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谁身上不重要,她在乎的不是某个对象,而是她爱的人要得到延续。
可笑,荒谬。
应怜有一种做呕的冲动。
“你真的把顾念远当成过自己的孩子吗?”他问顾情。
“他当然是我的孩子。”顾情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他喜欢什么?”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必要。”
顾情不想在无关的话题上浪费时间,然而接下来,无论她试图说什么,应怜都不依不饶地问她类似的问题。
僵持许久,顾情满怀不耐地退让,“他没有什么喜欢的,最多只对商业上的事感兴趣,没有忌口……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吗?”
“很遗憾,您一个也没有回答对。”
应怜站起来。
他本来有很多话准备说,还是不把顾情损到体无完肤不罢休的那种。
可他现在只觉得再谈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他是独立的人,不是谁的附属品,您从来没有了解过他,我们没的谈。”
“站住!”顾情的脸色也完全冷下来。
她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被小辈这样掉过面子,“你以为我真不敢对你和小远做什么吗,没有现在的生活,难道你们还能……”
“说得好像谁他妈在乎一样。”
应怜粗鲁地打断她,嗤道:“如果你真的能做,早就做了,何必过来找我?”
退一万步说,就算顾念远破产,不当他的大股东和总裁,那又怎么样?世界上有太多其它的、他喜欢的事情可以去做,比如当个业余爱好是炒股和做咖啡的书店老板。
“叮叮叮”
便随着风铃急促的晃动声,咖啡店的门被拉开了。
顾念远不安而急促,几个跨步,几乎冲到应怜跟前,将人护到自己后面。
“你要做什么?”他冷冷地质问顾情,态度不像对待母亲,而是仇寇,“是我之前说得不够清楚吗。”
他早就不欠顾情任何了。
他听话且准时地过来接人,没想到顾情也在这,而且,看样子,两个人已经打过照面了。
“没事,我有没吃亏。”应怜扯了下他的袖子,上前半步,和他肩并肩站在一起。
他把放在口袋里的戒指盒掏出来,看向依旧坐在那里,气到脸色铁青的顾情,“正巧他也过来了,有些事还是当面说清更好。”
从答应见面起,应怜就在为这一刻做准备。
“我知道你是他的妈妈,可这不代表你就能按自己的意愿干预他,支配他,枉顾他早就完全独立的事实肆意揣测,插手,你没有这样的资格。”
“在作为你的儿子,你和你丈夫之间的纽带,一个你曾经被你用来讨好他的工具之前,他首先是他自己。”
“并且,在作为他自己之后,是我最喜欢,最想去爱的人。”
应怜悄悄掐了下自己的掌心,克制住那股自恋的冲动他感觉自己简直帅极了,比当年向顾念远告白的时候至少也高出十几个度。
“过去没办法更改,但不论是现在,抑或将来,我都会不遗余力地阻止你,不会让你在对他的人生造成任何影响。”
他打开戒指盒,拿起对戒中的一枚,给自己带上,然后,将另一枚也举起来,侧过身。
他对上一双,犹带愕然,又同时被惊喜占据的眼睛。
顾念远的理智被这个动作从岌岌可危的边缘拉扯回来,几乎本能地伸出左手。
“作为他的伴侣,他的丈夫,我有这样的资格。”应怜把戒指套在他的无名指上。
“他现在已经不再需要你和你的家庭了,再被因为它感到困扰了,我们自己就是新的家庭。”
作者有话说:
小应,行动上的猛1,买可乐实战上格外主动的菜0(喂)
第34章 三十四只大扇贝
时隔数周, 应怜每想到自己给顾念远戴戒指那一幕,还是会忍不住把脸埋到枕头里,以鸵鸟状怀疑人生。
在当时的环境下, 的确是很爽的
