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得再好听,都不如实际行动,”封之蓝说,“这样吧,你说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做满三件事,我和你就算彻底握手言和了。”
常星上下打量了封之蓝一番,说:“你有诚意,我也不为难你。我要你做三件事。“常星思考了一会儿,说:”第一件事,就是,你不能再随便攻击我。如果你对我某种行为有偏见,请你好好和我交流。“
“一定。”
“第二件事,改改你个人主义的作风,这好像有点空,等我想想……这样吧,你以后做什么,得先报告,对集体有什么好处。”
封之蓝面露难色:“这么麻烦……”
“还不是为了防止你一时冲动,凭着自己的个性做出不好的事情?”
常星说的也有道理,封之蓝说:“我听你的。”
“接下来就是第三件事,”常星说,“我要你去禁闭室找龙仪道歉。”封之蓝跳起来:“斯德哥尔摩吧你。”
“封之蓝。”常星皱起眉头。封之蓝连忙说:“我不是想说你斯德哥尔摩。关于龙仪,我做错的事情我会道歉,但是,龙仪不管怎么说,也太让你下不来台了吧?你还让我去给她道歉?”
“她说我,不是出于私愤。那天我确实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常星说,“所以我会和你一起去。”
常星这么一来,封之蓝连变通的机会都没有了。封之蓝说:“好,我答应你。”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两人碰了碰拳头,这段时间的摩擦也就暂时告一段落了。这时,盛毓潼身上的单兵通讯响了起来。
“嘀嘀嘀——”
盛毓潼慌忙起来,通讯器那头报了一串数字。
“……记得我给你的坐标。到那里,有惊喜。”
“喂,喂!你是谁!”盛毓潼冲着通讯器喊。
“别费力气了,”封之蓝说,“这是单线联络装置,除了史薇,没有人能给你发信号。同样的,因为是单线联络,所以你不管说什么,史薇都听不到。”
“这数字,有人记下来了吗?”常星问,“也不知道通讯器有没有回放功能?“
“那也得按了录音功能,刚刚我们都慌里慌张的。“
封之蓝找了根粗树根坐下,泰然自若:“等等吧,反正史薇看我们没动静,肯定会再发第二次。“
“看来史薇在你心目中,也没那么坏,”常星冷不丁地说,“你还对她再发一次坐标满怀信心。”
封之蓝一听,又要和常星吵架。
“我记得,”盛毓潼说,“跟我走。”她不留给常星和封之蓝争执的空间,跳到另一条小路上,跑得飞快。
黄昏时分,盛毓潼等人疲惫不堪地下山了。史薇给她们发的坐标,在一处似乎刚搭建好得营地内。
“盛毓潼,”封之蓝小声,“虽然我对史薇有偏见……但狗东西应该不是让我们三个人直接端了世新塔校的老巢吧?”
“怕了?”常星问。
“你才怕了!”封之蓝说,“盛毓潼,接下来要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警戒!”
三人立马背靠背,形成一个无死角的防御队形。盛毓潼在前,常星和封之蓝分别在她的左右两侧。三人缓缓步入营区。
“我怎么感觉周围有很多人?”封之蓝念叨着。常星正想笑她,听到顶上“嘭”地一声,营帐上炸开一个小包,许多飘带瓢了出来。
哨兵们纷纷从帐篷里走出来,为她们献上隆重的掌声。盛毓潼一愣,就要往封之蓝身后躲,却被封之蓝一把抓出来。
“呆子,你立了功,别躲我俩后面。”
盛毓潼只好站出来:“谢谢大家。”她羞红了脸。
“哨兵盛毓潼!”
史薇的声音一出,盛毓潼赶紧立正站好。史薇穿过人群,走到她的面前。盛毓潼笑着,却不知自己此时的笑容很有几分傻气的味道:
“史班长!”
史薇的眼中有跳跃的火光,那是熊熊燃烧的篝火映入她的眼眸,不知为何,盛毓潼觉得,史薇眼中那抹光,比篝火更亮,更热烈。
身体忽然一轻,天地颠倒。
“史……史班长!”盛毓潼惊慌地叫道。
众人已经围过来,她们将盛毓潼高高抛起,欢呼着,雀跃着。盛毓潼又晕眩了,但这次晕眩和以往的晕眩不同,是幸福的晕眩,让人头昏脑胀,热泪盈眶。
花环
入夜,哨兵们在军事对抗区的休息区搭起了帐篷。没有训练的时光,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放松的笑容。
一种别样的气息荡漾开,年轻哨兵和年轻向导总是互相好奇的,分坐在河的同一条岸边,互相的笑声就好像萤火虫的八字舞,彼此将同样的活泼看了个通透。
湛蓝带子般的河滩边,笑意成了漂浮在河上的柔曼轻薄,挠得人心痒痒。
史薇本身对联谊活动没什么兴趣,她不想坐在草坪上,索性成了炊事组的一员。她戴起袖套,穿上围裙,亲自烤起了乳猪。杨乃宁则在一旁烤帮忙翻动铁架。
乳猪焦黄的表层上油脂吱吱直冒,馋得杨乃宁直咽口水。
“班长,这乳猪闻起来真香,”杨乃宁说,“就是我更喜欢吃烤牛肉羊肉。班长,为什么不烤小羊羔?”
