情。
他也就没有机会再试探袭渊,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
袭渊微微弯下腰,凑近又问了一遍:“想出去玩?”
阮秋没说话,他等不到回答,便转身走了。
一直到晚上,阮秋捧着一本星系图翻来翻去,脑子里想的都是白天袭渊问他时的情形。
纠结到现在,去不去寒露节,好像都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袭渊推门进来,他刚洗过澡,身上还带着些许湿漉漉的寒气。
阮秋放下书,鼓起勇气叫住他:“哥哥。”
他慢吞吞走近,微低下头:“你可以陪我去寒露节吗?”
袭渊随手关紧房门,锁扣发出“啪嗒”的清脆声响。
他正要说话,阮秋突然靠过来,主动抱住他。
“哥哥,”阮秋仰起脸,他搂着袭渊的腰,既羞涩又期盼,小声道:“我想出去玩。”
他下午还向赵江打听过,负责星球人口排查的机械兵,一年也就来那么一次。
至于其他居民,也不用担心,阮秋把脸遮住就好,并且有袭渊在他身边,不会出什么事。
所以只要袭渊答应就好了,他不会再外面待太久,看完烟花就回来。
说来惭愧,阮秋不仅没见过雪,也从来没见过烟花。
这些东西他以前在电视里见过,但看电视和亲眼目睹,总归是不一样的。
他的病在医院耗了不少时间,又正是年纪偏小,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
阮秋把下巴抵在袭渊身前,再次露出白天时的模样,像一只讨食的小猫咪。
袭渊双眼极轻地眯了眯,弯腰同样搂住他,声音放缓:“想让我,陪你去玩?”
阮秋果然还是聪明的,开始知道用这样的方式,来换取条件。
不知为何,面对此时此刻的袭渊,阮秋莫名有些紧张和退缩。
开了这个头,也许以后……
但话已经说出口,他不好再反悔,只得点头:“……嗯。”
袭渊安静片刻,勾了勾唇角:“好。”
阮秋一下子呆住,他竟然在笑。
与袭渊相处这么久以来,他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他笑。
阮秋的耳尖悄悄红透,目不转睛地望着袭渊,几乎忘了自己还抱着他。
这时,外面的走廊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齐礼站在门外,轻轻敲门:“您睡下了吗?”
阮秋猛然回神,赶紧推开袭渊,后退几步站好。
房门被拉开,袭渊站在门口,神色不耐:“有事?”
齐礼也不想这时候来打扰,但就在刚才,他终于把通讯器修好了。
他低声道:“有一样东西,应该……需要您亲自过目一下。”
屋内还有阮秋,齐礼便没把通讯器直接拿来,而是领着袭渊去了他的工作室。
先前损坏的通讯器摆在桌子上,一些零件被换掉,正连接着两根能源线。
齐礼开启能源线,通讯器顿时亮起。
一道光屏投射至半空,屏幕内涌入大量未读通讯。
其中有一条最为明显,自动弹出的内容横在中间。
“您已被列入星际悬赏令名单,编号001,发布对象:狮鸠星。”
通讯器修好时,齐礼手忙脚乱,被迫看到了这条讯号。
他吓了一跳,差点以为出现了幻觉。
谁都知道,狮鸠星是星盗组织的老巢,而袭渊是下一任的首领。
星盗怎么会将袭渊突然列入悬赏令,还将编号直接排到了第一。
这也就意味着,杀死袭渊并带回他的尸体,将获得最高档次的巨额赏金。
悬赏谁都能接,星盗、佣兵、普通居民,甚至是隐藏身份的上将或士兵。
齐礼冷汗都快掉下来,赶紧第一时间去找袭渊。
袭渊见到这一幕,却没多大反应,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可惜这条讯号的发布时间太晚,要是再早一些,或许通讯器也能更快修好。
不过比起这个,他现在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完成。
第9章
袭渊随手关掉屏幕中央的讯息,问道:“传讯能正常发出去吗?”
