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行?”方见微一愣。
“学长,你要听官方回答还是个人回答。”应怜稍加思索。
“可以都听吗?”方见微问道。
他真的以为应怜去当程序员了,毕竟这个格外有意思的隔壁院学弟向来说一不二。
“官方回答是加班多,怕猝死。”
应怜笑眯眯,“个人回答嘛,钱给得太少,不足以让我冒猝死的风险,所以正义跳槽了。”
方见微“噗嗤”一声,没忍住笑,那点早就熄下去的心思重新活络起来。
几年过去,隔壁学院的小学弟还是小学弟,敢说敢做,和当时一样招人喜欢。
他想起来自己创业的时候邀请应怜的事。
除了应怜本身优秀,他当时未尝没有几分其他心思在心里面应小学弟自从大二分手之后就再也没有谈过恋爱,冷静了两年多,差不多也应该能彻底忘记前任了。
然而应怜拒绝了他的邀请,给他拍了几张证书,告诉他自己准备当程序员,以相当不走寻常路的拒绝方式堵住了他所有准备好的腹稿。
……方见微那个时候还没准备建设公司网站,没有任何跟互联网有关的职位可以给应怜。
所以他放弃了。
他对应怜的确有好感,但是好感还没有到改变未来规划的地步,也做不出先把人骗到公司,再安排其他职位的事。
学校也就这么大,迈入社会的时间越长,遇到的人也就越多,他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曾经的方见微是这样想的,然而,毕业三年多,大大小小的合作商不知道遇到了多少,甚至家里安排的相亲也去了不少次,他还是没找到另外一棵自己更有好感的树。
他觉得自己对应怜的好感是一种校园滤镜,滤镜褪去之后,应怜在他心里最多也就是一个能力比较出众的学弟,世界上重来不缺能力出众的人。
在招商晚宴上偶然遇到应怜,和青年短暂地接触了一会儿,方见微才发现自己对他的好感的确不是某种青春滤镜作祟,他是真的喜欢应怜。
可能学生会的那次合作;也可能是他表现出对金融的兴趣,应怜认真又热情地给他推荐了很多适合入门的资料和书籍的时候;或者他去蹭课,只是随口一说应怜就帮他抄了之前的笔记……
甚至没有原因。
喜欢就是喜欢,哪里来的那么多借口和理由?
方见微没有多少犹豫就做出了决定,这次宴会是个很好的机会,他可以打着“叙旧”的旗号,不着痕迹地打探应怜的近况。
要是应怜现在依旧单身,就果断出手。
“我来这家几次,他们提拉米苏比较正宗,马斯卡彭很醇厚。”
方见微注意到他放在茶几上的那一小碟甜品,“歌剧院的味道也还可以。”
“谢谢学长。”应怜难免在客套之中多了几分真心实意,“一会儿要是有机会,我会去试试的。”
“都是朋友,不用这么客气。”方见微说,“社会和学校其实也没多大区别。”
这是他刚刚想好的话题切入方式。
“说起来,我还记得当时你和男朋友闹别扭,不少人卯足了劲想挖墙脚,结果好友都没加上就被你拉黑了。”方见微笑道,语气自然,听上去有点怀念,“你们班的小叶现在在我的公司工作,前段时间她同学聚会回来还提到了这件事。”
“说当时被你拒绝的那个谁现在孩子都有了。”
应怜对他口中的“小叶”其实没太多印象,大学又不是小初高,教室一换,座位一换,除了个别特征很明显的,其他同学很容易在应怜这里查无此人。
对于这个话题,他其实有点尴尬。
应怜尴尬的时候就想把天给直接聊死。
“男的女的?”话是什么问,应怜其实压根不记得有谁追过自己,顾念远出国之后倒是有人过来加他好友问打探顾念远的事,并表现出了一定的异国恋倾向,全被他拉黑了。
“男的,在体育学院好像还挺出名,你没印象吗?”方见微一愣。
“谁要对骗婚gay有印象。”应怜神色平静。
方见微:……
哪怕清楚应怜多少有点犀利尖锐在身上,他的心还是微妙地凉了半截,有种选错了话题的不祥预感。
……该不会应怜到现在还喜欢大二出国的那个顾念远吧?
