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档案在这里,动不了。况且我带的兵都在这里,我不能扔下她们不管,”盛毓潼说,“要是能动,我得带她们一起走。”
“行吧,这是你的选择,”常星说,“我只是可惜,在那两个人的指挥下,你带的兵战损率这么低,换个军团,你不会比史薇混得差。”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对于其他军团来说,流水的兵,只是去了别的军团或者退役。对于第三军团来说,流水的兵,就是被他们往死人堆里送。”
盛毓潼说:“荣誉只属于我一个人,但活下去才有利于大多数人。我见过……”她哽咽了一下,她说:“我见过太多人战死了。就是因为见过那些人,所以有时我会情愿留在这里。”
“那你和史薇呢?你打算怎么办?一分开,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
人的志向各异,但在切身问题上总会做出趋利避害的选择。常星不看好第三军团,她真心希望盛毓潼能想办法离开。史薇或许能打动她。
盛毓潼抬起头,眼睛里有一点光亮。她说:“我和史薇不在这一时,我们在天长地久。”
天长地久,美好的心愿。为这样的心愿,放弃本可以实现的朝夕相对,值得吗?
常星没忍心反问。
当天下午,盛毓潼出了驻地。史薇早早等在驻地门口。盛毓潼一来,她就朝门口小跑,向盛毓潼不住招手。她的脸都被太阳晒红了。
盛毓潼心生歉意:“对不起,我出来晚了。”
“没有很晚,是我来得太早了,”史薇笑着,“我等不及,时时刻刻都想见到你。”
和盛毓潼恋爱后,史薇总会说出她以为很酸的话,自然而然脱口而出。因为那是她的心声。她时时刻刻都想和盛毓潼黏在一起。
盛毓潼问:“怎么不去树底下躲躲?”
“我怕错过了,”史薇说,“这里太晒了,我们到凉快的地方去。”
只是一晚上没见,盛毓潼和史薇就像有说不完的话。两人去龙仪家前就商量好了,分开走。盛毓潼真走了,史薇又懊悔得要命。
“我真想跟上来,”史薇说,“我都不想龙仪该怎么办了!”
“我也不想和你分开。”
每逢和史薇说这些话,盛毓潼又会变回以前那个有些害羞的小呆子。她不喜欢自己这样,却总是忍不住。她稍微平缓了一下,才告诉史薇,封之蓝昨晚又返了回去。
“你们遇到她了吗?”盛毓潼问。
“没遇到。”
史薇怀疑康宇星折回去的时候应该看到了,但影响不大。她今天不想和盛毓潼聊别人。趁着没人,她一把抱住盛毓潼,抱怨起来:“你和我在一块儿,怎么老是说别人?”
“我不说了。”盛毓潼说。
“只分开一晚上,我就好想你,”史薇黏起人来没完没了,“现在我还能天天看到你,等你跟着第三军团走了,我该怎么办?你为什么不调到骷髅军团来?”
盛毓潼心里堵了一下,又是这个问题。她知道史薇从骷髅军团调到第三军团,远不如盛毓潼调骷髅军团,来得方便,还有利于前途。但她还是想问——
“你为什么不调到第三军团呢?”
“我疯了我去第三军团,”史薇说,“第三军团有些人恨不得把我的皮给拔下来。你不知道这事儿。我和他们打配合战的时候,打报告说过她们纪律散乱。高明恨着我,他不拆了我的骨头就不错了。”
而且史薇的真实身份处于保密状态,不能轻易挪动档案。
盛毓潼想,好吧,好吧。她不能强人所难。她抱着史薇,闭上眼睛,温暖的怀抱好像填补了心里某块空落落的地方。
史薇对盛毓潼耳朵吹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我给你一个承诺。”
不完全是。但盛毓潼还是因为这句话紧张起来,她说:“什么承诺?”
