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轩好奇地问他,“接着案子了?”
“接到了黎缦的案子。”苏景好笑地跟他吐槽,“太急功近利了这姐,秒速中标、追加款项、收稿一通夸,一个字没让改就秒速结款,装都不带装的。”
易轩十分无语地咂了咂嘴,没评价什么。
“不过这事儿一闹,我倒是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姐对我真挺好的。”苏景说。
这次从他口中喊出的“姐”这个称呼终于没再刻意加重音,不夹杂任何多余的情绪。
日常到好像他和黎缦真的是一个家庭长大的亲姐弟。
易轩点头。
关于黎缦,他立场尴尬,不好多说什么。
“你对善意很敏感,”他绕过黎缦夸苏景,“所以活得温暖。”
苏景知道他心里那点弯弯绕绕,有些无语地白了他一眼,介于他夸得真诚又有水平,忍着没去吐槽他。
“我有点想我妈了。”苏景又说。
易轩笑,捏捏他的鼻子,“小孩儿。”
“大人就不能想妈妈了吗?”
“能,”易轩说,“但不会承认。”
“装逼的成年人哈!”苏景贴上去亲了亲他的脖子,暖暖地偎在他颈窝小声地问,“我们的房子找好了吗?”
“跟一开始设想的有些出入,不确定你会不会喜欢所以暂时没定,”易轩说,“周末带你去看。”
第47章 深情和渣并不矛盾
苏景牵了易轩的手出来,推着他的手指握拳然后掰出食指来牵着。
易轩说牵住食指就不可以再说狠话,他把这条约定利用到了最大限度,没人的时候无论聊什么都要牵着,易轩稍稍逗他一句他就把手抬起来气夯夯地斥责,“所以这个约定作废了是吗!”换易轩满脸无奈地纠正态度。
苏景怕冷,感觉易轩脚步拖沓,拽着他边走边嘟囔,“老杨这个人疯疯癫癫的,又觉得我这也做不对那也做不好,又给我安排了个徒弟来带,还是个高材生……”
易轩像是藏着不好说出口的心事,安静听他讲述自己最近的日常,大部分时候淡淡地点头,偶尔接一句茬,心神在在的样子。
到街转角的时候他站了下,苏景被扥住了步子,转回头疑惑地看他,停住了琐事分享。
“怎么了?”苏景问他。
“我多约了个人。”
“顾倾。”
易轩说完,观察了下苏景的表情,补充。
苏景哑然地看他,没动也没说话。
“我找的他。”易轩每次说事情的时候态度总是显得很老实,做了不讨喜的事情也不会替自己辩解什么,只是陈述性地说自己的想法,“会配钥匙偷偷溜进你家制造自以为是的惊喜,这就不是搬家可以解决的事。我找他聊了聊……”
他越说越没底气,尾音几乎淡去,话说完了看苏景仍是不吭声,不自觉地摇了下牵在一起的手。
是心慌意乱之下下意识的动作,却莫名染上了点纯情撒娇的意味。
“没跟他动手,我答应过不会再那样就不会。”
“所以他要是动了手你就单方面挨揍?”苏景语义不明地问。
易轩没做思考地点头,“嗯。”
“打平了打赢了没人疼,打输了丢人,不动手最好。”他说。
苏景没绷住笑出了声。
他有点生气,不想笑得太明显,抽回手扫了下鼻尖,揶揄地问,“谁教你的?”
“林晖。”
“你一个月给林晖开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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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轩摇摇头。
“你听了会抑郁的。”
靠。
苏景险些又笑出来,压了下才问,“你拉我过来见他啊,怎么想的?”