方见微只好带着点尴尬地笑了笑,“确实,希望他的妻子早点发现了。”
“那你现在是不是还和顾念远……”在一起。
“抱歉,他有男朋友了。”
他带着点忐忑地开口,还没来得及问完,一道冷淡的声音就插了进来,带着毋庸置疑。
方见微愕然,发现站在的面前的赫然是自己刚刚提到的顾念远,应怜的大二出国的前男友。
顾念远手上端着喝了一半的酒,衣物稍微有点乱,应该是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匆匆赶过来的。
他把应怜看得和上大学的时候一样紧,恶犬护食似的。
果然,担心什么来什么。
方见微依旧保持着优雅得体的笑容,实际上心里面已经忍不住很没风度地骂了好几句。
他后来才知道,他对应怜有意思,暗搓搓追求应怜的时候,顾念远压根没和应怜在一起。
而且也不是顾念远追的应怜,而是应怜追的顾念远。
而且顾念远还拿乔,端着架子,享受应怜的追求,过了差不多半年才点头。
方见微至今仍觉得,当时应怜会突然把自己拉出教室,宣布自己名草有主,背后完全是顾念远在授意顾念远当时就在门口不远的地方,还特别刻意地装作去接水。
一个合格的前男友,不应该是完全从这个世界上蒸发,查无此人吗?
方见微恨恨,随即,脑中又冒出某个荒诞,但可能性极大的猜想。
应怜是跟着自己的上司来的。
该不会这个上司,就是顾念远吧。
要不是应怜同样在现场,方见微可能已经毫无风度,低低骂出了声。
又是贴心男朋友又是得力干将,怎么好事全被顾念远占了?
他顾念远何德何能?
应怜也完全搞不明白情况,脑子里还不停盘旋着顾念远刚刚那句“他已经有男朋友了”,整个人都是懵的,被吓到站了起来。
他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
没道理他本人不知道吧?
这还是公众场合,顾念远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应怜被困惑淹没,不知所措。
顾念远趁机喘了口气,他本来一直在关注角落里的应怜,但刚刚被招商部门的某个“叔叔”他母亲的熟识绊住了脚,不得不集中精神应付了几句,还没应付完,就发现有个带着几分面熟的人往应怜那边走了过去。
对方坐下来,和应怜有说有笑,似乎是某个熟人,顾念远莫名生出一种危机感,戒心提到了顶点,随便找了个借口,过来的时候,刚好听见对方询问应怜的感情问题。
再看那张脸赫然是应怜以前念叨过一阵子的学生会副主席。
宣誓完主权,顾念远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
他对上应怜带着不解,隐含斥责的目光,还有显然已经回过神的方见微,气势瞬间弱了下来。
顾念远拉住他的手,让他站得离方见微远了些,以袒护的姿态将他半护在身后,好声好气地开口。
他喊了应怜的小名,亲昵地喊他“真真”,姿态翩翩,又楚楚可怜地向应怜道歉,“我以为你之前只是在和我说气话,所以才干脆拉黑我,我们只是冷战了长一段时间。”
应怜瞠目结舌,被这番操作6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他甚至想掏出手机,给顾念远发一串“999999”,意思是6太多,6翻了。
什么叫说气话,什么叫冷战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意思说他们压根没分手?
你家冷战冷战四年?
