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下班了,顾念远那边还要等一会,到家得八点多,要是自己动手,至少九点过后才能吃上饭,还得刷锅洗碗,不如去馆子,拿用小程序预点好菜。
美食荒漠的名字不是白叫的,应怜转了一圈,也没看到什么特色美食西餐,日式料理之类的点评分高的店铺倒是有,但距离都说不上近,一来一去,路上就得花多少时间。
口碑还说得过去的连锁火锅店倒是有,但是要等位,而且是北方传统的那种特色羊肉铜锅,应怜不喜欢吃羊肉,总觉得羊肉有古怪的腥膻味,调料再重都盖不过去。
要是自己一个人,他随便找家外卖,或者附近的便利店炸鸡店凑合吃点也就过去了,问题在于还有个顾念远。
顾念远不喜欢吃便利店饭团和炸鸡汉堡之类的食品。
应怜嘴刁,是那种光明正大的挑剔,不喜欢不想吃就不会吃,顾念远的挑剔则很隐晦,像喝他不喜欢的飘有葱花的各种肉汤一样。
情侣之间彼此迁就其实很正常,可应怜不想他迁就,正如顾念远从来没怎么委屈过他一样,他也不会让顾念远委屈。
顾念远把文件都处理完,在他办公室外面敲门的时候,应怜依旧没选好今天晚上到底去哪里吃。
他干脆有点自暴自弃地把手机递过去,让顾念远自己选。
人生和商场某种意义上来说没有多少区别,同样由一道又一道的选择题组成,而顾念远恰恰擅长选择,总能得到正确的答案,更不曾在相似的问题上犯过同一个错误。
青年的目光在手机界面上停留片刻,长且浓密的睫毛轻轻翕动,又重新把手机递换给应怜。
“可以先去看看。”他这样建议,“我们还没逛过对面那家商场。”
现在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提议,应怜稍作思索,顺手在软件上打了个下班卡,带上办公室的门,“那下楼的时候你等我买个面包,一人一半想先垫一垫。”
话是这么说,在进面包店之前他的确也没打算多买,然而稍不留神,结账的时候还是多拿了袋现烤吐司,还有两块切好的千层蛋糕。
顾念远很自觉地去拎袋子,应怜则拿着单独包装的乳酪面包,咬了两口,抬手把光秃秃、没有乳酪的部分递他唇边,等他咬完,又收回去继续啃。
两个人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等等,明天是不是不上班……?”走出一段距离,他才突然想起来。
上周六有个重要的客户过来,全体加班,周三额外放假,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加上之前之休息日加班从来算调休,想用还得走流程,应怜一时居然忘了有这回事。
要是早点想起来,他之前也不至于那么纠结大不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再洗锅。
“嗯。”顾念远点头。
商场十点半才关门。
“那吃完再去超市看看。”
应怜想和用槟榔芋炖的番鸭汤,芋头切大块,炖烂在汤里,连鸭肉都半化不化的那种。
从早上开始煮,刚好午饭时间炖好。
然而冰箱里没有鸭子也没有芋头,只有鲜肉和绿叶菜。
“豆腐衣也买一点。”
顾念远突然开口,“明天做五香卷。”
“会不会太麻烦。”
应怜被这几个字勾得有点馋,边担心单独再弄道小吃太麻烦,边格外正直地叮嘱注意事项,“那你记得别加葱,也不要放洋葱,马蹄要是没那种削好的就算了,放萝卜也是一样的。”
“知道了。”
顾念远边说边往商场负一楼拐,“要不要再买点水果?”