“不一定要见,”易轩左右指了指,“他在前街,你不想见他的话我们就去对街。”
“见见吧……”苏景像是面对一个惹了乱子但态度很乖叫人生不起气的熊孩子,替他拉上了上衣的拉链,退开身子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别枉费了你一片苦心。”
易轩没有跟过去,远远地立着等苏景。
顾倾站在咖啡厅外,苍白消瘦了些,穿了苏景买给他的灰色羽绒外套,从前是合身的,现在看起来有些空阔。
他望到苏景过来,眼里闪了闪,又压下去,往苏景身后看,不意外地看到了在他身后的易轩。
倒是没有了曾经的那股子酸怨的戾气,眼中是平静的落寞。
他没跟易轩较量,调回视线一瞬不眨地望着苏景,苏景迎着他的目光靠近,在一米的社交距离下定住了步子,“出院了啊。”
风扫过两人之间的间距,空而凉的。苏景缩了下脖子,顾倾便问,“可以进去吗?有点冷。”
苏景回头对易轩眨了下眼,易轩微微扬了扬下巴,拇指往肩后指了指,示意自己在对街约好的地方等他。
“走吧。”苏景转回头说。
他转回来的时候唇角是扬着笑的,那两个字吐出口的同时神色又恢复到正常。
顾倾恍了下,没做声,越过苏景按住了冰凉的扶手推开了店门。
“瘦了啊。”
坐定后,顾倾凝望着苏景说。
话是带着刺的,别人或许听不出来,但苏景了解他。
“嗯,”苏景没有否认,“从文案转到了广告创意,最近这段一直是半工半读,还挺熬人的。”
顾倾垂下眼睛,连落寞都淡了。
瘦了,看起来有明显的疲累。
却并非是新人不好,是奔赴新生活的幸福能耗。
他总在为自己叫屈,此刻才真心觉得亏欠了苏景。
顾倾不是天生弯,生在一个思想观念老旧的家庭,骨子里染了些男尊女卑的奇怪观念,在一起后也不自觉地投射到了苏景身上。
苏景是在乎他的,虽然很少用语言去表达。
过去这些年,苏景不是没机会实现跃迁,他塌下一颗心把业余时间花费在生活琐事上而不去精进自己,是知道顾倾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不大能接受自己收入没有苏景高。
他沉默不语地妥协着,把顾倾的社会价值设置为自己的职场上限,默默维护着顾倾敏感的自尊心。顾倾讲究体面,而苏景的身世并不体面,所以在一起那些年苏景的过往便只能锁在暗处,夜深人静心神冰冷的时候独自捧出来翻看。
那时候应该是很爱的吧……顾倾后知后觉地想。
不然何至于这样的委屈着自己。
顾倾轻声笑了下,“我真他妈是个傻逼。”
苏景心思不全在这家店里,心不在焉地往外看了看,没有听清顾倾的感叹,大约是不太关心,没听清楚也没追问。
服务生端上来咖啡,他礼貌地谢了,顺手捏了下手机。
没有划开锁屏,只看了眼时间。
就那么细微的一个举动,顾倾的心肺一下子被酸胀灌满。
“过完年我要去深圳了,”他长话短说,“脱离爸妈的补给,也脱离他们的掌控,想像个成年人一样经历一些正常的是非。”
孔乙己终于脱下了体面的长衫,扛起了生活的麻袋。
苏景抬眼看了下他,眼中闪过些诧异。
但他没问什么,只说,“这样挺好的。”
又是一阵沉默。
苏景咬了下嘴唇,还是忍不住想去看时间,碍于不太礼貌没有动作,目光一直落在屏幕上。
不想聊太久,担心那位等久了会吃醋。
不好说告辞,毕竟自己这边听起来像是诀别,落寞又可怜。
对于相爱过的人而言,客套的善意远比冷漠的锋刀更尖利。
顾倾低了低头,极力收住了全部的情绪,无悲也无喜地望向苏景。
“虽然大概率是不会再见了,但是如果今后可以偶遇,希望那时候的你做的是喜欢的事情,过的是想要的生活。”
苏景对他笑,“会的。”
顾倾看了眼手机,“时间不早了,我就是来跟你告个别。晚点还有个送行局,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嗯,”苏景如释重负地点了下头,“保重。”
顾倾转开脸,不甘心地问,“你晚上……”
“局我就不去了,毕竟……再见着朋友们也挺尬的。”苏景有预判地打断了他,同时起身拎了椅背上的外套,然后笑说,“深圳比咱这儿暖和,机会也多,是个好去处。”
面前那杯咖啡苏景一口没动过。
要陪他温暖地喝着咖啡聊心事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出门的时候,苏景脚下不易察觉地定了定。
大概只有那么不到一秒的恍神吧,而后便头也不回地推门走远。
顾倾目送他离开,在那一刹的停滞中寻到了爱过的证据,舒了口气,跟自己说值了。
爱过也错过,就此别过了。
咖啡厅放着忧伤的歌,顾倾一遍遍说可以了,这样就可以了,而当他听到女歌手心碎地唱“很久以前如果我们爱下去会怎样,最后一次相信地久天长,可惜生活已是另一番模样……”,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沉下身去,肩膀颤抖。
岁月是真残忍,非是要掰着糊涂的人看清了,再狠心告诉他回头的路已经没有了。
*
推门前苏景揉了把脸,想了好几个开场白,怎么能让气氛不那么古怪。
最后他选择了易轩的方式,把外套递给服务生挨在他身边直白地问,“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好像变了性子。”
易轩好像是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利落地就聊完了,点着手机在看项目资料,不知道是真的在忙还是在强迫自己不要乱想,听到苏景的声音才抬头,眼底烫着等待判决的焦灼。
“聊完了吗?”
