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百合] 哨向特别行动小组—— by作者:灰色曲率 完结+番外
佚名  发于:2023年04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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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相应的,我希望我们今天,能像朋友一样说说话。”
  史薇同意了。向导领着她进入一个封闭的小房间。而颜如珏忧虑地等在门口,她不知道今天的治疗会把史薇导向一个怎样的状态?
  她希望改变,又希望什么都不要变。
  在心理中心工作的向导都有独立的治疗室,保证病人隐私的同时,也能让向导尽快投入治疗状态。史薇一步入房间,眼前就因明黄色的墙壁亮了起来。明黄色是这座房间的主色调,墙壁上画了两只翩翩起舞的彩色蝴蝶。靠墙摆放的沙发也是介于草绿和湖蓝之间的色调,是印象派画家偏爱的模棱两可的颜色。唯一突兀的就是单把金属椅子,但上头也放了一只柔软的橘黄布偶兔。
  静谧至极,恍若隐藏的童话世界。
  史薇还在犹豫坐那儿,向导已经为她找好了位置。她说:“请坐。”指着沙发对史薇比了个“请”的手势。
  史薇落座的同时,她转身关上门,坐在了另一把金属椅子上。她以得体的微笑开场:“史薇,我是联盟指派给你的心理咨询师,我的号码是56号,在你上前线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我会主要负责你的心理健康。首先,我想问你,你之前接受过安抚治疗吗?”
  “接受过向导给予的精神安定,主要为了防止精神狂乱,不知道这是不是……”
  史薇不太确定。哨兵精神相对脆弱,向导的安抚能镇定哨兵身体里动荡不安的一部分,史薇也接受过几次,对此习以为常,却没办法肯定地回应。
  “你说的精神安定,是我们哨向心理疗法中的物理疗法,我今天要给你治疗的是另外一种,”向导说,“我接着想问你,你为什么选择接受心理治疗呢?”
  史薇垂下眼,深吸一口气。她说:“因为我失眠很严重。一个星期了,我都没成功入睡过。安眠药对我也失灵了。”
  每一个夜晚,她一闭眼就是盛毓潼的模样。她不愿醒来,身体却疼痛难耐。
  向导神情专注。她倾听完史薇的叙述,顿了顿才说:“你睡不着的时候,会想事情吗?”
  史薇低下头,声音低沉:“会。”
  “你主要想什么呢?”
  “我想我对不起她。”“
  “你为什么会对她产生这样的情绪?”向导问,“这个她是谁?“
  史薇抬起眼眸。她看到天枢塔校暴雨倾盆的当天,隔着雨望到的两扇紧缩的窗户。她好像见到盛毓潼打开窗户向她招手的模样。
  如果她们两个人七年前就在一起了,会不会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至少史薇不会同意盛毓潼去第三军团。
  “史薇?”向导轻轻喊了一声。史薇回过神,但不肯说话。向导没有强求,而是换了一个话题:“我们来聊聊你自己吧,你觉得你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用一个词来形容你自己吧。”
  史薇慢慢抬起头,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你对自己没有评价吗?”
  “没有,我没想过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史薇好像很讨厌这个问题。
  “你能给我一个评价吗?”
  “什么?”
  “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史薇抬起头,她打量了向导一番。向导笑了:“我和你说了这么久的话,你还得靠眼睛才能看出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也许,”史薇说,“也许我不相信我自己。”
  “你不相信自己,可你用你的眼睛看,你是个很谨慎的人吗?”
  说不上谨慎,史薇以前很马虎,常常丢三落四。现在她一个人住,心思确实细了很多。可这和谨慎不一样,她被迫,不是自愿……
  “我不知道。”史薇的眼里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这场治疗对于两人来说都很艰难。史薇觉得自己像跑了个马拉松,浑身都要散架了。向导还在打起精神给史薇布置作业。
  “……每天写几行字,内容从你记事开始,一直写到你不想写为止。”
  她拿出了许多漂亮的小本子,笑着问:“你喜欢哪一本,就拿哪一本回去吧。”
  史薇的手在粉红色火烈鸟外壳的日记本上停留了一会儿,却没有拿它,转而去拿了一本橄榄绿的日记本。向导温柔地问:“你为什么不选粉红色的这本呢?”