“家里不是还……”
应怜下意识回答,跟着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拽住他,“到时候再说,先吃饭。”
最后他们随便在商场四楼找了家连锁烤鱼,不要香辣不要蒜香,点了两个人相对来说都比较能接受的茄汁,结果因为调味问题只吃了一点,大半都进了顾念远的肚子。
吃完转到负一楼,又排队买了份章鱼小丸子,两根烤肠,这才有了一点饱腹感。
顾念远很自觉去隔壁扫码给他点了杯奶茶,不额外加糖的那种。
应怜喝了没几口,把奶茶还有刚称的话梅果脯一起塞到他的怀里,自己转头买了杯相同口味的七分甜。
“你牙质不好,别喝太甜。”顾念远低头去咬吸管,准备把剩下的喝完。
“反正回去要刷牙漱口。”应怜嘟囔,注意到动作,眼疾手快拦住了他。
“别,我晚上当夜宵。”
之前打点滴那次,医生说他平时最好不要吃太饱,以免伤胃。晚饭顾念远已经吃过不少了。
“顾念远,明天我们去看电影吧。”咬着黑糖珍珠,应怜含含糊糊地开口。
他前几天在同事群里看到有人说这个档期的电影都不错,有点想通过看爱情片找找感觉,观摩一二,看看能不能带来一部分灵感。
应怜看中了一款男士对戒,还没去买,主要是想不到要怎么送会显得比较浪漫。
太浮夸不行,他后来仔细预设了一下,还是觉得念莎士比亚送玫瑰花,花里藏戒指盒已经过时了。
太朴素也不好总不能两个人刚吃完饭,他就把戒指掏出来,用安排明天菜谱的语气再重新告白一次吧。
好歹是第二次正式恋爱,他想稍微有仪式感一点。
“晚上还是下午?”顾念远问他想什么时候去电影院。
“晚上?我明天下午大概要出个门。”先把戒指买回来在抽屉里锁着,以免到时候万事俱备,但缺了最关键的东风。
“我爸上次说想试试这边新出的老式点心。”应怜张口就来,毫不心虚地把文宜修拿出来当挡箭牌,“我去给他打一盒。”
“一起。”
应怜心道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带你,带你不就暴露了吗,坚定地表示拒绝,“不行,你要在家给我炸五香卷。”
顾念远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接近关门,他们才从商场离开,还在小区楼下散了会儿步,将近十一点才正式到家。
应怜回家第一件事是玩手机。
之前一直在和顾念远逛街说话,其他人给他发的不少消息都没有顾得上看。
按下指纹,解除屏幕锁定,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瞬间从通知栏跳了出来。
【我明天比较有空,谈谈小远的事。】
署名是顾情。
应怜神色未变,冲厨房里的顾念远喊了一声,让他出来的时候记得从冰箱里拿个布丁。
作者有话说:
刚脱离加班地狱,还有大概两章(也许是三章)完结,差不多明天能改完OTZ……总之虽然咕咕了一个多月但还是感谢各位不杀之恩(。)
第33章 三十三只大扇贝
【位置分享】
【记得半小时之后过来接我】
【上次看到说这家的甜品也不错, 刚好一起吃点心】
应怜发完消息,等到对面回复之后才把手机收起来,看向来人。
化着淡妆, 气势惊人的职业装女性正坐在他对面,眉眼和顾念远有几分相似。
地点是应怜选的。
倒也不是他有多想见顾情,和所谓的“丈母娘”搞好关系,顺带再充当母子之间的粘合剂, 创建所谓和谐友**环境。
即便她长得和顾念远再像, 应怜也难以对这张脸生出半分好感。
四年前棒打鸳鸯的就是顾情。
没有无视那条短信,答应和对方见面的要求, 只是因为他和顾念远在一起, 迟早要面对并处理这个问题。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应怜和心理医生也保持了较为频繁的联络, 许多话都在心里憋了老长一段时间, 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和顾情说清楚。
“我并不是很赞成你和小远在一起。”
顾情开门见山, 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嗯,所以呢?”应怜在礼貌性地打量他过后,就低头看起了桌子上的菜单。
青年头抬也不抬的反问, “接下来是不是写支票让我离开他?”
“我不至于做这么无聊的事。”顾情镇定极了,抬手浅浅拢了下左鬓的头发,“过来找你,是因为这件事在我眼中依旧有转圜的余地。”
她特地找不同的人调查过应怜,对比过好几份资料, 对眼前的青年已经足够了解,“在一定的条件下, 我不会反对你们之间的事。”
应怜合上菜单, 抬眸, 重新换了个坐姿,端正挺拔与之对视。
他“哦”了一声,态度相当无所谓地掏出手机,点开并外放自己之前特地保存某部经典电影的片段。
熟悉的,被网友截屏使用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表情包画面跳了出来,伴随着许多人童年半点都不陌生的声音。
“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到你这妖怪来反对?”