“能的能的,”齐礼在通讯器的侧面调整了一下,小心取走连接线,“应该没问题了。”
洛伦水星的讯号很差,但袭渊的通讯器是最高级的一款,最多会有些消息延迟。
齐礼还贴心地将通讯器表面破损的玻璃更换了,看上去和之前没有太大的区别。
“好。”
袭渊接过通讯器,话音顿了顿:“给你的报酬不会少,先欠着。”
星船坠毁后几乎报废,残骸也被管理所的机械兵拖走,袭渊浑身上下值钱的东西,只有这块通讯器。
他和阮秋两人的衣食都有齐礼负责,到现在还没给过钱。
齐礼一边送袭渊出去,笑着说:“不急不急,您的事更加重要。”
他在心里默默吐槽,哪怕袭渊不给,他也不敢向他索要。
虽然这段时间以来,齐礼对袭渊熟悉了一些,感觉他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
至少没有动不动就杀人,他传闻中会引发失控的病症,好像也一直未出现。
但齐礼仍然希望袭渊赶紧离开,一旦他的行踪暴露,不知会有多少人前来追杀,这也会祸及星球的其他居民。
离开前,袭渊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寒露节,在什么时候?”
—
袭渊跟着齐礼离开时,阮秋已经返回了自己的隔间,没听清两人的交谈。
时间不早了,他没有等袭渊回来,先一步在小床上躺好。
阮秋闭上眼,还想着要去寒露节看烟花的事情。
这是他到这颗星球以来,第一次忍不住开心。
天天挖沙蚕豆吃、担惊受怕的日子也已经过去了挺久,阮秋对目前的状态很满足。
等袭渊和他一起去了寒露节回来之后,也许他们能变得更加熟悉。
阮秋还有许多话想问袭渊,比如他为什么会来到洛伦水星,他与齐礼的关系。
他既然也是洛伦水星的未登记居民,那他以后会不会离开。
阮秋胡乱想了一会儿,听见袭渊推门进屋的声音。
他没有开灯,阮秋便也没出声喊他,当作已经睡着了。
谁知脚步声一直来到了隔间这边,停在小床前。
阮秋闭着眼屏住呼吸,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黑暗中,袭渊盯着小床上的阮秋看了一会儿,屈膝蹲下来:“阮秋。”
他一眼就能觉察出阮秋呼吸不稳,根本没睡着。
听见他喊自己,阮秋没办法再装睡了,睁开眼坐起来:“哥哥?”
袭渊低低“嗯”了声。
晚上两人突然被打断,他拿了修好的通讯器回来,此刻看着裹得严严实实的阮秋,还有些心痒。
而阮秋见他又不说话了,主动掀开被子。
隔间的铁门刚好挡住小床上半部分,他挪到中间的位置,跪坐在袭渊面前:“怎么了?”
话音刚落,袭渊伸手过来,轻轻捏了一把阮秋的侧脸。
阮秋措不及防,但这举动他太熟悉了,连忙扯着被子往后退,生怕万一晚了一步,袭渊又像以前那样强行抱他。
见他如此抗拒,袭渊身上的气压一沉,舌尖抵了抵后槽牙:“躲什么?”
阮秋抱着被子,弱弱地说道:“哥哥,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不能随意抱他或是对他做什么,而且他想去寒露节看烟花,袭渊也同意了。
也就是说,在阮秋的认知里,他和袭渊的那个拥抱已经“完成”了。
袭渊却在想,他刚答应完阮秋的请求,阮秋转眼就不听话了。
换做是以前,谁敢让他陪着出去玩?
看烟花?
看人头落地还差不多。
袭渊忍了又忍,掀了小床的被子,抓住阮秋的脚踝往外一扯,强硬地将他拖到自己面前。
他单腿撑在小床上,俯身往下压,阮秋又羞又气,用力推他:“你这人怎么这样……”
袭渊的动作顿住,耐着性子哄道:“别怕。”
他只是想再抱抱阮秋而已,不会伤害他。
然而趁着他心软的功夫,阮秋推开他的手臂,爬起来重新躲回小床角落。
袭渊两次都没能如愿,心里憋着一股郁气。
可他看着阮秋胆怯的模样,蜷缩在床头可怜兮兮的,又实在无从发泄。
他只得继续忍耐,冷着脸站起身,在黑暗中离开。
阮秋等了好一会儿,确认袭渊不会再来,才小心翼翼整理好被子躺下。
其实他没有多害怕,只是很紧张,不知道袭渊到底想做什么。
一些行为的界限,对阮秋而言或许是懵懂模糊的,但他也知道,再亲近信任的人,相处时都有个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