  史薇笑笑:“好像橄榄绿这本更符合我的气质。”
  “粉红色也适合你,”向导说,“你是个温柔的人。选自己最喜欢的吧。”
  史薇犹疑地伸出手,手才摸到书壳上的火烈鸟,就猛地缩了回来。她抱歉地笑笑:“我想了想,还是不太搭调。”
  向导索性将粉红色的日记本插到史薇怀里。“两本都送给你吧,感觉你的故事会很长很长。”她语气轻快。史薇低头看了看,今日头一次没有负担地笑了。她说,姐姐,谢谢你。
  “不客气,”向导温柔地说,“我希望下一次,你不再对我有所保留。”
  史薇顿了顿,她小声:“其实我对您毫无保留,您信吗?”
  向导摇摇头。
  “我不信,”她说,“打开你心底那扇积灰的门,我想听听你藏在最深处的声音。”
  心底最深处的声音,像一个哑谜。史薇想,难道此刻我所想的,还不是我最真实的想法吗?她试图用力去想,心忽然绞痛了一下,像是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史薇搭乘地铁回到家中,家里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打扫了,到处都是粉尘污垢。史薇越过堆积在地上的垃圾,伸手拉开封闭了一星期的窗帘,窗外的阳光再度照入客厅。一瞬间,灰尘在空中如精灵舞蹈,美得近乎梦幻。
  她在家中打扫卫生到了下午,整理出了小山那样高的垃圾。她到楼下扔了好几趟才扔完。接着,她饿了,想去阁楼拿压缩饼干,路过冰箱时,却鬼使神差的停下脚步,打开冰箱门仔细看了看。
  冰箱里还有一个鸡蛋和一袋方便面。朴素了点,但是够吃了。史薇把方便面放到碗里,再打上一个鸡蛋,放进微波炉里转了几秒,再拿出来下水。
  ……其实只是忘了先煮面了,史薇皱着眉头吃自己煮的面,难以下咽。但她懒得再煮一份,一个人吃饭是划不来的事情,三十分钟煮饭五分钟吃完,没有人陪她,她不想再把这种经历走一遍。
  人实在是很神奇的动物,群居时想要独居,独居时又盼望群居。史薇曾经也像封之蓝一样渴望有个自己的小屋子,真有了,又害怕下班就面对空荡荡的家里。如果一直都是一个人,她不会害怕孤单。偏偏是得到了再失去,叫人怎么心甘?
  史薇大口大口独自吞咽,猝不及防,一颗滚烫的泪珠落下来,模糊了整个视线。

浮沉
  史薇出生于瘟疫九十九年的最后一个月,史德威后来告诉她,那时他正在领导那场被称为“末日之战”的战役。史薇出生的消息只是他众多电报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那场战役的影响持续了很多年,以至于史薇的生日总是和末日之战纠缠在一起,成为史德威的又一个附属品。史德威看到史薇,就像是看到一块行走的勋章,他总是情不自禁地问:“史薇,你今年多大了?”
  “五岁了。”
  “五岁了?那么距离那场末日之战已经过去五年了。”
  只有史蔷,会在距离零点差两三分钟时叫醒史薇,让她抓住生日的尾声许愿。而史薇每年许的愿望都一样,她总是用力吹灭蜡烛,合上双手,虔诚地许愿:下一个生日,她不想再听到战争的消息了。
  可惜事与愿违,电视机和收音机都只有愈来愈焦灼的战事,联盟最能言善辩的人也无法用口舌开解僵持的战局。等到史薇十二岁那年的某一天,电视台忽然全天播放起一个节目:一片火光中,穿联盟工作服的四个人被拎到天台上,三枚子弹结束了他们所有人的生命。其中一个女孩儿是为了替一个幼童挡子弹才歪斜了身体,可她的挣扎是徒劳的。
  “史薇,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史蔷已经觉醒为一个哨兵了,她很少回家,这一天却回来了。史薇从史蔷的脸上读到了悲痛,此后每看到和“痛”有关的词,史薇都会想到史蔷的脸。
  史蔷告诉史薇,电视上播放的是协约众国轰炸联盟电台的画面。她还给史薇听了录音,录音里,一个悲怆的女声说:“……再给我们五分钟,就五分钟。”
  子.弹的冲击声不绝于耳,谈判似乎失败了。有人在怒吼,史薇却听不清在说什么,之后是几声闷响。
  “我的同胞们。联盟电台即将沦陷,请记住我们,我们将坚持到最后一刻,这是我们生命的终点,但绝对不是联盟的终点!这是联盟电台发出的最后一则广播。”
  这是联盟电台发出的最后一则广播,伴随着一段沙哑的人声的联盟盟歌。史薇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滚落出来,打在她的膝盖上,哪怕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虽然你不明白,可我知道,真正的悲痛是不需要明说的。”史蔷看着她,漂亮的眼睛里既有泪光,也有屈辱。她哽咽了一下,睫毛上挂满泪珠,眼皮一颤,便是泪水涟涟。
  史薇记住了,真正的悲痛是不需要明说的。史薇出门,街上没有卖冰糕的,也没有卖橘子汽水的,连拍皮球的孩子都没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眼泪,好像都有亲人死别。又是某一天,街道上贴满了白纸黑字,苍劲有力地写着:“我们的孩子唱着盟歌死去了,最大的二十九岁,最小的才十六……”
  詹女士牵着史薇的手,在公示栏前叹气。
  史薇抬头,她问:“妈妈,那些人都是我们这里的吗?”