“我们结婚好不好?”史薇说,“我不想再错过你,在你离开联盟之前,我要把你定下来。”
说不上排斥,盛毓潼茫然了一会儿。她想起她得给史薇回答。
“太快了。”盛毓潼说。
“不快了,到今年,我们都认识将近八年了,”史薇有点心急,“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也不是这样的,盛毓潼迫使自己对上史薇的眼神,哪怕她其实很想逃避。
如果不答应——
“我想和你在一起,”盛毓潼说,“我……”
“你不想和我结婚吗?手续可能麻烦了点儿,但我有信心搞定,”史薇说,“如果你是担心这个,你可以放心。”
生怕盛毓潼不答应,史薇又说:“如果你觉得我太草率了,我有准备正式向你求婚。但我不想让你觉得太突然了,和你提前说一声比较好。我没有随随便便的意思。”
盛毓潼脑子乱成了一团,她想和史薇在一起,可是结婚……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不大想。太快了,这也太快了,两个人认识八年了,但中间有七年没见面。谈恋爱还好,结婚的话,就像和陌生人一样……
可这七年,盛毓潼思念的不一直都是史薇吗?史薇也在用行动向盛毓潼证明,她和过去没有丝毫差别。她对盛毓潼的爱情,一点都不比盛毓潼对她的少。难道这样还不能下定决心结婚吗?
莫非我不爱她?
这个念头闪过,盛毓潼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她实在不愿意相信这一点。她想,也许从恋爱到婚姻这一步,向来都走得艰难。因为短短几秒钟就要决定把一段人生投给一个人,只同她长相厮守。
她爱史薇吗?爱的,当然是爱的。如果是爱,为什么不走到那一步?反正迟早都会走到,以后还未必能像现在这样方便。
只要相信史薇就好了,相信就好了。
“我答应你。”盛毓潼说。
史薇激动地把盛毓潼抱起来,原地转了个圈。盛毓潼惊叫,她的心忽然叫一种纯粹的喜悦填满了。这令她觉得,她方才做的决定是对的。
只是一刹那,她又感到怅然:这样就结婚了吗?
史薇抱着盛毓潼,亲了一遍又一遍,从额头到嘴唇。她激动得无法克制自己。“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史薇激动地说,“我都想到以后,我要给你买什么样的拐杖了。”
盛毓潼埋在史薇的肩膀上,期盼史薇异乎寻常的喜悦深深浸没她。只要史薇开心就好。盛毓潼拼命让这个想法,填满意识的每一个角落。
祝福
周二一大早,史薇出发去联盟总部报道。路上她有意向商贩买了几份过期的花边小报,内容都是有关她和“不知名哨兵C某”的桃色新闻。她买报纸时,小贩一直偷偷看她,像在确认她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位被结合热烧伤的主人公。
如果不是当事人,专门买这一期,癖好也太古怪了。
上午八点,史薇进入了联盟总部金碧辉煌的大厅。她一出现,众人的眼光都看了过来,那是看好戏的眼神。一个卫兵拦住了史薇,他敬礼:
“报告史薇上校,上将曾明有事找您。”
史薇表情一滞,又恢复过来。
“知道了,我这就去找他。”史薇点了点头,抬腿往二楼走。穿过挂了历代将军画像的长廊和拱形彩色玻璃窗户,她来到了上将曾明的门前。
史薇现在不太像和曾明碰面。和曾明碰面,意味着变数。史薇只想尽快把和盛毓潼结婚的事情搞定。可转念一想,两个哨兵结婚多需要特批,曾明不找史薇,史薇也得找曾明。
择日不如撞日,史薇深吸一口气,手放在门上:
“笃笃笃。”
“请进。”
史薇推开门,利落地敬了个礼。她开门见山:“上将,我有事找您。”
曾明的办公室十分朴素,但也透露出他戎马一生的不寻常经历。他身后地图上有四个巨大的圆圈,那是他领导胜利的四场战役。他的桌上摆了一匹小马,这是他侦察兵出身的象征,也是他最忠实的伙伴。
办公室里有一股浓浓的烟味,曾明面前的烟灰缸摆满了烟蒂,看起来他昨晚就一直在这儿抽烟,否则烟灰缸里不会有这么多新鲜烟蒂。
史薇深谙反客为主的道理,她不能等曾明开口。曾明被她打了个猝不及防,只好说:“什么事?”