他名义上的丈母娘气到说不出话,胸膛起伏极大,仿佛下一秒就要昏过去,顾念远同样也获得了大量的安全感, 精神面貌前所未有得好, 弄得心理医生还满头雾水地问过他是不是他们特地大师点化。
可应怜在事后反应过来了。
这和他原本的几个构思半点都不符合,一下子就从循序渐进的恋爱上床结婚剧本跳到了先婚后爱剧本。
复合了吗?生日那天就复合了。
然而他和顾念远还没有正式通过言语确认过恋爱关系, 他还没想好自己的第二次告白要怎么告, 因为顾情的横插一脚, 告白就变成了宣誓主权, 已组成家庭, 确认存在婚姻关系。
太突然了, 哪怕是他自己亲手策划并实施,他心里其实也没有做好准备。
“我还是觉得,应该郑重一点。”
不知道试图第多少次让顾念远摘戒指失败, 应怜仍试图垂死挣扎,“而且你想啊,交换戒指,多么好的场景,结果就你妈一个见证者, 是不是有点太晦气了。”
顾念远摇头,“不晦气。”
戒指本身就已经能说明所有的心意了。
应怜气到用手指指他。
“真真, 你是反悔了吗?”顾念远轻声细气, 反客为主, “毕竟我们还很年轻,现在就把下辈子绑在一起的确有点草率,我说不定会耽误你。”
要是他演得再真诚一点,这么说的同时没有反复端详无名指上的那枚戒圈内侧刻着应怜姓名的字母缩写和数字“42”戒指,浑身上下懒洋洋,嘴角弧度怎么都压不下去的话,应怜可能真的会分一点安慰给他。
戒指是一对,他那枚戒指内侧刻的则是顾念远姓名的字母缩写和42。
他们最喜欢的科幻小说里提到过,宇宙的终极答案就是42。
委托珠宝店刻这个戒指的意思是,宇宙的终极答案不仅是42,更还有他们彼此。
应怜给出的回答是刚刚还被自己抱在怀里的方形枕,冲着那张比大理石雕塑还完美的脸。
“我不管。”
他说开始耍赖,“反正我又不会反悔,你先给我怎么了,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没有不信你,只是舍不得。”顾念远诚实地回答。
应怜:……
他被顾念远这句猝不及防的直球弄得有点上脸,耳根也热热的。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始作俑者主动叉开了话题。
“打算几号回去?”
“这不是得看你什么时候放假。”应怜砸砸嘴,“我妈估计得高兴死了,她早就恨不得你是她亲生的,现在好了,四舍五入也没什么区别。”
顾念远被他逗笑了,泄出一丝短促的气音,“嗯,是我倒**家的门。”
“那再改个姓?”应怜觉得文念远这个名字不太好听。
应念远倒是还行,但这样未免太涨应女士气焰,而且他都已经姓应了,顾念远要改姓也是姓文公平。
“没有这样的必要。”
顾念远摇头,“我早就不介意自己的名字了。”
或许曾经有过,可是应怜一直以来都这样喊他,就连在心底鲠着的,少年时期的最后那丝芥蒂,那天之后也已经完全烟消云散了。
“要不然除夕前一天再动身吧。”应怜开始看机票。
行政部门还没有发确切的通知,不过春节前四天开始放假,初八后才上班是板上钉钉的事。
顾念远坐过来,跟他挤到一张沙发上,顺手拆了带仙贝。
应怜头也不抬,却相当自觉地张开了嘴等他投喂。
“去海边吗?”顾念远问他,“顺便看看房子的装修风格有没有哪里要改。”
“嗯?”应怜愣了愣,“什么时候买的?”
顾念远在沿海城市有房这件事他倒是不奇怪,要不是没钱,他也想多置办几套房产当理财手段。
“回国那天。”
“噢……”
应怜一哂,大概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着那张过去轻描淡写,不兴波澜的眼,忍不住开口调侃。
“但是你现在是大总裁诶,上下这么多人等着你饭吃呢,也没办法跑到那边去开书店吧?”
顾念远又没办法分身。
他咳嗽几声,清好嗓子,装模作样道:“如今之计,想光明正大移到其他城市居住,也只有开分公司了可是我记得上次有谁说不准备扩宽市场。”
“你好没有诚意,顾念远。”
应怜微微眯起眼,倒打一耙,图穷匕见:“……所以快把戒指交出来,等我觉得你诚意够了再说!”