“这就是你不懂了,猪肉油脂多,吃了容易饱。都是这么多人,想用牛肉或者羊肉喂饱她们,难啊。”
封之蓝突然走过来:“报告!”
“有什么事?”
史薇头也不回,全神贯注地烤乳猪。
“我不打算退出了,我要留下。”封之蓝说。
史薇把一盒孜然给了她:“帮忙撒一下。”
“哦哦。”封之蓝捏起一撮孜然,朝乳猪一撒,偏巧吹来一阵风,孜然全吹回封之蓝的脸上,呛得封之蓝不停咳嗽。
“你干吗呢?”史薇急了,“撒孜然不能这么撒,你以为你在扔手.榴.弹吗?要这样,轻轻的。”史薇捏着一撮孜然,飞快沿乳猪的表皮洒了一圈。
“史班长……”
“一边儿去。”
封之蓝无奈,只好走到别的地方去。没了封之蓝的干扰,史薇手头麻利多了,她娴熟得用小刀划了一块肉,肉插在刀尖上,油脂顺着刀刃滑了下来。
“嘿嘿,香不香?“史薇炫耀道。
“班长,手艺好不好,要尝了才做数。”杨乃宁说。
“你想吃?”
杨乃宁点头。刀子在史薇手里转了一圈儿,却迟迟落不到杨乃宁手里。杨乃宁看史薇,发现史薇的注意力早被远处吸引走了。她顺着史薇的目光看去,就在远处的草坪上,盛毓潼被向导们围住了。同样是浅灰迷彩的作训服,穿在那些向导身上却像花儿一样艳丽好看。
杨乃宁笑了:“她这下落进盘丝洞里了。”
“你过去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杨乃宁不懂,“盛毓潼还能被她们活吞了不成?”可话音未落,史薇已不自觉地朝盛毓潼走去。
盛毓潼头一回遭到如此多向导的“围攻”,她只有腼腆地笑着。面对她们好奇的话,她一开始还能回答一两句。可她只有一张嘴,慢慢地应付不过来了,急得满头是汗。
没想到盛毓潼羞怯的模样反而让向导们更兴奋了。
“她害羞了!”她们笑着,又送上更多溢美之词,似乎全天下最可爱的形容都是为盛毓潼而生的,听得盛毓潼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哨兵,送给你。”一个向导微笑着送出一束花。花朵很小,却灿烂得惹眼,好像天上的星星落下来了。
盛毓潼下意识伸出手,才碰到花瓣,就触电似的收回来。
“对不起,我不能收……”
向导们笑得更开心了,送花的那一位说:“收下吧。”她们就跟着起哄:“收下吧。”
这束花只有一重意义,就是她们对这位羞怯哨兵的喜爱。为着她的教养和客气,她们只会更欣赏和尊重她,就算有顽皮的逗弄,那也是纯洁无暇的。
“收下吧。”
史薇走过来,她看着向导们:“她太害羞了。”
向导们都捂着嘴笑起来。而盛毓潼两手在身上擦了擦,从她们手里接了过来:“谢……谢谢。”再把脸埋在花丛里。
花是这一带最常见的高原苜蓿,金黄金黄的,宛若细碎的阳光。她把花放在鼻下嗅了嗅,没什么香气,但有草原的风吹起时那独特的野性味道。
“谢谢你们。”盛毓潼脸更红了,就像对花粉过敏似的。又像喝了太多酒,沉醉在迷人的夜色中。
“你们都回去吧,待会儿再来。”史薇说。
那些向导们手拉着手走了,时不时回头看着盛毓潼笑。盛毓潼头也不敢抬,只是低头装作在嗅花的香气。
“我也有个礼物要送给你。”史薇说。可她回过神,这才发觉匕首上的肉早不知去向。完蛋,她心底哀嚎一声,正想着要被那群向导比下去,目光落在盛毓潼捧着的苜蓿花上。
史薇有了主意。
“我给你编一个花环吧,”史薇说,“其实我本来就应该给你准备一个花环。”她拿过盛毓潼手中的花,清点了一下:
“数量不太够,我带你再去摘一些。”
盛毓潼说:“要是太远了,就我自己去摘吧。”她担心史薇因为这样的小事耽误本该做的正事,那么多人,都等着史薇安排才能进行下一步工作。