“我要求休婚假,”史薇说,“我找到结婚对象了。”
曾明是史薇父亲史德威的多年好友,素来不苟言笑。史薇头回从他脸上见到如此精彩的表情,忍不住欣赏了一番。她等着曾明问她,那个人到底是谁。结果曾明没按照史薇想象的来。
“我看到他们送过来的报纸,我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曾明说。
“这样也好,我就不用介绍了,”史薇顺手把花边报纸甩地上,她走到曾明办公桌前,“您给我筛选的对象,一水儿都是可以知道我的身世且战斗力强悍的人,她完全符合。我想您不需要再花时间搞背调。”
“胡扯,我给你找的是向导,你自个儿找的是哨兵。”
“这问题不大。”
“……是问题不大,”曾明悠悠的,“联盟有前车之鉴。”
前车之鉴就是史蔷,联盟想办法给她配了个向导,但史蔷的战斗力没有增强,还在牺牲后连带联盟失去了一个优秀向导。
提起史蔷,史薇沉默了。这也是曾明想要的效果。他不大赞同史薇和那个哨兵的史蔷,却深知这种事情硬堵只会出事。堵不如疏,大禹治水时期就流传下来的智慧。曾明自诩博古通今,绝不会允许自己犯低级错误。
“史薇,我从你父亲那里听说过你的一些事情。小时候,你犯错,史蔷被你爸爸误会是犯错的那个人,代你受了过,被罚面壁一小时。你知道后,自觉面对墙壁站了一天。”
曾明拍拍史薇的肩膀。
“你是个很有同理心的孩子,一直以来也很自觉。所以你能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军人。但你要知道,有些错误是不能用来惩罚自己的。我问你一遍,你是因为喜欢哨兵,还是怕像史蔷一样,拖累了向导,才选择喜欢哨兵?”
“上将,您可能误会了,”史薇笑起来,她郑重地说,“我爱她,从来不是个错误。我一直相信,人不是非要爱一个人的。”
她说:“我和史蔷不一样。”
“你清楚就好,我怕你陷入错误而不自知。”
曾明主动同史薇掏起心窝子,他说:“你以为最大的问题,是你们两个都是哨兵吗?你们两个已经七年没见了,你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吗?”
“她答应我了,”史薇说,“您说的只是大多数情况。我相信,我和她与所有人都不一样。没有多少人会像我们这样,互相牵挂这么久……”
这就是她对爱情自负的底气。
曾明叹了口气,话说到这里,他也听得出史薇在爱情上多少有些无药可救。他对史薇的照顾是双重的,一方面出于对老友子女的责任,一方面出于对青年人的欣赏。那个女孩儿的档案,曾明早看过了,和史薇因“仇恨”迅速“长大”不同,是个见过许多事的、有自己想法的人。曾明不相信她现在会和史薇结婚。
七年不见,一见面迅速奔向婚姻,那是浪漫主义者的奢侈品。而现实会粉碎一个人的激情,令她以现实的眼光看待所有。曾明对她还是多少有点爱才的怜惜之情。加上他知道史薇的性情,无论公私,他都决心给这件事加点变数。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一定会做到。从前是你,现在想必也是,”曾明说,“我同意你们结婚。你高兴吗?”
史薇没反应过来。她做好持久战的准备,却被曾明忽然闪击,又意外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曾明说:“考虑到你的身份信息,我会找人引导你们。”
“谢谢上将!”
“你找我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就是我找你的了,”曾明取出一个文件夹,“这里有史德威当时遇刺的最新调查情况,你好好看看。”
史德威遇刺逝世后,史薇作为他尚在服役的女儿,自然担起了调查者兼当事人的双重身份。每过两三个月,她都会收到相关信息,被迫再度回到那个令她生活天翻地覆的时刻。
她习惯了,可每次拿到文件还是会手抖。
这次文件夹多了一个人的信息,是一个似乎在哪里见过的男青年。
“他就是给汽车埋伏液体炸.弹的服务生欧阳,最新调查显示,他把液体炸.弹注入葡萄酒,提前一晚放在了车载冰箱。这就是我们安保没能查出爆.炸.物的重要原因。事发后他就连夜逃回到协约众国。”
史薇敏锐地抬起头:“逃回?”
“他是协约众国培养的间谍,”曾明说,“虽然是联盟的人,但早早被协约众国策反,两个国家组织和平时期,他曾频繁往来于联盟和协约众国之间。那一次,他们的刺杀目标本来是当时的元帅蒋深,但蒋深因为战事临时改变行程,被刺杀的人才变成了,你的父亲。”曾明说到最后,语气沉重,他叹道:“你父亲,死得很可惜啊……”
史薇心情沉重地去档案处拿婚姻登记表。档案处的工作人员见她表情沉重,担忧地说:“上校,您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没睡好,心情有些不好,”史薇揉揉眼睛,又伸出手,“把我的婚姻登记表给我吧。”
工作人员惊喜:“您要结婚了吗?”她不认识史薇,史薇也不认识她。史薇忽然觉得有意思:她是不是对每一个来拿婚姻登记表的人,都充满了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