“嗯。说要去深圳,来告别,也承诺不再纠缠过去了。”苏景快活地搅着杯子里的奶茶,眼底不见什么情绪,把他跟顾倾的聊天内容尽数总结给易轩听,又好奇地问他,“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啊,整个人好像一下子找回骨气了,我感觉他父母多年以后可能都得感谢你对他的开导。”
“一定要听啊,”易轩斟酌了下,告诉他,“你知道了可能会不太开心。”
“关于他的事情已经不太能影响我的心情了,”苏景略带幽怨地睨了他一眼,“我只是对你做了什么感到好奇罢了,说说嘛。”
易轩说不出口,安静了下,点了点手机。
他把手机关了静音推给苏景,侧身遮住了苏景的表情。
苏景点开,是两个男人搂在一起亲吻的视频,狂乱沉迷,激荡着兽欲。
看起来像是电梯监控录像,画面不是很清晰,但不难看出来其中一位是顾倾,而另一位并不是沈小棠,个子要高一些,身形也更壮硕,板寸发型,型男类的,不像苏景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监控录像一般顶头都会有系统自动标识的日期,时间显示是20230109,跟苏景分手之后。
“运气不好,去的是我爸投资的酒店。”易轩等他看完了才说,“不确定之前是不是惯犯,但总之,在分手后纠缠你的同时人是没闲着。”
苏景点了下头。
他明白顾倾为什么不装了。
他心思深,骗得过信任他的苏景,但瞒不过人脉遍布海市的易家。
不是不装了,是苏景身边有了随时可以拆穿他深情人设的存在,装不下去了。
“我跟他私下碰过一面,是那种……家里有十万块存款可以花一万块给孩子买双鞋的家庭吧,有点被惯坏了。”易轩说,“可能这辈子也不会爱上别的什么人,但同时又委屈不得自己,一丝一毫都不能,怨气很重,总想着发泄和报复。真的不合适,了断干净对你对他都好。”
人很复杂的,深情和渣并不矛盾,同时存在于同一个人身上也并非不可能。他是个很难摆脱的爱人,你对他好,他不知足,不自控,而当你狠心想要与他决裂,他又拿出真心实意那部分爱意来给你施压,让你觉得自己想要开启新的生活是件愧对他的事,明明吃亏受辱的都是你,却要反过来感到负罪。
“我理解屏蔽过去的爱意是对当下感情的基本尊重。那现在分干净了,是不是可以把我从心里放出来了?”
易轩问。
绕回来了啊。
苏景本来对他推自己跟前男友见面的奇葩行为感到不理解,甚至有些生气的。
听他打了这么一手以退为进的好算盘,心情又变得更加复杂。
“你是怎么做到这样又纯情又绿茶的啊小易董?”
苏景把手机还给他,压着情绪笑问。
第48章 年少往事是涂了蜜的刀
苏玉仙带苏景拍下那本小相册的时候并没有长篇大论地规劝苏景不要这样不要那样,只说等苏景十年后再看自然会懂得她想说什么。
她当时的年纪比现在的苏景和易轩还要大出不少,对人生的感悟或许也更深刻。
多数时候人是不能明确感知到自己当下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的,过来人以过来人的口吻去规劝也只会惹经历者厌烦,总归是要自己走到下一段人生,隔着年岁再回头去看才会知道那些凡俗的常理之所以能千载流传,自然是有着解决问题的力量的。
最好是失去并再也找不回,才能领悟得更深。
学生时代的苏景给易轩开放了无限的特权。
假期跟家里阿姨学做了丑丑的小蛋糕只给易轩吃,小情歌只唱给易轩听。
他甚至买了张挂板把自己一学年得到的全部荣誉整理在一起,连同文明宿舍的小奖状都被他复印过来贴了上去,很奇葩地说要送给易轩做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