“现在是休息时间,放你一个人去,我还得担心你迷路了回不来。”
史薇向盛毓潼伸出手:“和我走。”
她是那样坚定,不容拒绝。盛毓潼把手交给她,就像把一颗砰砰直跳的心放到了应有的位置上。而史薇握着她的手异常有力,盛毓潼没办法挣脱,可也感觉不到疼痛。
她们二人穿行在碧蓝的夜空下,走上山坡,穿过怪石嶙峋的野路,终于抵达一片鲜花盛开的原野。被黑夜染色的原野怀抱着星星般明亮的花朵,依偎在和煦的夜风中。
“小心石头。”史薇引导盛毓潼,小心翼翼绕开那些藏在夜色里的、不易察觉的障碍。当史薇放开盛毓潼的手时,风忽然变得急切,冲盛毓潼来——
带着露水的气息,带着仲夏夜的花香,带着那些盛毓潼说不出名字的味道,猛地扑进盛毓潼的怀里。盛毓潼不由得摇晃了一下,又被史薇在身后稳稳接住。
“风好大。”史薇感叹。
风真大,盛毓潼默默想,那束史薇拿着的苜蓿花依旧挺立,鲜艳夺目。
她们席地坐下。史薇手很快,盛毓潼眨眼的功夫,她就编出了食指那样粗的一条发带。
“再采一些花。”史薇说。
“好。”盛毓潼站起来。
“别走太远了。”史薇又说。但她说出这句话太迟了,盛毓潼已经跑到远处去了。
史薇笑着摇摇头,这么大的人了,大概也不会跑丢。她继续专心做着手上的工作,一朵朵苜蓿花在她灵巧的手上成为花冠的一部分。可她并不总是专心的,时而要抬头看看盛毓潼有没有回来。
可盛毓潼迟迟没有回来,史薇忍不住开始担心。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史薇”。
这个声音令史薇脸色大变,恨不得当场消失。可盛毓潼没有回来,她也不具备凭空消失的超能力。
盛毓潼,她到底跑哪里去了——
懊恼的史薇回头,颜如珏已快走到她跟前了。这个高傲的姑娘走路都像跳舞:“你还能躲我多久?”
盛毓潼回来,撞见的恰好就是这一幕:史薇被一个漂亮高挑的姑娘拦住了。她犹豫着,最终还是没有上前,只是远远躲着,不让她们发现。她有一脑袋的疑问:这个姑娘是谁?她为什么要拦住史薇?她要和史薇说什么?
周遭没什么可以隐蔽的地方,于是盛毓潼只能趴在草地里。草地很松软,趴着也不太难受,但听到的话断断续续,描不出个大概,盛毓潼听得憋闷。
可又不能不听,太安静了,史薇和那位姑娘说出来的话逮着机会都会随着风飘进耳朵里。她们似乎在争执,听下去又觉得不像,话里话外似乎也不是在聊家常。
一个响亮的巴掌中止了史薇和那位姑娘的对话。盛毓潼一惊,她抬头,那位姑娘已经跑远了。这巴掌还真不知道是谁打的谁。
这一抬头,盛毓潼就暴露在史薇的视线下了。盛毓潼收回目光,发现史薇已经盯上了她。
不会有比这更难以解释的场面了,盛毓潼想解释自己没有偷听,可她的作训服上全是软烂的泥巴,史薇连拍了几下都没能拍掉。
“回去吧。”史薇疲惫地说,顺手把花环放到了盛毓潼的头上,看起来不太想说话。回去的路上,盛毓潼几次鼓起勇气,一看到自己身上的泥,又把话咽了回去。
两人心事重重回到营地。
晚上八点,在一处鲜花盛开的空旷草地,哨兵和向导们围成一圈,绕着篝火坐下。盛毓潼和封之蓝、常星坐在一起。在她的对面,史薇正低头听杨乃宁说着什么。她的右侧脸正好对着火光,封之蓝眼尖,头一个发现了端倪。
“快看!”
封之蓝招呼完常星,又来招呼盛毓潼。她兴奋地说:“你们看,史薇的脸是不是肿了?”
常星看了一会儿,也惊奇起来:“好像还真是,我记得……”她突然不说话了。封之蓝叫起来:“我最讨厌话说半截的人了!”
常星也不喜欢话说半截,她现在快憋死了!她清楚记得,史薇和盛毓潼单独出去过。史薇像是被人往脸上招呼了一巴掌,有机会扇史薇巴掌的人——