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早饭还是夜宵,都足够他吃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也不知道顾念远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包的,又包了多久。
带着几分复杂,青年将碗放了下来,封好保鲜袋的口子,把未来至少一个多个星期的早饭送进了冷冻层。
肉燕还是熟悉的味道。
应怜不由回想起那段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光。
尽管住的房子就和学校大门隔了一条街,到教学楼的直线距离和学生宿舍差不了太多,但对八点钟就要上课的大学生来说,清晨的时间总是格外紧促,匆忙。
顾念远往往会提前半小时起床。
他在烧水的时候把食材拿出来准备好,或者是给吐司机做好预热,把要干烧之类的点心提前放进电蒸锅。
一般应怜铺好被子,把上午要用到的书分别装进两个人包里,在热气腾腾的香味中,顾念远刚好喊他吃饭。
他习惯左手拎自己的包,右手拎顾念远的。
自己的包放在脚边,顾念远的则挂在他那张椅子上有时候,尤其是几个班一起上大课的情况下,也会心机地把两个人的书,甚至是包,调换一下,不着痕迹地宣誓主权。
应怜习惯只划重点,其他内容靠脑子记,顾念远会直接在他的书上帮他标注出来。
等下课,他拿回自己的书,会照着顾念远的笔记,在顾念远的课本上照抄一遍,然后继续用顾念远的书上课。
久而久之,应怜每天早上收拾两个人的东西,也懒得再通过细微的区别或者刻意翻开扉页去确认教材到底属于谁了。
反正不管是他的还是顾念远的都一样,不分彼此。
应怜甚至记得大一上学期期末考试的那场小乌龙。
他和顾念远复习也坐在一起,问他借笔记的某个同学用完才发现自己貌似不小心拿了“顾念远”的课本,格外诚惶诚恐地跑去复印室找正在排队的顾念远道歉。
对方诚惶诚恐,就差当着面向顾念远负荆请罪了,顾念远却完全在状况外,弄得对方更加紧张,就这样陷入了僵持。
直到应怜倒水的时候路过复印室。
复习那几天他们早饭吃的也是肉燕。
顾念远厨艺很好,加上经常调整馅料的口味,将近两年,他都没怎么吃腻过。
除了纯肉馅,应怜还咬到了含有虾仁和马蹄的颗粒的,混了细碎香菇丁的。
他很难用具体的词汇表达出自己此刻的复杂和微妙,瓷器难题被换了一个形式,重新摆到他面前。
青年洗好碗筷,靠在沙发上,犹豫许久,还是动了动手指,把对方的联系方式从黑名单里拖了出来。
就当那段恋情不存在过吧,久别重逢,陌生感逐渐褪去之后,原本就是朋友的人还是能重新成为朋友。
这样想,默默在心里把原本的那条线擦干净,在稍远的地方重新划了一条。
几乎是刚把顾念远从黑名单移除,应怜就收到了对方的好友请求。
他顺手用小号同意了。
可能因为之前有过备注,重新加回来,消息列表那栏,深蓝色大海头像后面跟着的,还是那个“究极大扇贝”。
……其实和头像还挺般配的?