顾念远当然不会交戒指。
这场闹剧最后以应怜被按在沙发上,顾念远单手买好两张机票结束。
公司放假当天,他们就飞去了之前到过的海滨城市。
应怜对商铺的装修风格十分满意,尽管那些架子上半本书都没有,专门开辟出来的,用来挂照片的那半面墙上也有一些蛛网和灰尘,但这些都无伤大雅。
重要的是顾念远仍清楚地记得。
“现在法定退休年龄是不是延迟了。”应怜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看海,在涛声中掰着手指算来算去,怎么都觉得书店开不成。
他们当时构想的是老了之后去环游世界,当一对幸福的羡煞旁人的老头。
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好像不太现实。
“公司可以找其他人打理。”顾念远知道他在想什么,“未来几年会有上市计划。”
他不但是公司总裁,更是最大的股东,失去现在的职位对他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那我不就成了你的小白脸了。”应怜嘟囔。
“店是你的。”顾念远平静地回答,“是我给你打工。”
“说的好像你给我打工就不会管我这个管我那个了一样。”应怜瞥了眼他手上的戒指,觉得这两者根本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话是这么说,他们还是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详细做了份计划,决定三十岁就退休,把书店正式开起来当然,主要是为了迁就应怜,应怜还没凭借自己的能力攒够足够令人满意的积蓄。
顾念远拥有的财富就算应怜再怎么挥霍都挥霍不完,只要应怜点头,他能马上找律师做财产公证,把名下所有的财产过继都给他。
应怜没有非得按部就班,老实上班拿死工资的必要。
但他尊重应怜的想法和决定。
除夕当天,从机场叫车到家的时候,晚饭已经快煮好了。
年夜饭总是要比平时要更早一点。
应女士开的门,文宜修则从厨房里探头,让他们坐好等开饭,饿了可以先从冰箱里拿点心先垫着肚子。
站在门口,应怜就闻到了钝起软烂的牛腩香气。
他刚把行李箱放下,还没有换鞋,就看到应女士笑着冲顾念远打招呼,主动得不能再主动地接过他手里的年礼,完全无视了旁边的亲儿子。
“我要帮你爸摆盘,你记得给小顾泡茶。”
把人迎进门,她好像才想起来还有应怜这么个人似的,“勤快点。”
虽然一直以来她都是这种态度,也没有真的偏心到哪去,应怜还是难免吃味。
他真觉得不如自己跟父姓,顾念远改名叫应念远算了。
“我自己来就好。”顾念远喊了一声阿姨。
“客气什么。”
应渺早就瞥见了他们带着的对戒,笑容里带着点嗔怪,“喊妈就好,别学真真。”
气得应怜接连喊了十几声“应女士”,炮仗似的连在一起。
年夜饭的餐桌上没有葱,就像之前每年年夜饭餐桌上同样没有过香菜一样应女士不吃香菜。
春节联欢晚会准点开播,收拾完碗筷,夫妻守在电视面前看节目。
年轻人不看春晚,应怜拉着顾念远拍了张全家福,两个人就用很久没回来,出去逛逛为借口,准备出门。
“约会就约会呗,我和你们爸爸年轻的时候又不是没出去过。”
应女士的声音混在主持人的报幕词里,听得不太真切,“早点回来啊要不要老文把车钥匙给你们?”
后面那句应怜没听清,门已经被他关上了。
他们从家门口出发,一路逛到以前读书的小学附近,雪花忽然悠悠落了下来。
天气预报没有说今天要下雪。
他们站在有点昏暗的路灯旁边,顾念远自己的围巾解开,又朝应怜脖子上绕了一圈,又认真地帮他摘掉头发上已经消融的雪珠。
烟花爆竹前几年就禁了,加上这一片离商业区很远,家家户户的灯光几乎都亮着,路上没什么人。
偶尔会听见汽笛和发动机的声响,除此之外,周围安静到几乎能听清楚雪落在那些常青树树叶上的声音,还有心跳。
有什么东西在这样的沉默中缓慢发酵。
“真真,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过来向我介绍自己。”
顾念远轻声道,“说你叫应怜,应是飞鸿踏雪泥的应;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的怜。”
应怜想起自己曾经的小学鸡行为,颇不自在地咳嗽一声,心跳得更快了。
“你提这个干吗”
他底气不太足地嘀咕,撞到一双专注、深邃又温柔的眼睛。
带着对戒的两只手牵到了一起。
“只是觉得,能遇到你,和你认识实在是太好了。”
顾念远说。
应怜愣愣反应过来,他在向自己告白。
顾念远的确欠他一个正式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