应怜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正当他忍不住甩开顾念远,阴阳怪气几句,问他要不要配钥匙的时候,他倏地留意到顾念远目光一直在朝方见微的方向瞥,隐含暗示。
顾念远本意其实是示威。
他想先把方见微这个麻烦解决掉,再好好向应怜道歉,负荆请罪。
方见微也确实收到了他的隐含威胁和炫耀的信息。
方见微“呵”了一声,有点担心自己会直接把手上的红酒泼到顾念远脸上。
他的好涵养不允许他继续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方见微起身,带着自己的酒杯,虚虚敬了一杯,皮笑肉不笑道:“抱歉,刚刚想起来还有点事,我就先不叙旧了,希望顾总在宴会上玩得愉快。”
离开之前,他还是没忍住,开口恶心了顾念远一句:“小应学弟,刚刚我的那几个推荐,要是味道不好的话,欢迎随时来找学长算账。”
应怜只感觉自己莫名躺枪。
他已经完全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已知方见微大学的时候曾经试图追求过顾念远,顾念远大二和他分手出国。
已知顾念远现已回国,回国前还在发过说说,表明了自己要回国这件事。
他不信方见微没有顾念远的好友,这两个的好友还是当着应怜的面加的。
刚刚方见过来和他客套,凑近乎,提到了两次顾念远,一次较为隐晦地试探,向他打探情况,另一次就是很直白地问他现在是不是还和顾念远在一起了。
顾念远的态度也很好解释。
说不定在他回国的时候,方见微就曾经给他发消息寒暄客套过,但是顾念远还没从上一段恋情也就和他的那段走出来,心里面对他有点愧疚,根本没有理会方见微的示好。
方见微后来可能还给他发过消息,就像当给他发消息那样,问过顾念远工作的事,表达过招揽的意愿。
刚好,这次又在宴会上遇到,两个人又打了照面。
顾念远可能表现得很敷衍很高冷,方见微没得到有用的消息,发现他也在,就特地过来试探了。
这种行为虽说不上会造成多大困扰,但应怜设身处地想,感觉顾念远可能确实有点烦他。
刚好大家都是校友,方见微知道他们谈过,索性就将计就计,通过当面宣告自己不是单身的方式彻底让追求者出局了小情侣闹别扭,分分合合多正常啊。
应怜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整个人也冷静了不少,但还是忍不住生气。
生气的原因有很多,顾念远拿他当挡箭牌,顾念远什么招呼都不打拿他当挡箭牌。
后来干脆发展成:顾念远凭什么拿他当挡箭牌?难道就凭他们过去关系好吗?
他还有没有良心?
他就没有想过他可能误会吗?
……他要是误会了这么办!
宴会的后半段,应怜一直板着脸,根本没有留意到顾念远欲言又止的神情。
顾念远有需要,他就过去和对方的助理洽谈,互相换名片加联系方式;顾念远没有需要,他就去角落吃点东西,休息一下,然后继续回来待机。
至于在路上那些“要不要帮忙挡酒”,“到时候喝醉了怎么办”的担忧,早就被应怜抛到了脑后。
他是助理又不是顾念远的保姆,这不属于他的工作范围。
难道顾念远喝醉了司机就不会送他回去吗?
当时的场景太过混乱。
应怜听到顾念远宣誓主权的时候也过于震惊,大脑直接宕机,以至于忽略了某个非常关键且致命的细节。
顾念远那个时候,主语用的是“他”。
是“他有男朋友了”,不是“我男朋友是他”。
顾念远真正想表达的,是“他的男朋友是我。”
放在平时,应怜完全有机会反应过来顾念远的真正目的和他修复关系,不是为了重新做朋友,而是准备以“朋友”这一身份作为跳板来追求自己。
顾念远掩饰其实得不是很好。
应怜之前就有过类似的怀疑,但是很快又被自己找理由说服了,毕竟好马不吃回头草。
顾念远是多么正直的人!他会对自己念念不忘,肯定是因为愧疚。
……为什么会那么愧疚呢?
再深一点,应怜其实不太敢继续往下想,他的勇气已经告罄过一次了,现在的应怜在勇敢这方面,远远不如过去的应怜。
他怕难堪。
和某个口碑不错的公司达成初步合作意向的时候,宴会已经接近散场了。
边缘的彩灯有些已经关掉了,整个大厅的光也黯淡了一层,客人三三两两,完全没有刚开始的热闹。
应怜莫名有些惆怅,一边给司机发消息问对方现在到哪了,一边跟在顾念远身后往会场外面走。
直到宴会结束,除了工作上必要的沟通,他没有再和顾念远说一句话。
十一月的晚风已经带上了显得汹汹的寒意,应怜后来也被灌了不少酒,风里一站,那点熏熏然的感觉顿时就全散了。
司机还有几分钟才过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站着,谁也没有开口。
顾念远还没有组织好语言,不敢。
应怜则是没有心情。
……其实这不是一件多大不了的事情,好兄弟互相当挡箭牌很正常,他和顾念远认识这么多年,早就应该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了。
青年在寒风中想道。
要是方见微真的死缠烂打,他作为顾念远的助理,工作也可能受到干扰。
他的愤怒和生气是相当不讲理,且没有缘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