应怜漫不经心,带着点好笑地想,把备注改成了顾念远的名字。
【顾念远:生鲜超市送的菜有点多,我顺便请你吃个午饭吧?刚好你搬家的时候我没帮上忙,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应怜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吃不掉就放冰箱】
消息没发出去,就被他自己删了。
顾念远早上问他要不要吃肉燕的时候,就已经说过冰箱都装满了,实在塞不下。
应怜重新开始打字,删删改改,居然不知道该怎么礼貌但又不那么生硬地拒绝他。
什么“比如我点了外卖”,“准备出去吃”之类的,搪塞的念头一冒出来,看着两个的对话框,他就会很自然地脑补出顾念远接下来的反应,甚至是顾念远说话时候的语气。
深刻得不像四年都没有联系过。
何况坐起来这么麻烦的肉燕都已经吃了,一顿午饭又有什么好拒绝的呢。
应怜复杂地叹了口气,动了动手指,回了个“好”字。
后面还跟了句客套的“谢谢,下次我来请”。
以他们现在这种生疏又熟悉的关系,双手空空过去拜访并不合适。
然而应怜刚搬家,不少东西其实还在堆在瓦楞纸箱里没来及整理,牛奶水果茶叶咖啡……能作为登门礼物的东西,一律没有。
分享装的仙贝倒是还剩几袋,只是应怜有点别扭,不太好意思送出去。
爱吃仙贝的是应怜,不是顾念远,所有商超货架上能买到的零食里,顾念远只会稍微对那种加了肉桂粉的焦糖饼干多看一眼这一眼还不是因为喜欢,单纯是大脑每日需要摄取一定量的糖分,加上空腹喝咖啡对胃有点不太好。
但应怜是绝对不会现在去跑去附近的商场买焦糖饼干的。
首先是不够郑重,其次是显得他们好像关系很好。
就算应怜的确有重新和顾念远做朋友的打算,交友进度也没有这么快的。
思来想去,他决定过几天再把礼物补上,等会暂时先应付过去。
或者他可以给顾念远打下手,用劳动换取食物……?青年脑中冒出这样的想法。
他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提前过去帮忙,吃饭的时候气氛或许就不会那么尴尬了。
毕竟他也参与了烹饪,实在找不到话题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和顾念远讨论一下调味习惯或者厨房小妙招。
吃饭一顿饭难道还要花多少时间吗?随便聊几句,这一餐差不多也就结束了。
敲门的时候,应怜底气格外足。
“我过来帮忙。”他对腰上系着围裙的顾念远说,“你不是说生鲜超市送的菜太多吗?有人打下手,你烧起来更快。”
顾念远微微错愕,旋即,侧开身子让他进门,“进来坐就好,总不能让客人煮饭。”
应怜充耳不闻,直接摸进了厨房,“还有其他围裙吗?”
他在顾念远厨房的案板上看到杀好摆盘的鳜鱼,切了一半的鸡;正在泡血水的牛肉和排骨;微微开口显然焯过水的蛤蜊;以及品类繁多,但每样都没有多少的蔬菜。
土豆,洋葱,胡萝卜,西红柿,生菜,南瓜,旁边还堆着葱姜和一小头蒜。
看到食材,应怜差不多就已经知道了午饭的菜单。
番茄炖牛腩,糖醋排骨,清炒蛤蜊,蚝油生菜。
还要加上一道鸡汤,和咖喱饭。
……都是他喜欢吃的。
“备用的还没来得及买。”
顾念远默默解下了腰间的细带,准备把自己身上的这条给他。
“那算了。”
应怜也不是非要带围裙不可。
理论上说他只负责处理食材,身上不会沾到油烟。
他拧开水池的把手,把胡萝卜和土豆放进去的同时没忘记剥掉洋葱外面那层干枯的表皮。
厨房的案台很大,两个人成年人站在一起并不显得局促拥挤,应怜洗完蔬菜,从刀架上把另一块砧板拿下来,极为自然地问道:“切丁还是切块?”
“切丁。”顾念远下意识,重新系上了围裙。
青年动作娴熟,摘菜,改刀的样子干脆且迅速,仿佛已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利落的样子映在顾念远眼里,无端让他有点心疼。
一种相当可耻的心疼。
因为让应怜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气小少爷变成现在这样的罪魁祸首正是他自己。
顾念远怕他过来吃饭尴尬,提前准备了好几个话题,可现在那有趣的见闻全部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应怜不会觉得下厨是一件多磋磨自己的事,他是阳光房里娇气灿烂的玫瑰,也能是坚韧不折的苇草。
假如他们此刻的关系更亲密一些,上升到“朋友”的程度,应怜会甚至一边切菜一边扬着眉毛,向他炫耀自己现在的刀工有多厉害,说起下厨的那些经历,明示他表扬自己。
然而顾念远即便清楚,也没有办法立刻释怀。
应怜成长了,变得更加成熟和强大,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他应该替应怜高兴。
顾念远知道自己的想法卑劣,有失公允,不讲道理,但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应怜永远也学不会这些。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想在应怜面前更有价值,对应怜更有用”这个想法,顾念远从来没有改变过。
做菜的时候,他难得心不在焉。
顾念远庆幸给自己递调料的是应怜,否则,糖醋排骨说不定会变成酱油排骨。
应怜太熟悉顾念远了,顾念远以前煮饭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待在厨房里看顾念远,看顾念远低着头,眼睫微垂,认真且专注地给自己做饭,越看心里就越是喜欢,想把顾念远追回家。
以至于顾念远在做饭的时候,一抬手,他就知道顾念远接下来要做什么,就像本能反应一样。
总之……不是很争气。
最后一道上桌的菜是鸡汤。
在厨房忙前忙后,不争气的应怜同志肚子其实早就有点瘪了。
他坐在椅子上,看顾念远把盛好的汤端过来,准备开饭,又看见对方转过身,切了一把碧绿的葱花出来。
应怜微怔,下意识伸出筷子,拦住了青年的动作。
“我现在也不太吃葱。”他这样开口。
不喜欢葱花的不是应怜,是顾念远。
顾念远只是不说。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因为前段时间不幸中招+过年要操持家务一直没有时间更新OTZ!