公共场所,他的手机的外放音量几乎调到了最低,但这句话还是一字不落地钻进了顾情的耳朵里。
这态度比直接开口反对要轻慢得多,带着嘲讽意味,她的表情有些难看。
“还以为你会更有教养一点。”她说,“毕竟也算书香世家。”
“啊,原来您还查过我啊。”应怜略带浮夸地回答,不无讥讽,“您这表现,我还以为您没查呢毕竟我们家的家训一直都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当然,话是这么说,他心里清楚自己在这件事上的态度的确应该诟病,不论如何,顾情都是长辈,哪怕心里再怎么讨厌她,最基本的礼貌也应该保持。
但应怜今天并不想当一个有素质的人。
他只想获得最纯粹直接的快乐。
“不妨先看看这些。”顾情迅速平复心中的那股恼怒,将准备给好的文件拿出来,推给了他。
应怜接过,翻开,粗略扫了几眼,发现是财产公证和遗嘱之类的东西。
“它们迟早都会是小远的,远非他现在的小打小闹可比。”已经拿出筹码的顾情多了几分游刃有余,“不管是为你自己还是为他好,你也应该答应我接下来提出的条件。”
如果在此坐着的人不是顾情,而是随便什么一个企业负责人,应怜即便再怎么觉得对方傲慢,也不会当场发作。
可现在也不是什么关系到大单子的但谈判局,不论顾情身份多么显赫,代表的资本有多雄厚,她在应怜这里只有一个身份。
顾念远几乎所有不幸的根源,他的亲生母亲。
亲缘是世界上最紧密,最牢不可破,最坚固的存在,也正是因此,在应怜眼中,顾情的行为简直到了罪无可恕的地步。
她不配当一个母亲。
她凭什么如此理直气壮,用高高在上的语气开口,傲倨又笃定地认为,她在为顾念远好?
应怜深深吸了一口气,怒意几乎如火山般喷薄而出。
他抱着“看看这个疯女人还能离谱到什么地步”的想法,冷冷地看了过去,语调凛凛:“什么?”
“劝他回公司。”
顾情徐徐开口:“小远很听你的话。”
也就是说,顾念远之前肯定早就拒绝过她了。
“的确,他很听我的话,很乖。”应怜唇角微勾,没有否认,“顾女士,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他宁愿顺从我这个刚复合的前男友的,也不想跟着你的安排走?”
他才不管顾情好不好奇,也没有给对方任何回答的机会,紧接着开口。
“这答案也不难,您随便在老城区或者大学城旁边找个配钥匙的问问就知道了。”
你配吗,你配几把。
顾情柳眉微皱,面上已隐隐浮现不耐烦之色,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青年不是在胡搅蛮缠,而是牙尖嘴利,含沙射影。
世上没有无本的生意,只要目的能达成,她其实不在乎这些。
“这只是一个条件。”她没有在相关话题上多做纠缠,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往下,“另一个条件是,他必须得有个孩子。”
代孕也好,找个愿意当门面的女人生也罢,顾情都可以不管。
在意识到这个儿子已经不再受自己掌控后,她已经做出了足够的退让。
只有这一点,是顾情最后的底线。
“顾女士,二十一世纪了,封建制度早就亡了。”应怜气笑了,目光满是讥诮,“我寻思历史上也没姓顾的皇帝,您家哪来的祖传皇位呀?”
“而且,您当我是死的吗?”
除非领养,或者某天科学领域突然对同性生子有了重大突破,或者变成什么ABO世界,否则一对同**人肯定无法留下孩子。
人又不是因为要繁衍生息才堕入爱河。
当然,什么“异性恋只是为了繁衍,同性才是真爱”之类的观点应怜同样嗤之以鼻,人爱人,爱的永远不是性别,而是独一无二的自我,在有情人眼中格外特殊的灵魂。
应怜尽管手心有点痒,却也做不出当中泼咖啡的举动。
这里是公共场所,他也不至于说没礼貌到那种地步。
不过感到愤怒和荒谬是肯定的。
生气归生气,他反而冷静下来,想起那天面试,在顾念远的办公室,自己放在心尖尖的人用竭力显得平淡客观的口吻陈述的那些话。
顾念远的祖父母只有他父亲一个儿子。
父亲去世后,他仅剩的几个叔伯还是那种在三代之外的远亲。
他突兀地意识到,顾情在意的并不是顾念远得有个孩子。
顾情在意的,应该,不,用“一定”来形容更加恰当她在意的一定是,顾念远的父亲,谢远,需要留下这样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