  “是的,薇薇,”詹女士说,“现在你比她们小,她们是你的姐姐。可是以后,你会做她们的姐姐……”
  那一年,史薇比其中最小的一个还小,而如今,她只比其中最大的那一个小一岁了。
  史德威不再提末日之战,他消沉了两年。这两年,史薇没有过生日,因为时局不好,没谁有心思准备蛋糕、蜡烛或者长寿面。又过了两年,史蔷牺牲了,史薇长大了,她再也不过生日了。
  史蔷的陵墓就设置在联盟总部东侧的哨兵陵园内,是个纯粹的衣冠冢。因为史蔷牺牲得太过惨烈,飞机残骸和遗体混合在一起燃烧了将近四个小时,最终烧成了一堆亮晶晶的灰,无法分辨。在征得家属同意后,联盟派人就地掩埋,并在机头的位置种上一株常青树。这是个好结果,史蔷在那里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就和山山水水融为一体,算是又活了一次。
  史薇忽然想去看看。
  辗转了将近两个小时,史薇终于把一束百合放到了哨兵碑下。石碑上史蔷的名字,似乎比史薇上次来还要明亮了些。常常有志愿者来这里维护,于是哨兵碑下花常开常新,名字也不会褪色。
  史薇还记得第一次来的情形:史德威拒绝接受事实,詹女士哭得不成人形。是史薇独自一人转了两趟公交车找到的这个地方。太阳很大,烧得地面发烫,史薇每走一步都像是在上刑。
  接待她的人显然没把她当回事,嘴上温柔,心里却不肯通融。“让你的父母过来,你确认不了这个,”她说,“除非你是个孤儿。”
  “我就是孤儿!”史薇忽然歇斯底里起来,“我已经自己照顾自己很久了!“
  她的暴戾吓了接待员一大跳,接待员连忙确认核实身份。再放下电话,接待员也按耐不住不悦了:“你明明就不是孤儿!回去,让你的父母过来!”
  “我就是!“史薇扯着喉咙,“他们不会来的,他们已经死了!”
  这一吼的结果,就是史薇直接被赶了出去,她蹲在走廊上,从烈日当空等到乌云密布,再等到大雨倾盆,整个人变成了一只落汤鸡。恍惚中她感觉到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把她抱了起来。
  是谁?
  她努力睁眼,隐隐约约是史蔷的面孔。她大哭起来,只是发不出声,所有声音都憋在身体里,什么都说不出来。只隐约看到了史蔷,看到她眉头忧虑得打了一个结。
  她说,别哭,我最亲爱的小妹妹。
  当天夜里,史薇发烧了,她缩在被子里,耳边是哭声。她想,为什么是哭声呢?难道我也死了?她迷迷糊糊中,好像真看到史蔷了,就坐在她的床边,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衣,头发垂到了史薇的手心。
  史薇问,你为什么不穿军装。史蔷说,我留给联盟了。史薇问,你头发为什么这么长。史蔷说,我一直想留长头发。史薇问,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史蔷轻轻吻了一下史薇的额头。她说,不走了,再也不走了,我会永远留在你的心里,伴在你的身边……
  “你也来了?”
  史薇回神,正看到龙仪捧着一束向日葵走过来。她走得很慢很慢,三十三级台阶好像要走三千三百步。史薇想要扶一把,却被龙仪阻止了。
  龙仪说:“说过的,我不要求,你不能主动帮我。”
  史薇等着,龙仪上来花了将近十分钟。她弯腰把花送到石碑附近,又深深一鞠躬,然后说:“这不是给你的。”她重新敬了个标准的手礼,郑重地说:“这才是给你的。”
  “她不喜欢被人供着。”
  “所以我不向她鞠躬,”龙仪轻声,“我只向她敬礼,因为她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我希望我能像她一样。”
  “我也希望我能和她一样。”
  “那我一定会向你鞠躬,这样你就不敢轻易死去了,”龙仪笑笑,“想想吧,到时候你只能看着我鞠躬,却什么都做不了,你吼我没用踢我没用咬我没用,你该多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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