目前已经痊愈,加上假期已经结束,以后终于可以恢复日更了!!!!!!这本破镜重圆小甜饼并不长,很快就能完结的w!相信我!
第15章 十五只大扇贝
葱花还是洒了一点在汤里面。
应怜神色自若,端起碗,舀汤的时候,顺带把那层金亮油花上的几粒绿色也舀进自己的碗里。
他本来也有饭前先喝汤的习惯,应女士培养的,说是这样不容易长胖。
鸡汤浓郁鲜美,四年过去,顾念远的手艺不但没有退步,反而比以前要更好了。
他在国外也是自己做饭吗?
应怜说不好奇是假的。
他看来顾念远其实没有自己做饭的必要。
下厨太浪费时间了,国外又没有娇气又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应怜。
……等等,说不定是有的呢?
顾念远不常发动态,分开四年,应怜那个小号提示“特别关心动态”的次数屈指可数,基本都是非常无趣的学习相关。
在零星的,几乎找不到日常动态之中,顾念远也有一次发过自己在图书馆复习的照片,拍了书上某个很有意思的经济学案例。
看得出来照片是随手拍的,镜头里除了顾念远在看的那本书,还有其它风格明显不属于顾念远的物品入镜,书上也有人影的轮廓看姿势,应该是顾念远拍照的时候,对方恰巧凑上来看。
应怜嘴里的汤顿时没有那么香了。
顾念远的距离感之强,应怜平生仅见,如果只是一般的课题小组成员或者同学,就算复习的时候坐在一起,顾念远也绝对不会允许对方的东西超出某条距离线,更不要说突然把脑袋凑过去。
说不定对方就是顾念远在A国的神秘室友,可能还是电影里最常见的那种金毛蓝眼睛,开朗又活泼,格外热情的外国大狗。
他觉得自己必须承认,就算分手了,他对顾念远确实有一些难以启齿的独占欲,甚至是得意在的。
大概类似于“你们再怎么喜欢这朵高岭之花,再怎么追求,他也不会放下身段给你们洗手作羹汤”的得意。
在成为顾念远的恋人之前,他首先是顾念远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是顾念远从小照顾到大的弟弟,就像没有一个人对他来说还会再比顾念远特殊一样,顾念远遇到的人也不会再比他特殊了。
意识到顾念远在国外经常给别人做饭,他不是滋味很正常。
应怜放下碗,兴致缺缺地夹了一筷子生菜,有点想在桌子上所有的菜上都洒满对某人来说是致死量的小葱。
但他还是格外虚伪又客套地冲顾念远笑了笑,夸顾念远厨艺很好。
他心里想的是“都冰释前嫌了,洒脱点”,说出来的却是:“你室友肯定能改变不少比如左宗棠鸡这种中餐刻板印象。”
没头没尾的。
顾念远先是愣住,随即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青年习惯性抿了抿唇,解释:“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住。”
“吃不惯西餐,偶尔会自己下厨。”
应怜抬眼,有些惊讶道:“……我还以为你挺喜欢牛排的?”
他们以前出门去高档餐厅吃西餐,顾念切牛排的时候动作总会比平时吃饭要稍微慢一点,往往应怜牛排切了一半,他才切下来的第一块的最后一个小丁送到嘴边,品尝得格外细致。
还是说他其实记错了?
“喜欢,不过不是经常吃,平时吃米饭更多。”
应怜莫名松了口气,心想我就说我怎么可能记错。
“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他主动岔开话题,去夹自己喜欢的糖醋排骨,“应该挺忙的吧。”
“还好。”顾念远不置可否,“你呢?”
他说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